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和王亮道別後，莫小鈴回到了書屋。

書屋總是比黑夜提前一段腳步，步入了清冷。

李瑾雯正拿着手機玩游戲，臉上薄施粉黛，唇色粉嫩而嬌豔，顯然精心打扮過了。

“啊，你終于來了，家裏沒出啥事吧？”

什麽也不想說，說什麽也不合适，莫小鈴笑了笑：

“還好，沒什麽大事。”

“小鈴，今天晚上學校有活動，我先走一步了。”

“好啊。”

“明天見。”

“明天見。”

盛妝的李瑾雯立刻提起自己的小挎包，奔出了書屋。

最後一位顧客剛走出書屋，莫小鈴拿上手機和錢包，迅速關了店門，按照手機地圖的提示，出發了。金卡上的地址距離書屋并不遙遠，從珍北路地鐵站乘3號線坐了三站，在10號出口處很快就看到了它。

這是一棟西班牙風格的建築，标志性的紅陶筒瓦，圓弧型檐口以及一步式陽臺使得它與其他鋼筋水泥構築而成的大廈迥然不同，嬌小的它好像漂亮而獨特的美人一樣引人注目，莫小鈴站在路邊，傻傻地望着門廊上“allis”的金色字體，駐足不前。

黃銅色的旋轉門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個穿紅衣的服務生，或許因為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唯有莫小鈴原地不動的緣故，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算了，還是不進去吧！猶豫中，她捏緊了手裏的卡，扭頭準備回去。

這時，一輛銀色福特在門口停了下來，從車門裏走出一個熟悉的背影修長的男人，徑直走進了門廊。

那個瞬間，莫小鈴的呼吸幾乎停了。

明明已經決定斬斷對唐琛的迷戀了，可當他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面前時，腳下的地面仿佛都在隐隐地震顫。

當莫小鈴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旋轉門口。

“對不起，小姐allis俱樂部需要會員卡才能進入。”

情勢逼人，莫小鈴只得将衣袋裏的卡遞了出去，服務生擡起頭仔細看了她一眼，禮貌地拉開了旋轉門：

“歡迎光臨，請拿好您的會員卡。”

“謝謝。”

占地數百米的大廳空曠而寂靜，除了一幅幅的油畫以外幾乎沒有人的氣息，外面的光線從淺米色天花板上的天窗照了進來，在深色木質地板和棕色壁紙間留下大片明暗交織的陰影。

莫小鈴蹑手蹑腳地走在一片陰影裏，東張西望，忐忑不安，直到終于看到類似前臺的地方，明晃晃的燈光下，兩位妝容姣好的小姐一齊笑容滿面地看向她。

“晚上好，歡迎光臨allis。”

“請問您有會員卡嗎？”

“有的。”

“莫小姐，”前臺小姐維持着波瀾不驚的微笑，将會員卡遞還給她。“祝您玩得愉快。”

莫小鈴咬咬牙，硬着頭皮問道：

“那個……我能不能問一下，這卡裏的餘額……”

話音未落，莫小鈴感到前臺小姐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變了，帶着一種審視和暧昧。

兩位前臺小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位開口道：

“對不起，莫小姐，我們只能從會員卡的掃描中知道您的基本信息和消費積分，從積分來看，今晚您可以免費使用的金額大概在兩萬元左右吧。”

莫小鈴目瞪口呆，兩萬元？！對于一個存款簿上只有幾百塊的窮人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唐琛用兩萬元的卡來抵充他欠發的那點工資嗎？這是假充大款還是另有所圖？

前臺小姐們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若有似無的注視讓莫小鈴非常不自在，忽然，她們展露出燦爛的笑容，一起朝莫小鈴彎下了腰：

“祝您玩得愉快！”

畫風變得太突然，莫小鈴反應不及，無意中一回頭，發現身後有個女人正向她們走來，一頭淺棕色的大波浪卷發，下巴微微擡起，明明有四十多歲的年紀，卻畫着粉色的少女系妝容，只要她一挑眉，一擡頭，額頭和脖頸的細紋就會從厚厚的脂粉裏掙紮而出。

女人并未注意到她，只是冷冷地瞥了兩個前臺小姐一眼：

“julia，你是沒睡醒就來allis上班了嗎？”

“葉、葉總……”

“allis代表着什麽，俱樂部的宗旨又是什麽？nobility、、，到現在你都不知道嗎？！誰允許你蓬頭亂發，穿着皺巴巴的工作服站在前臺接待我們的會員！你把他們當成什麽了，菜市場的老頭老太，逛大賣場的家庭主婦，還是和你同一層次的小職員？！”

julia強忍住眼淚，垂下了頭：

“對、對不起，葉總，是我不對，我向您道歉，今後我一定改……”

“沒機會了。”姓葉的女人冷冰冰地說道，“lily，你讓sylvia盡快趕過來，接替julia的工作。”

“是，葉總。”

“葉總，求求你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太遲了，沒有下次了！”

莫小鈴不是什麽熱血青年，更沒有愛打抱不平的習慣，可是不知為什麽，女人那盛氣淩人的做派讓她厭惡至極：

“優雅、高貴和完美，真是不錯的宗旨，只可惜除了衣着之外，我還真沒看出你的氣質和談吐與它們有任何匹配之處。”

那個女人已經往前走了幾步，似乎突然明白對方是在說自己似的，惱羞成怒地扭頭瞪向莫小鈴。突然，她瞠大了眼睛，巍巍顫顫地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向莫小鈴，面色變得扭曲而慘白，嘴巴張開着卻說不出話來。

莫小鈴駭了一跳，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說了幾句氣話，對方的反應竟會如此強烈。

“喂，你沒事吧……”

話音未落，那個女人就像被抽了骨脫了筋似的，軟軟地倒在了木質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