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千萬種聲音滋生于腦海中,頭越來越疼。
一波一波的聲音襲來,紗織捂着額頭,緊咬住牙關。
白站在她身邊,好奇地問:“還在疼嗎?”
“或許再休息一下就好……”紗織勉強擡起頭,恰好對上小孩的臉。
白的臉湊得很近,幾縷黑色的劉海遮住了她右半邊額頭,劉海之下,一雙黑得沒有溫度的大眼睛正盯着她看……
好像與什麽東西重疊了……
黑色的……不,應該是金色的……
白歪着頭道:“怎麽了?我有什麽問題嗎?”
重疊的、相似的容貌,從記憶裏一點點複蘇。
……
“怎麽了?雅典娜?”金發的少女擔憂地責怪道,“你怎麽又受傷了?”
栗色頭發的少女調笑道:“到處和別人打架可不是淑女該有的行為啊!”
……
——記憶裏的影像,正與現在悄悄重疊,好像就是近在眼前發生的事呢!
白微笑道:“吶,紗織,知道因緣這個東西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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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加盤起雙腿,作出結跏趺坐姿态,神情肅穆而靜谧。
“穆,知道因緣嗎?”
穆答道:“将種子種下,是為‘因’;對其精心培育,灑水施肥,接受日曬,就是‘緣’。所謂的因緣,最後必會得到一種結果。”
“世間存在因果之理,”沙加說,“無論種子最後是否成功開花結果,還是就這麽枯萎,這些都是由因緣而得的‘果’。而‘果’的好壞成敗,就取決于‘緣’的得當與否了。”
他面向溪流,休提斯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休提斯的身後有個聲音問了聲:“你怎麽停下了?”
“我……”休提斯剛要回答,轉身看到對方的臉,立即厭惡地說,“膽小鬼,你跑到水裏來幹什麽?”
安迪狡辯道:“你想幹什麽我就想幹什麽啊?”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每次都被休提斯欺負得很慘,安迪還會不知悔改地跟在他屁股後面與他一起玩。
休提斯質問道:“我會叉魚,你會嗎?”
“不會……”
休提斯向那孩子吼道:“那你還說你想和我做一樣的事?撒謊的人最讓人讨厭了!”
他握着魚叉,等了一會,安迪還是沒離開。
“你怎麽還不走?”他扭頭不耐煩地說。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玩……”
“誰要和你這種人一起玩!膽小鬼,哭泣包,還撒謊!我最讨厭你了!”
安迪一愣,随即癟起嘴,快要哭了:“不要讨厭我呀……”
“就是讨厭你!”休提斯看那家夥快哭的樣子,心頭湧起一絲快感。
“嗚……”安迪真的哭了。
“不許哭!”
“哇……”安迪的哭聲驚天動地,營地裏的孩子們都被他的哭聲吸引,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向這邊看過來。
“吵死了!不許哭!”休提斯尴尬地叫道,“你的哭聲吵死了!”
休提斯覺得,自己應該是生來就讨厭這種人的:懦弱無能,一旦受到傷害就選擇以哭泣來作為逃避的借口,最為一個男子漢,一點擔當都沒有!
神怎麽會允許這麽軟弱無力的家夥存在于這世上呢?!
“吵死啦!”他大喝一聲,一巴掌扇了過去,安迪左臉立刻腫了起來。
休提斯呆呆地維持着扇人的姿勢,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真的出手,那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呀!
“安迪,說實在的,你真應該離我遠一點。”他有些抱歉,退後了兩步。
“嗚嗚……”安迪揉着眼睛,還在哭個不停。
“每次看到你,我都有種感覺,恨不得立刻殺了你!”
“殺了……我?”安迪停下揉着眼睛的手,那雙浸滿淚水的眼睛憂郁地盯着休提斯。
——這神情……讨厭死了……
休提斯背過身去。他不喜歡安迪,既然不喜歡,就不想和那孩子有更多的接觸,甚至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就想這麽靜靜地離他遠點而已。
然而,安迪似乎并不想就這麽簡單放過他。
“你是殺不死我的,”安迪在他身後幽幽地說,“水鏡。”
“……”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休提斯回過身,惡狠狠地朝他怒吼:“住口,不許再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了!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安迪不依不撓地繼續大聲念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遠處的其他幾個孩子目睹了這一切。
“那個白癡安迪又惹休提斯不高興了!”
“休提斯又打他了,快阻止他們呀!”
“亞爾迪叔叔快來呀!”
他們慌張地向亞爾迪跑去。
在小孩子和大人的吵嚷聲中,穆不禁問沙加:“這個冥鬥士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某種因緣嗎?”
“可以這麽說。”沙加答道。
“不許打架!”
兩個孩子在溪水裏扭作一團,渾身已經都濕透了。亞爾迪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們分開。他左手扯開安迪,右手揪住休提斯,後者的腳還在不安飛地向前者身上踹。
休提斯大聲辯解:“亞爾迪叔叔,是這個家夥老是說奇怪的話,我實在忍不住才打他的!”
很顯然,亞爾迪對處罰小孩也并不很在行。
“無論如何打人都是不對的!休提斯,你坐到那邊去思過!”他這麽吩咐着,指向了沙加和穆所坐着的樹蔭下,把小孩子的難題抛給了那兩個人。
“可是……”休提斯極不情願。
“沒有可是。”亞爾迪說完就不再理他,拖着安迪到另一邊去了。
“……但是,他也會成為某種結果的因緣。”沙加為他的上一句做出了補充。
休提斯拖着步子走向了他們,然後抱着胳膊一屁股坐下,他滿臉的不高興還沒來得及散去。
沙加的聲音平緩:“你叫休提斯嗎?”
“是的。”休提斯悶悶不樂地答道。
“為什麽要和他打架呢?”
“是他不好!老是說莫名其妙的話,我看見他就生氣!”
“那麽,能告訴我為什麽會生他的氣嗎?”
“……我不知道……”
休提斯低下頭。
“這世上沒有無來由的怒氣的。”
“怒氣嗎?”休提斯望着天邊的雲,出神了好一陣才繼續說道,“仔細想想的話,應該是恨意……還有恐懼吧。”
“我恨他的軟弱,也恐懼于會變得跟他一樣。他就像一面鏡子,每次看到他,我都差一點以為那是另一個我自己——像他一樣軟弱無能。我恨着那樣的自己。”
“是嗎?”
“我經常會做一個夢,”休提斯的神色有些悲傷,“我在夢裏穿着黑色的铠甲,為了挽回什麽而一次次戰鬥,但卻一次次失敗。最後,就連一句諾言都無法兌現……”
“諾言?”
“似乎是對一個女人說:‘要用他人的血來洗淨污濁的翅膀’……但那沒什麽用,她死了,我敗了。”他把手□頭發裏,“我醒來後,總是不記得她的名字。明明夢境那麽清晰,一次次在夢裏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最後還是會忘掉……吶,沙加先生,穆先生,我很沒用吧?”
“這和‘沒用’沒有關系。”沙加微笑着說,“你的稱呼似乎與他人不同呢。”
休提斯的唇角微微翹起:“我不習慣叫別人什麽大人,在我看來,人可以做的很多事,神都做不到。大家都渴望有一雙父母,可是有誰得到了嗎?沒有。有哪個神明會平白無故地成為誰的父母嗎?沒有。所以,我會尊重你,但不會信仰你。”
“無妨。我也一樣。”
“一樣?”
穆一愣,随即想起沙加小時候說過的話。
“我相信雅典娜,但是我不信仰她。”
——所謂因緣啊……
還是某種巧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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