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荷包
林赟最後離開将軍府,回到如歸樓時仍舊是滿臉的渾噩。因為完全不知道林骁的傷情,她滿心裏都挂念着兄長的安危,就連臨走前那守衛青年對她說了什麽都沒能聽清。
夏晗依舊待在如歸樓裏沒有外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這裏等消息,連出去看看信州城的興趣也沒有。也因此,林赟回來她立刻就知道了,也看到了對方魂不守舍的模樣。本不想多管閑事,可到底還有幾分擔心,于是主動上前詢問道:“怎麽了,你不是去尋少将軍了嗎?”
林赟聞聲擡眸看向夏晗,眨了眨眼,那雙有些失神的眸子才重新有了神采。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也只說了句:“他受傷了。”
夏晗聞言看向她的目光卻更深沉了兩分,因為她從林赟此刻的失态中輕易的看到了她的擔憂,甚至是惶恐——如果只是面對無關緊要的人,又怎麽會因為對方受傷就憂慮至此?所以說,林允和林骁,甚或是武威将軍府,難道真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關聯嗎?
這一刻,夏晗忍不住想了許多,而後忽然又覺得自己想這些沒什麽意義。畢竟林允與她說到底也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至于沒了林赟的武威将軍府跟她就更沒什麽關系了。
理清了思路,也就抛卻了多餘情緒的影響,夏晗最後也只是平淡的問了一句:“是嗎,那少将軍傷得可重?再則如今少将軍受傷,你要見他倒是不容易了。”
林赟見她如此冷淡,心裏多少有些不高興。可她也很清楚,夏晗與林骁是沒什麽交情的,她确是沒必要為一個不熟悉的人擔心憂慮。她怪不着她,又因為滿心的憂慮無處宣洩有些焦躁,勉強壓抑着情緒搖搖頭道:“我不知道,等過兩日再去打探消息吧。”
說完這些,林赟便轉身走了,轉身的一剎那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一開始她就沒有隐瞞,而是開誠布公的與夏晗坦誠了身份,那麽現在她是不是就有一個人可以傾訴了呢?
然而并沒有如果,因為林赟不想也不敢冒這樣的險,她不能拿着好不容易重新擁有的生命去賭夏晗的心思——如果夏晗不信,亦或者她信了卻也害怕了,更甚者她還記仇對自己根本就懷有惡意,那麽在她坦誠的那一刻,或許就離她被一把火燒死不遠了。
一時的悵然過後,林赟對夏晗依舊不夠信任,所以這個秘密她打算永遠藏在心裏。
而另一邊,夏晗看着林赟滿懷心事的離開,卻再做不到視而不見。她猶豫了許久,還是吩咐了人去将軍府打探消息,如果尋常的打探得不到消息,就帶着侍郎府的名刺去給林骁送藥。如此總歸也是能得到些消息的,而且一定會比林赟自己去打探來得快!
吩咐完後夏晗想:就當是古寺遇險那晚,對方挺身相救的回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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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赟只在将軍府門口看到林骁下馬跌倒,而後他就被一群軍士圍起來了,甚至就連回府時也是被人擡着進去的——她理所當然的覺得兄長傷得不輕,因為她深知以林骁的驕傲,如果不是真的支撐不住,是斷不會容許別人将他擡着回家的。
如歸樓裏林赟為此憂心忡忡,甚至連帶着影響夏晗都忍不住跟着緊張了幾分,還特地吩咐了人去探查消息。但事實上将軍府裏的林骁情況卻還不算太糟,當然也沒好到哪裏去就是了。
林夫人看着自己人高馬大的兒子就是一通數落:“你說說你,還說是咱們家性子最沉穩的,沉穩就是你這樣的?受傷了不知道找軍醫看,現在活該你受苦!”
林骁低着頭,八尺的漢子在親娘面前快要縮成個鹌鹑了。一直等到母親數落完,他才弱弱的開口辯解:“阿娘,真的只是一道小傷而已,以前在邊關這種傷軍醫連看都懶得看的。我哪兒知道這邊的山賊如此狡詐,還在兵刃上都抹了毒……”
林夫人聽到這裏又瞪起了眼睛,氣呼呼指着兒子又想罵。最後還是林将軍攔下了自己暴躁的夫人,一邊給人順氣一邊安撫道:“好了好了,別氣了,骁兒不是已經好好回來了嗎?這毒不要緊的,他自己耽擱了傷勢自己吃些苦頭,過些天也就沒事了。”
說話間,大夫就來了,林夫人看了一眼,忽然轉身就走了。
林将軍沒跟着去,只送林夫人出了門,轉過身來神情就嚴肅了許多。他看了兒子一眼,見後者仍是滿臉堅毅,便對大夫點點頭,說道:“有勞了。”
大夫也沒有客氣,沖着林将軍略一拱手,轉身放下随身帶着的藥箱,便開始往外一樣樣拿東西:繃帶,傷藥,銀針,最後是一把雪亮的小刀!
林骁的目光在那小刀上停留了一瞬,便轉過頭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衫,不多時露出受傷的左肩,解開繃帶後便可見其下腐爛發臭的可怖傷口——這原本确實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傷口,可惜林骁沒将這傷放在心上,再加上那傷人的兵刃上抹了有毒的藥汁,也只是拖延了一兩日,便成了如今的模樣。
林将軍看着這傷口微微皺了皺眉,臉色不是很好,多半也想罵林骁幾句。可見他已經自讨苦吃,最後也就懶得再說什麽,只随手扯過一塊布巾塞進了兒子嘴裏。
林骁嘴裏塞着布,看看傷口再看看他爹,眼神無辜。
大夫這會兒已經點了燭火開始燒刀刃了,他一邊燒着刀,一邊對父子二人說道:“少将軍體魄強健,中的毒并不打緊,就是咱們信州山上最常見的毒草熬的汁,幾劑藥下去也就沒事了。只是這傷口到底受了毒藥影響,腐壞成這樣,這些壞死的腐肉都得先剜了去,才好愈合……”
父子二人聞言都不意外,他們歷經沙場不知受過多少傷,這樣的傷口一看就知道該怎麽治。也沒什麽好說的,這剜肉之苦林骁是必須得受了。
因為林骁嘴上已經塞了布,林将軍直接大手一揮道:“大夫只管動手便是。”
正好刀也燒好了,大夫便不廢話,一手捏着刀一手檢查了一下林骁的傷口,然後直接便動了手。幾刀下去林骁也只是悶哼了一聲,之後繃緊了渾身肌肉,卻是再不出聲了。
林将軍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那小巧的刀鋒在林骁肩頭飛快翻轉,剜下一片片腐肉,流出一汩汩鮮血。直到腐肉被剜盡,傷口被清理,再撒上止血的傷藥,裹上雪白的繃帶……他長長的舒出口氣,終于将目光移開,落在了林骁大汗淋漓泛着蒼白的臉上。
“今後不可再如此大意,知道嗎?”林将軍沉聲說道。
林骁已經把嘴裏的布巾拿出來了,他虛弱的喘了口氣,點點頭回了一聲:“知道了。”
這一場醫治進行得相當迅速,前後不過半個時辰,那拎着藥箱匆匆趕來的大夫便又背着藥箱走了。同時将軍府衆人也都知道了,少将軍傷勢已無大礙,于是衆人提起的心也都放下了。
目送着大夫遠去,将軍府門口守衛的青年忽然對同伴說道:“少将軍沒事了,你們先在這兒守着,我先進去尋少将軍一趟。”
同伴聞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你是要去替之前那人傳信?可那人不都走了嗎?”
青年先是點點頭,然後說道:“他之前給的那個荷包還在我這兒,我答應了要替他交給少将軍的。”說完頓了頓,又道:“之前少将軍回來時脫力暈倒,我看他挺着急的,應該是真的和少将軍有些交情。萬一真有什麽重要的事,耽擱了不好。”
同伴知他性子,聞言也不好再說什麽,只道:“少将軍剛才療傷,怕是沒精神見你。”
青年笑笑,知他答應了,拍拍他肩膀轉身就進了将軍府:“沒關系的,我先把東西送過去,少将軍看一眼的精神應該還是有的。如果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我送完就回來。”
林赟到底沒有托付錯人,已經被她遺忘的荷包終究還是送到了林骁手裏,甚至比她期望的還要更早。然後剛流了許多血遭了許多罪,正虛弱得不行的少将軍看到了荷包裏的紙條,下一刻就猛的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甚至把他對面坐着的林将軍吓了一跳。
林将軍頓時瞪眼,尤其是發現林骁肩頭浸出血跡之後,更是忍不住斥道:“幹什麽呢,一驚一乍的,以為自己還是生龍活虎嗎?!”
林骁眼睛瞪得比他爹還圓,看着紙條上的內容滿臉的不可置信,甚至就連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沒感覺了,就更別提他爹一句輕描淡寫的斥責了。
林将軍是知道他性子的,少年人說有多沉穩那是別人的誇贊,可尋常事确實也不至于讓他震驚至此。于是他也跟着挺直了脊背,順便正了神色,問道:“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
林骁呆呆的擡起頭,看着他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過了片刻終于回過神來,想起這荷包的來歷,登時坐不住了,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留給他爹,頂着肩頭崩裂的傷口拔腿就跑了出去,連之前的虛弱似乎都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送上,三更等明天了,也許還能有四更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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