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東窗
天色漸明之時,白鸩被嘈雜聲驚醒。本就淺眠,這躁動如此聲勢浩大,讓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發生什麽事了?
她好奇地坐起身,下床穿了鞋,披上深衣就開門去。
剛打開門,便見幾人衣衫不整,面露驚恐之色,提着燈籠便噔噔噔下樓。路過她處時,帶來一陣香氣,一聞便是女子旖旎之香。再看那雲鬓發釵斜插的女子,香肩半露,臉色微紅,也是一副慌張模樣。
這是被捉奸在床了嗎?白鸩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估計又是一件風流案罷了。便想轉身回房。
“诶!姑娘,姑娘!”客棧了的店小二瞧見了她,便喊住她道,“姑娘,快跟我們下去吧!”話一說完,他便拉了白鸩的衣袖往樓下帶。
白鸩一頭霧水,問道:“這是要做什麽?”
“哎喲,出大事了!現在官老爺正在大堂裏審人呢!”店小二見她行步緩慢,便又是催着她快走,臉色滿是擔憂。
“出什麽事了?”白鸩依然不慌不忙問道。
“哎呀,現在說不清楚。姑娘,還是快點兒跟我到大堂去吧。等會兒官老爺等急了,可是要沒命的!”店小二也不想說什麽了,只是急切地拉着她跑。
白鸩這時才發現,整個客棧裏的門都打開了去,樓上慌慌張張下來不少人,都急急忙忙往樓下的內堂去。衣衫不搭,鞋履亂踩,發髻傾斜,一看就是一群剛從睡夢中驚醒的人。乍一看還以為這家客棧走水了,這麽聲勢浩大,還是黎明時分,不讓人好睡。
待她跟着衆人,來到樓下的內堂,才發現裏面站着十來個人,穿着黑紅相間的官服,腰間帶劍,神色威嚴。
其中一個滿嘴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挺着大肚,往前一站,道:“都給我站好了!”
他聲音渾厚,震得人耳膜欲裂。不過這一聲怒吼,倒是讓不少人哆嗦了一下。幾個婦人吓得花容失色,露出泫然欲泣的之情,戰戰兢兢,緊緊挨着自家男人站着。縱眼望去,這些人都衣衫不整,衣着單薄,在此時凍得瑟瑟發抖,卻也一言不敢發。
白鸩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便站在人群中,靜靜聽着。
“聽着。今夜漓州城潛入一刺客,身着黑衣,帶着面紗,用的是把青爐淬火匕首。如果有人見到此人……”那個頭領說着,忽然從袖中掏出一張布畫,上面用筆勾勒了幾絲輪廓,現出一個人來。眉目尋常,也無什麽別的特征,要找此人簡直如大海撈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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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也許不認識,但白鸩卻一眼認出,那就是陸意。昨夜他便是這副打扮。他這是行事未遂,反而被追捕了麽?
還未任白鸩細細思慮,那中年男人便又大喊一聲道:“立即禀報!捉住此人者,重賞黃金一萬兩!”
他剛說完,人群裏便炸開了鍋,沸騰起來。大夥兒驚異之餘,也為這黃金萬兩而喋喋不休。這是何人?怎麽要花如此重金捉拿此人?不少人心裏都有疑問,然而卻不敢問。
之後,那十來個官兵便把客棧上上下下搜了個遍,好似想要找出什麽線索般。而客人們只能站在內堂,手無縛雞之力,眼睜睜看着他們翻箱倒櫃。
最後,那男人又嚴肅地問了幾個問題,諸如有沒有看見可疑之人之類。然而并沒有什麽好答案,都是一律的搖頭。
折騰了許久許久,這群人才走了。往別處搜查去了。
見他們走了,衆人紛紛回到自己的房間,将門一關,客棧又安靜了下來。然而客人們都沒睡意,白鸩在自己房裏,都能聽見隔壁房間的嘀咕聲。大家都在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白鸩在房裏坐着,其實已經料到發生了什麽。這陸意刺殺未遂,東窗事發,此刻正逃瘋狂命中。不過看他那副身子,估計撐不了多久便要被捕入獄。依他的性子,定是不肯屈就,便要遺恨自盡了吧。
果真如白鸩所料,天一亮,衆人都紛紛出了門去。這大街小巷,都是幾人幾人圍作一團。自白鸩來到漓州城,還從未見百姓們如此悠閑過。城主女兒婚事将近,人們不僅不害怕被捉起來,還堂而皇之在街上亂走,這不是稀奇麽?
這一路上,到處張榜貼着通緝公告,血紅的“通緝”二字異常醒目。百姓臉上帶着各種顏色,有驚訝的,有擔憂的,有恐懼的;有一派悠閑,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但都圍繞着這漓州城昨夜發生的大事議論不休。
走走停停了半晌,白鸩聽着人們閑言碎語,好似也知道了點兒什麽。
陸意确實是刺殺未遂,但也不能稱完全失敗。
這李城主受了重傷,此刻正在床上躺着,性命堪憂。召集了城內所有的大夫,也好似沒什麽挽救的辦法。而這陸意,卻也腹中中了一劍,倉皇而逃。此刻行蹤未知,李城主昏迷之前,怒令捉拿此人。官兵們都派去搜查了,也無人管這街道行人。大家得了自由,自然是喜氣洋洋。再談及這城主遇刺之事,不少人都透露着一股幸災樂禍。有人甚至還為刺客的英勇之舉贊不絕口,頗有一股為民除害之意。
當白鸩路過一家包子鋪時,她瞧見那門口一群人站着聊天。本想找人問問哪兒可以乘船,看他們談論得起勁,也不好打擾,便在一旁坐了下來,聽他們談話。在他們的談話中,白鸩也得知了高松與李之萍的糾葛事緣。
李之萍有一日在府中閑來無事,便去了後花園觀荷。路上不小心遺落了自己的手絹,她卻不知。這高松那日正因事來府上拜訪,談完事情之後,李象同陪同他一路來後花園休憩。路上恰好撿到李之萍的手絹。高松見手絹上寫了的一行字跡,分外秀美,便頗有欣賞之意。追問之下,才知道這手絹是李之萍的。後來又見了李之萍的容貌,驚詫之餘,一片真心暗許。
後來不知怎麽回事,李之萍得了場大病,容貌盡毀,性格也大變。不但十分暴戾,以往的娴雅也蕩然無存。高松提親之時,見了她的容貌追悔莫及,想退親。但這李之萍一哭二鬧三上吊,折騰了好幾日。高松礙于城主的面子,後來又被城主好說歹說,最終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
白鸩聽了,也知這些傳聞半真半假,但大概的過程還是知道了。管他真假,于白鸩而言,這些都不過是個故事罷了。
又聽了一會兒,白鸩起身走了。後來問了人,知道了船塢所在之處,便往河邊尋來。
到了河邊,才發現這邊已經水洩不通了。原來為了捉拿逃犯,這裏由官兵嚴格把守着,往來行人都得由官兵對着那張畫像,過目一遍,以防漏網。這幾日船只也不能自由來往了,往來的也只有幾艘商船。
這就讓白鸩很不高興了。每次出行,不是有這件事耽擱,就是有那件事拖誤。她卻是急着要走的。思來想去,她決定到處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偷條船走了去。
這一閑逛,倒是真的逛出緣分來了。
河邊柳樹旁,有艘破船。那船船篷上有個大洞,船板船艙倒是無礙。于是她打了這艘船的主意,趁人不備,悄悄溜上了這船。
正當白鸩暗自欣喜時,一雙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船艙裏拖去。船艙裏沒有陽光的照耀,一片陰影覆蓋,很暗。她拼命掙紮着,鼻間卻隐隐聞到一股血腥之氣。
“咦,是你?”那人看了白鸩一眼,将手松開了,離她遠了幾步,盤腿坐在陰影之中,靜靜看着她。他的黑衣和陰影相融,很是隐蔽,不仔細看還真不知此處有人。
白鸩聽着聲音十分耳熟,往後一瞧,頓時吸了口氣。
此人正是陸意。
此刻他正一臉平靜地坐着,陰影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的呼吸聲卻十分濃重。再加上周圍的血腥味……
血腥?
白鸩低頭一看,果見船板上到處是血,一片狼藉。那血跡的源頭,正是陸意。他的腹部插着半截劍刃,此刻正汩汩流淌着鮮血,濃厚的血腥味彌散,可見傷勢之重。
“你……”白鸩驚訝地張着口,不知所措。沒有什麽藥品攜帶在身,這麽多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好從身上扯了塊布,将那傷口處的血跡抹了抹。才剛擦了沒一會兒,這布便浸透了鮮血,濕答答淋漓滴落。
陸意見她忙碌的動作,便推開她,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我這傷是好不了的。”
白鸩抓着那布,呆立半晌。也知他命不久矣,便嘆了口氣,垂手坐在一旁,靜靜道:“你此番,怕是難了心願了。”
陸意低低笑了起來,擡頭望着船頂那破洞,語氣中有些悲涼,道:“不,我這次也算是死而無憾了。李象同那狗賊被我刺中心髒,現在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一命換一命,也還值。”
“昨日,我見着萍兒了,她還是如以前那般溫婉美麗。”他笑着,臉上帶着一絲甜蜜,眼裏滿是濃情。
只是剛說完,他轉而露出一絲苦笑,話語間有些苦澀,道:“可是,我讓她跟我一起走時,她卻猶豫了。她還是變了。往日,她可不是這般優柔寡斷。”
昨晚,李城主府上一片寧靜。
這幾日府中忙着張燈結彩,挂紅披黃,清掃門戶,算是一派喜氣。夜裏衆人歇息了,府內也一片安谧。提燈的守衛坐在門口喝酒談天,巡邏的守衛打着呵欠閑逛。一切如此和諧。
只是這時,李城主房中卻驚乍一聲尖吼,震得府內樹枝上的烏鵲都撲楞着翅膀飛走了。
衆人提燈趕到時,才發現地上有一灘血跡。李城主痛苦萬分地蜷縮着身子,躺在地上氣息奄奄,微弱痛吟,胸口一個大洞,正不停地流血。
“快……追刺客!捉住他……捉住……有賞……黃金一萬兩……”還未說完話,李城主便暈厥過去。
而陸意,腹部正插着一把刀,鮮血直流。他用力一拔,血流的更多了,肉卻是緊緊吸着刀片,無法拔出。所幸這刀是李象同平日防身之用,輕薄的很。他忍着痛,狠力将刀折了,留着一截刀刃在體內。
身後有人追着,他一路倉皇逃到了河邊,縱身鑽進一處破船之中。這一躲,便是一夜。
“我和她說,我們遠走天涯,去過相忘江湖的日子。她搖了搖頭,拒絕了。她說她如今這副模樣,沒辦法和我一同逃走。她說,雖然恨這個家,但是她也沒有別處可去。我說,我們一起離開,你就不用嫁給高松那惡霸了,和我成親可好?她卻流着淚,依然搖頭。”
“她最後還是沒和我一起走。于是當我去刺殺李象同時,本能輕而易舉得手的事情,卻不料……她出現了。她跑出來阻止我。我不敢傷到她,那刀便刺入了我體內。”說着,他看了一眼自己腹間的半截刀刃,苦澀不堪。
“今日出了這麽大的事,也回不去松州了。本來也沒打算活着回去,只可惜,再也沒有機會殺了那高松。”
此時正是白晝,兩人在這陰影中坐着,只有陸意在緩緩低聲訴說着自己的事。他不似在訴說往事,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對着自己說話般。聲音十分微小,若不是白鸩和他距離之近,否則壓根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我自小因病弱,爹娘給我吃了不少藥,但就是治不好這病。起初我總是自覺不如他人,而時常落寞一人,害怕見人。後來遇見萍兒,才漸漸自信起來,也就将自己身子虛弱這事看開了。現在已是想明白了,有些時候,決定不了的,倒不如順其自然來得灑脫些。”
“後來,大夫讓我習武強身,于是我爹給我找了個輕功了得的師父。如今這功夫用來做刺殺之事,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辱了他名聲,怕是要被氣得斷絕師徒關系了。”說到着,他忽地呵呵笑了起來,露出一絲少年的調皮之意。
“那你該如何打算?要往哪兒去?”陸意說着說着,突然停下,不說自己的事了,反而問白鸩去向。
白鸩微微擡頭道:“我要往汴州去,今夜便走。”
“這幾日船只出行不得,你……”陸意剛想說話,看着白鸩,忽然明白了什麽,低笑了一聲,道,“這船雖能駛出去,但也怕是路途遙遠。”
白鸩點了點頭,卻不說什麽,眼光灼灼。
陸意低嘆了聲,道:“說起來,汴州我也曾去過,那是個美麗的地方。春日裏山花爛漫,有很多杜鵑。夏日裏綠樹成蔭,蓮花滿池。秋日裏,便是此時了,該是楓林彌眼,一片火紅。比這漓州不知要美多少分。”他眼裏露出絲絲向往,嘴角也勾出一絲弧度。
“什麽人!”
船外忽地傳來一身怒喝,頓時兩人一驚,立即摒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船外有淩亂的腳步聲經過,而後響起一聲慘叫,還有刀出鞘的嘩啦聲。
“呔,又是個想偷渡的人。把屍體拖去處理了吧。”有人說道。
接着又有幾人拿布裹了屍體,拖走了。那屍體在地上劃過,留下沉沉的悶聲。
良久良久,周圍又是一片喧嘩。
這時兩人才舒了口氣,放松了下來。虛驚一場。
“你怎麽不告發我?”忽地,陸意冒出一句,他看着白鸩道。
“我可不是愛管閑事之人。”白鸩淡淡道,剛剛真是提心吊膽,驚得一身冷汗。
“據說他們用一萬黃金追捕我。”陸意道。
“我對錢沒興趣,再說,這麽多錢,我能帶走嗎?”白鸩不屑道。
陸意輕輕笑了笑,道:“姑娘果真是個有趣的人。總覺得你有股尋常女子不同的味道,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
白鸩卻沒理他的誇謬,淡淡笑了笑。陸意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也不再說下去。
“你若今晚要走,不如帶我一程吧。這江水,便是我最後的歸宿了。來世,若能輪回,便願一世安穩,好好陪着爹娘了。”
白鸩聽他這番感嘆,略略有些動容。他的聲音已不如先前那般清晰了,有些許的疲弱,好似魚吐泡泡,輕輕而緩慢。
他說了一下午,嗓子已經啞了,但是他還在說。白鸩勸他歇會兒,他也不聽,只說,我時日已不多,憋了那麽多年,讓我一吐為快吧。
白鸩只好深深嘆氣,任他說着。說他與萍兒的點點滴滴,往日的情意纏綿,分別的哀痛相思。那些細瑣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真是個癡情人兒。白鸩心裏想道。
黃昏過去,黑夜降臨。這艘破船繩子系在那棵柳樹上,白鸩悄悄割斷了繩子,中夜時分,離了岸去。無人發覺,無人知曉。
陸意嘴角已經開始泛白,他斜倚在船艙內,望着破洞那彎天上明月,輕輕道:“真美啊……”聲音嘶啞,有些空靈。
“當初,我和萍兒,也時常坐在屋頂看月亮……”
他還在繼續說着,說着很多事。
白鸩緩緩劃着船,心情也十分沉重。她聽聞了他們所有的故事,雖然不是親眼所見,卻如同置身其間,像是一個旁觀者,将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那時候的月亮,也如今日般圓……”陸意輕輕說着。
晚風吹着,江面波光粼粼,水花聲此起彼伏。陸意的聲音逐漸淹沒在這水聲中,漸不可聞。
“陸意,陸意……”白鸩回頭朝船內喊了幾聲,沒有回應。又看了陸意一眼,卻見他在陰影裏一動不動。
她放下船槳,探身過去,将手放在他鼻翼,頓時一僵。
卻是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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