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節自由活動課
這邊,明天回來。”
“那就不進去拜訪他了,你收拾一下,咱們去附近吃燒烤。”
陳曉輝看了眼仍在車前的杜藍,她好似有些促狹的看着他,他快速開口道:“好!你們進來等會我。”
他打開大門,率先走了進去,工作室很大,也很空曠,安排兩人坐在休息的藤椅上,從冰箱裏拿出兩瓶礦泉水遞給他們,遞給杜藍的時候,不知有意無意,她輕輕觸了下他的食指。
他快速的縮回了手,眼神有些閃躲道:“你們稍微等會,我去洗漱下。”
劉磊笑着道:“去吧!雖然我挺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不過估計你在某人面前不好意思,還是收拾收拾,恢複你美少年的本色吧。”
在兩人都有些促狹的眼神下,他沒說什麽,轉身快步進了洗手間。
陳曉輝洗了把臉,刮了胡子,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雖然帶着大大的黑眼圈,但整個人精神不錯。他把衣服上的木屑細細撣掉,對着鏡子抓了抓柔順的頭發。
美少年麽?
這張臉,對他來說,幸還是不幸呢?
☆、第 40 章
他走出洗手間的時候,劉磊去了院子裏抽煙,而杜藍,正站在一個木雕前認真的看着。
他瞬間又想上前擋住她的視線,遮住木雕。
因為那個木雕,是那十天他做的那個,杜藍站在監獄大門外,微笑的曬着太陽。
她看到他出來,轉頭淡淡的看着他,“這個是我吧?”
陳曉輝低聲回:“是!”
杜藍笑的張揚:“我喜歡這個作品。”
陳曉輝讷讷的站在那裏,再無言語。
他的僞裝,總是一眼被她識破。
杜藍看着那個雕刻,那天他并沒有見到她,但雕刻裏的她,幾乎和那天她的樣子一模一樣。
這算是……嘴上不說,身體卻很誠實麽?
這時,劉磊抽完了煙,進來招呼道:“走吧!”
三人上了車,陳曉輝坐在副駕,杜藍坐在後座左側。
路上,劉磊不時的講着段子,兩人也附和着,後視鏡裏,兩人的視線不時的對接,每次都是陳曉輝率先轉開視線。
這樣幾次以後,杜藍望着窗外,勾起一絲微笑。
開車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農家燒烤攤,夏天的晚上,外面都打着太陽傘,擺着白色的桌椅。
三人找了一角坐下,點了一些海鮮和烤肉。
吃飯時,幸好有劉磊一直調節着氣氛,他講着工程部那些糙漢子的快樂日常,逗得兩人時不時輕笑出聲。
陳曉輝在自己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幫她剝了一小盤龍蝦,在他猶豫要不要遞過去的時候,杜藍很自然的拿過自己旁邊,用筷子夾着吃了起來。
劉磊仍舊興奮的講着,沒有發現兩人的互動。
郊區的街道,來往的車輛不多,身後就是一大片向日葵田,昨天又下過一天的雨,空氣格外清新。
陸陸續續,周圍人多了起來,多是一些周圍的民工,他們暢快的喝着酒、吃着肉,大聲的聊着天。
在這個夏日的夜晚,一切都變的熱鬧鮮活起來。
吃罷飯,劉磊起身去小解。
陳曉輝低頭盯着旁邊的一小堆蝦皮,低聲道:“你……最近工作順利麽?”
“挺好的。”
“每天辛苦嗎?”
“不辛苦。”“你即使學習雕刻也不要太心急,要多喝水,多休息。”
“嗯!我知道,你也是。”
“以後我可以常來看你麽?”
陳曉輝沒有回答。他該繼續違心的說不要來,還是順從心意,說自己無時無刻都想要見到她?
杜藍沒有繼續追問,轉移話題,“你在這裏學習的怎麽樣?”
“挺好的。”
杜藍的目光緊盯着他。
他繼續道:“以前我只是感興趣愛雕刻,但專業的手法我都不了解,現在老師即使只是簡單幾句指點,我都覺得受益匪淺。”
杜藍放心的點點頭,“那就好。”
這頓飯直到九點才散,劉磊開車先把陳曉輝送回工作室,下車的時候,陳曉輝在後視鏡上掃了後面的杜藍一眼。
她靜靜的望着他,他快速的轉開視線。
下了車,他站在門口目送着車掉頭,在它開走的瞬間,他看到杜藍望着他,笑了一下,笑裏帶着自信,帶着篤定。
他的心裏,似欣喜,似失落,一時間五味雜陳。
直到完全看不到車影,他才轉身回到裏面。
陳曉輝繼續沉浸在雕刻裏,沒日沒夜。
大概過了一周,他接到了杜藍的電話。
猶豫了兩秒,他接了起來。
“喂!曉輝,我是杜藍。”
“我知道。”
杜藍輕輕的笑了一下,帶着惬意的放松,“我可以請你吃晚飯嗎?”
“……”
“我親自做的。”
陳曉輝有些吃驚,“你做的?”
“嗯,我現在在離你不遠的陽光小區裏,你六點半的時候可以過來嗎?”
陳曉輝有些愣怔,陽光小區離工作室不到五百米的距離,但距離她上班的地點需要一小時的時間,他捋了捋頭發,最後還是回道:“好!”
“好,那我把詳細地址短信發你。”
挂了電話,陳曉輝看了下時間,正好下午五點。他看了下手機屏幕裏映出的自己,神色憔悴,胡子拉碴,眼袋和黑眼圈一直就沒下去過。
他拿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沖了一澡後換上,又把胡子刮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好了一些。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沒有心思在雕刻,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知道還該幹些什麽,最後還是直接出了門。
從工作室到她的小區正好經過一條土路,路兩邊的野花開的格外鮮豔,陳曉輝選了一些最大最鮮豔的摘了下來。
門鈴響起的時候,杜藍手忙腳亂的摘下圍裙,跑去開門。
門外的陳曉輝舉着一把野花,靜靜的望着她。
她接過花,聞了聞,道了聲謝,接着道:“進來吧!”
她從鞋櫃裏拿出一雙藍色的男式拖鞋,陳曉輝換上。杜藍找了一個玻璃瓶,把花插上,放在客廳。
陳曉輝打量了下裏面,兩室一廳,簡單幹淨,看起來她應該還沒怎麽來得及布置,除了必要的家具,裏邊還很空。
杜藍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水遞給他,他接過,說了聲:“謝謝!”
杜藍站在旁邊看着他,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滞的尴尬。
他透過開着的門,看了眼廚房,雜亂的竈臺和油煙機的嗡嗡聲,他開口道:“需要我幫忙嗎?”
杜藍好像反應過來,又跑去廚房,邊跑邊道:“不用了,我已經做好了。”
陳曉輝還是起身走到了廚房門口,杜藍正把鍋裏的蛋炒飯往盤子裏盛,盛好後,陳曉輝自覺的端過客廳。
盤裏的蛋炒飯看起來還算正常,偶爾有一些黑色物質,應該是焦糊的蔥丁。
杜藍拿着筷和勺從裏面出來。
兩人坐下,陳曉輝率先動筷,第一口,味道還算正常,只是裏邊好像還有細碎的蛋殼。擡眼看了眼對面雖然表面平靜,但眼神中隐隐有些期待的杜藍,快速的咽了下去,“很好吃!第一次能做這樣很不錯。”
杜藍這才放松的笑了笑,正準備動筷的時候,又想到什麽,起身從冰箱裏拿出一包榨菜,又到廚房裏拿了一個盤子盛好端出來。
這時,陳曉輝已經吃了小一半了。
杜藍坐下,吃了第一口,神色正常,第二口的時候,微微皺了下眉,第三口的時候,細細嚼了一會,從嘴裏吐出一小塊塑料薄膜。
她皺眉想了想,最後恍然大悟,一把搶下陳曉輝的筷子,但他幾乎已經吃完了一整盤。
“你吃這麽快幹嘛!”
“很好吃。”
“胡說,裏邊有碎蛋殼,還有火腿上的薄膜我忘記撕掉了。”
“哦,我沒吃出來。”
“對不起,我沒有經驗。”
“不必為你不擅長的事道歉。”
杜藍沉默了一會,“我每天中午都在公司吃飯,每天都是外賣,吃的有些不舒服,我想晚上自己做一些,要不,你教教我?”
“這裏離你公司那麽遠,為什麽要租在這裏?”
“這裏房租便宜!”好像還怕他說什麽,又接着道:“我已經交了半年的房租了。”
陳曉輝嘆了口氣,“你想學什麽?”
“什麽都行,就一些家常菜就好。”
杜藍把剩餘的飯倒在垃圾桶裏,把盤子收到廚房。她去洗手間一邊洗手一邊道:“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陳曉輝道:“好!”他快速的拿起桌上的水,一口氣喝了半瓶,才把喉中的堵塞咽了下去。
小區雖然是多年的舊社區,但裏邊的綠化不錯,兩人沿着林蔭道走着。
陳曉輝開口問她,“你每天幾點下班?”
“六點,回來後差不多七點。”
“好,明天我七點在門口等你。”
“好!”
兩人走到了小區的廣場,廣場上一堆老頭老太太聚在一起,放着音樂,跳着舞。
杜藍笑了笑,道:“你看。”
“看什麽?”
“人們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沒人關注我們。”
陳曉輝搖了搖頭,“他們如果知道事實,就不會這樣了。”
杜藍想起之前夜市的種種,一時無法反駁。
最後她道:“他們不會知道的……”
“可是我知道。”
杜藍怔怔的望着他說話時晦澀的神情,陳曉輝沒等她說話,低聲道:“我該回去了。”
杜藍低着頭:“明天……明天見!”
“明天見!”說罷,他轉身,似怕自己留戀般,快步走出了小區。
血色的夕陽映照着老舊的小區鍍上一層暖光,那個孤獨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這一片紅光裏。
她發現,五年,他被禁锢了的,不止是自由……
☆、第 41 章
第二天,杜藍下了班,坐公交回到小區,遠遠的,就看到陳曉輝提着一個塑料袋,站在單元門口。
她快步走過去,帶着笑意,“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到。”
她看了看他的右手,“買了什麽菜?”
“茄子,油菜,香菇,晚上多做一些,明天你可以帶到公司當午飯。”
“……我沒有飯盒。”
“我買了。”
杜藍笑了笑,“好!”
兩人上了樓,杜藍開了門後,陳曉輝自覺的從鞋櫃裏拿出拖鞋換上,就直接去了廚房。
說是要教杜藍,但看到杜藍切菜的手法,最後除了洗菜,其他所有的步驟都還是陳曉輝自己完成。
他切菜時手法熟練,切出來的菜薄厚均勻,杜藍在後面看着他認真做飯的樣子,微微勾起了嘴角。
半個小時,陳曉輝做了一個紅燒茄子、香菇油菜,每個都做的量多了一些,他拿洗好的玻璃飯盒單獨盛出一些後,才把剩餘的盛到盤子裏。
吃過飯後,杜藍堅持自己洗碗,這次陳曉輝沒有阻止。
像昨天一樣,兩人下樓散了會步,陳曉輝才回了工作室。
就這樣,每天晚上陳曉輝去教杜藍做飯,過了一周,杜藍似乎除了洗菜,仍舊什麽都沒學會。倒是陳曉輝為了每天赴約,生活變得規律起來。
這天下午,陳曉輝訂了六點半的鬧鐘後,一直在隔間裏完成着最近以來第二個雕刻。
他隐隐約約聽到外間的交談聲,不過他不甚在意。經常有李國峰的老客戶來工作室找他,有時候預定作品,有時來看看他的新作品。
外間,一個戴着無框眼鏡五十多歲的男人看着一個雕刻問道:“這個作品不錯,不過不像是你的風格啊,看起來似乎青澀了些。”
李國峰自豪一笑,“這是我徒弟的作品。”
“張誠?他可沒這靈氣!”
李國峰嘆了口氣,接着又笑道:“不是,是我另外一個徒弟。”
“嘿,老家夥,什麽時候新收了徒弟還藏着掖着不讓我們知道。”
“為了讓他不過早的被名利渲染,所以還誰都沒說。”
“老家夥,我現在還就看中這個作品了,說吧,這個多少錢?”
“這……具體賣不賣和賣多少錢,還是得問當事人,他正好在這裏,要不問問他?”
“好啊,正好我見識一下你的寶貝徒弟。”
李國峰敲了敲門,進了裏間。
陳曉輝放下刻刀,站起來道:“老師,有什麽事麽?”
李國峰上下打量了下他,自從他來這邊以後,生活節儉,衣服總是那麽兩套換洗,他總是不願意麻煩他的姐姐和自己,“曉輝啊,我的一個老朋友,也是這行的老收藏家,看中你剛做完的那個人像,想問你賣不賣,賣的話價格多少。”
陳曉輝有些欣喜,接着他真誠的問道:“老師您的建議呢?”
“現在你只是學徒階段,作品價格不會太高,如果将來你出師後,早期的作品也會有很多人争着收藏的。不過……現在賣也不是不可以,具體還是你拿主意。”
陳曉輝想了想,還是道:“老師,您也知道我的情況的,我的弟弟妹妹們正在讀大學,我總不能讓我姐姐一直負擔他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還是我供他們比較好。”
李國峰理解的笑了笑,“好孩子,那待會你不要說價格,讓對方出價,其餘的交給我。”
陳曉輝鞠了一躬,“謝謝老師!”
李國峰扶起他,這麽長時間了,他還總是這麽客氣拘束,不肯給他填一點麻煩,除了禮貌和尊敬還帶着一絲疏離。他想,這大概是他的成長環境所致吧!
兩人出了外間,李國峰介紹兩人打過招呼,然後對方詢問陳曉輝作品的事。
“你的這個作品有什麽寓意嗎?”
“寓意談不上,只是雕刻它的時候,我想着我和自己喜歡的人的未來生活。”
“我在裏面看到了很多遲疑和害怕啊,小夥子,年輕的時候要勇敢些!”
陳曉輝點了點頭,“謝謝!”
最後這個作品賣了兩萬,對方直接付了現金。
這是陳曉輝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出售的作品。
這筆錢,陳曉輝拿出五千堅持給李國峰,當做食宿費,他知道,對方願意出這個價格,除了看中自己的作品,還有很大原因是看在老師的面子上。
在他堅持了兩次後,李國峰也沒有拒絕,收了起來。
陳曉輝給葉曼打了一個電話,兩人争執了一會,在他的一再堅持下,最後葉曼妥協。
陳曉輝把錢打到小鳴的卡裏,兩人為了省錢,暑假在大學的城市打工。
晚上,陳曉輝買了很多菜,站在單元門口等杜藍。
杜藍幫忙洗菜的時候詫異道:“今天怎麽這麽豐盛?”
陳曉輝一邊把洗好的菜放到案板,一邊道:“今天……有個收藏家看中了一件我的作品。”
杜藍眼帶驚喜,看着旁邊的他有些泛紅的耳朵,笑着道:“恭喜你!”
陳曉輝右手在圍裙上搓了搓,“這算是我第一件正式以藝術品出售的作品。”
“今天應該好好慶祝一下。”說罷她跑出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紅酒放到桌上,又到廚房拿出兩個高腳杯。
陳曉輝微笑的看着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這次,陳曉輝做了紅燒魚、肉末茄子、素炒油麥菜和涼拌黃瓜。
菜都上桌後,杜藍倒了兩杯紅酒,她先舉杯道:“恭喜你!我相信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陳曉輝眼神清亮,“謝謝你!杜藍!”
後來确實越來越好了起來!
收藏圈其實很小,上次的作品對方買下後,李國峰很多的客戶都知道了陳曉輝和他的作品。
每次來李國峰工作室時,都會稍帶的關注陳曉輝的作品,陸陸續續,陳曉輝又賣出幾件,價格不高也不低,買方和賣方都覺得很滿意。
李國峰的妻子張君艾堅持要給陳曉輝慶祝,在別墅設宴。
陳曉輝提前給杜藍打電話說晚上的事,
杜藍笑着回道:“我也正準備打給你,今天晚上和同事聚餐。”
“那正好,你……”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話筒對面一個低沉的男中音帶着有些奇怪的發音說道:“藍,外面,等你!”
杜藍離開話筒低聲回道:“好的,謝謝!”
陳曉輝心中一緊。接着杜藍又把話筒舉在耳邊,“呃……晚上你那邊人會很多嗎?”
陳曉輝沒有問什麽,聲音照常道:“不會,只有老師的家人還有我師兄張誠。”“你晚上幾點結束?”
“我不确定,十點左右吧應該。”
“好!你玩的開心點,快結束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好!”
李國峰別墅裏,席間,張君艾不停的給陳曉輝夾菜,問寒問暖,“聽國峰說你每天都熬夜不睡覺,國峰雖然工作起來也沒日沒夜,但也不像你這麽拼命,年輕人要注意身體,勞逸結合,今天我專門熬了一下午的雞湯,你多喝點。”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她是從心底裏喜歡憐惜這個年輕的男孩。
陳曉輝真誠的笑了笑,“謝謝師母,辛苦您了!”
“說什麽客氣話,以後要多來這邊吃飯。”
“好!”
張誠坐在座位上,看着李國峰神采奕奕的表情和張君艾溫柔憐惜的神情,心情跌落谷底。
他學徒五年,每天刻苦的雕刻,但李國峰對他,甚少有這種表情。而陳曉輝,當年比賽的第二名,他的手下敗将,現在擁有着人們所說的天賦、靈氣!
可悲的是,天賦這件事,即使努力,也改變不了!
現在他的作品,除了上次展會上銷售了一部分,其他時候,問津的收藏者并不多,他的客戶都以定制為主,這在這行,并不算光鮮。
吃完飯九點半,張誠開車要把陳曉輝送回工作室,路上,陳曉輝讓他在好打車的路段停下。
臨告別的時候,陳曉輝道謝:“謝謝師兄,路上開慢點,注意安全。”
夜色裏,張誠點了點頭,腳踩油門,車很快不見了蹤影。
他急于甩開那兩個字,“師兄”這個詞,從來沒有這麽刺耳過。
這一帶路上出租車少,不好打車,陳曉輝在路上站了半個小時後,仍舊沒有空車過來,距離杜藍打來電話已經過去四十多分鐘了,這裏到市區也需要半小時。
十分鐘後,終于有一輛空車過來,陳曉輝坐上車,往杜藍發來的地址駛去。
給杜藍發信息,原本杜藍不準備去下一場,現在也去了KTV。
陳曉輝坐在後座,望着郊區荒涼的車窗外,有些挫敗,即使有車,他也是不能開的。他永遠不能接自己的女朋友上下班,不能開車帶着她郊游旅行。對于別人來說很簡單平常的一件事,對他來說是遙不可及的事。
到了地方,已經十一點二十,陳曉輝站在飯店對面的路燈下,安靜的等着她出來。
陸陸續續出來一些人,酒醉大笑的年輕人,摟着超短裙的中年人,最後,走出一波穿着精致考究的白領們。
杜藍也在裏面,她穿着白色背心黑色長褲和尖細的高跟鞋,襯的她愈發高挑明麗。她一出門,就看到了對面昏黃路燈下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笑着,遠遠的揮了揮手。
他也微笑着揮了揮手,他看到她旁邊的女孩笑着在她耳邊說着什麽。
他遠遠的看着她們喧鬧的和她告別,其中一個高大帥氣的白人,臨別時和她擁抱了一下。
他的心,被細小的針,紮了一下。
這段時間,在郊區那個閉塞的環境裏,他催眠自己,現在這樣很好,沒有人認識他們,沒有人知道過去的事情,他只是教她做飯……
兩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借口,但誰都沒有點破它!
生活總會在某一刻突然點醒自欺欺人的人類,點醒他刻意忽略的,他們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是那麽優秀,有着完整的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體面的工作,光明的前途。
而他,就像此刻路燈下的陰影,只能這樣站在黑暗裏,遠遠的望着她。
☆、第 42 章
杜藍對着路燈下的陳曉輝揮了揮手,旁邊的同事起哄,“男朋友啊?長得好帥!”
杜藍沒有否認。
她們一片哄笑。
一一告別完,她微笑着走向對面的陳曉輝。
昏黃的路燈,喧鬧的大街,他望向這邊時挺翹的鼻尖,如墨的雙眼,他筆挺的站在那裏,自成一個世界!
她走到離他兩步遠,開口:“來了多久了?”
“剛來,他們都是你的同事麽?”
“嗯!都是一個部門的。”她轉頭揮了揮手,對面的人也揮了揮手,陳曉輝禮貌的笑了笑。
杜藍道:“你看到那個英國人了麽,他是我們總公司剛從英國調來的,他記不住咱們中國人的名字,每次叫人只叫一個字。”
簡單的一句話,他心裏一下子熨帖起來,他知道她是在為之前電話裏的聲音做解釋。
相愛的人之間總是有這樣神奇的魔力,即使心裏千頭萬緒,卻又會被對方簡單的一句話撫平。
就先這樣吧!先這樣吧!
有什麽不可以呢!
他沒有傷害和阻礙任何人,不是嗎?
出租車上,一路無言。
一直把杜藍送到單元樓下,陳曉輝才準備步行回工作室,眼看他的身影就要融入漆黑的夜色裏。
杜藍喊了他一聲,他轉頭。
樓道裏的燈映射着她的臉,看起來有些紅潤,或許是因為喝了一些酒的緣故,或許只是因為燈光的光線。她輕聲道:“你可以住在這裏。”“呃……你知道的,我租的是兩室……”
他的腳似灌了鉛,再難前進一步。
樓上的房間他很熟悉,但除了客廳和廚房,兩個卧室從沒打開過。杜藍打開次卧的門對他道:“你可以在這裏休息,床單被套都是新的。”
陳曉輝在後面低聲道:“好!”
次卧裏一個一米五的單人床,淡藍色的床單被套,旁邊是一個很大的書架,上邊擺滿了書。在他打量的時候,杜藍一邊轉身回自己卧室,一邊道:“你可以用外邊的洗手間,我卧室有衛生間。”
陳曉輝點了點頭。
杜藍回了卧室,沖了一澡,換了一件藍色絲質睡裙後,悄然開門,走了出去。
對面卧室的門緊閉,裏面聽不到任何動靜,或許他已經睡下了,她轉身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準備推門的時候,聽到身後卧室門開的聲音。
她轉頭,陳曉輝有些怔然的看着她。她的睡衣剛過大腿,在燈光下隐隐有些透明,可以看出裏面沒有穿胸衣……
她率先開口,“要水嗎?”
陳曉輝怔怔點頭。
杜藍轉身,把杯子遞向他,他上前兩步,接過。
手指和她的手指相碰,帶着灼熱的溫度。
杜藍右手向後轉開門把手,閃身進去,關門的一瞬間,傳來一聲:“晚安!”
陳曉輝舉着水杯站在原地,喃喃道:“晚安!”
杜藍靠在門上,臉頰泛紅,胸口“砰砰砰”的劇烈跳動。就像做了壞事的小孩子,帶着一絲興奮一絲驚惶。
陳曉輝機械的走回自己卧室,他已經忘了自己剛才出卧室是準備做什麽,他端着水杯,怔怔的坐在床沿。
書桌旁邊的座椅上搭着一條灰色的披肩,陳曉輝拾起它放在鼻尖,深深的嗅了一下,上面是熟悉的甜橙味,味道很淡,一如她清清淡淡的樣子。
藍色睡衣透出的圓潤飽滿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這麽多年,他對她的愛戀沒有欲望摻雜其中嗎?
不是的,他和所有少年一樣,對着戀人有着隐秘的幻想。
這一夜,陳曉輝睡得不太踏實,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和杜藍結婚生子,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孩子漸漸長大,開始上學讀書,一天下午,孩子突然背着書包哭着跑了回來,他非常擔心,快步迎接過去,但孩子不願理他,他蹲下身耐心問道:“為什麽上學時候跑回家?同學欺負你了嗎?”
孩子突然對他大吼道:“他們說我有一個瘸子爸爸,他還是個殺人犯!”
陳曉輝一瞬間驚醒。
他大口的呼吸,環顧四周,反應了一會,才想起自己現在在杜藍家,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到他以為那就是他們的未來!
他現在開始慶幸,那只是一個夢!
他拿過床頭的手表看了下時間,正好是早晨五點,他再無睡意,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夏天天明的早,外面已經亮了起來。
陳曉輝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小區裏幾對老頭老太太拉着手散着步,對面卧室杜藍仍在安靜的睡着,他的心漸漸沉靜了下來,這個蒙蒙亮的早晨如此靜谧而安詳。
他輕手輕腳走出卧室,簡單的洗漱了下,然後打開冰箱看了一眼,裏面有幾個雞蛋,一個西紅柿,一把青菜。最近因為每天晚上來做飯,他對廚房比杜藍更熟悉,從上面櫃子裏拿出一把挂面,開始煮面。
六點半鬧鈴一響,杜藍條件反射的坐起身,反應了一會,才想起昨晚的事情,換好衣服打開卧室門,對面房間大開,裏面沒有了人。
緊閉的廚房門裏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她打開了門,一個熟悉的身影,系着圍裙,正在往碗裏盛着面。
她倚在門邊,笑了起來。
陳曉輝望過來,“洗漱完吃面吧!”
“好!”這一聲,帶着惬意,帶着滿足。
餐桌上,杜藍吃了口面,随意的開口:“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陳曉輝的心一提。
“夢到我們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一起下五子棋,我總是贏不了你,我記得那時候總是我贏的次數多啊,為什麽會做這種奇怪的夢,難道我記錯了?”
提着的心落回原處。“是你贏的多。”
杜藍哼了聲,帶着些小小的得意,“我就說麽,怎麽會記錯。”
陳曉輝笑了笑,沒說什麽。那時候她不愛笑,只有贏了他的時候才會露出些笑意,他為了讓她高興,下棋時總是會讓着她。
飯罷,杜藍提着包準備上班,陳曉輝把碗收起順手清洗,杜藍倚在門口,“我要去上班了。”
“嗯,路上慢點,洗完碗我再回去。”
“好!晚上見!”
“晚上見!”
道完別,杜藍仍舊站在那裏看着他。
陳曉輝笑,“不會遲到麽。”
杜藍站着,不說話。接着,她走上前,她踮起腳親了下他嘴角的酒窩,然後看着他有些驚訝的眼神,笑了笑,上挑的眼尾帶着絲狡黠。
不等他再有反應,直接轉身出了門。直到一聲關門聲響起,他才從剛才甜蜜一吻中反應過來,甩了甩手中的洗潔精泡沫,他走到窗前,看着她的身影一點一點走出小區。
快要走到大門的時候,她回過頭,看向了五樓窗戶這邊,因為距離比較遠,不知她有沒有發現他,恍惚之間,他看到她對着這邊笑了下。
陳曉輝怔怔的站在窗口,久久沒有回神。
夢境真實的猶如現實,此刻,現實卻有美好的猶如夢境!
杜藍坐在公交車上,望着窗外,想着昨晚的夢境。
早晨她并沒有對陳曉輝說實話,或者應該說,沒有對他說全部的夢境。
夢裏,他們還是小時候,小學畢業的那天,她沒有讓他一個人回福利院,沒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他們一起上初中、高中、大學,一直一直在一起。沒有了那些苦難,沒有了那些分別,他們像所有青梅竹馬的戀人一樣,理所當然的在一起,結婚生子。他們一起攢錢資助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一起看着孩子們長大、遠去,而他們也一起慢慢老去……
夢境太過真實,起床後,她反應了好久,才回歸現實。
現實不是夢境,沒有假設,沒有如果。
公交車報站聲響起,杜藍起身走到門口。下了車,往前走一百米,到了公司門口。這個時間點,人們穿着精致的套裝,步履匆匆。她仰頭望着這座屹立的寫字樓,突然生出一股豪情。
既然現實已是既定,那就努力活出另一種未來!
她換上手提袋裏的高跟鞋,大步向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杜藍挑起陳曉輝下巴,來,笑一個。陳曉輝笑,杜藍啵的親了下他的酒窩,壞笑道:“早就想這麽幹了!”
☆、第 43 章
學金融本來男多女少,到了公司,這一特征更加明顯。在最初一波的試探之後,人們發現杜藍這個冷美人太難攻略,熱情漸漸退卻。
最近新調來的英國人PETER,高大英俊,還有刻在骨子裏的紳士,在公司裏很受女同事歡迎。他從小喜歡中國文化,聽說公司到中國出差,立馬踴躍的報了名,上次聚餐其實也主要是為了給他接風。
杜藍往他辦公室送文件,聊完工作的事,他紳士的開口:“聽說我們在英國是一個學校,難得在這裏還能碰到校友,我中文不太好,下班後你有時間的話你可以教教我嗎?”他偏好有氣質的美人,來到這邊後一開始就對杜藍很有好感。
因為他不屬于自己的直屬上司,杜藍沒有太多顧慮,直接婉拒道:“不好意思,下班後我男朋友還等着我,不太方便,你問問其他人吧。”
PETER長睫毛眨了眨,“男朋友?”上次聚餐他被灌酒太多,并不記得後來的事。“哦……對不起,我不知道,因為我來了一個多星期從不見他接你。”
杜藍挑了下眉:“男朋友一定要接送上下班才可以麽?”
“這不是你們這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重生醫妃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