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九回

西谷是新安城西的一個小鎮，鎮雖小，卻不顯荒涼。此地東望洛陽，北渡大河來往商客，就算想要荒涼也荒涼不起來。

戚青鋒和王憐花坐着馬車約莫在午後才到達西谷，她出行前囑咐了朱八和夏顏一番便随來接她的王憐花走了。

馬車緩慢入了小鎮，掀開車簾，往外看去，路上行人匆匆，神色間似乎多了絲焦慮和不安。這樣奇怪的神情倒是讓戚青鋒在意了，她微微眯起眼，将車簾放下，道：“這西谷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此時，王憐花也掀開了車簾一角，眼睛瞥向外頭，他也發現此地有些不對勁。與上個月來的時候大不相同，如今的西谷少了鼎沸的人聲，多了一絲惶恐之意。中間相差不過月餘，到底這期間發生了何事？竟讓西谷的行人少了那麽多？就連來往商客也不見幾人。

來到一家客棧投宿，剛下馬車的王憐花和戚青鋒，忽然聽到身後大叫了一聲。“憐花！”接着一條人影直接繞過戚青鋒撲向了王憐花，幾乎将毫無防備的王憐花撞了個趔趄。

“憐花你可算來了！”那人聲音嬌柔輕嗲。“我在鎮口等了你好久，爹爹說你今日會來提親的，可都過去大半天了你都未來，我真怕你出了什麽事。”那是一名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在戚青鋒的眼中，就是個小女孩。

這麽一個小女孩，此刻就撲在王憐花的懷中，一副矯揉造作的模樣讓戚青鋒的內心無比蛋疼。

王憐花不着痕跡地與那姑娘拉開了一點距離，神色淡淡道：“孫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沒想到王憐花如此冷漠，這位姓孫的少女有些委屈，道：“你我都要定親了，抱你一下又算得了什麽。”

王憐花盯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意。

他會托戚青鋒過來，本就是為了拒絕這門親事。孫家老頭幹的好事以為他和他母親真不知道嗎？想要送個女兒與他家聯姻？這算盤打得倒是挺好的，可惜他們王家還真對他們孫家的女兒不感興趣。

孫倩茹今年十五歲，是孫家最小的幺女，也是孫家的掌上明珠，心頭之寶。孫家除了她這個女兒外，還分別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今年三十六歲，正室所出，資質平庸，做事一板一眼，打理孫家一部分內務之事還行，若想要孫家的事業再上一層高峰，那簡直是做夢。孫家的第二個兒子今年二十六歲，最寵的三夫人所出，人聰慧過人，長得也是伶俐俊秀，深得孫老頭的喜歡，孫家大部分産業也是由這位二少爺打理着。只可惜，這位二少爺什麽都好，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相當好女色。二少爺府上的妻妾籠統算下來都已經十八房了，這其中還沒算上通房丫頭。

戚青鋒打量了眼這位孫姑娘，年紀尚輕，眉眼間的稚嫩一目了然，而且若論相貌的話，這位孫姑娘只能算清秀可人。跟朱七七，白飛飛和她家的夏顏比起來，差距真是有些遠了。在看王憐花對這位孫姑娘的态度，恐怕此行并非為了定親，而是為了回絕孫家的這門親事。

孫倩茹扁了扁嘴巴，一側頭就看到王憐花邊上的青色身影，那是個長得極其出色的青年。藍衫素袖，袍底繡着祥雲花樣的外衣的襟口和袖口滾了一圈白色的狐貍毛，讓對方看着氣質不凡。

面色微紅，孫倩茹小聲問道：“這位公子是？”

以書生之禮作揖，戚青鋒答道：“在下戚少商。”

“戚公子，你好。”孫倩茹羞羞答答的，一改剛才撲向王憐花時的猛勁。

王憐花眼底掠過一絲不耐，他僅一眼就看出孫倩茹對戚青鋒懷有某種好感。想想也是，就戚青鋒的長相，的确有資本吸引姑娘們的視線。

勾起的嘴角拉得平直，王憐花在心裏冷哼了一聲，不過面上還是一如剛才的冷淡。“孫姑娘，你該回府了。”

一聽王憐花讓自己回府，孫倩茹有些不高興，道：“你送我回去。”在她的認知裏，王憐花已是她未來的夫婿，她耍小性子也好，她任性也好，他都必須包容。

王憐花道：“好。”立即答應，沒有任何的猶疑。畢竟，王憐花本就是要去孫府拜訪的，早去晚去都是一個去字。

孫倩茹眼睛一亮，臉上立馬堆起微笑，道：“戚公子也一起。”說着，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挽起王憐花和戚青鋒的手臂。

被莫名的挽住手臂，戚青鋒看向了王憐花，只見王憐花的眉峰皺得很緊，眼底一片冰寒之意。

皺了皺眉，戚青鋒覺得王憐花一定很讨厭孫倩茹，不然不會露出這樣不耐的神色。

兩人随着孫倩茹去了孫府，孫府就坐落在比較繁華的一條街道的臨街，這條街上一共有六戶人家，每一戶之間都有一定的聯系，比如孫家大少爺娶的妻，就是斜對街那戶人家的嫡女。

孫家老爺一聽孫倩茹帶着王憐花回府，那張老臉笑得就跟一朵碩大的菊花似的。擺了一桌筵席，孫家老小齊聚一堂為遠道而來的王憐花和戚青鋒洗塵。 戚青鋒打扮略素，卻一點也不俗，孫老頭雖然老了，卻也看得出來戚青鋒并非池中魚，而且能與王憐花交好的，又豈是普通人家呢？

孫家老頭舉杯朝王憐花敬酒，道：“王公子也來太晚了，老朽可是等了很久呢。”

王憐花并未喝下杯中之酒，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白瓷酒杯，道：“不算晚，恰好趕上晚飯，不是嗎？”

孫家老頭一怔，半晌，賠笑道：“是，是不算晚。”孫家的産業不及王家，在王憐花這個名正言順的王家當家人面前，就算是做縮頭烏龜，他也只能去做。不然，他如何實現自己的野心呢？

見孫家老頭面對王憐花一副唯諾的模樣，孫家大少爺孫儒文有些不滿道：“王公子真的是來我們孫府提親的？”孫儒文雖資質平庸，可腦袋瓜卻不是真的笨，他知曉王憐花今日來此是為了與孫府結親之事，可自打他只攜一人進府的舉動看來，恐怕他壓根不是為了親事而來。

孫家二少爺孫遠霖笑道：“這麽大風雪的，王公子定是讓提親之人侯在別處吧？”

王憐花勾着笑，一語不發，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白瓷酒杯，他側頭看了眼垂首喝酒的戚青鋒道：“酒菜如何？”

戚青鋒道：“尚可。”她早已辟谷，吃喝對她來說只是滿足味蕾，其餘倒是沒啥用處。

就算不吃東西，她戚青鋒也不會被餓成一具幹屍。

王憐花道：“下回帶你去永安城的鶴來樓吃他們家的水晶肘子，比這好吃多了。”

戚青鋒點了點頭，卻不再多說一語。

這孫府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卻讓她暗暗戒備了幾分。自打進入西谷之後，她就覺得這小鎮陰森森的。

孫儒文和孫遠霖見王憐花理都不理他們，覺得臉上有點無光，讪讪喝起酒來。他們剛喝酒，王憐花卻突然說話了，他放下手中白瓷酒杯，咧嘴笑道：“孫老，上回你與母親提的這門婚事，我今日過來并非提親的……”說完，他故意頓了頓，才一字一字道：“我是來回絕這門親事的。”

這句話讓在場人的面色，除王憐花自己和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戚青鋒之外，全都鐵青鐵青。尤其是孫倩茹，一副要厥過去的模樣，特別惹人憐愛。她挨着自己的母親，面色發白，聲音裏透着一絲委屈，道：“你……我倒是哪裏不好了？”

王憐花冷笑道：“你覺得自己哪裏好了？”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讓孫家老頭氣得直拍桌子，道：“王憐花，你別欺人太甚，這裏是孫府，不是你們洛陽王府！！”

孫儒文站起來，面如寒霜道：“王公子，你來此就是為了羞辱我們孫家的嗎？”

王憐花也緩慢從桌前站起來，道：“孫儒文，看在你平日為人并未惹到我，所以你現在的一言一行我可以當做沒看到。不過，我勸你接下來還是閉嘴比較好，在責問我之前，先問問你的好父親，他做了什麽？”對孫儒文說完話，王憐花借着看向孫家老頭，道：“孫老，我敬你是長輩，尊你一聲孫老，但除此之外，你別讓我給你任何的面子。您老算盤打得可真好，怎麽？我王家家大業大到讓你如此眼紅？眼紅到竟然暗中給我王家使絆子？你是不是覺得我王家的人都死了？”

本來，王憐花并不打算親自跑到孫府找孫家老頭麻煩的，按照他以前的路數，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掉一個孫府簡直太容易了。會有今天的行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拽上戚青鋒，讓她與他單獨相處段時間，不然他的計劃該怎麽進行呢？

孫家老頭手一抖，他深吸了幾口氣，愣是差點沒緩過來。那件事，他明明做得很隐蔽，為什麽王憐花會知道呢？難道……？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的臉變得極其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