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

烈日下,才過七歲的艾歐利亞一下一下用力地捶打着石頭,過于稚嫩的身體因為承受不了堅硬的石頭的打擊,綁着繃帶的雙拳上沾染了點點血色。

“停下,休息一會吧,”艾俄洛斯皺着眉頭檢查弟弟手上的傷口,“你光使用力氣是沒有用的,如果無法燃起你的小宇宙,這塊石頭你永遠也打不破。”

“我始終感受不到我的小宇宙,”艾歐利亞垂着頭,“我一定是太笨了,或許我這輩子也沒辦法領悟哥哥領悟到的東西……”

“艾歐利亞!”艾俄洛斯訓斥道,“你是我的弟弟,我可以領悟的你也一定可以!我相信着你,所以你也應該相信自己。在成功之前,如果沒有自信,任何事都是做不好的,你明白嗎?”

“是……”艾歐利亞抽回手,繼續嘗試着向那塊頑固的石頭發動沒有意義的攻擊。

然後他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帶着歉意的嘆息,很輕,輕得幾乎聽不見。

于是,在這之後十幾年的時光裏,那聲嘆息都好像還停在耳邊,未曾散去;回憶中哥哥的身影也一直都像當年那樣高大,只有擡起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

他一直都在仰視着他,也或許,他一生都會就這麽仰視着艾俄洛斯了。

歌聲被打斷,幼童站起身,定定地望着他倆。

迷霧中,他的臉看上去有些陰森。

他微笑着回應撒加:“是啊,好久不見。撒加,你比我多活了十三年,最後呢,還是和我一樣,到這種地方來了。”

撒加不語。

“哥……哥?”艾歐利亞瞪大眼睛退了一步,“怎麽會,居然有這種事……”

“艾歐利亞,你長大了,”小孩注意到艾歐利亞的動靜,他往他這邊走了一步,“你的拳頭和小時候比有力了不少……怎麽樣,已經不僅僅是能夠打碎巨石的程度了吧?你的拳有曾擊穿敵人的心髒嗎!”

“我不會相信你!”艾歐裏亞大聲喊道,“你只是哈迪斯造出的幻影!”

“那你就試一試,看看我的身體是不是真實的,我的血,是不是鮮紅、溫熱……我存在着,就在你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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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頭,走到撒加身邊,繼而握住他的手:“我還活着,活在冥王哈迪斯的夢境裏。”

“你想讓我留下?”撒加低頭望着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也笑吟吟地盯着他,這無疑是個肯定的答案。

“別聽他的,撒加,”艾歐裏亞拽開那個孩子,“他只是個冒牌貨!你自己說的,這裏是冥王的地方,留下就是死!我哥哥怎麽可能叫你去死?!”

撒加沒有反駁,他的手還緊緊牽着那孩子的手。

“艾歐利亞,你知道嗎?我八歲的時候晉升為黃金聖鬥士,艾俄洛斯送了我一個八音盒。他當時的年紀,就像現在你看到的這樣。”

他頓了頓,然後道:“而且,你忘了嗎?我本來就是個死人了。”

艾歐裏亞閉上嘴,他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了。

這種感情,明知是虛假的,為什麽還會心甘情願地沉淪其中呢?

七歲的時候,本應被他用一生仰慕的兄長,成了聖域的叛徒。他從光榮的射手座黃金聖鬥士的弟弟,變成了叛徒的弟弟;從純粹的以保護女神、維護大地的正義為目标,變為無論如何都要用自己的功績替兄長洗去污名……

忽然間,單純的小孩子背負起不得了的東西了,而且無法向任何人傾訴——聖域中是沒有人會願意與叛徒的弟弟交朋友的。

他背着這重擔走了十三年,直至有一天,真相被揭開:射手座的艾俄洛斯并不是叛徒,那個十四歲的少年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女神,他是真正的英雄!

一時間,有好些人向艾歐裏亞道歉,他們因自己曾聽信流言而不友善地對待艾歐裏亞而追悔莫及。過去一件件事被翻開,但在艾歐裏亞眼裏,因為一面之詞就輕信艾俄洛斯是叛徒、與當真相解開後就把一切過錯推到撒加的身上,這兩種行為都是相同的膚淺。

因為活人尚能聽見苛責,而死人是永遠聽不見了。

所以,只要把所有的罪過都推給死人,自己就無罪了,對嗎?

那些人應當向死者忏悔,而不是向生者道歉。

艾歐利亞覺得,他也是如此。

他輕信了謊話,令心目中哥哥高大的身影蒙上了陰影,他憎恨那個曾經無知的自己。

如果連親弟弟都不相信的話,又談何讓其他人相信艾俄洛斯的無辜呢?

知道真相前,艾歐利亞常常做夢,夢見哥哥去刺殺女神,他拼盡全力地阻止他、懇求他、挽留他,但那個身影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冷漠地離去了。

知道真相後,艾歐利亞還是會經常做夢:他沒有再阻止他,只能悲哀地望着哥哥懷抱着還是嬰兒的女神離開,他邁出聖域,夢境中的天空如血一般鮮紅。

前教皇史昂曾說:人死後,靈魂是要從屋子裏走出去的。

現在,眼前的小孩說:“那個八音盒,你還記得啊……你把它放在哪裏了呢?”

小孩笑得一臉天真,艾歐利亞卻打了個寒顫。

“你以為,只要這樣做就能把靈魂關起來了嗎?”

迷霧被一點點撥開,就在不遠處,有一件金燦燦的東西越發清晰。

他是在和撒加說話,語氣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憎恨。

“我一直都那麽相信你,撒加……你以為,你死了就能洗去自己犯下的過錯了嗎?!”

“我從未這麽認為,”撒加目視着那座金燦燦的東西,終于開口道,“見到你之前,我就早已做好了覺悟。”

“既然如此,那麽……”小孩嬉笑着站在撒加的身後。

那是射手座黃金聖衣組成的人馬,铠甲手中的箭矢赫然指向了撒加的心髒!

“請接受真正的制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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