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

背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是與在聖域的雅典娜的驚嘆互相碰撞時一樣的爆炸聲。

鋪天蓋地的耀眼光芒蓋過了天光，将五個少年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直指前方。

不能回頭，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就在剛剛的不久前，紫龍還被童虎委派看守王國宮殿深處的東西。

那裏是極樂淨土、也是整個冥界的心髒所在，重要卻又危險——被名為塔耳塔洛斯的囚牢，自神話時代便開始囚困住宙斯的父親。

前任的天之霸主克洛諾斯看似安靜地呆在冥界的深淵，但蠢蠢欲動的氣息卻從最底層一陣一陣的直沖上地面。

不能與他交談，否則會被蠱惑。

但是，耳朵即便被捂住，也能夠聽到聲音。

被囚在地底的遠古之神說道：“人類的少年啊，你在不久的将來就要出征了，面對與神的戰鬥，你會害怕嗎？”

紫龍不說話，只要不說話，就不會讓克洛諾斯得到掙脫囚牢的契機。

沉默了一會，克洛諾斯自顧自說道：“我看得見你的心，你并未害怕……雅典娜的聖鬥士都是這樣的嗎？我曾見過另一個孩子的心，就算被黑暗侵蝕，他也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意識，守護自己的信仰……這就是人類嗎？”

“……”

“的确很不可思議，或許這也是我敗的原因，”克洛諾斯嘆息道，“我曾害怕過，害怕的是我的兒子——被我的父親詛咒的命運淪落到我的身上，被自己的兒子推翻！我害怕着這個預言，然後，它成為了現實。”

“我之一族從此不見天日，事實上，這的确是我的過錯……”曾經高貴的神放低了他高傲的語氣，“所以，少年啊，你擁有一顆很有價值的心。這世間萬物，只有擁有心的生靈才能擁有智慧；只有擁有智慧，才能發現真理——并非只掌握在神的手中。”

“所謂的神，也并非完美的……”克洛諾斯的聲音漸漸隐入黑暗，“吾也有想守護之物。”

克洛諾斯沒有蠱惑自己，紫龍想，就像一個老者，或許他只是被關得太久，偶爾想要與他人談談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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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看不到、聽不見、說不出，心中的思想也無法被阻止。

紫龍忽然覺得，帶着一族之恨的克洛諾斯其實也很可憐，他如預言所證，被親兒子打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他用盡全力将自己複活，也不過是為了解放他的同族，好讓他們能夠繼續立于雲端，而非被冠以神之名，卻被區區人類踩在腳底！

他們在冥界的深淵裏掙紮着，嘆息着，也并非沒有想抓住自己的命運！背負着一族命運的克洛諾斯，他的陰謀也并非只是常人茶餘飯後嗤之以鼻的談資——想要為他人抓住真理且為之努力的，無論是人還是神，都可謂之“英雄”。

所以說，神與人也沒有什麽不同。

靜默中，紫龍跟着另外四個人向前飛奔，他的老師被他抛在身後——不僅是他的老師，教導過他們五人的前輩們都在身後，為他們開出了一條血路！

自神話時代不就如此了嗎？不僅是老師和前輩，更是兄弟和戰友！數代的黃金聖鬥士們把自己的血肉當作他們這些後輩攀爬頂峰的橋梁和階梯，而且無怨無悔。

“這就是英雄。”

……

人是無法殺死自己的信仰的。

前任的教皇史昂命令道：“讓女神的血灑在神像之上，令自神話時代以來，雅典娜的神聖衣複蘇！”

于是，在女神像前，撒加終于用自己的手親自殺死了雅典娜，完成了十七年前沒完成的任務。

雖說早已有了這樣的覺悟，但是，心裏的光好像也跟着一起消失了一樣。

好像艾俄洛斯真的死去了一樣——撒加的信仰，并不完全是雅典娜。

只是在祈求神而已，祈求的是自己胸襟，要抓住真理的，也該是自己的手才對！

手松開了，他轉身過來，面對着那個模樣酷似艾俄洛斯的小孩。

“你憎恨我，也正如我憎恨你，”撒加說，“正因為我與你不同，各自都是獨立的存在。仔細想想的話，殺你的人的确是我。”

霧氣變得不太一樣了，空氣裏的顆粒快速地運動，似乎想要突破某些看不見的障礙。

在這詭異的情景中，艾歐利亞只有保持沉默。

撒加繼續說：“只是沒想到，會是看到這樣的你……如此看來，你的靈魂也正如你的形貌，只是小孩子而已。”

“……”

“應該說，從一開始我就該知道你是誰，直到剛才我更确信了這一點……”撒加按住那孩子的腦袋，“為什麽一直藏在我身後？艾俄洛斯的箭真正指着的，應該是你，對吧？”

艾歐利亞的一拳，令那個孩子移動了位置，射手座的箭頭便也偏了一點角度……

“為什麽要變成艾俄洛斯的樣貌？！”

“因為你與他分享過生命。”孩子淡然地回答道，“我即是你，也是他……我自你的記憶而來，所以，這個問題應該由你問自己，而不是問我。你最想記憶的他的年齡，就是像現在這樣的吧？”

“……”

“你迷戀他嗎？你迷戀着他純潔無垢的善良，這是你所沒有的，對嗎？”

“……”

“你迷戀他，你殺了他，也殺了我，所以你應當死去，不是嗎？”小孩懇求道，“所以請你去死吧……”

“為什麽要懇求我呢？”撒加說，“你也想得到解脫嗎？仰仗一個凡人的死亡來獲得的解脫，是你真正想要的嗎……”

四年前，他終于見到了支撐他許久的“信仰”——那個紫色長發的女孩子。

所以，并不完全是雅典娜，但在這個女孩面前，他可以尋求神的寬恕。

——用自己的拳頭擊穿胸膛，粉碎罪惡的心髒！

黑色的惡魔沖出了身體，他死了，這個惡魔也死了。他即是他，卻也不是他。

“你應感激我，但卻殺了我，”有着艾俄洛斯臉孔的惡魔說，“你憎恨我，我也憎恨這你，撒加。”

“你應當恨我。”撒加回答道。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那就永遠不要原諒，一直都記得我好了。用你的恨，把我銘記在靈魂深處，永遠都不要忘記。”撒加蹲下身，撫着孩子的額頭，“因為你不是我，永遠都不是。”

“艾俄洛斯”的眼中，紅色的鮮血如淚一般湧了出來。

“我無法理解啊，人類的希望……你的希望……為什麽不會消失呢？”

因為能夠解放自己的，只有自己啊！

“解脫吧。”

——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