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醜女

這船行了一宿,到翌日黎明時分,才逐漸駛到了人煙處。

兩岸參差着房屋,河堤的春柳也快枯萎的不成樣子了。秋風蕭瑟下,行人如疾馳的駿馬,在她面前一閃而過。悲秋之情油然而生。

這便是漓州了。

上了岸,白鸩匆匆與船夫幾人道別。眼角瞥見昨日那坐在船艙的幾人,步履緩緩,陸夫人被攙扶着踩着臺階上了去。一行人竟走的是同一方向。

“這位……姑娘。”昨日那書生模樣的男子,今日見了白鸩,一時間發現認錯了性別,微微有些臉紅。

她卻是沒搭理他們,直直走到了前頭,将他們甩在身後。

“诶!”那男子好似還想說什麽,卻見白鸩對其不予理會,便只好作罷。

“哎,這姑娘,好生難親近。”男子道了句,“本想提醒道,她的鞋破了……”

臨走前那幾句,白鸩遠遠還是聽見了。她低頭往下一瞧,果真看見自己的鞋爛了,鞋面上破了個洞,露出一根腳趾。

白鸩臉色卻是很自然,就這麽看了一眼,便又接着往前去了。不過片刻便把他們遠遠甩在身後,不見蹤影。

這點小事,無傷大雅。她可急着找個地方休息去。昨夜一宿未敢閉眼,生怕這老船夫等人,做出謀財害命之事。先前一次上了個老船夫的當,這次她不敢掉以輕心。萬一這群人趁她睡了,将她身上的銀子搜刮走,再悄無聲息将她推入河中,她如何是好?防還是該防的。

這漓州城內倒是十分開闊,路面很寬,城牆很高,來往的行人步履也倒是快,像是見了鬼似的。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在城門附近找了家客棧,付了錢,就打算在這住下了。點了幾個小菜,吃了飯,白鸩找了掌櫃的問。

“今日,我見這城裏人行步匆匆,是為何?”白鸩倚着桌臺,問掌櫃道。

掌櫃的頭也不擡,繼續撥弄着手裏的算盤,道:“城主近日要嫁女,傳令主城內不得出現人影。”

“這是什麽怪命令。”白鸩很是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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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就不懂了。城主晚來得女,把這女兒寶貝得緊。只是此女其醜無比……”說到這,掌櫃的擡頭環顧了四周一番,見周圍幾個喝酒的人正聊着天,沒注意到這邊,便放松了說道,“此女不但奇醜,還生性乖戾。據說她身邊的丫鬟都被她打死好幾個,沒被打死的,送回來也是半殘不殘,似人非人的模樣。”

“哦?還有這等事?”白鸩訝然道。

想不到這漓州城,竟然還有如此嚣張之人。想想也是,這中都官府倒是也管不了。漓州與中州隔着十萬八千裏,本就地處偏僻,出現地方一霸這樣的,也不足為奇。

“那這嫁的人又是誰?”白鸩問道。

“就是那人稱‘地頭蛇’的高松。”掌櫃的嘆了口氣,搖頭道,“一個性子暴躁,一個殺人如麻,兩個加在一塊,可了不得。”

“這高松又是誰?”白鸩腦子裏打了一個又一個問號,道,“不是說城主的女兒奇醜嗎?竟有人看上她了?”

“這可不是嗎!當時聽說城主那女兒要嫁人,人人稱奇。後來聽說嫁的人是那高松,大夥都不敢吱聲了。”掌櫃說到盡興處,聲音壓低了些,用着意猶未盡的口氣,說道,“這高松,乃是吾州一惡霸。幼時就曾做過殺人放火之事,這長大後更是不得了,他那把刀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說到這裏,掌櫃的聲音已經很低很低了。

他又接着說:“好在這高松,前些年一直四處流離,居無定所。只不過行遍大江南北,最後在漓州紮根了。又聽說這漓州城城主有個女兒一直未嫁,便商量着要娶來為妻。只是,看過容貌後,他卻是後悔了。這城主是何人,自然希望籠絡人心。現在有人主動來提親,豈能有反悔之意?”

“況且自己女兒的情況,他也是知道的。高松這人雖則心狠手辣,但是對婦人十分溫柔。他曾言‘殺遍天下,唯獨不殺婦人孩童’。撇開殺人來說,倒是一好漢。只是,他不分青紅皂白,殺了許多無辜百姓,人人見了都躲着。城主卻是想方設法想拉攏他。現在時機正好,于是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了。”

“那高松如何作态?”白鸩問道。

“高松自然是不願意的,然而娶妻也是一樁美事,醜是醜了點,但那畢竟是城主的女兒。娶了之後,好歹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後來也不知怎的,就答應了。這不,這幾日,城主禁了城,命人在街上巡邏,不許百姓上街。”掌櫃把話說完,又拾起算盤,翻着賬本,撥弄起算盤來。

“可是怕被人看了相貌去?”白鸩道。

“是啊,城主女兒的容貌,其實許多人也都見過了。那模樣真駭人……”說到她的容貌,掌櫃的皺了皺眉頭,打了個寒顫,一臉趨之避之的模樣。

“那到底是什麽模樣?”白鸩追問道。

“哎呀呀,就是,扁扁的鼻子,厚厚的嘴唇,額頭上還有個瘤子,眼睛旁有肉色的胎記。總之就是極醜。你日後見了便知。”掌櫃的不願多說,仿佛在提一個噩夢般,連連擺手。

這事倒是有趣。城主那其醜無比生性殘暴的女兒,還有那聽見名字就令人聞風喪膽的高松,這兩人的結合,怕是要掀起一番波瀾了。白鸩這麽想到。

白鸩和掌櫃的又閑聊了幾句,後來便上樓去了。一進門便躺在床上,困頓陷入沉睡。

一覺醒來,已是月入枝頭,鳴蟲四噪,燈火稀疏。

白鸩迷迷糊糊起身,看窗外沉沉天色,無奈又趴在了被子上。秋季涼風吹過,她覺着有些生冷,便起身去關窗子。

然而,當她來到窗前時,突然一張臉湊到了她跟前。她猛地驚起,吓了一跳,一把蹦出幾丈遠。

正當她要高聲尖叫時,那人卻閃到她身後,死死捂住她的嘴,道:“閉嘴!”

她驚吓之餘也不忘反抗,伸出腳朝後一踢,又往那人的手掌心狠狠咬了一口。那人吃痛,放開了她,但仍口中警告道:“別亂動。”一把匕首已悄悄抵在她的腰間。

白鸩知自己此時落于下風,便也就淡定下來。她冷聲道:“你是何人?”

那人站在陰影之中,看不清面容。但聲音卻很低沉,語氣不善:“姑娘,知道太多可不好。”

白鸩冷哼了聲,道:“盜賊?我身上并無銀子,你怕是進錯了房間。隔壁那對夫妻,包袱裏裝了不少首飾。左邊那間屋子裏,住着個公子哥,身上怕是也有不少盤纏。而我,你看我這模樣,像是有錢人嗎?”

那人朝她看了一眼,見她一身,确實是落魄不堪的模樣。一身黑色袍子沾了泥,連鞋子也破了個洞,露出個腳趾丫。

他不禁笑了聲,道:“你倒是個有趣的人兒。可惜我并非為財而來,我只是路過而已。”

白鸩聽了,心有餘悸道:“那你倒是來我這作甚?”

這年頭,怪事真多,怪人真多,最奇怪的是,偏偏每次她都能遇上。她是作了什麽孽。

那人卻沒理她,将手中的匕首收了。又仔細盯着白鸩看了半天,忽然道:“原來是你。”

白鸩一聽,回頭看時,卻見那人将面上的紗巾摘了,露出一張臉來。

那臉,卻是今日與她同船的公子哥。

“是你!”白鸩睜大眼,吃了一驚。

他點了點頭,道:“我叫陸意,姑娘姓甚名誰?”

白鸩猶豫了片刻,最後款款答道:“賀真真。”

“原來是賀姑娘,剛才多有冒犯,望見諒。”陸意抱拳道歉。

白鸩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在意。便又倒了茶,在桌旁坐下了。

她問:“你這一身打扮,是要做什麽?”

陸意也在桌旁坐下了,平靜道:“殺人。”

白鸩聽他如此坦然地說出“殺人”二字,皺了皺眉,問道:“殺人?”

陸意雖則面無表情,但眼裏卻波瀾壯闊,聲音很沉穩,道:“是的,殺人。”

“殺誰?”

“高松。”

這下,白鸩可坐不住了。她擡頭,吃驚不已,望着他道:“這……可是那位要娶城主之女的惡霸?”

陸意點了點頭,望着虛空,眼裏露出一抹堅定,道:“為了救出萍兒,必須殺了這惡人。”

白鸩疑惑問道:“萍兒?萍兒是誰?和那高松有何幹系?”

陸意道:“萍兒就是城主之女,她全名叫李之萍,是個如此溫婉美好的女子。如今她就要落入惡人之手,我怎能幹坐着看下去?今夜,我就要殺了那惡霸,救出萍兒。”

白鸩聽了半天,不知所雲,沒弄懂他在說什麽。便又道:“這城主之女,不是要嫁給高松嗎?這是一樁好事,怎麽能叫落入惡人之手?”

陸意一聽,嘆道:“你可是聽了街頭的傳聞?”

白鸩點了點頭,還是不明所以。

陸意長長嘆氣,半天不語。正當白鸩以為他不想說話時,他突然開口道:“我來告訴你真相吧。”

“我與萍兒自小是青梅竹馬。以前萍兒還尚小,住在我家隔壁。在她十二歲時,她們舉家搬到了漓州,從此我們就很少見面了。人們都說她去親戚家住了,我們一直不知道那親戚是誰,只知這親戚在漓州勢力很大,是人都得懼怕三分。後來我們才知,這萍兒的親戚,就是漓州城城主,李象同。”

“李城主有個女兒,在城主夫人四十高齡生下的。當時城主還舉行典禮歡慶。不料事出突然,嬰兒剛生下來便死了。這喜事還是傳遍了整個漓州城,當日舉辦的酒宴十分壯觀,大夥兒都未曾聽聞嬰兒的死訊。

“畢竟紙包不住火,沒過幾年,有人傳出李城主的女兒其實早死了的消息。李城主大怒,屠城半數,只為找出那個傳播謠言的人,然而最終還是沒找到。加之城主夫人生完孩子後,身體虛弱,不久後就死了。李城主性情大變,暴躁易怒,稍有不順,便殺人洩憤。縱百姓心底不滿,然而毫無辦法。漓州地處偏遠西南,官府管不着,這城主自然是最大的官。于是人心惶惶,漓州城也成了座死城了罷。

“後來李城主想了個遮人耳目的法子,他把萍兒藏入府中,毀了她容貌,對外宣稱是自己幼女。百姓聽了也堅信不疑。高松前幾年回來漓州,本就看上了萍兒,先前就不住纏着她不放。後來也不知怎麽知道了原委,認出了萍兒。雖然容貌盡毀,他還是癡迷着萍兒,想盡辦法去提親。

“萍兒先前不從,那惡霸便殺了她爹娘。現如今,萍兒落入李象同手中,被當作棋子利用,毀了容貌不說,孤苦伶仃一人,有苦難言。每次和她見面,都是趁着她出城去祭拜佛像之時,短暫會面。

“也不知那惡霸給了李城主什麽好處,他不但答應了這門親事,還扭曲了事實。萍兒成了人們口中那個無人要的醜女,這高松反而倒是助人為樂的好人。現在別人都蒙在鼓裏,我可不糊塗。先殺了那惡霸,再找機會殺了李象同,救出萍兒!”

說完,他眼裏露出一絲決絕的狠意。

“你這樣……就不怕失敗連累到家人嗎?”白鸩想了想,記起先前坐船時,還有個陸夫人和月娥。

“我早找人把她倆送回松州了。”陸意緩緩道。

他其實是勸了很久,她倆不知道他來此的目的,以為只是想見見萍兒。後來沒法,他便迷暈了兩人,叫着丫鬟和他身邊的小厮好生照料,叫了條船把她們連夜送回了松州。此刻,怕是已經在途中了。

“你這樣孤身一人,多半是要失敗。”白鸩說出了事實。雖然她聽了故事,一時間還沒從兩個版本中緩過神來。但即使再浪漫的故事,面對現實還是要冷卻三分的。

他露出一絲釋然的淡笑:“我已時日不多,無所謂了。”

白鸩長長嘆氣,不知該說什麽好。故事這一路來聽了不少,但如今,想要安慰他人,或是幫人出主意之類,她卻是難開口的。

一邊是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想要複仇,一邊是仇敵惡霸強占良女糾纏不休。兩方都好似無錯。高松想是極其喜歡萍兒的,對容貌也不在乎,怕是一片真心。只可惜手段狠辣了些,殺父之仇,可不是誰都能咽下這口氣的。而這陸意戀着青梅,深情眷意,多年來也未減分,也是一番癡情。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為一醜女而起的争奪,她都不知該如何評論了。看來世間還是有真情。這是她唯一能平心而論的了。

白鸩不想踏一只腳進去幹涉,于是想來想去,許多話到嘴邊欲說,最後還是咽了回去,保持緘默不語。

“行了,真相也告知你了,你可別信街頭那些傳聞了。”陸意淡淡道。

白鸩不知說什麽好,只好扯了扯嘴巴點頭應了聲。

陸意起身,又站到窗前,跟白鸩道別。

“說來我們也算有緣人。只是,你怕是見到我的最後一人了。”他笑了笑,神色釋然,有一絲悲怆。

白鸩本想說句道別的話,卻張嘴了半天,一個字也憋不出。

他翻上窗臺,回頭忘了白鸩一眼,眼裏露出一絲亮光,眸子閃閃,異常明亮,道:“明日,便能知曉結果了。”

話語剛落,人影便一閃不見了蹤影,留下一陣風刮過,紙窗搖晃了一下。白鸩跑到窗前,低頭往下一看,月光照耀下,窗子下邊的泥土上,有幾個腳印。

哎。

白鸩望着那腳印,長長嘆了聲,帶着七分可惜,三分惆悵。

人生怎就如此多情?

你看頭頂那輪圓月,也仿佛在撩人般。

白鸩将窗子關了,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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