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棗

林赟鬧脾氣了,需要人哄才能好的那種。

如果是在昨夜之前,面對這樣的林赟夏晗可能連多一個眼神都不會給,随便她自己去折騰。可經歷過昨夜的全力相互,還有之後那一推的誤會,夏晗如今還真對她狠不下心來。

藏冬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自家小姐的回應,正有些無措,便見夏晗沖她擺了擺手說道:“藏冬,你先出去。”于是她聽話的退出了客舍。

然而等到藏冬離開之後,夏晗獨自面對着林赟的後腦勺,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她不是沒有哄過人,只是以她的身份來說這樣的經歷确實也不多。除了哄孩子之外,她也就哄過一個人,可當初的經驗可不能拿到現在來套用。

客舍裏一時靜谧非常,如果不是之前只聽到藏冬一個人離開的腳步聲,林赟幾乎以為夏晗也跟着走了,這屋子裏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又等了片刻,林赟到底還是裝不下去了,不是她耐性不足,而是身上着實難受得緊。她費力的撐着床板坐了起來,僅僅只是這樣一個小動作就讓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這身體果然是比她預想的還要廢,還要弱!

她苦中作樂的在心裏嫌棄着林允的身體,生病難受死時人也不免變得脆弱了幾分。她突然更想家了,有些後悔昨日因為近鄉情怯提議來這古寺避雨,否則冒雨前行即便狼狽也不至于遭遇山賊,更重要的是如果沒這般耽擱,她現在或許都已經待在信州城裏了。

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分散着心思不去在意身上的疼痛和難受。林赟身體卻是有些氣力不濟,以至于剛坐起身沒幾息功夫,就搖晃着身子又要倒下了。

好在這屋中到底不是真只剩下了林赟一個人,眼看着她搖晃着要倒下,夏晗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結果剛把人扶住,就見林赟龇牙咧嘴的沖她吼:“松手!”

夏晗還沒被人這樣吼過,吓了一跳,松開手後才發現,是自己不小心按在對方受傷的左肩上了——林赟原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更白了,額上也浸出了片片冷汗,而後不過須臾功夫,她身上那件雪白的中衣就被浸濕了大片,貼在她單薄的後背上,襯得她更為羸弱。

好心辦了壞事,夏晗難得有些無措。

林赟忍過那一陣疼,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她昨晚處理傷口其實很匆忙,但不知是之前失血過多,還是被雨水沖刷了太久的緣故,這樣的新傷被夏晗沒輕沒重的按過之後竟也沒有出血。

直覺有些不太對,可林赟現在也沒精力去理會這些。她被這一鬧倒是忘了之前的小脾氣,側過頭就沒好氣的瞪了夏晗一眼,順便嫌棄道:“大小姐果真是笨手笨腳的。”

夏晗本不是個多計較的人,尤其是對不熟悉的人,更何況這回是她理虧,當然也不好生氣反駁。她目光在林赟肩頭多停留了片刻,有些歉疚的開口道:“抱歉,是我莽撞了,你是傷口可還好?”頓了頓又道:“我聽說受傷之後若不好好處理傷口,傷口就容易惡化,繼而發熱……”

林赟燒得腦子都要糊了,聽了這話慢半拍也反應了過來。她想起昨晚自己匆匆忙忙只用裏衣擦了擦傷口就上藥的事,也不免擔心起來。雖還是沒有精神,仍開口道:“那你出去,我自己看看。”

夏晗聽到這話也不免松了口氣,沒有猶豫便答應下來,快步向外走去——這客舍的房門還沒來得及讓人修,只剩個空蕩蕩的門框,她正好出去替她守門。

林赟還是看着夏晗離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房門沒了。她呼吸當即一滞,臉色也變得精彩萬分,差點兒忍不住把夏晗叫回來再發一通脾氣——雖然她能夠想象出那房門究竟是為什麽沒的,也能理解夏晗的用心,可敞着門寬衣解帶什麽的,着實讓人沒有安全感啊!

半晌,她深吸口氣,還是轉過身解開了身上的中衣。檢查傷口時全程小心翼翼,心驚膽戰就怕被人偷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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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在門外一等就是許久,久到她都要以為林赟體力不支再次昏厥過去了,久到藏冬去而複返帶回了給林赟準備的早飯,客舍裏依舊沒什麽動靜。

藏冬手上拎着食盒,見到夏晗站在門外也有些奇怪,便問道:“小姐,您怎麽在外面?”

夏晗沒有解釋,只回頭看了眼空洞洞的房門,便從藏冬手裏接過了食盒。她心裏到底還是擔心的,便上前幾步,站在門邊牆後沖裏面詢問:“你還好嗎?”

林赟的聲音隔了好半晌才傳來,悶聲悶氣的透着股虛弱:“我沒事。”

夏晗聞言稍稍放松,又提出要進門,沒聽到拒絕這才拎着食盒走進了客舍。她先是看了眼林赟,見她蒼白的臉上眉峰緊蹙,心裏便覺對方的傷恐怕并不是沒事。只是林赟不說,她暫時也沒有立場多問,只希望去信州的那幾個護衛能走得快些,最好連夜就能帶着大夫回來。

林赟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昨夜雖是被夏晗那一推委屈壞了,可今早醒來就見這人擔憂的守在床邊,那些情緒也就散了個七七八八。之後又鬧了陣小脾氣,這會兒早就沒事了,見到夏晗帶了食盒回來也忍不住搭話:“你提着的是什麽?”

夏晗也還沒來得及問藏冬,此刻聽問幹脆便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在林赟眼巴巴渴求的目光下,端出了一碗熬煮得濃稠,還散發着誘人香氣的……白粥。

喜愛肉食的林大小姐頓時沒了興趣,費力伸直的腦袋也萎靡的縮了回去。她暗自咂咂嘴,明明還沒将那碗白粥喝進嘴裏,她便好似已經感受到了那粥的寡淡,甚至嘴裏還有種泛苦的感覺——這其實并不完全是錯覺,畢竟在醒來之前,夏晗就已經給她喂過一碗苦藥了。

總而言之,林赟對這碗白粥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正巧身體不适也不覺得餓,她收回目光後便索性當做自己什麽都沒看見,之前也什麽都沒問,直接把那碗白粥當空氣忽略掉。

夏晗幾乎一眼就将林赟的小心思看穿了,這并不難,因為她又在這人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類似的情況不是頭一回出現,可她卻頭一回生出了疑惑來。如果以往種種還能說是她爹的手筆,是她爹教着這人模仿以讨好自己,可此刻對方都傷病成這樣了,總沒必要再分心于此吧?

而且與其說是模仿,不如說這本就是她的習慣,她該有的反應!

夏晗一瞬間有些恍惚,也沒來得及深思熟慮,見到林赟這模樣便下意識開口哄道:“你現在正病着,只能吃些清淡的。來,先把這粥吃了,一會兒我再給你尋好吃的。”

粥碗送到了面前,林赟滿臉不情願,可別別扭扭竟然真的吃了——簡直是出乎意料的好哄。雖然因為體力和傷勢的原因,這碗粥是夏晗一勺一勺親手喂的,可面對這樣乖巧的林赟,夏小姐完全沒有心思去計較什麽。她只是一邊投喂,一邊忍不住心生感慨。

一碗粥下肚,林赟看上去終于精神了些。她眨巴眨巴眼睛,卻沒有忘記之前夏晗的承諾,于是便跟個孩子似得望着哄她吃飯的人,問道:“你之前說的好吃的呢?”

夏晗手裏的空碗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到這話,一時間只覺得哭笑不得。她擡眸看向林赟,只覺得她那比同齡人顯小許多的臉上更顯稚氣,再加上說話時那眼巴巴的模樣,倒真跟讨糖吃的孩子似得。

不知不覺間,夏晗的唇角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好在她從來也不是說大話的人,就跟以前哄小侄子似得,說過會給的東西便一定會給。此刻她就從食盒裏又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林赟道:“古寺偏僻,也沒什麽特別的東西,你就當零嘴吃點兒吧。”

林赟接過後打開一看,卻是一包曬幹的紅棗,确實算不上什麽稀奇。她随手丢了一顆進嘴裏,倒是挺甜的,便沒有嫌棄,只看似随意的嘟囔了句:“你這算不算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啊?”

夏晗知道,她說的是昨夜的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而林赟看似大大咧咧什麽都不在意,可并不代表她真就什麽事都不往心裏去,她只是不願意計較罷了。此時說出這樣的話,林赟也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想給夏晗提個醒,她們兩人的交情還沒那麽好,所以她對她有時候還是需要客氣些。

兩人間的距離似近實遠,不僅夏晗從未真正敞開過心扉,就連林赟也是若即若離——如果不是現實所迫,她恐怕早就丢下夏晗跑了!

沉默片刻,夏晗最終也沒有回應林赟這句話,她只道:“紅棗補血,你多吃點。”

林赟無可無不可的點頭,然後一顆接一顆的把整包紅棗都吃完了,末了擦擦手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咱們什麽時候繼續啓程去信州?”

夏晗看她一眼,語氣平靜的說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再留一日,今日不走了。”

林赟聞言微愣,脫口而出道:“你不是挺急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林赟(咀嚼):你這算打一棒子給顆紅棗嗎?

夏晗(……):不,你這都吃了一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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