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局長炸江

吳天在山神廟過了夜，睡醒了，師真和山神廟都已消失，自己躺在廢墟裏。吳天很期待師真說的重大發現是什麽。沉龍灘下有寶藏？還是有古代遺跡？他吃了背包裏的面包，立即下山。

公路連輛車都沒有，只能步行前往。好在沉龍灘離此不算遠，下公路，沿着村級小路向西，便可看見鳳凰江，沿江逆流而上，可見一處險灘。

相傳有條蛟龍死在此地，屍體沉入江底，形成險灘，因此而得名。吳天曾想把這個故事收入神話彙編內，可李局長覺得太無趣，把它斃了。吳天自己也覺得這個故事沒什麽意思，想收錄它，只是因為它講述了一個地名的來歷。有時候，吳天覺得引鳳縣的地名有點古怪，通常來說，地名都會往吉祥喜慶的方向起名，落鳳、沉龍，都不怎麽吉利。

前方傳來“嘩嘩”水聲，隐約可見鳳凰江泛起的波光。鳳凰江其實只條小河，屬于長江支流的支流。但再小，它也養育了引鳳、隐鳳兩縣人民，也是有靈性的。既然落鳳山有山神，那麽鳳凰江定有河神。

想起神話彙編那本破書裏的河神故事，吳天自覺與江水保持距離，行走在就算浪頭翻幾個筋鬥，也淹不着的位置。

越往前走，流水聲起響，吳天站上坡頭眺望，江水穿行亂石暗礁，澎湃洶湧，不經意地看，還以為是條大江。此地水勢兇險，正是沉龍灘，仿佛死蛟怨怒之氣凝聚不散，稍有靠近就會被江水卷走。

沉龍灘上游就是劈開落鳳山的峽口，鳳凰江穿山而過。再往上就不是引鳳縣的地界了，是個名叫隐鳳縣的地方。因為有這險灘在，引鳳縣和北邊的隐鳳縣并不通航。

忽然，吳天發現江岸有人，仔細瞧，不只一個，三三兩兩分散江岸兩側。但這些人不似來游玩的，他們支起三腳架，放上不知名的儀器，還有人寫寫畫畫，看起來像在測繪。

吳天下了山坡，靠近他們，“你們在做什麽？”他裝成好奇的過路人，湊上去打探。

近了一看，這些人果然在測繪，但吳天看不懂圖表。

“這不是旅游局的小吳嗎？”居然有人認識他。

“小吳？哎喲，李局長派你來監督我們？”其他人也向他看來。

吳天嘿嘿兩聲笑，摸了摸頭，自己怎麽走到哪兒都被人認出？不僅被人認識，還被鬼認識，神仙認識。他的名字真寫在臉上不成？

“你們怎麽認識我？”吳天問。

“李局長現在正強勢，他身邊的紅人誰不記得？”測繪的青年取笑道。

不知不覺間，自己居然成了紅人！吳天無言以對。天下有這種吃力跑斷腿，得罪八方鬼神，把所有罪過往自己身上攬，領導還全不知情的紅人嗎？

那些人又說了，“我們是地質局的，你們李局長請我們來摸清沉龍灘一帶的地形。”

“他要幹什麽？”吳天本能警覺。李宗耀不會又惹下麻煩，黑鍋往他身上扣吧？吳天擔心已成條件反射。

地質局的同志似譏笑似無奈，回答說：“你們李局長雄心壯志，要把這裏開發出來，搞成漂流渡假村。”

“這裏搞漂流？”吳天驚指湍急江水。

水流拍打在岩石上，碎成無數水花。

地質局的人攤開雙手，“鳳凰江就數這一帶水最淺，而且流速最快。”

“可也太快了吧！搞專業比賽還差不多，給游客開放，要出人命！到時候，他李宗耀賠得烏紗不保！”吳天難以置信。

太瘋狂了！李局長為了賺錢，頭腦已經不清醒了！吳天想起李局長念着的“大項目”，莫非就是指這個？

另一個地質隊員說：“我們勸過他，沉龍灘江底亂石暗礁太多。你猜他怎麽說？他說，石頭太多，炸掉就行了！這不，馬上就要我們确定巨石位置和結構，他自己到省裏去請示，要求調派潛水員和爆破專家。”

“炸石頭？”吳天被一個接一個的瘋狂消息震驚。

“你們這個李局長是說幹就幹，不計後果的人。現在深得縣長信任，縣長叫他放手去幹，我們只得聽從領導指揮。”地質隊員皆作無可奈何狀。

吳天感覺要出大事，他有此預感不是出于地質知識，而是源于這段時間的經歷。江底有神，凡人炸江，神還不翻臉？

相傳死在此地的蛟龍是因阻攔大禹治水，才被殺死在此，大禹因而才能鑿通落鳳山，使鳳凰江流出。假若傳說是真的，現在看到的亂石堆就是蛟龍的屍體，那條蛟的怨靈或許還在江中。炸開江底，就算河神忍氣吞聲，這惡蛟也定會作祟。更有可能河神、惡蛟雙雙發飙，那會鬧出什麽動靜？

“依你們判斷，能炸嗎？”吳天問。

地質隊員望了眼北邊的落鳳山，山體背光呈青黑色，唯峽口處透着天光，就像被人為挖出的缺口。回答說：“大概遠古的時候，缺口由于長年受江水沖刷，發生了大規模塌方，也可能是由于地震。反正落鳳山掉下了許多土石，小塊的被江水沖走了，大塊的就留下來，日久天長形成了今天的險灘。你問能不能炸？其實炸掉了并不影響鳳凰江流動，但從長遠看，水流減速會造成泥沙淤積，對生态環境肯定有影響。”

“影響到整個引鳳縣生态的大事，你們就不反對？縣裏這麽輕易就批準了？”吳天怨道。他覺得這幫人都被利益沖昏了頭腦，為了開發旅游項目，為了從外地人口袋裏掏錢，他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小吳，別說縣裏批準，就是省裏，聽說都很支持。李局長這次到省城請專家不會有阻礙，現在省裏鼓勵各個縣大展拳腳，脫貧致富。省長在上次會議上不是說了嗎——‘各市各縣，各個部門，有主意盡管提，有辦法盡管用，不要有顧慮，放手一搏，黑鍋我來背，一定要在兩年內，全省總産值翻兩番。’”地質隊員學着領導的語氣說。

兩年翻兩番！說大話也該講點科學吧！比李局長的三年內把引鳳縣建設成旅游大縣還難實現！吳天已經無語點評，不管能不能實現這個目标，至少說明一點，這幫人為了完成任務一定不擇手段。炸沉龍灘算什麽，就算把省會都拆了，他們也敢做。

吳天告別地質隊，立刻往縣城趕，他已知道師真說的重大發現是什麽了，就是這事啊！

趕路途中，打了個電話回局裏，得知李局長不在，到省裏去了。那麽回局裏已經沒用，吳天轉身奔回山神廟。

進入山神神域的方法，吳天已基本掌握。手握城隍官印，集中精神，心中默想要去的目标，山神廟便顯現在眼前。

他将所知講給了師真聽。“既然你早就知道李宗耀的打算，為什麽不阻止他？凡人已經阻止不了李宗耀了！”吳天怨氣沖天。

師真刻意安排，讓他知曉李局長的瘋狂計劃，目的就是想由他出面阻撓。可他一個小文員，去擋局長的升官大道，不是自殺式撞牆嗎？其實由師真自己出面不是更好？

吳天建議，“你去給李宗耀托個夢，警告他不許亂來，再給他制造點小災難，保準把他吓得屁滾尿流，馬上撤消計劃！”

師真安靜聽他說完，然後微笑，“你是在開玩笑？你們那局長是什麽人，你應該更了解。我們這些神仙，根本無法靠近他。”

“什麽？”吳天以為自己聽錯，“你們不能靠近李宗耀？你們是神仙啊！”

“李局長根本不相信有神鬼存在，我們如何在他眼前顯靈呢？”師真無可奈何地搖頭，“要不然，吳城隍也不會只找上你，而放過李局長了。”

“為什麽？要他信，才可顯靈？”吳天完全不懂。

師真先嘆後笑，“你們凡人有句話——信則有，不信則無。李局長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縱使法力無邊的大神，一樣奈何不得，別論我這種小神了。”

“哇噻！這麽說，李宗耀才是最牛逼的？可我也是無神論者啊！難道我的思想不夠堅定，被你們鑽了空子？”

“差不多就是如此。凡人有雲，蒼蠅不叮不縫的蛋。”師真笑道，“不過有得有失。神鬼無法顯靈，受不到來自神鬼的懲罰，同樣也得不到來自神鬼的幫助。到絕境處，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那到是。不過無神論者從來都是靠自己，他們不在乎有無神助。而且就算求神，神也不可能每個信徒都幫。”吳天小聲嘀咕，他偏頭看師真，“那麽我們該怎麽辦？任由李宗耀把沉龍灘炸掉？對了，我問一句，鳳凰江裏有沒有河神？”

師真與他對視，仿佛這一句勾起了嚴重後果。山神嚴肅神色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