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啊,對了……卡妙已經離開他四年了。
于米羅而言,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史昂帶到了聖域,所以記憶中的父母總是模糊不清。
不過沒有關系,他想,他還有卡妙。
他和卡妙在一起的時光大約有十年,十年那麽長,長到超出了與父母在一起的時光。
米羅算了算,時間是過得很快的,那麽長的十年,也就像彈指一揮間,刷地一下就過去了。
如果沒有那件事的話,卡妙或許還會在聖域再留上個六年……
生活在聖域,哪怕小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待慢慢長大時總會覺出異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教皇不再脫下厚厚的面具,他的臉再也沒被任何人見到;與之一同被掩藏的,還有雙子宮黃金聖鬥士撒加的行蹤。
幼年的米羅知道撒加很好,但也僅此而已。好得不像話的人就跟最公正的神一樣,高高在上,寬厚,但絕不會徇私,無論是至親好友還是普通的陌生人,他都一視同仁。
所以,撒加不見了那就不見了,米羅不喜歡撒加,無形中總有那麽些隔閡。
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卡妙。
卡妙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跟卡妙在一起不需要有任何壓力;看上去冷漠得不近人情,但只要米羅發表起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卡妙一定會默默地當一個忠實的聽衆,并且在米羅發表完意見後,以兩三句精辟的點評作為米羅的廢話的總結。
沒怎麽笑過,但比笑容更溫和。
幾乎每一次任務都是由他們一起執行的,一旦卡妙被叫到教皇廳去,米羅就知道明天他可以和卡妙一起到聖域外面逛逛了。
有一天,卡妙又在夜幕中從教皇廳匆匆離開時,被米羅撞個正着。
“有新任務了?明天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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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偶遇,埋伏在草叢裏的米羅甚至沒來得及拍掉腦袋上的一片樹葉子。
他興奮地問卡妙,對方卻閉上了眼睛。
月色下卡妙的铠甲猶如被鍍上了一層銀邊,令他的氣質更冰冷得無法觸摸。
沉默了良久,卡妙終于說:“米羅,我要去西伯利亞,單獨去。”
米羅一愣:“什麽任務,要多久?”他的笑容還僵在臉上呢。
“不知道,可能不回來了。”
這話無疑如兜頭的一盆冷水,把米羅興奮的心情澆得冰涼。
“為什麽?!”他生平第一次這麽大聲跟卡妙說話。
卡妙又沉默了一陣才睜開眼緩緩說道:“米羅,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我從來不會向你隐瞞什麽,但請原諒我這一次,我不能說出我今晚看到的東西。”然後他轉身望了一眼教皇廳:“或許你以後就會明白,教皇他并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無論他以前還是以後做了什麽事,都請你原諒他。”
“這話是什麽意思?”
對話戛然而止,因為米羅聽見了。
從教皇廳的深處飄忽而來的一陣叮叮當當的旋律,那是八音盒的聲音。
“他也是相當無奈的……”
那一天的最後,卡妙只留下了這聲幽幽的嘆息,以此作為對話的結尾。
知道了什麽的卡妙離開了聖域,留下的米羅好像知道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這一年,卡妙十三歲,米羅也一樣,只是前者即将跨入人生第十四個年頭的門檻,而後者才剛過完十三歲的生日呢!
十三真不是個好數字。
他一直認為卡妙是因為那一晚的所見才離開聖域的,他更不明白卡妙究竟看到了什麽……或許在當日撒加自盡于女神面前時他能體會到什麽,但他同樣也能感覺到,他所體會到的,與卡妙所見到的,一定不是相同的東西!
他只能記得卡妙眼底一絲再難掩藏的同情——卡妙的表情,都藏在卡妙的眼睛裏了。
帶着那種表情離開的卡妙,一走就是六年。
有時候米羅會想,如果十年再加上這六年,那他與卡妙相處的時間就是長長的十六年,是四年的四倍,要等到他三十六歲時,卡妙離開他的時間才會與跟他在一起的時間相等。
但無論如何,卡妙離開他的時間總會繼續拉長下去,成為十年的兩倍、三倍……
卡妙去世的時候過于年輕了,米羅想,但還有一個活着的自己能夠記得死去的他。
他代替他活着,代替他守衛了聖域四年的和平,然而,就連這也是有盡頭的……
卡妙曾說:世間無亘古不變之物。
當米羅被拉達曼迪斯打入冥界深淵的時候,他不得不遺憾地想,能記得卡妙的人,會不會又少了一個?
不!他還站在這裏,他還活着呢!
“卡妙!”活着的米羅高喊着——那個思念了四年的人,如今就站在眼前呢!
……
“一直一直都在尋找,從最深處的黑暗之中哪怕攫取那麽一絲光明也好……雖然明知是徒勞無功的事,但如果連這臆想都無法嘗試的話,又該如何去守住那麽一方寸土呢?”
于黑暗之中的絕望,慢慢侵襲全身。一開始還能分辨出絕望的感覺,走着走着,麻木了的神經就連絕望都遺忘了。
呼喊他名字的聲音被抛到了腦後,他義無反顧地往前,在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濘中漸漸靠近了沒有目标的終點!
飄灑而來的花瓣拂過他的臉頰。
撕裂了黑暗的,不是光明,而是一片如血的紅色!
“因為啊,世間無亘古不變之物。”
——時間、生命、黑暗,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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