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現形

天色有些暗。萬家燈火一盞盞點亮，城市裏繁華地區的霓虹燈陸續暈開迷茫的光。而在這個小區的最底部，卻只開了兩三盞昏黃的路燈，更不用說在這幢公寓最高層頂端的天臺，所有的光線只能仰賴天色以及從四面八方透過的稀微光芒。

天色正暗。

一名高挺修長的男人伫立在天臺的欄杆邊。大風吹着他的西裝外套，他戴着一副斯文的金邊眼鏡，正慢悠悠地喝着罐裝維生素飲料，優雅地俯瞰欣賞着四周的風景。

暗影綽綽，他的背後陡然出現一尊若隐若現扭曲的立體黑影，漸漸的黑影變得清晰，定睛一看，那是一副威武魁偉的身軀，來者頭戴頭盔，身披戰袍铠甲，活像剛從古代裏的沙場馳聘凱旋歸來，因他的出現，空氣似都變得狹窄幾分。

“你終于出現了。”費竈歲慢慢轉過身子，勾唇緩緩一笑，“蕭獨钺大将軍。”

被喚着名字的男人默然不語，僅是雙眸炯炯地直視費竈歲。

“這是你第一次現身？”

忽然一聲雄厚有力的長嘯，身穿戰袍的男人伸展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再活動着四肢肌肉贲張的筋骨。暗影之下，讓人看不清他真正的面龐。他點了點頭，低啞道：“要修成實體很不容易，我不像你，直接以靈胎轉世。”

“是你不願意投胎。”

男人的唇邊泛起一絲苦澀。“我不想忘了她。”

費竈歲靜靜地喝着飲料。

“我欠了她，我不想喝了孟婆湯忘了她。”他眸光忽地一暗，“你不該與她相親。”

“啊……我有任務在身的。”費竈歲無奈道，“找你并不容易。你既然委托我做事，就不要三天兩頭讓人找不到。”

“還剩下二十七只……”蕭獨钺的身形抖然出現一陣忽明忽滅的扭曲。

“你這樣做，是一心一意想從鬼門将軍除籍？”

“我花了一千年的代價……才和閻王談好這個條件。”

“我真命苦。”費竈歲輕喃一聲，再次背過身去，眺望着大千世界的風景。“從小就被你幹擾。”

“只有你有那種體質，可以傳遞我的信息。畢竟，在你投胎之前，在地底下，你我是同僚。”

費竈歲不由得輕笑。“蕭獨钺啊蕭獨钺，你想投胎的時間始終與她對不上，你難道不認為閻王是故意的？”

“這由判官裁定，蕭某生前犯殺戮太多，心甘情願在地獄遭受懲罰，贖起一切罪過，而她走得也比我早……”他的神思缥缈。

“你也救過萬民，在賞罰之間必可法外開恩。只是因為怕遲來投胎的你與她錯過下一世，你寧可在地底下當差。然而就算你做了這些，你在地底下為她吃的苦，她通通一無所知。”

“這也是蕭某應得的。”他神情微黯。

“好一個癡情種。”費竈歲淡淡地笑着，他撫着下颚思忖，“在你收集一萬只逃逸之鬼送給閻王之前，你就不怕她早晚找到喜歡的人……”

“我會好好阻撓的。”他的聲音裏含有一絲殘酷的冷笑。

“她會繼續相親。”

“永遠不會成功。”

費竈歲轉首淡瞥了蕭獨钺一眼。“我好心警告你，她表哥張亞然那一家子不是普通的角色。”

“奈何不了我。”

“你今天差點就被發現了。”費竈歲微嘆着遙望遠方，“雖然你為了贖罪願留在下面當差，終于也貴為鬼門将軍，說到底，也還是一個鬼。”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蕭獨钺注視着費竈歲。

“幸好你與純然的鬼又有些不同，修成了鬼仙……”因此張亞然的捉鬼雷達才失了靈。費竈歲揚起唇角，“我看閻王挺喜歡你在下面當差的，說不定收集了一萬只逃逸之鬼後，他就食言了。”

“他敢？”蕭獨钺微微冷笑，“他不會，我現在能現身就是最好的證據。”

費竈歲眸光一瞟，只略一頓，他旋身邁步走到了蕭獨钺身旁，他睨着蕭獨钺仿若被什麽磁波幹擾般而顯得飄忽不定的身形影象，不由得挑起了眉頭，“真的會有穩定的實體肉身？”

“這次擾煩你了，竈歲。”

“待我幫你捉那些逃逸之鬼，讓你完成閻王許與你修成實體的條件之後，你确定你那座将軍墓中的古董全交給我？”

“當然。”蕭獨钺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只有靠着費竈歲一起幫忙，才能在短短時間內完成捉鬼數量的條件，“我墓中有許多古董，更有你最愛的書畫瓷器、古玩錢幣……而且，我還知道我那個朝代許多高官帝王的墓葬在哪裏……”

費竈歲金邊眼鏡之下的眸底波光微微一閃而過，他揚起唇瓣：“同事一場，我會加快速度的。”

眼前的魁壯粗犷的身軀漸然消失。費竈歲靜靜地睇着眼前空無一人的天臺，心中同時暗暗一凜，他必須盡快找到“那個東西”……

幾天過後，容麽麽相了一次親，再幾天過後，容麽麽納悶地坐上了姑姑随行的車。

車窗的風景晃動，鬧市變成了郊區。

“麽麽，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呃，沒有啊，姑姑，怎麽了？”

“那你為什麽都不結婚？”

又來……容麽麽在心底深處狂躁地哀嚎。随便一個話題都能直接跳到關于她的終身大事上！

“姑姑，你應該先去問表哥。”幸好她前面還有一個擋箭牌。

“你表哥是男孩子，你是女孩，不一樣，随着你年紀越來越大，選對象只會越來越難，你看看你上次相的那個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上次相的那個她已經忘記長什麽樣了。具體的也不大想問。

“姑姑，你就不要太擔心了……”她柔聲對姑姑撒嬌。

“那你說說，你為什麽不結婚？”

總是這樣咄咄逼人地問問問。容麽麽差點吐血，她嘆了口氣，認命道：“姑姑，我不是不想結婚，只是沒找到想結婚的對象。”

“竈歲哪裏不好？”

“沒有緣份嘛，姑姑。”

“那你一輩子都沒找到想結婚的對象，該怎麽辦？麽麽，你從小就喜歡小孩子，難道你不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小孩嗎？”

容麽麽的眼眶突然一紅。“這……”

“姑姑也不認為你是屬于那種不婚主義的女性，所以你更要積極主動點啊！”

“我很積極了，姑姑。”她心虛地說道，眼睛忽然一亮，指着外面，“哎呀，姑姑你看，好漂亮好鮮豔的花啊！”一片片紫色和粉色的鴛鴦三角梅連綿的遍布道路的兩旁。

“你看你看，笑起來多好看啊，麽麽啊，你相親怎麽都不笑呢？”

容麽麽很快就噤然不語。

“對我們就有說有笑的，怎麽一到相親，臉臭成這樣，你就不能改改嗎？沒聽說過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嗎？！”

姑姑滔滔不絕地繼續念叨。

“我聽那些媒人說，那些跟你相親的也不嫌你什麽，不嫌你醜不嫌你矮不嫌你窮不嫌你工作就嫌你臉太臭！有哪個公婆看到這樣的媳婦會喜歡的啊？”

“姑姑我啊想一想，要是亞然相親相到一個成天對我板起臉的兒媳婦，就是那女孩家裏有金山銀礦，我也不敢要啊！麽麽，你這相親都相幾年了，還一點長進都沒有，怎麽都不開竅，笑一笑很難嗎，麽麽？”

容麽麽心裏有一絲絲的委屈在發酵。“看到他們，我就笑不出來。”

“你都二十九歲了，又不是小孩子！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難道這還需要教！我看你對你那些同事也不會這樣！為什麽一到相親就這樣？”

“姑姑，我才二十八又……”她在微弱地抗議。

姑姑忽然一揮手，截斷容麽麽的話。“算了，這也不怪你。”

容麽麽眸兒一亮，感激地點點頭。

“亞然上次去你那，覺得有異樣，姑姑幫你查了。”姑姑幽幽地傳來一副很有天機的聲音。

容麽麽愣住。“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上輩子的丈夫在跟着你啊！”

容麽麽全身猛然一震。“什麽上輩子的丈夫，那是什麽？”丈夫？她的丈夫？

不知道為什麽，心中驀然發熱發燙起來。

“是不是只要有異性接近你，你就覺得很煩很躁郁，心情脾氣都變得不好？”

容麽麽眨了眨眼。半晌之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他在搞鬼，所以你一相親心情就會不好，相親對象看到你，也不會喜歡你！”

“難道真不是因為我長得太醜嗎……”還有都是因為姨媽來了或姨媽快來了吧，才會導致她的沒禮貌。

“你在瞎說些什麽，比你醜的早嫁出去了好嗎，就你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姑姑臉上忽然擺上都是我罪過的表情，“姑姑本來也認為是你眼光太高實在是太過挑剔了。畢竟從小跟亞然一起長大，眼光養得高那是相當正常的！”

容麽麽的嘴角略微抽筋。

“但是，姑姑以前給你介紹的那幾個，包括費竈歲，有些條件是不輸亞然的。”她一嘆，“姑姑手頭上的資源都快完了，這都不行，姑姑真的沒轍了。”

這一路上經過了崎岖蜿蜒的道路，穿過了艱難的小徑，此時眼前霍然開朗，車在一座廟前停了下來。

“既然找到症節點，這就好辦了。”姑姑說道，對着司機低聲吩咐了幾句，打開了車門。

“所以姑姑，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容麽麽從車上跨下纖長的雙腿。

前方左右兩邊各豎立着一根雕龍畫鳳的粗大石柱。

容麽麽用手遮往刺眼的陽光，擡頭看向高高的門楣，上面刻着三個金漆大字——

閻殿宮。

作者有話要說： 愛看我文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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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作收獻愛心大世界~ 筆芯~

迷之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