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艾俄洛斯落入山崖，女嬰被留在山崖邊自生自滅——修羅的回報令這位僞教皇心中驀地一驚，随即一松。

“你看到艾俄洛斯的屍體了嗎？”

“沒有。”

于是，撒加便知道修羅沒有下死手。

真正的教皇也已死去，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了：是該慶幸了嗎？

——不！

尚存于這個身體裏的意識憤怒地大吼：“我會揭發自己的一切，在所有人面前贖罪！只有我的死，才能徹底消滅你！”

另一個意識嘲笑他的無力：“死去的人是無法複生的，若你還執意對已經發生的事追悔莫及，那麽，這個身體我可以暫且交還給你……”

那個聲音逐漸輕微：“……交還與你，讓你親自去确認生和死的界限！”

下雨了。

希臘的天空籠罩着陰雲，滂沱的大雨沖刷下來，卻無法洗清他的罪孽。

撒加站在雨中，他的面前，艾俄洛斯的屍體靜靜地躺着。

他終于在一處遺址找到他，只是太晚了。

“……我将這個八音盒送給你……偶爾也笑一笑吧……”

說這句話的人已經再也無法說話了……

是假的吧？是克洛諾斯鈎織的殘酷的夢境吧？眼前這個滿身鮮血狼狽不堪的屍體不是艾俄洛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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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怎麽否認，也掩飾不了事實：艾俄洛斯竟然死了，死于自己對他施加的迫害，享年只有……十四歲……

那雙失去神采的雙眼半睜着，好似正盯着天空詢問着什麽……

如果只是夢的話，就好了。

摘下面具，只有面對死人時才能露出自己的真顏——望着地上的那雙無法閉上的眼睛，他悲哀地想：現在，就算這雙眼睛裏映着自己的臉，也已經沒關系了。

被誰看見都已經沒關系了。

伸出手，無法觸及艾俄洛斯的生命；即使呼喊，也不會有任何人會聽到他的聲音。

他希望自己在流淚，然而冰冷的雨水傾瀉到臉上，這唯一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這就是生死的界限，”黑暗的東西收回了他的身體，“你誰也無法拯救，若想解除痛苦，只有把這個身體交給我！忘記一切，徹底消失，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是嗎？”撒加面對自己的心，說了這個詞。

這是質疑一切的口吻，無論是人是神還是魔鬼，他都不将任何東西放在眼裏，甚至自己的生命！

将五指張開，貼近心髒，只要刺下去，無論是克洛諾斯的陰謀還是自己的罪孽，都會化為烏有。

“這不可能！”那個東西在身體裏尖叫，“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痛苦，明明痛苦得接近麻木了，為什麽還能操縱被我控制的身體！”

“因為……我還沒有麻木！”身着教皇袍的雙子座戰士更用力地按壓住自己躍動的心髒，“人是不應當麻木的，我不是傀儡，也決不會成為任何東西的傀儡，你永遠無法徹底控制我！我站在這裏，是因為我還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信念和理想——還未完全被你毀滅！只要你有那麽一絲松懈，我都可以用這只尚未完全麻木的手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樣的結局，你不想看到吧！”

那個聲音沉默了。

他的身體就是撒加的身體，撒加的死亡，同樣也是他的死期。

“好吧，你贏了，”寄宿在靈魂中的名為混沌的神之力說道，“如你所願，來做個交易吧。”

以這具被神選中的軀體作為籌碼，再一次将神力借予這個頑固的凡人。

無需開口，它知道他的願望。

就在不久前，他通過卡奧斯之心借用了克洛諾斯的神力，将來自未來的弟弟的靈魂送回到應去的地方。

他的代價是：将身體交付，聽憑黑暗的驅使。

“你救了你的弟弟，但卻害死了更不願傷害的人，你後悔嗎？”

“我從未對自己的決策有過後悔！”他堅決地說，“加隆有他的職責，他的職責在未來，我也深信着那樣可以被改變的未來，而且，不僅是我，艾俄洛斯至死也在守護我們都深信的東西！”

“呵，你想要救這個人嗎？”那個聲音說。

“……”

“這是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你的勝利不過是短暫的假象，吾一旦得到想要的東西，你的靈魂就會在這個身體裏永遠長眠于黑暗！”

撒加駁斥道：“可是你永遠得不到我的靈魂！我會在黑暗中保持自己的意識，一直盯着你的一舉一動，等到在你松懈的一刻奪回我的身體！”

那個聲音饒有興趣道：“那就試試看好了，你或許會有偶爾那麽一兩次機會，但那是不會長久的。最終，你還是會消失于我的控制之下，直至死亡。”

手垂下，藍色發絲瞬間轉為蒼白。

他瞥向地上髒污的屍體，鄙夷道：“人類啊，以這身體作為交易的籌碼，借助克洛諾斯的神力，我就暫且贈與你不應存在的生命。”

把手按在艾俄洛斯的胸前，屍體已經冰冷的心髒便重新跳動起來。

撿起了地上的面具，化身為惡魔的人将之重新戴回臉上。

他對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說道：“總有一日你要感激我，在這世上的一切，你都因我而得；可你又必須憎恨我，只有憎恨才能繼續讓你存在于世！而同時，我也憎恨着你……矛盾的人類啊，我始終無法理解你的情緒。你就在黑暗中繼續向你的信仰祈求遙不可及的希望吧！”

不過，只有一點點也好，遙不可及也好。看得見那麽些許的一線光，心就不會完全被黑暗吞沒。

就在黑暗裏篤信着這份信仰好了。

信仰被艾俄洛斯信任的東西。

……

仍舊被包圍在霧氣之中。

“你一直在這裏啊……”握着箭頭，撒加感嘆道。

“我一直都在。”小孩說。

“是嗎？”撒加微笑着說，“那個八音盒去了哪裏呢？”

作為時間之神的克洛諾斯，也有着能夠更換未來的能力。那就借用這力量好了，為自己所用……

把未來的東西交給未來之人，改換的也是未來的局面。

而他自己，只是匍匐在神之下的仆從。

一個仆從，不需要自己的意識，只要服從就好了。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必得服從命令的人，他有了自己的心思。在為數不多的可以自由支配身體的時間裏，他向矗立在聖域的女神像祈禱着自己的希望。

這就是他的信仰，也是在無人可傾訴的黑暗中，唯一可見的光。

“我希望我的弟弟可以平安無事。”

于是他看到了平安的加隆在未來身着雙子座的聖衣奮戰的情景。

但也只有這一次。他很貪心，還有一些希望尚未實現，也并沒有實現。

“我希望……我能找到艾俄洛斯的靈魂，至少在有生之年，我希望他能從沉睡中醒來。”他說。

“我死了，死人的靈魂是不可能回來的，”小孩回應道，“你的希望既愚蠢也毫無價值！”

“是的，我很愚蠢，但我的希望并非毫無價值，”撒加說，“現在，他的靈魂就在我身邊。我花了十三年都沒有找到的東西，其實一直都在我身邊……”

那個八音盒，總是會在他最痛苦的時候發出清脆的聲響呢……

“煩惱的時候，就聽聽八音盒吧，”艾俄洛斯說過，“如果你不願意搖動它的話，就讓我來幫你好了。”

為什麽沒有注意到呢？

他的靈魂——英雄的靈魂，是無處不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