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

距離聖域的修煉場不遠,教皇在那裏修了一個小花園。說是花園也有些勉強,這個小地方只種了幾叢能夠開花且常年無人打理的矮灌木和三棵茂盛的香樟樹,樹下挖了一條兩米寬的淺淺的小河,河水從山上的泉眼裏泊泊地冒出,然後經過河道一直流到山下去……

就是這麽一個簡陋的花園裏,卻修了一座十分精致的小橋。小橋架在小河上,隐在茂密的植被中,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撒加站在橋上,扒着橋欄,他望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臉,他可沒有心情去考慮什麽情趣。

夜晚的花園是沒有人會來光顧的,與他相伴的只有天上那輪大得耀眼的月亮。月光清冷,這樣的光籠罩在撒加的身上,令他更顯得孤獨了。

事實上,如果一直都只有一個人的話,反而是一件好事。

有人闖入了寂寞的花園裏,打破了寂靜。這個少年衣着普通,他現在還只是個聖鬥士候補,當然,對于自己的未來,他是信心滿滿的。

“撒加,恭喜你!”他由衷地向好友道賀。

“是嗎?”撒加偏過頭,敷衍地露出個笑容。

這個詞是撒加的口癖之一,于是,艾俄洛斯就知道撒加的心情是什麽樣的了。

“你好像不高興?”艾俄洛斯有些好奇。

撒加嘆了口氣,才八歲的他露出個不符合年齡的複雜的表情來:“你知道雙子座的詛咒吧?我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麽強大。不可否認,我很怕詛咒應驗的那個未來。”

“我還以為你是無所畏懼的呢。”艾俄洛斯背過手,枕在腦後,不可否認,在他眼中,撒加總會想些杞人憂天的事情。

“是人的話,總應該有所畏懼的,我們為神而戰,但本身也都只是擁有血肉之軀的人而已。”撒加嘆了口氣,“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變為邪惡且無法自控,在我做出錯事之前,請你殺了我。”

艾俄洛斯挑挑眉,拍拍撒加的肩膀:“未來的事到未來再說,人也應該看看事情好的一面不是嗎?開心點吧,撒加,你是所有聖鬥士候補中第一個跳過青銅白銀的臺階,直接成為黃金聖鬥士的人啊!”

“可是……”

“現在沒有可是,現在只有榮升為黃金聖鬥士的我的朋友!”艾俄洛斯從懷裏摸出個精巧的玩意來,“拿着吧,時間有些匆忙,我暫時想不到該送你什麽,只好給你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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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捧着禮物,有些吃驚:“這個八音盒不是你最喜歡的那個嗎?”

“因為是我做的最好的一只啊!與你很相襯——我是這麽認為的。”

這個即将成為射手座黃金聖鬥士的少年不帶半點心機,他的每一句話都發自真誠。

艾俄洛斯撥動了下八音盒的搖杆,就有清脆的旋律從盒子裏穿了出來。

“以後,如果心中再有什麽困擾的話,就搖一下八音盒,或許聽着音樂,就可以化解你的煩惱也說不定呢。”

“……”

“打起精神來,偶爾也笑一笑吧……”

……

“醒了嗎?”

艾歐裏亞被一個聲音吵醒,他條件反射地地翻了個身,覺得不對,一咕嚕地爬了起來。

“撒加,是你?”

擡頭看到的是個留着一頭藍色的長發,、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的人。這個人沒有轉身,只留給他一個冷峻的背影。

“很驚訝?”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艾歐裏亞舒了口氣,“這是哪裏?”

“冥界,極樂淨土,”撒加說,“并且是冥王哈迪斯的第二層夢境。”

這是個被迷霧籠罩的世界,霧氣很薄,不遠處的花草都能看得清,可再往遠處望,就不知這個世界通向哪裏了。

“你知道這裏?”艾歐裏亞不禁問。

“知道,但還不足以就這麽走出去。”撒加環顧了一眼周圍,可還是沒轉過身來。

“不知道米羅他們怎麽樣了。”艾歐裏亞擔憂地說。

“他們?”

“還有瞬和冰河……”

“你之前和他在一起?”

這回,好歹是把腦袋偏了過來。

“沒錯,我們在一片林子裏,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艾歐裏亞死死盯着撒加,“無論是向上還是向前,都找不到出路。”

“那麽這裏應該也是一樣的。”撒加說着,徑直往前,“走不出去的并不是這個地方,而是自己的心。”

“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眼見他的身影在霧氣中愈加淡薄,艾歐利亞追了過去,“喂,你去哪裏?”

“去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地方?哪裏?”

“我在找一個人。”

“誰?”

撒加沒有回答,他的沉默只能令艾歐利亞愈發難堪。

“你的聖衣呢?”艾歐利亞找了個話題。

“還給加隆了。”

“……”

好像倆人之間的确沒什麽話好說,霧氣中的他們有些尴尬。

艾歐利亞跟着那男人,有時候會看到他停下辨認方向,有時候又覺得他不過是在漫無目的地到處亂走。

“你到底……在找誰?”艾歐利亞忍不住了。

“沒什麽。”

“為什麽要避開我?”

撒加換了個調笑的口氣:“你自己跟在我後面,我需要怎麽避開你?”

“眼睛!”艾歐利亞忽然疾走兩步,站到撒加的前方,直視着他。

這張臉和記憶中的一樣:堅毅、果敢!當他揚着臉睨視自己的對手時,無形中總能令對方受到震懾。

但這回不太一樣。

艾歐利亞點破道:“你的眼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回避我,就算面對着我也是在看別的方向的……”

“那能說明什麽呢?”

“你在找的人,和我有關對不對?”艾歐利亞盯着他、

“你今天問的問題太多了。”撒加閉上眼睛,繞過他又要往前去。

“他是我哥哥,對不對?!”艾歐利亞大喊道,“撒加,你站住!”

那個人站定,但并非是為這句話而停留,他轉過身來,微笑道:“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麽想呢?”

“哥哥就算死了,也不可能留在冥界當一個亡魂的!”

“任何人死了都會變成冥界的亡魂,聖鬥士也不能例外!”撒加的語氣沉穩有力,“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保護大地的聖鬥士,死後的歸宿比常人更悲慘,這一點,你早就該知道的。”

“哥哥沒有和冥王軍戰鬥過,他只是為了保護女神而死的,他不該……”

“沒錯,讓你哥哥變成亡魂的人,是我!”撒加點破道,“艾歐利亞,你恨我嗎?”

“什麽?”

艾歐利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件事在見到撒加的第一眼開始就被他刻意地壓了下去,然而對方卻自己重新将之翻出……

就好像自己親手将自己的一道疤揭了開來,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才能讓他好過些。

這個時候,又不得不同情這個男人了。

所以,艾歐利亞堅定地說:“不,我不會恨你!更何況這個時候也不适合說這個。”

“是嗎?”撒加只給出這麽個不疼不癢的詞。

“現在首要的任務應該是離開這片迷霧,到女神的身邊去!”

站在眼前的并不是艾俄洛斯,現在的這個青年只是他的弟弟,熱血又容易沖動,做事也不計較後果……

撒加望了望灰撲撲的天空,旋而重又低下頭,便繼續往前走。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撒加!”艾歐利亞在他身後大聲喊道。

……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撒加!”懷抱女嬰的射手座黃金聖鬥士對他怒視相向,“還是說,你的邪念已經戰勝了理智,你已經聽不到我說的話了……”

……

真是相似的兄弟。

往前走了幾步,等了不久,果然那個青年又不情不願地跟了上來。

撒加的唇角勾起一個勝利者的微笑:“艾歐利亞,你知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

“我和米羅在林子裏遇到了襲擊,我被什麽東西拖到這裏來的……”

“不,我是說,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怎麽進你說的那個林子的?”

“那是因為……嘆息之牆崩塌了。”艾歐利亞老老實實地回想起來,“因為奧路菲的琴自己響了起來!”

撒加說道:“奧路菲的名字是每代天琴座的聖鬥士傳承下的名字,而那把琴是在諸神時代就被信奉酒神的女人們殺死的阿波羅的兒子——奧路菲的遺物。”

“諸神時代的那位奧路菲,曾因無法從冥界帶回心愛的尤麗提斯,而将自己的豎琴留在了冥界的出口。冥後貝瑟芬妮撿到了那把琴,她為奧路菲不幸的愛情而落淚,那滴淚就落在了奧路菲的琴弦上。”

“這之後,冥後将琴交給了雅典娜,自此才成為天琴座聖衣的一部分。”

“這和我們的處境有什麽關系嗎?”艾歐利亞皺了皺眉頭。

撒加繼續說道:“冥後的淚留在了琴弦上,據說她是一位極其善良的女神,所以她的善良也就留在奧路菲的琴上了。這把琴在人類的手中可以奏出動人的音樂,但當琴弦無人彈撥,自行響起的時候,就會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停下腳步,向艾歐利亞問道:“你聽到了嗎?”

艾歐利亞支起耳朵,從迷霧中傳來一個聲音,在重複唱着同一首歌。

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

“以後,如果心中再有什麽困擾的話,就搖一下八音盒,或許聽着音樂,就可以化解你的煩惱也說不定呢。”

……

——與八音盒一模一樣的旋律……

迷霧被看不見的因緣撥開,在他們眼前,坐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金色的短發,和艾歐利亞差不多的五官,以及穿着和撒加差不多的粗布麻衣……

“好久不見,艾俄洛斯。”撒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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