11 正氣護體

“喂，你好。”吳天接聽電話。

“小吳啊！我是老唐。”

吳天想，老唐是誰？猛然記起，就是昨天的那個刑警。立刻抖擻精神，“老唐啊！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有好消息吧？”

電話裏，老唐說：“那當然！小吳，還真讓你說中了，昨天挖到的骨頭确實是古屍，有四百年了，是個女性。”

吳天難以抑制激動，山神說的全是真的。“她怎麽死的？”

“根據遺骨判斷，顱骨上有開放性創傷，估計這就是致命傷。在土裏埋太久了，已經難以短時間找到真正死因。”

“你們打算怎麽處理？”吳天試探着問。

老唐呵呵一笑，“這确實是樁兇殺案，不過早不歸警察管了，都四百年啦，到哪兒去找兇手？我們頭兒本來要給文物局打電話，我想起了你的交待，把頭兒攔住，說旅游局先發現的，讓文物局橫插一杠不太好，不如賣給李局長個人情，先問問旅游局，他們不要，再扔給文物局。”

這可是解開怨念的線索，要是被文物局拿去，就再看不到了。吳天連連感激，現在就要去取。

但剛出門，又停住步。吳天想起件事，把骨骸拿回來，放在哪兒呢？放家裏？萬萬不能！厲鬼的骨頭抱回家，找死吧！靈機一動，吳天給李局長打了個電話。

今日不上班，自然打到李局長的私人電話上，把事情原委說了遍。當然，遇鬼、遇山神的奇遇就不說了，只說自己在山村聽到女鬼傳說，試着在樹下一挖，居然挖出了東西。

李局長聽後連贊，“好，幹得好！這段故事很有價值，連發車禍一定是冤死的女鬼作祟，你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和車禍聯系起來。”

“可是局長，那村子離車禍發生地很遠，而且早沒有亂葬崗了。”

“不要緊，事在人為，編故事就靠一張嘴，自己發揮一點點。文藝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

又叫他胡編亂造？吳天想罵人了。李宗耀下命令才是一張嘴，所有後果卻由執行者承擔。

“好吧，局長。”吳天暫且先答應，穩住局長，再接着道，“挖出來的屍骨，您看怎麽處理？我認為，對我們旅游局還是很有用處的，我們可以把它放在亂葬崗原址裏，供游客參觀。”

不知道女鬼見自己遺骨被人參觀，會不會再發飙。不過這些都是忽悠李局長的話，吳天沒打算這麽做，目的是為了說服李局長把骨骸留在旅游局，他會親自把骨頭放進局裏的倉庫。

“這個點子不錯嘛！放在亂葬崗，很有氣氛，游客一定會喜歡！小吳，越來越有長進了！”李局長非常高興，但話鋒急轉，“不過……今天休假，局裏沒人啊！這樣吧，先放在你家，上班後再抱到局裏來！”

吳天正為局長答應了高興，聽了後邊的話，一口氣卡在喉嚨，嗆住口水。他邊咳嗽，邊急對局長說：“放我家裏？不太合适吧？怎麽說都是局裏的公共財産。”

“有什麽不合适的？我允許了。你趕快去辦，不能讓文物局搶了先。今天就去！馬上去！”李局長語氣強硬，他要幹的事，絕沒有拖延一說。

吳天挂斷電話，摔手機的心有了。自己的小聰明，終鬥不過李局長的大智若愚。要是不給李局長打電話，給老唐那邊說說，讓他們保管一兩天，應該能行，有警察局的肅殺之氣鎮壓，定不會出事。現在到好，電話一打，必須把骨頭抱回家了。

警察局的人工作異常熱情，吳天一到，他們立刻把屍骨和首飾裝進紙箱，塞進他手中。吳天還想說兩句，今天有點不方便，改天來取。可對方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老唐說，不關他們警察的事，這些東西他們一刻都不想留，存放證據的位置不夠，能清理出去一件就是好的，旅游局今天要是不來取走，他們頭兒就聯系文物局了。

吳天才不信，小縣城有多少案子，存放證據的倉庫會不夠？無非不想管閑事。他也不好多說，再三謝過，尤其對老唐致謝，要請他吃飯。

正好到了中午，兩人下館子，點上酒菜，喝了兩杯。圍繞着這堆屍骨聊了起來。

“這絕對是樁四百年前的兇殺案，如果要破案，有什麽辦法嗎？”吳天問起。山神的提示是，讓他化解女鬼怨恨。女鬼的怨恨不就是四百年的冤屈麽？要是能還原當年事實真相，或許就能解開一切心結。

老唐抿了口酒，說道：“破不了。都四百年了，別說兇手、證人都入了土，所有證據也都消失了，根本無從入手。而且依法律，早過了時效，不會追究了。你當國家資源那麽豐富，我們警察閑得慌，還得管四百年前的古人？”

“可是死者的冤情不解，四百年不能瞑目，冤魂還在世上游蕩。”吳天不安道。

她在世上游蕩不要緊，可別纏上他啊！

老唐覺得好笑，“小吳，你還替古人擔憂？警察局幫不了你，我們替現代人擔憂都忙不過來。不過小吳，你可以寫文章啊！把冤情都寫出來，公告世人，也算洗冤吧！”

“寫出來？”吳天納悶，思了一陣，頓醒，“是啊！我可以寫出來！當年衆口铄金，造就冤案，如今也得借衆口扭轉回來！我在這方面有優勢，縣裏報社的主編我認識，讓他給我在報紙上留塊格子。”

“對呀！你們這些文化人才最可怕，一只筆就能颠倒黑白，沒冤都能說成有冤。”老唐又抿了兩口酒，“上次我跟同事費了九牛二虎之才抓住個歹徒，結果律師一來，幾句話就得放人。他那麽好口才，為什麽不去說服罪犯改邪歸正？”

吳天呵呵笑，“罪犯都改邪歸正了，律師不是要下崗？沒人犯罪，你們警察也沒飯吃了……”可笑着笑着，吳天笑不出了，還有個難題。

他的話老唐不愛聽，“怎麽說得我們警察希望人間充滿罪惡一樣？這就開始颠倒黑白了？”老唐察顏觀色，感覺到不對勁，“怎了小吳？心事重重？有什麽難處，說給我聽聽。”

吳天苦笑，“不愧是老刑警，這就看出來了？是有點事。”他看了眼桌下的紙箱，“局裏沒上班，這東西我得帶回家。畢竟是個冤死的人，一堆骷髅，怪可怕的。”

“心虛？她又不是你害死的，你怕什麽？就算有鬼魂，都幾百年了，早投胎去了。”老唐不以為然。

才沒有投胎！吳天直搖頭，心裏又有主意，看能不能說服老唐，把骨頭存放在他家裏。

老唐拍了拍吳天肩頭，“小吳，我跟你說。引鳳縣雖然是個太平縣，不過我當刑警二十年，還是辦過幾起兇案。不就是死狀慘點，其實就是個死人，一堆骨頭更沒什麽可怕的。比這個死狀更慘的我都見過，也沒看到鬼魂來找我啊！”

“你不一樣，你是人民警察，替死者抓兇的。冤魂表示感謝都來不及，哪會纏你？你一身正氣，他們想接近都不敢。”吳天無奈道。

“對，就是正氣！只要心懷正氣，怕什麽鬼？該鬼怕你！”老唐點了點吳天胸口。

道理吳天都懂，可在自己身上行不通啊！

與老唐分別後，吳天只得抱着骨頭回家。想把紙箱扔樓道裏，又怕被收破爛的撿走，拿不出東西給李局長交差，只好抱進門。

封在紙箱上的膠帶，吳天都不敢撕，還用家裏的膠帶再纏了兩圈。就這麽封着才安全點，又把城隍官印壓上邊，裏面的東西要是想蹦出來，那要先挨一印。

天又黑了，吳天把家裏的燈都打開。渡過黑夜最快的辦法是睡覺，但這種情況下，吳天哪睡得着，萬一女鬼來掐他脖子怎麽辦。可幹坐着，更會徒生恐懼。吳天把心一橫，幹脆寫文章吧，把事件經過都寫出來！

吳天說着就坐在電腦前，但為了保險，把裝骨頭的紙箱放在視線可及之處，要是有異變，他好第一時間看到。

寧靜的夜裏只有鍵盤發出的啪啪聲。故事就從連續收治車禍傷員的醫院說起，“我”出于好奇，前往調查車禍原由，天黑了，汽車故障，行夜路遇鬼。“我”逃入廟宇，又遇奇人，一覺睡醒，自己躺在山神廟廢墟裏。在山神的提示下，“我”一步步接近真相。

吳天把注意都集中在寫作上，不讓自己去想別的，恐懼又使他保持清醒，到深夜都無睡意。可謂才思泉湧，一氣呵成。

這期間，吳天不是沒怕過女鬼會來，但自己能怎麽樣？躲不過的。她來了正好，看看自己寫的文章。自己在為她澄清冤情，如果她還要加害，那就活該蒙冤四百年，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四千年都不會有人給她伸冤。這麽一想，恐懼大減。吳天隐約有種感覺，這股勇氣，難道就是老唐說的正氣？

直到雞鳴天亮，女鬼都沒出現。不知是因為他有了正氣，她怕了；還是按山神所說，她出不了落鳳山？反正天亮了，吳天就放心。他的文章已經完成，這時候倦意上湧，他還沒來得及上床，趴在電腦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