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月的天氣徹底擺脫了冬日的沉屙,人們換上輕便明亮的衣服,準備迎接不久将來的夏天。

咖啡書屋的生意也比以往好了一些。

晚上八點半,當最後一個客人離開後,莫小鈴推開玻璃門,來到了院子裏。

這個時節,白天的陽光開始炎熱,夜晚卻格外地涼爽,微風吹來,仿佛有大把的植物香氣彌散在空中,五髒六腑沉浸在自然的沁香裏格外地舒暢。

莫小鈴張開雙臂,擡頭仰望夜空,星光閃爍的夜幕,仿佛是一汪深藍色的海洋,深邃而浩淼,包容着人間的一切。

或許,終會有一天,她能擁有一筆積蓄,去到想去的遠方,從此不再像浮萍般漂泊,随着時光流逝,世事變遷,現在所有發生過的事都會被淡忘,像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在她的記憶裏,包括王亮,包括那個與自己插肩而過的男人。

僅僅這麽想,心就會不由自主地痛楚起來。

喜歡一個人不是錯誤,因此她不能傷害王亮。

而那個萍水相逢的男人不過是她心中的绮夢,就像一個只有開頭沒有結局的省略號。

莫小鈴突然覺得很累,想早早入眠。

轉身回到咖啡書屋,鎖上卷簾門,帶着安琪兒上了二樓。

“轟隆隆!”

深夜,雷聲伴着閃電拉開了夜幕,風呼呼地吹開了窗簾,從天而降的雨點一點點打濕了書桌。被驚醒的莫小鈴猛然睜開眼,身邊的波斯貓發出不安的叫聲。

白日晴空萬裏,絲毫看不出變天的跡象,夜半三更突然來了一場驟雨春雷,天人之間似乎從無商量的餘地。

莫小鈴只得下床,關上了窗,外面風雨依舊,房間裏卻恢複了平靜。

這時,她忽然聽見了一陣腳步聲。

“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很輕很輕,可在深夜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莫小鈴像炸毛的貓一樣,瞬間繃緊了神經,聯想到前一天晚上消失無蹤的人影,她扭開臺燈開關,蹑手蹑腳地去拿牆角的晾衣叉。

“喵嗚。”安琪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輕輕叫了一聲。

“噓……”

莫小鈴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它安靜,一手拿起晾衣叉,一手緩緩轉動了門把手。

房門被撐開一條縫。

透過縫隙,她往外探去,閃電間,只看見對面緊鎖着的房間竟然敞開了。

那可是老板辦公室!

危急關頭,能夠沉着應對的人屈指可數。

莫小鈴也不能例外。本該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立刻用手機報警,誰知她腦子一熱,單槍匹馬提着晾衣叉穿着薄拖鞋踮着腳尖便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摸黑向辦公室走去,将報警一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就在這時,辦公室裏的燈亮了,過于明亮的光線刺入莫小鈴的眼睛,讓她不由自主地用手遮擋了一下。

從未見過哪個賊的膽子這麽大,三更半夜溜進人家的地盤,居然還敢在行竊時開燈!

莫小鈴火冒三丈,快步來到辦公室門口。

成為“charm”咖啡書屋的店員以來,莫小鈴從未有機會走進過這間辦公室,借着室內的燈光,她發現唐老板的辦公室更像一間寬敞的書房,木質地板上鋪着薄薄的淺灰色地毯,靠書桌右側是一大排胡桃木書架,密密麻麻的書近乎堆到了屋頂,轉椅後面的牆上挂着一幅倫勃朗的油畫《窗邊的少女》。

油畫上臨窗憑欄的白衣女孩有着粉色的蘋果肌和天使一樣的笑容,褐色的雙眸恬靜地注視着站在她身側的梁上君子一言不發。

而這背對着她的賊,正毫不猶豫地移開畫框,熟門熟路地從牆洞裏拿出一個小巧的保險箱。

當他那高大精瘦的身影回轉過來的一剎那,莫小鈴瞠大了眼,徹底驚呆了。在她的人生裏,從未有過如此驚心動魄的時刻,以後或許也不會再有了。

那個賊的正臉,在燈光的照射下呈現得是如此清晰,如此熟悉,沒有了墨鏡的遮擋,他那完美得近乎如神祗般的臉孔在她眼前一覽無遺。

莫小鈴花癡了,**了,流口水了。

她像患了老年癡呆症似地怔怔地看着這個男人,明暗交織的光線中,不知是哪位造物主的雙手将他的五官描繪得那麽精細迷人,飛揚的眉峰,挺翹的鼻翼,飽滿的額頭,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眸幽深如夢,男人什麽都不用說,只要靜靜地立在那裏,亦或像現在這樣,輕輕将保險箱放在書桌上,都美得像一幅畫卷。

等等,有什麽不對?!

他—在—開—保—險—箱!

在—開—老—板—的—保—險—箱。

老—板-保—險—箱—裏—的—東—西—絕—對—都—很—貴!

呼吸停滞的瞬間,思維也混亂了。

黑天使在天空中撲閃着翅膀,魅惑地笑道:

“哦呵呵呵呵,多美妙的機會啊,快,撲上去吧,讓共同的秘密成為你們愛情的開始!”

白天使不甘地拿起卷尺使勁敲打着她的腦袋:

“他是小偷!小偷!小偷!你怎麽能見色忘義?!怎麽能不将罪惡繩之以法!”

天人交戰中,莫小鈴終于清醒過來,突然想起丢在房間裏的手機,是時候立刻打電話報警了。

偷偷摸摸地轉過身,借着辦公室的燈光,莫小鈴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再拿椅子抵在門口,安琪兒靜靜地趴在她的床上,用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注視着她。

莫小鈴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按下開機鍵,手機屏幕緩緩亮起,兩秒後徒然變成了黑屏。

天哪,忘記充電了!

莫小鈴手忙腳亂地拉開書桌的抽屜,摸到充電器給手機充電。

這時,門外徒然響起了腳步聲。

糟了,他要離開了!

莫小鈴哆裏哆嗦地開機,正準備撥打110報警.

忽然,安琪兒跳下床,蹦上了房門口的椅子,邊撓門邊“喵喵喵”地叫喚。

腳步聲停了下來,小偷似乎就站在她的房門口,卻遲遲沒有一絲兒動靜。

莫小鈴聽到自己的心跳,她捂住嘴,将手機攥在手裏,大氣都不敢喘地杵在原地,生怕自己發出控制不了的尖叫。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窗外的雨停了,風駐了。

所有的一切陷入沉寂,腳步聲也消失了。

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設,莫小鈴終于鼓足勇氣推開了房門。

門外無人。

而對面——老板辦公室的門也被關上了。

她打開樓梯口的電源開關,悄悄站在老板辦公室前,試着轉動了門把手。

“咔噠”一聲,房門應聲而開。

半明半暗中,一切似乎都完好無損,書桌上的保險箱卻不見了。

拉開臺燈,莫小鈴徑直來到油畫面前,将它移開,還好,保險箱就在裏面,只是箱門沒有鎖,微微敞開着。

不會——都被他偷光了吧?

顫抖着小心髒,莫小鈴打開保險箱,裏面空空如也,除了一張相片。

哆裏哆嗦地拿起相片,定睛一看:

白色的秋千旁,有一對笑容燦爛的俊男靓女。

照片上的男人恰是剛剛造訪咖啡書屋的小偷。

而那穿着酒紅色魚尾裙,一頭烏雲般濃密的直發,膚色若雪,烈焰紅唇,眸光明豔的女人看起來似曾相識,不對,就連雙胞胎姐妹也沒有這般神似,如果減去她的濃妝換了發式和衣衫,這個女人簡直和鏡中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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