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嬌
客舍裏條件簡陋,夏晗用盡了自己能夠想到的法子替林赟降溫。然而折騰了一番,她自己累出了一身的汗,原本還有些發熱的身體漸漸恢複了正常,偏偏林赟的高熱卻是半點兒不曾退。
夏晗當然不知道,林赟昨夜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來時,幾乎已經脫力。她沒有仔細的處理傷口,也沒有做出任何的防範,甚至沒有絞幹滴水的長發,就那樣倒在床上睡了。別說是她現在堪稱羸弱的身體,就算是個身強體壯的大漢這麽折騰,多半也是要病倒的!
此刻的夏晗只覺得憂心忡忡,她又一次替林赟換下額上巾帕時順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依然是熱得燙手。也不知林赟發熱多久了,可再這樣繼續下去,夏晗擔心她會被燒壞。
這樣想着,夏晗替林赟換好帕子後便起身走到了門口,盼着藏冬能快些将藥送來。
可惜藏冬煎藥的速度并沒有那麽快,夏晗一連到門口看了三回,也沒有看見她的人影。夏晗無奈,只得又回了房中,在床前站了一會兒,最終猶豫着坐在了床邊。
林赟額上的帕子剛換過,暫時不用操心,其餘降溫的法子夏晗也都試過了,只是無濟于事。她再想不到自己能做些什麽,于是只能坐在床邊,看着她,守着她——這是今日之前夏晗從未想到過的局面,可等到她真的坐在這裏,看着床上昏睡那人,心中的滋味卻比想象中要複雜太多。
這或許是夏晗頭一回仔仔細細打量林允,看她長眉緊蹙,看她眼睫微顫,看她唇色泛白……處處都能見她此刻病态,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人生得的确好看。而且明明是與她相當的年歲,林允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要小上幾歲,好似十五六歲的少年,雌雄莫辯,清隽非凡。
看着看着,夏晗便有些走神,腦海中不可避免的浮現出了另一張明媚的臉——花容月貌,神采飛揚,那是她镌刻在心十餘年的隐秘歡喜。
尚且年輕的她總以為來日方長,又豈知世事難料,于是最後只能悔不當初。
夏晗忽的閉上了眼睛,靜了好一會兒才将剛才湧起的悲傷壓回心底。這半年來她總是傷懷,總是自怨自艾,可今日不行,她還要守着為她受傷的人,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感傷之中。
為了讓自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林赟身上,夏晗又擰了帕子還是替林赟擦臉擦手。然而無論她擦拭多少回,林赟的情況都沒有半點兒好轉,這裏又是寺廟,連壇烈酒都尋不來,光用冷水擦洗其實真的沒有多大的用。反而折騰得久了,床上的病患看上去情況更糟糕了。
是的,一直昏睡不醒的林赟終于在夏晗的折騰下有了反應。只不過她仍舊緊閉雙眼沒有醒來,只是緊擰着眉,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更多的時候喊疼。
夏晗全都聽見了。尤其是在林赟喊疼的時候,她看着少年人猶存稚氣的臉,再想起昨晚這人為救自己拼盡全力的模樣,心頭驀地就是一軟。緊接着再看她燒得臉色通紅憔悴不已的模樣,便更擔憂了,而且因為林赟不停喊疼,她也更擔心她的傷勢。
思忖了片刻,夏晗決定去尋個護衛來,替林赟看看身上傷勢有沒有惡化。不過走到門口看到空洞洞的門框,想起自己讓人拆了這客舍的房門,她又覺得這裏離不開人。
猶豫再三,夏晗還是轉身回去了。在久等藏冬不來,林赟又不斷喊疼的情況下,她忍不住心裏的擔憂,最後決定親自查看一二——她記得林赟的傷處不全是私密,有些地方看看也無妨。
此刻的夏晗全然忘了之前對林赟的排斥,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無知無覺的少年,擔憂得柳眉緊蹙。
林赟換下那身衣裳的左肩上被利刃劃開了一處,還有鮮血浸染……她的左肩應是傷了,夏晗覺得這處傷口對于男子來說算不得私密,于是思忖過後便打算先查看這一處傷勢有無惡化。
打定主意,夏晗便小心翼翼的掀開了林赟一點衣襟。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褪下對方肩頭的衣衫查看傷勢,只是不經意間看見那衣襟下露出的精致鎖骨,白皙的臉頰就忍不住爬上了一抹緋紅,心髒也不知為何稍稍鼓噪起來——這尚不是心動,只是單純的羞赧罷了。
可恰是此時,久等不歸的藏冬端着藥回來了。她真沒有耽擱時間,因為擔心自家小姐跑得還挺快,還沒進門便喊了一聲:“小姐,藥好了,您快來喝。”
夏晗被這一聲吓了一跳,原本微微鼓噪的心髒頓時狂跳得厲害。她迅速縮回了手,一面手忙腳亂的替林赟重新蓋好薄被,一面伸手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
藏冬進門後看見的就是她家小姐捂着心口,面色漲紅的模樣。她當即吓了一跳,險些将手中熬了許久的湯藥打翻,趕忙跑上前去關切道:“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夏晗面上紅暈絲毫不退,想責怪她也是無從開口,最後只能道:“我沒事,藥拿來。”
藏冬依舊擔憂的看着她,卻也二話不說把托盤上的兩碗藥都遞了上去——她本意是請自家小姐先喝了藥,自己再去給昏睡的姑爺喂藥。誰知小姐端起藥碗之後竟絲毫沒有喝藥的意思,反倒伸手去扶床上昏睡的人,看模樣就是要親自給喂藥!
所以說,在她不在的這一會兒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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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到底還是在藏冬的幫助下才把藥順利的喂給了林赟,然後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把自己的那一碗一飲而盡了。如果這時候林赟還醒着,大概會驚奇小時候最讨厭吃藥的死對頭,如今喝起藥來也跟喝水沒什麽區別了。可惜她沒醒,所以也沒有人再關注這個。
藏冬見她喝了藥便放心了,她現在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小姐,咱們今日還要啓程嗎?”
猶記得早起時,夏晗明明身體不适,依舊執着着要在今日啓程趕到信州。将那些山賊送官是一方面,進城看大夫算半個理由,藏冬深心裏其實知道夏晗急着啓程的真正原因。
然而此刻林赟還發熱昏睡着,一日的行程雖不算遠,可這樣的颠簸對于病患傷者來說卻依舊是個不小的負擔。夏晗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她沒怎麽猶豫就開口道:“今日不走了,暫且留在這裏吧。藏冬你去讓護衛們都警醒些,不能再發生昨夜的事了。”
提起昨夜,藏冬也是後怕不已,雖然她不覺得這古寺會連續兩日遭遇山賊,到底還是小心應下了,也打算出去之後跟護衛們好好說道說道。
不過還沒等她答應後離開,就聽夏晗又吩咐道:“那些山賊不能留在寺裏,也不知這寺外還有沒有他們的同夥接應,讓侍衛将人綁了直接送官去。”
藏冬聞言遲疑,提醒了一句:“小姐,最近的官府便是在信州城了。”
夏晗點頭,并未遲疑:“用馬車把人拉過去,帶上侍郎府的名刺。如果能趕得及,最好在城門關閉之前再請個大夫,帶些藥材回來。”
藏冬聽着總覺得最後一句才是關鍵,否則那些山賊什麽時候送不行,還非得費這一番功夫?不過眼見着小姐和姑爺的關系開始緩和,藏冬心裏還是高興的——她雖然忠于夏晗,對她的一切決定從無置喙,可她心裏還是希望自家小姐能夠好好的,而不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一個死人身上。
想起之前剛進門時夏晗臉色緋紅的模樣,藏冬只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不過她面上絲毫不顯,更不會主動開口詢問。她只忍着面如常态,乖乖的答應一聲後就去做事了。
等到藏冬離開之後,客舍中複又剩下一昏一醒兩人。
夏晗有些走神,過了會兒忽然一拍額頭,想起自己因為尴尬忘了什麽——客舍的門板都被她拆了,林赟今晚還得住在這裏,她該讓護衛來重新修好的。還有林赟的傷,她也忘記吩咐藏冬順便看看了。
好在這一回藏冬去得不久,她找到了護衛頭領,将小姐的吩咐細細交代了一遍之後就又回來了。順手帶了些吃食回來,拿給夏晗充作今早遲了許多的早膳。
夏晗沒什麽心情吃東西,将事情都吩咐了藏冬。修門的事倒不是特別着急,至于替林赟檢查傷勢也不是一個小丫頭能夠拒絕的,只是藏冬一面掀開林赟身上蓋着的薄被,一面卻忍不住說道:“姑爺畢竟是男子,既然要尋護衛來修門,小姐何不等我去叫人來替姑爺檢查?”
這個問題問出,還沒等到夏晗的答案,藏冬便忽然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夏晗原是為了避嫌将臉偏向了房門的方向,聽到這一聲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忙回頭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可是他的傷……”
話還未說完,夏晗便看見了。原是昏迷了許久的林赟在此時醒了,她不僅醒了,還正好撞見藏冬要扒她衣裳,于是二話不說就拽住了藏冬的手。病中力道雖不很大,可突然來這麽一下卻着實吓人,也驚得小丫頭叫出了聲。
林赟抓着藏冬的手沒放,蒼白的臉上還有兩分茫然。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珠子才遲緩的轉了轉,整個人也漸漸有了神采。她先是看了看被她抓着的藏冬,又看了看一旁的夏晗,啞着聲音開口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藏冬見她醒了也很高興,只是看林赟不松手,她趕忙解釋道:“姑爺,你之前一直昏睡不醒,還發熱得厲害。小姐不放心,害怕是你傷口惡化了,這才讓我查看一二。”
林赟聞言終于松了手,拿着眼角餘光瞥了眼一旁擔憂的夏晗,憤慨又委屈的心終于好受了些。只是她剛受了委屈,現在身體還又傷又病正難受着,卻是一點兒也不想給夏晗好臉色的。于是只淡淡的“哦”了一聲,理也沒理夏晗,翻個身直接拿後腦勺面對主仆二人了。
藏冬見狀滿臉茫然,她昨夜沒跟在二人身邊,因此也不知她家姑爺好端端怎的還鬧起脾氣了。不過她也沒多問,只遲疑着看向自家小姐:“小姐,這……”
夏晗臉上卻盡是無奈,也不知怎的,她竟不覺得眼前這幅場景有什麽違和。
作者有話要說: 林赟——在掉馬的邊緣瘋狂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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