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血紅色的花中躺着一口的棺材——漆黑的、四方的、沒有生氣的東西,就這麽壓垮了一片花朵,禁锢住了這一方世界。

這口棺材是為他而留的嗎?

不明白,也無所謂明不明白。

那是個禁忌,本應不能觸碰的,卡妙的潛意識卻引領着他的雙腿逐漸靠近那口棺材……

一步、兩步,愈來愈近了……

……

“冥冥中有種預感,黑暗終有一天會打破……所以那個人,一直靜靜地在那裏,等待着什麽……”

……

被牽引的身體停下了動作——棺材裏已經躺好了一個人,棺材并不是為卡妙而設的。

那麽,到這個地方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自己到這裏來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意識已接近麻木的卡妙端詳着那個棺材裏的青年,在這片死寂的花叢中也不得不有所疑問。

躺在棺材裏的青年一頭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身周,那張俊美得毫無瑕疵的蒼白面容便因此而呈現出一股濃濃的死相。

——如死亡般肅穆!

一點點細小的聲音逐漸擴大,在腦海裏發出嗡嗡的噪音……

……

“既聽得見,也看得見……黑暗被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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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人的聲音響徹于腦海:男人、女人、老人、孩童……無數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只是片刻,卻令他立即清醒了過來。

卡妙退了兩步。

他在哪裏?這個地方是冥界的深處!

這個棺材裏的男人是……冥王哈迪斯?!

棺材裏的人,似乎動了一下……

——不對!

紅色的花瓣剎那間飛舞于空中,鋪天蓋地的紅用最張狂的姿态襲向卡妙!

被花瓣模糊了視線的卡妙看不清楚面前的景象,但他聽得到——慢慢的、慢慢的,枯骨互相碰撞而發出的響動,豈不是死國的帝王從棺材裏坐起來了麽?

……

“‘是誰,将吾從黑暗中喚醒……’他如此說道。”

……

掌心內聚起凍氣,卻凍不住這些瘋了的花:正如冥王的□,每一朵每一瓣,花都似宣洩般呼號着自己的絕望!

……

“‘那個人的名字,是什麽!!’”

……

猶如聽到最尖利的哀嚎,卡妙捂住了耳朵,他的思緒也被染紅。滿目的血,濃得化都化不開!

為什麽……會到這種地方來……

想起來了嗎?

這種絕望,他是曾見過的。

那一晚之前,卡妙幾乎獲悉了僞教皇的秘密,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不上撒加,可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前去對質,并且連一絲一毫也不願意透漏給那個人……

那個經常會跑來逗他笑的人,那個人……

他不想讓他去送死!

撒加實力超群,他們兩人都不是撒加的對手;而且無法确定,聖域中的多數人是被僞教皇蒙在鼓中,還是獲悉一切卻因撒加的能力而唯命是從……

他站在教皇廳,等着撒加随時出招殺了他,并且早已做好準備——用自己的血來喚醒擦亮十二宮的眼睛!

可他見到了什麽呢?

就像這花瓣一樣,教皇廳的八音盒泣訴着主人們的悲哀……

卡妙知道八音盒的來歷,那原本是艾俄羅斯的最珍惜的東西,在撒加先他而晉升為黃金聖鬥士的那一天,艾俄羅斯将八音盒送給了撒加。

不知名的優美的曲調,會勾起舊時記憶的曲調……

只有在這樣的曲調聲中,撒加才能努力抑制惡,從而回複到善的那一面,恢複到卡妙認識的那個帶着溫柔但不失威嚴的面容的撒加。

而如今,人是物非,撒加的臉孔上再沒有曾經的笑意。

“我,居然派人去殺艾俄羅斯……”他盯着自己的雙手說,痛苦地說,“我無法原諒自己……總有一天我會向神請罪!”

卡妙靜靜地聽着。

“但在這之前,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卡妙,求你保守這個秘密……”

卡妙想,他的心最終還是仁慈的,無論再堅硬的冰,總會有消融的時候,哪怕僅僅是那麽一瞬。

那雙藍色的瞳孔裏沒有謊言,卡妙默認了他的請求。

然而,因為一個并非謊言的諾言,而放任另一個謊言——卡妙也同樣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為了避開這尴尬的局面,他決定離開聖域,去到西伯利亞,寄希望于培養出一個比自己更優秀更堅定如冰的弟子,來打破這種僵局,還撒加一個解脫!

這樣就兩全其美了麽?

他好像漏了什麽……

好像……若幹年後,自己也同樣體會到了一絲撒加當時的心情。

當他站在那個人面前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一走就是六年,這中間,從未與他有過聯系,更沒有把真相告訴他,而是就把他當作棄犬似的丢在了危機四伏的聖域……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六年過後,自己回到聖域,但并沒過多久,他就成了一具屍體。

他從沒解釋過自己的心情,而那個人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也從沒抱怨過哪怕一句。

那個人的名字……是……

記憶中的兩個小孩靠在一塊,略小的小孩問:“……你叫什麽名字?”

略大的回答:“卡妙,你呢?”

啊……不記得了……

就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他任性地選擇用死來教導弟子,抛下了那個人。

他的弟子也是。做最堅硬的冰——他用最殘忍的方式教導了他,相對的,更令其年紀輕輕便背負上弑師的罪過!

還有那個他再未尋回的另一個弟子。

重逢于闊別四年的聖域,他面對那兩個站得筆直的人,聽到冰河那一聲“我相信卡妙,他絕不會背叛雅典娜”時,他再也止不住地想:他既不是個合格的老師,也不是個合格的摯友。

他這一生對不起的有這三個人,即便面目冰冷,內心的波瀾也是他人所無法輕易體會的。

而他卻還要帶着這樣的感情,不做一絲動搖,繼續欺騙眼前的兩個人,達成自己的使命……

無論如何,要堅忍如冰啊!

撒加也好,這個沉睡着的哈迪斯也罷,他可以感受到同樣的情緒!

這種共鳴,才會引領他走到這個地方來的吧?

卡妙已經很疲憊了,他的心中有個聲音在吶喊:快些結束這一切吧,哪怕是回到黑暗的永眠中也好,離開這個絕望的地方!

很多事,已經不想再回憶了。

麻木的情緒一旦上來,就壓也壓不住,他放下護住身體的雙臂,身周的凍氣也一一散盡了……

“卡妙!”

一只強有力的手扯住了他的小臂,有個金色的身影閃在眼前,擋住了飛揚着的花瓣。

為什麽會在這裏……

……

“回答他的,是一道鮮明的光芒——從大地上穿透重重的黑暗,照射到了他所在的深淵……”

……

哀嚎聽不見了,卡妙的耳中只有那個人的聲音。

還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略小的小孩問:“……你叫什麽名字?”

略大的回答:“卡妙,你呢?”

略小的那個蹦跶起來,高興地大聲說:“米羅!”

這好像是天底下最最偉大的事情一樣,那孩子繼續補充道:“這是教皇給我取的新名字,你可以叫我米羅,要記住這個名字哦!”

米羅拖住了他的手,然後抱住了他,死死不放松。

“米……羅……”

并非只是成為一塊頑冰。

而是為了朝一日得以冰雪消融,展露在其之下的春意。

正是為此,覆蓋在其上的那層冰雪保護着雪下的花草度過了整個寒冬啊!

米羅的胸膛緊緊貼着他。可以感受到心髒的律動從另一層聖衣後穿到他自己的胸口。

熱烈的、動情的、躍動不已的東西,是絕無法被冰封住的。

“果然,和你在一起很溫暖啊,米羅。”

這種溫暖,也終于到了得見天日的時候了!

——世間無亘古不變之物。

……

“他觸摸到那道光——如此溫暖,即使多年後,他也一直能夠記得這個:溫暖、明亮,帶着大地上泥土的芬芳,滿是鮮活的氣息……”

“唔……”紗織扶着額頭,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怎麽了?”白問道。

“聽……聽到了……”紗織神色複雜地說,“很多聲音,聽到了……”

無數的聲音吶喊着,向紗織訴說了更多的信息。

“我能明白,你所說的那個人,是哈迪斯;而你所忘記的人,就是冥後貝瑟芬尼!”

諸神的神格,在此刻,似乎都在慢慢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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