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半

夏晗沒想到林赟會來,事實上自從離開夏家,兩人就變得疏離許多,也或者可以說是各自退回了原本該在的位置——她們可以同乘一輛車,也會再一張飯桌上吃飯,但也僅止于此了。

在夏晗心裏,林赟只是她不得已的成婚對象而已,同時她覺得林赟對待自己也該是同樣的看法——其實夏晗知道,林赟之所以會娶自己,多半還是父親的安排,說不得還有逼迫。也因此她雖對這樁婚事不滿,卻并沒有過多的遷怒林赟,兩人也只是不鹹不淡的相處着。

井水不犯河水的走了一路,卻在這樣一個風雨夜裏突然上門,夏晗不覺得林赟會是毫無目的。因此她雖然被外間的驚雷擾得心神不寧,卻還是勉力鎮定的問道:“何事?”

林赟此時也收拾好了心情,瞧她一眼,說道:“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夏晗小臉煞白,連唇上都沒多少血色,一雙黑眸雖然勉力鎮定,仔細看卻還是能瞧見其中隐藏的驚慌。尤其是她剛打算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屋外一聲驚雷打斷時,林赟看見她的嘴唇都抖了下,顯然受驚不小,未出口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林赟很少看到夏晗這般模樣,再加上她原本就是因為不放心夏晗才過來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一時也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便還像當初一樣上前幾步,直接把人摟進了懷裏,拍着她的備安撫道:“好了,沒事了,打雷而已,一會兒就消停了……”

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猛地推開了。夏晗原本泛着蒼白的臉在此刻燒得通紅,她明亮的雙眸裏盈盈含水,似乎怒極,斥道:“登徒子,你做什麽?!”

林赟怔了一下,無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她有些懊惱,還有些說不出的羞憤,自己也把臉漲紅了,卻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最後讷讷道:“我見你怕雷,所以才……是我孟浪了,我,我現在就走。”

她少見的有些狼狽,說完這話轉身欲走,卻發現之前給她開門的藏冬不知何時竟已經離開。

夏晗還是怕打雷的,這毋庸置疑,這種時候她少不得身邊想要有人陪伴。因此林赟躊躇了一下,還是多嘴說了一句:“藏冬不在了,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我去幫你把她叫回來。”

這話說得夏晗也是一懵,目光迅速在房中掃過,果然不見了藏冬身影。自來聰慧的夏小姐只垂眸略微一想,便将藏冬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一時間真是又氣又惱——別說她心有所屬,根本就對眼前人無意,單是藏冬的自作主張就讓夏晗氣得不行。

然而生氣歸生氣,“轟隆”雷聲響起,她還是不想獨自一個人呆在這陌生寺廟的客舍裏。因此她抿了抿唇,說道:“我不知道。”

這顯然不是假話,事實上林赟也很清楚,這間古寺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能住人的客舍不多且都是分開的。最近的兩間就是她們兩人暫居的客舍,其餘車夫護衛之流的落腳處,林赟和夏晗還真不清楚。而且外面天也黑了,又正是風雨大作的時候,想去找人會很麻煩。

林赟還沒好心到願意替夏晗冒雨去找人,聞言看了看房門又看了看夏晗,問道:“那我走了,留你一個人在這裏,行不行?”

夏晗的心情也很複雜,她固然不想在這雷雨夜獨處,可也不願與林赟有更多的糾葛,尤其是在對方剛才孟浪的抱過她之後。因此心裏雖然沒底,她還是開口道:“你……”回去吧三個字還沒出口,又是一道雷聲炸響,吓得夏晗身子抖了抖,嘴邊的話脫口變成了:“別走!”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愣,尤其夏晗更是羞惱的暗自咬唇。還是林赟心更大,倒也沒有計較之前的尴尬,随口答應下來:“哦,那我留下陪你。”

****************************************************************************

林赟以為雷雨就是一陣,她留下陪夏晗也陪不了許久,誰知這老天就像是要跟她作對似的,密集的雷聲過後,天空也并沒有消停。雨還在下,時不時炸個雷,完全不給人安心的機會。

眼看着時間越來越晚,雷聲不停,藏冬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林赟終于還是無奈的留宿了——除了些微的別扭之外,兩人倒是不太在意這個,因為離開京城前她們一直共處一室,夏晗相信林赟不會乘人之危,林赟也确實沒有這個意思。唯一讓人煩惱的是,這客舍裏連軟塌也不會有。

眼看着燈盞裏的最後一點燈油也要燃盡了,林赟無奈道:“已經很晚了,你睡吧,我在這裏陪你。”

夏晗難得對林赟上了點兒心,有些歉疚也有些感謝。她四下看看也知道這簡陋的客舍裏沒有林赟休息的地方,因此猶豫過後還是準備婉拒。只不過最後這想法再次在雷聲中消弭了,她只能放緩了态度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此便有勞了。”

林赟不在意的擺擺手,油燈恰在此時燃盡。等到夏晗的眼睛适應了黑暗,便能借着偶爾閃過的雷光看到不遠處的方桌旁趴了個人——看這模樣,像是準備在桌上趴一夜了。

被人這樣守護着,夏晗心中也不由得一暖。

許是有了林赟的守護變得安心,窗外雖然時不時還會傳來一兩道雷聲,但夏晗蜷縮着躺在床上,閉上眼竟也在風雨聲中漸漸睡得熟了。

夜漸深,外間的雨勢漸小,卻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沉悶的雷聲倒是漸漸止住了,深夜的古寺裏沉寂一片,只剩下了雨滴砸落大地留下的“嘩嘩”聲。

突然,一道有別于雨聲的響動自客院中響起,踢踢踏踏好似有人踏雨而來。

林赟趴在桌上睡得并不安穩,她雖自幼習武,卻因女兒家的身份并沒有吃過太多苦。晚間趴桌子睡這種事她沒有經歷過,換了副弱雞身體更是吃不消,因此也只在剛開始睡了一個時辰,之後手也麻了腰也酸了,即便還昏昏沉沉的睡着,卻也是半夢半醒。

昏沉間,林赟好似聽到了一陣異響,她被驚醒時還以為自己已經熬過了一夜。可惜睜開眼才發現室內依舊一片黑暗,離天亮似乎還早。

林赟迷迷糊糊的眨眼,還沒回過神來,被壓了半夜的手臂卻傳來了讓人難以忍受的酸麻。幾乎只是一瞬間,她便龇牙咧嘴的清醒了過來,坐直身子僵着手臂不敢動彈,只等着血液流通漸漸恢複。

恰此時,一道黑影自窗外的閃過,映在有些破舊的窗戶紙上。

林赟似有所覺的立刻回頭,卻什麽也沒看見。只有窗外客院裏的幾株花樹被夜風吹得晃動不止,枝葉剪影落在窗戶上,張牙舞爪好似群魔亂舞。

說實話,林赟雖然怕鬼,其實膽子卻并不算小——她怕鬼只是小時候被她那不靠譜的娘吓出的心理陰影——若是尋常見到這幅場景,她是半點兒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她就是覺得有些不妥,那道沒看見的黑影似乎還是對她産生了影響,讓她心有惴惴。

心頭莫名跳得有些快,林赟直覺有什麽不好的事将要發生,于是抿着唇遲疑了一瞬,她還是悄悄站了起來,然後摸黑向着床的方向靠近。

夏晗醒來時就看見一道黑影坐在她床邊,昏暗的環境讓她看不清對方容貌,可冷不丁見到這一幕她還是被吓到了。饒是平日裏鎮定從容的官家小姐,在這一刻也險些被吓得驚呼出聲,而之所以說是幾乎,則是因為她剛瞪大了眼睛想叫,就被一只柔軟的手掌捂住了嘴!

一瞬間,夏晗被驚出了一身冷汗,腦海裏盡是自己被歹人挾持了的念頭。可不等她絕望掙紮,就聽耳邊一道聲音低低傳來:“別動!”

很熟悉的聲音,她認出來了,是林允!

夏晗腦子懵了一瞬,正懷疑自己識人不明,擡眼卻在林赟的示意下看到了窗戶上映着一道人影——那影子身形高大魁梧,束發頭頂,須發隐見,明顯是一道男子的身影。

這處客院因年久失修的緣故,只剩下兩間客舍完好,安置的也是夏晗和林赟二人。夏晗反應很快,立刻意識到這外面的人既不是自己的仆從護衛,也不是寺中僧人。如此一來,對方深夜出現在此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了——至少二人都不覺得對方的出現是會是什麽好事。

果不其然,就在這念頭自夏晗腦海中生起,兩人便見窗外那男子手一擡,隐約露出了他手中握着的長刀,而後持刀緩緩向着房門靠近。

夏晗的呼吸停滞了,頭一回主動拽住了林赟的袖口,過于用力的指節暴露了她心底的驚慌。

林赟的臉色也相當難看,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這距離信州不過一日路程的古寺裏遇見歹人。但她只怕鬼不怕人,察覺到身邊人的緊張之後,還是伸手拍了拍對方的後背以示安撫,同時輕聲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沒事的。”

安撫完林赟便松開了手,扯回衣袖後也不知從哪裏摸出把短劍來,“倉啷”一聲輕輕拔出……

作者有話要說:  林赟(瑟瑟發抖):有鬼,媳婦你在哪兒,快來保護我啊!

等發現窗外不是鬼影而是人——

林赟(大義凜然):媳婦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夏晗(弱弱提醒):還記得嗎,你現在這身體……是個弱雞。

林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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