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疾忌醫

當事成定局,原因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夏晗沒有說出推遲行程的真正原因,林赟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兩人的相處仍舊是平淡中透着疏離——在林赟清醒的時候,夏晗顯然更加注意與她保持距離。

接下來的一整天過得都算平淡,唯一讓夏晗擔心的就是林赟發熱的情況基本沒有什麽好轉。雖然林赟從昏睡中醒過來了,退熱的湯藥也已經灌下去好幾碗,可她大部分時候仍舊渾身滾燙,就算偶爾熱度退下去了,可不等夏晗放心,隔不了一個時辰又會再燒起來。

夏晗憂心忡忡,也顧不得兩人間若有若無的距離,再次問起了林赟傷口的情況。可惜林赟即便被傷病折騰得蔫頭耷腦的,也仍舊不說什麽,只搖着頭故作無事。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天黑後夏晗便回到了自己的客舍,入睡前還在擔心林赟的傷勢。

萬幸的是夏家的護衛之前雖然不靠譜了一回,可在将功補過時到底還是沒讓人失望——他們快馬加鞭将山賊送去信州官府之後,果然如夏晗所期望的那般,趕在城門關閉之前請到了大夫出城。而後連夜趕路,終究是在三更天後帶着大夫和藥材趕回了古寺。

古寺夜晚的平靜再一次被打破了。夏晗很快被驚動,又因為她實在擔心林赟身體的緣故,當即也沒顧上時間就起身出門,而後親自将大夫迎去了林赟的客舍。

客舍的門被推開時林赟并沒有醒,入夜之後她的情況似乎更糟糕了些,點燃燭火的夏晗很快就看清了她滿頭的虛汗正在燈光下反着淡淡的光。而後再仔細一看,便見對方英氣的眉頭隆起,緊閉的眼皮下眼珠亂轉,雙手更是緊緊的拽住了薄被,好似陷入了夢魇。

只一眼,夏晗便覺心頭被什麽扯動了一下似得,瞬間緊張起來。她疾步走到床邊輕輕搖晃起林赟,口中也喚道:“林允,林允,你醒醒,醒醒啊……”

人一時醒不過來,搖晃的力道也就越來越大,就連夏晗自己都不知為什麽會如此的慌亂。

終于,林赟睜開了眼睛,她大口的喘着粗氣,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屋頂,仿若驚魂未定。好半晌才眨眨眼回了神,旁側夏晗擔憂的詢問也才終于傳入了她的耳中:“怎麽了,你做噩夢了嗎?”而後又是安撫:“沒事的,已經醒過來了,醒過來就沒事了。”

林赟身體本就不适,此刻只覺更虛弱了。她緊蹙着眉坐起身,任由額上冷汗沿着臉頰滑落,最後順着她精致的下巴滴落在身前的薄被上。

緩了好一會兒,林赟終于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眼帶擔憂的夏晗,奇怪道:“你怎麽在這裏?”

天還沒亮,滿室燈火,已經回房休息的夏晗不該在此時出現在她房中的——難道是她夢魇時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對方?但兩人的客舍中間還隔着一個小院,不該吧?!

剛醒來的林赟腦子還有些懵,不過等到夏晗領着好不容易從信州請來的大夫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飄飛的思緒瞬間就歸了位。她聽見夏晗一臉真摯的說道:“你前夜受傷還淋了雨,昨日整日都高熱難退,護衛從信州城裏請了大夫來,正好與你看看。”

林赟正巧認識那大夫,對方在信州城裏還有幾分名氣,能将人請到這裏來想必不容易。她知道夏晗好意,心中也因為她的惦念略有動容,然後十分果斷的拒絕了:“我沒事,不必看大夫。”

類似的話夏晗已經聽了一天了,她自認耐性十足,到此時也不免生出了幾分怒意來。就連跟在她身後,颠簸了半天才終于趕到了這裏的大夫也忍不住開口說了句:“這位公子,老夫觀你面色不佳,虛汗不止,可不像是沒事的模樣。無論如何,也別諱疾忌醫啊!”

林赟有些煩躁,她當然不是諱疾忌醫的人,只是現下身份麻煩,她并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麽暴露出去。尤其眼下信州在望,她就要見到自己的家人了,更不想在此時橫生枝節。

因此她聽了大夫的話後面上依舊無動于衷,甚至做出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直接開口趕人了:“半夜三更的,你們到底要折騰些什麽?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夏晗聞言臉色頓時更難看了,她本不是強人所難的性子,卻偏偏見不得林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診治,不将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她當即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人纖細的手腕,沉聲問道:“你傷勢不輕,身體也多有不适。大夫我替你請來了,你真不願讓他診治?”

此刻的夏晗黑眸沉沉,面上一絲多餘的表情也無,眼底卻深處盡是壓抑的怒火。

林赟很少見到夏晗這般模樣,卻知道她這般反應定是真怒了。以前她也不是不敢招惹生氣的夏晗,可今日不知怎的,被對方這樣看着心裏莫名就有些慫了,于是眨巴着眼睛,有些磕磕絆絆說道:“不,不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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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這東西,總是遇弱則強,遇強則弱。

林赟今晚面對夏晗時,氣勢莫名輸了,所以只能在妥協的路上越走越遠。不過把脈是不可能讓大夫把脈的,她還想平平安安回家,不想浪費時間跟夏晗解釋掰扯。至于檢查傷口就更不可能呢,她再是頂着男子的身份,女兒身的本質也不會改變,更不可能輕易讓外人瞧了去。

夏晗便有些抓狂,最後一點耐心也快要被磨沒了,好不容易忍着氣問道:“是你同意讓大夫診治的,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樣?!”她幾乎以為她在耍她!

林赟在夏晗越發深沉的目光下偷偷縮了縮脖子,旋即又覺得自己這樣太慫,在夏晗面前丢了顏面。于是又趕緊撐起氣勢,挺直肩背,裝作理直氣壯道:“我說症狀,大夫配藥便是。”

望聞問切,這本是大夫診病的依憑,單以“問”這一項來做診斷,怎麽說也太為難了些。可林赟死活不松口,大夫今日被從信州城裏接來,颠簸了半日骨頭都要酥了,這會兒又是半夜,确實也沒什麽心情和她耗——看這人活蹦亂跳的拒不配合,也不像是病入膏肓拖延不得的。

于是最終還是大夫先妥協了:“既然如此,那便請公子先說說看吧。”

林赟這才偷偷松了口氣,她也沒看夏晗,便直接道:“我是前天夜裏受的傷,肩膀、後背、腰側一共五處傷。傷口都不深,只是當時淋了雨,傷口被沖得有些發白了,後來簡單擦拭了一下就上了金瘡藥。昨日醒來開始發熱,不知是着涼還是傷勢的問題,我看過傷口周圍有些發紅。”

大夫聽完便有些為難,就像林赟說的,她也不知道這持續的發熱究竟是因為風寒還是傷勢惡化。然而對方還咬死了不讓他診脈,這不是憑空診斷,為難他嗎?!

這些夏晗也想得到,她更看到了大夫臉上的為難,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診脈而已,到底不過是為了你的身體,你到底是在避諱些什麽?”

她确實想不通,即便林赟有什麽隐疾不願讓人知道,大不了她退出房去不聽就是了,何必連大夫都避忌呢?畢竟治病療傷,對症下藥,這一切可都是為了她好!

林赟聽到這話目光略閃躲了下,旋即嘴硬道:“與你無關。”

夏晗無言以對,差點就轉身回房睡覺,再不理她。

此時卻聽沉默了半晌的大夫開口問道:“之前公子的傷口周圍泛紅,現在又如何了?”

林赟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側頭看向自己的左肩,但隔着中衣和繃帶顯然看不出什麽。于是她只能皺皺眉,說道:“昨日換過藥後我還沒看。”

大夫便表示得先看看,說完自己就先出門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麽招人嫌了。

夏晗也跟着出去了,又等了許久才聽到林赟說好了。進門後見着這人連衣角都拉平了,身上早已遮得嚴嚴實實,也不知她病中何必還要費力講究。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發現對方的臉色并不好,于是關心的話脫口而出:“怎麽了,可是傷勢惡化了?”

林赟緊抿着唇,蒼白的臉色越發難看,最後還是在夏晗的目光逼視下點頭了:“有些不好,生了膿水。”頓了頓,又瞥了眼夏晗補充道:“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雖然林赟很少受傷,可她見過的傷口其實不少,也被教導過如何簡單處理傷勢。之前她見着傷口周圍發紅便覺得有些不好,房門修好後她也打起精神簡單處理過。可惜這裏條件簡陋連瓶好藥都沒有,她的處理也并沒有什麽作用,傷勢到底還是進一步惡化了。

然而聽她說得輕描淡寫,夏晗卻更生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晗(滿臉懷疑):不給看傷還不給診脈,諱疾忌醫到這種地步,到底是什麽原因?莫非是有什麽不得與人言的隐疾?

林赟(瘋狂搖頭):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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