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斐家後宅不寧】

烏玄度眉頭微攏,微眯的黑眸迸現幾許癫狂危險。

他是誰?

企圖阻礙他的人?

墨黑的眸不自覺地泛紅,像頭野獸更像是暗處的鬼魅,眨也不眨地定住那口若懸河之人,渾身散發着死亡的氣味。

“可憐他求不得又放不下,這千年來殺伐無數,改變了既定命數,造成人間條理大亂,罪孽深重得難以贖還,他的下場……不到最後還真是難測。”說書人似笑非笑地直直瞅着烏玄度。“他,找得到他欲找之人嗎?要是找着了,那一身妖氣還不怕将人給吓跑?最可悲的恐怕是,就算兩人碰頭了卻是相看不相識吶。”

烏玄度垂斂的長睫在眸底形成一片陰影,寒凜殺意毫不遮掩。

半晌,他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才起身,坐在對面的烏玄鬥随即抓住他。他眸色冷厲欲将他甩開,卻聽他道——

“玄度,你等等……四哥頭好暈,你別急着走……”

烏玄鬥捧着頭低吟着,不知怎會沒來由的頭暈,暈得他都快要坐不住。

烏玄度拉開他的手,淡淡地道:“四哥歇着吧,我去去就來。”踏出房外,迎面而來的竟是股剌鼻燈油味,但他不以為意,正要下樓,卻見一只蝶從面前飛過。

蝶?

這地方怎會有蝶?

他疑惑地望着蝶飛去的方向,卻見蝶竟在底端的一間房門前飛舞着,仿佛要他前往,幾乎是不假思索,他舉步朝底端那扇門而去,就在一步之遙時,蝶竟從門縫鑽了進去。

他瞪着門板,聽見裏頭傳出的細微聲響——

“只要你膽敢再靠近一步,我就與你同歸于盡!”小姑娘帶着幾分倔氣的冷嗓,是他從未聽過的嗓音,但不知怎地,總覺得那說話的口吻像極了她。

待他回過神時,他已經推開了門板。

視線越過了背對他的男人,落在床邊的小姑娘……是她,斐有隆府上那位落水的姑娘。

“喂,你是誰,不是說好了……”男人話未盡,便被人一掌劈昏,以難看的姿勢趴倒在地。

“姑娘可有下人侍候?”烏玄度已退到門外,側過身不看她。

都蝶引驚魂未定地瞅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再擡眼瞅着他,兩人未免太過有緣,竟是三番兩次遭他解救。

如今再見他,卻覺得他身上妖氣沖天,一股血腥膩味催她欲嘔。

等了一會,沒等到回應,烏玄度便做了決定。“那人會昏上一段時間,不如姑娘在這兒稍候片刻,我差人到西軍都督府通報一聲。”馮家酒樓與西軍都督府相距不遠,費不了太久時間,一會差人通報一聲便成,眼前他得要去逮住那個說書人,摸清他的底細。

也不等她響應,交代完了他轉身就走,然才接近梯間就聞到一股燒焦味,想起先前的燈油味,他不禁加快步伐,果然如他所料,梯間真的燒了起來,他回頭疾步如飛繞到另一頭的梯間,竟也着了火。

“……請問,發生什麽事了?”一直站在門口的都蝶引見他折返,步伐又快又急,像是發生什麽大事。

烏玄度瞅她一眼,淡聲道:“通往樓下的兩個梯間都着火了,可能得麻煩姑娘暫卸男女之防,先到我四哥的雅房避一避。”說着,指向幾間房外。

“你呢?”

“我将這人一道扛過去。”烏玄度動作利落地将那昏厥的男人扛起,動作行雲流水,扛個人像是扛件被子般輕松。

都蝶引有些意外,原以為這種身上染着妖氣之人必非善類,可他卻是處處助人……是她不好,對些人事物抱持根深柢固的成見了。

跟着烏玄度進了間雅房,她瞧一個男人趴在桌面,原以為是醉了,可房裏壓根沒有酒味。

烏玄度将人擱在床邊,以床帳捆綁起那人的雙手後,回頭看了眼烏玄鬥,喚了他一聲,微觸他的鼻息和脈息,确定他并無大礙後,便對着她道:“在這兒待着,我去去就回。”也不管她允不允,他迳自大步離去。

都蝶引本是想喚他的,然而看着他腳下的影子,教她狠抽口氣,嬌俏面容瞬間變得慘白,只因随着他離去的影子竟重疊着一團又一團的黑影,繞在他的腳邊鼓噪着又像是快要幻化成形。

他快入魔了,他……還算是人嗎?

在烏玄度躍過了着火的梯間到一樓通報後,才剛燃起的火很快地控制住了,可惜,他欲尋找的說書人已随着避災的人潮離開了酒樓。

找了酒樓的掌櫃詢問,只說人是當家的聘的,不知道那說書人家住何方,只知道其名蘇破。

就在這當頭,竟見斐澈剛好也來到馮家酒樓,他便将斐澈領上樓,把順手救的姑娘交給他,大略地說了始末。

斐澈聽完後,勃然大怒,他之所以會匆匆趕來,就是自家娘子要他走這一遭的,只因原本母親和妹妹帶着表妹上馮家酒樓聽戲,豈料沒一會人就回來了,他娘子眼尖地發現表妹并未跟着回府,于是不動聲色地要他趕緊前來。

哪知……他的表妹竟差點遭人非禮!

斐澈瞪着被捆綁住的男人,對着烏玄度道:“玄度,你跟着我一道回府吧。”

“不妥,我還得送我四哥回去,我四哥莫名昏去了。”雖說他不清楚那姑娘是怎生處境,但那後宅之事,不是他一個外男該介入的。

“先暫且将他一道帶回都督府,找我家府醫診治,今日這事得到我父親跟前說清楚較妥當。”

娘子曾經對他說母親與妹妹對表妹不善,他原本是不信的,可如今一瞧,他不得不信了。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她們再對表妹不喜,也不至于會找個男人……簡直是荒唐,教人難以置信!

烏玄度眸底閃過一絲不耐,最終也只能允了這事。

而一直乖巧站在角落的都蝶引,目光始終落在烏玄度的腳邊,無法理解一個快要入魔的人怎能保持理性,這人真是教她搞不懂。

一行人回到西軍都督府,先差了府醫替烏玄鬥診治,烏玄度則押着企圖非禮都蝶引的男子,随着斐澈進了斐有隆的書房,将在馮家酒樓發生的事簡單說明。

斐有隆聽完事情始末,整個人氣得不斷地抖顫着,然而礙于烏玄度在場,只能按捺住怒氣,勉強揚笑道:“今兒個可真是多虧玄度了,不過親家四舅子府醫正診着,不如你先回房問問府醫狀況如何,畢竟這事聽來頗有蹊跷。”

“也好。”烏玄度清楚他要處理家務事,自個兒不方便在場,再者他也想知道四哥怎會無故昏厥。

待烏玄度離開後,斐有隆才氣得重擊案面,朝着斐澈吼道:“你這事該要暗着處理,怎能讓玄度知曉這事!”

他一心想要烏玄度當他的女婿,如今他知道斐家後院這般不安寧,他敢要他的女兒嗎?這親事還要不要談?

“爹,我讓玄度特地走這一趟,就是為了證明今兒個發生的事,否則就怕爹會袒護妹妹和母親,要不是玄度适巧出手,真不知道表妹會落得什麽下場!”他當然知道家醜不可外揚,可這事要是不能罪證确鑿、當面對質,就會這麽揭過。“不過,我也沒讓玄度知道表妹是跟着母親和妹妹外出的。”

“先把這男人拖到後頭,差人去把你母親和妹妹都找來,還有把蝶引也找來。”好半晌,斐有隆才沉着聲吩咐。

後宅之事本不該由他來處理,可這事茲事體大,他已經三令五申再三警告了,豈料張氏還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不一會,張氏和斐潔一道進入書房,她們還不知道東窗事發,斐潔走到斐有隆跟前請安後,便膩着聲道:“爹,都要入春了,不知道皇上賞賜的那匹流金绫能不能給我裁件新衣裳?”

當初皇上的賞賜一送到,她一眼相中的就是那匹流金绫,那可是每年上繳十匹進宮的貢品,只有名門貴族才穿得起的貴重衣料,她就想獨占那一匹。

斐有隆聽着,不由撇唇冷笑。

斐潔一點眼色也沒有,還想欺前撒嬌央求,卻讓已看出端倪的張氏給一把拉住。

“老爺,今兒個特地把咱們母女給喚進書房,到底是有什麽要緊事?”張氏笑容端莊娴淑,可心裏已經在打鼓,她早就瞧見老爺的臉色不對,就連兒子都繃着臉,像是天快塌下來了,只有她這個沒眼色的女兒不知死活。

“我沒什麽要緊事,就是想知道今天你和女兒幹了什麽要緊事。”斐有隆笑得陰恻恻的問。

張氏心尖發顫,偷觑了兒子一眼,卻見兒子怒目對着自己,教她驀地一窒,只能勉強地揚笑道:“哪有什麽要緊事?不就是帶着潔兒和蝶引一道上街,去酒樓聽人說書解悶罷了。”

她想,這事肯定是成了,下賤的孤女肯定被玷污了清白。早想過老爺要是知曉了,必定會發雷霆之怒,可怒歸怒,又能怎地?木已成舟,除了認了,還能如何?

“去聽人說書,卻将蝶引獨自丢在酒樓裏?!”斐有隆驀地怒喝一聲。

張氏狠顫了下,咽了咽口水,話都還沒說,斐潔便已搶白。“爹,才不是那樣呢,那是蝶引說聽得不夠過瘾,想留在那兒再聽會,娘怕她獨自一人不妥,還特地要了間雅房呢。”

見斐潔說起話來理直氣壯,咄咄逼人,斐澈的心幾乎要冷進骨子裏,不由出言道:“妹妹,難道你不知道瑪家酒樓的雅房不是說要就要得到的,若沒早個幾日訂房是訂不到的?!”

“咦?”是這樣嗎?“可……天曉得呢?娘跟店小二問時,店小二就領人上雅房了呀。”斐潔壓根不清楚其中的細節,硬是拗了過去。

既然爹和哥都知曉這事,那都蝶引必定是被敗了清白,她可要好好瞧瞧那矯揉造作的賤人會是什麽模樣。

“哪個店小二?一會随我到馮家酒樓問個詳實。”斐有隆沉聲道。

張氏見狀,忙道:“老爺,不過是聽人說書罷了,這有什麽要緊的?要是老爺不喜咱們上酒樓聽說書,往後不去就是。”

斐有隆一雙虎眼無聲地瞅着她,瞅得她背脊發涼,心裏發虛。

“爹,表妹到了。”斐澈低聲道。

斐潔聞言,回頭正想瞧瞧都蝶引變成什麽模樣,怎麽還有臉出門見人,卻見她神色如往常,身上穿的還是原本那套衣裳,看不出有什麽髒污毀損來着,不由看向母親。

只見張氏疑惑的神色一閃而逝,随即揚笑上前,親熱地挽着都蝶引。“蝶引,何時回來的,說書可好聽?”

瞧她這模樣,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羅婆子也太不會辦事了吧!張氏在心裏罵着。

都蝶引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随即屈膝跪下。“舅舅,蝶引想回送日城。”

張氏沒料到她突然提起這事,腦袋裏轉了轉,猜想就算她逃過一劫,但許是察覺了什麽,便趕着要緩事,豈料——

“蝶引,你将今兒個發生的事說出,舅舅替你作主!舉凡敢欺你、害你之輩,哪怕是舅舅至親之人,舅舅也絕不縱放!”斐有隆怒氣沖天地吼道。

就算不說他有心利用都蝶引榮耀一族,他好歹也是蝶引的嫡親舅舅,蝶引是親妹子臨終前交付給他的,他就有責任讓她平安從這府邸裏出閣,更別提他身邊的人竟敢用這種下作方式毀了一個姑娘家……他無法輕饒!

張氏整顆心惴栗不安,略微回頭,朝候在外頭的陪房許嬷嬷使了個眼色,許嬷嬷随即無聲離去。

“爹,你不要聽她胡說,不管她發生什麽事都是她咎由自取,我可不準她朝我身上潑污水!”斐潔沉不住氣地站到都蝶引面前,瞪着她日漸秀美生輝的俏顏,惱她樣樣比她強,比她美,就連宮中的教養嬷嬷都只誇她一個!

她都蝶引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女罷了,憑什麽吃穿用度都與她相比,甚至爹有什麽好東西都是先給她,她都快懷疑到底誰才是爹的親女兒了!

都蝶引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她什麽都不想争,可是争與不争都讓自己為難,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送回送日城,讓她回到都家族人那裏,盡管同樣不親近,同樣可能被當成棋子,但至少先離開京城,才能讓她避開逃不了的命運。

“斐潔,注意你的态度,爹讓教養嬷嬷教導你,就是教你怎麽刁蠻任性,甚至無中生有地謾罵他人?”斐有隆愈瞧愈是心冷,他不過離京幾年,當年乖巧溫順的女兒怎麽成了這德性!

忖着,他恨恨地瞪着張氏,惱她竟将女兒教成如此不堪。

“妹妹,蝶引什麽都沒說,只是碰巧遇上了酒樓大火,幸運地逃了出來。”斐澈刻意撇開烏玄度不談,不想讓都蝶引的清白染上污點。

“酒樓大火?”斐潔簡直傻眼,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般巧的事。

“蝶引,你盡管說,一切有舅舅為你作主。”斐有隆吸了口氣,要将此事在今晚做個了斷。

都蝶引垂着臉,說與不說都為難。然張氏母女行事如此張狂,就算逃過了今日,誰又知道能否逃過明日?

把心一橫,都蝶引娓娓道來,“舅舅,舅母與表妹邀我上佛寺參拜,然而出門後卻是朝市坊而去,我不想聽說書,可舅母和表妹卻執意要去。”

“都蝶引,你胡說八道,分明就是你說要聽說書的!”斐潔惱火地張口斥罵,不敢相信她竟敢當着爹的面前拆她臺!

“表妹,我一直養在深閨,怎會知道何處可以聽說書?”從她十歲那年進京後,她少有機會能夠出門,而跟侍在她身邊的丫鬟全都是舅母的眼線,全然不将她當個主子看待,連交談都少,她怎可能知道京城哪裏有說書人?

“你根本就說謊,你——”

“閉嘴,我說了你能開口嗎?!”斐有隆怒喝了聲。

斐潔瑟縮起來,趕忙躲到母親後頭。

張氏伸手安撫着她,心想今晚是要攤牌了,但無妨,她早有萬全準備,查不到她頭上。都蝶引始終垂着臉,像是對交代這些事感到煩心。“後來進了酒樓雅房,表妹想在廊道上聽說書,舅母便跟着她去,房裏只剩我一人,等了好半晌,正想開門找她們時,卻進來個男人——”

“後來因為酒樓失火,所以讓你得了機會逃了出來,是不?”斐澈打斷她的話,不讓她将烏玄度出現的事道出,畢竟事關她的清白。

都蝶引能猜他的想法,便應了聲是。

實際上是她原本也想要尋她們,可聽着說書人說書聽得出神了,才會沒發現有人進門。張氏聽完,暗松了口氣,擺着笑臉道:“這不是什麽事都沒發生嗎?那男子說不準是走錯房的,而且酒樓失火,蝶引也平安逃出來,什麽事都沒發生,不是?”

“我問你,既然蝶引說你們母女倆在廊道上聽說書,可為何你倆卻先回府,将蝶引獨自丢在酒樓?”斐有隆板着臉,渾身都是武官特有的肅殺氣息。

張氏暗自鎮定,拉着斐潔的手,不讓她多說多錯,這才解釋道:“老爺,那是因為潔兒身體不适,我是打算先送潔兒回府,再差人去接蝶引的,怎會教人誤以為是将她丢在酒樓,究竟是誰在胡亂造謠?”

斐有隆冷鸷地瞅着她半晌,最終閉了閉眼,嘆了口氣道:“澈兒,把人押出來。”張氏不解地瞧兒子走到書房後的小暖房裏,不一會便揪出一個男人,那男人臉色青白交錯,身子還不住地抖着。

張氏見狀,臉色瞬間慘白。

“你,告訴本都督,究竟是誰要你上酒樓雅房企圖輕薄本都督的外甥女,但凡有一句虛言,本都督會讓你明白在邊境時,本都督是如何執軍法帶兵!”

那男子聞言,整個人都跪伏在地,簌敕發抖。“小的……小的姓羅,家中行三,是在都督府裏當差的羅嬷嬷之子。”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企圖染指表姑娘!”張氏随即出言斥喝。“來人,将羅嬷嬷給我押來,我要好好問個明白!”

“婆母,媳婦這就幫你把人給押來了。”後頭傳來劉氏特有的軟膩聲嗓。

張氏一回頭,就見劉氏領着幾個人走來,細看後頭那幾人,竟是粗使丫鬟押着兩個婆子,一個是羅嬷嬷,一個則是她的陪房許嬷嬷,教她不由沉着臉瞪着這向來恭順的媳婦。

“你這是在做什麽?押了羅嬷嬷,還押了許嬷嬷……造反了?”張氏嗓音尖銳了起來。

劉氏笑得溫娴,目光越過她,瞅了夫君一眼,再朝斐有隆福了福身。“公爹,媳婦方才聽聞了事,正想過來關照表妹,半路上卻适巧瞧見許嬷嬷不知怎地竟要羅嬷嬷趕緊離開,正覺得古怪之餘,又聽見許嬷嬷對着羅嬷嬷說什麽東窗事發了,要麽走,要麽就得擔起罪來,橫豎就是別牽連主子。媳婦覺得這話實在是太驚悚,便讓粗使丫鬟将兩個嬷嬷帶過來,讓婆母好生問問。”

劉氏說起話來有條有理,只字不提是她差人守株待兔再一網打盡的。

雖然她不清楚為何公爹會為了表妹而親審婆母,但至少她知道趁着今兒個給婆母狠狠一擊,往後自然不敢再對表妹下手,表妹會因而欠她一份情,而她說不準也能趁這機會主持中饋呢。

“素娘,你倒是問問你身邊的婆子到底在私議什麽,到底是什麽事東窗事發要羅嬷嬷擔罪,別牽連主子?”斐有隆聲沉如鐘,已是怒不可遏。

張氏抿住嘴,直瞪着許嬷嬷和羅嬷嬷,等着她們替自己解套,豈料兩個人卻懾于斐有隆的威儀,一時張口結舌,不知該作何辯解,而當羅嬷嬷瞧見自己的兒子已經跪伏在地,腦袋更是空白了。

“素娘,既然你不問,那就讓我親審。”斐有隆頓了下,道:“澈兒,讓侍衛入內,我要用軍法,将羅三、羅婆子和許婆子一并押下,一百個軍板!”

三人聽見一百個軍板,霎時腿都軟了。

那軍板可是實心板,板面又寬,要真是往身上打,尋常男人都捱不住十下,更遑論一百下了!

“老爺,是夫人要老奴找個男人壞了表姑娘清白,老奴心想肥水不落外人田,才會找兒子前去,心想要是事成,等于得了個白淨的标致姑娘當媳婦……這都是夫人支使的,否則老奴豈敢起惡心!”羅嬷嬷聲淚俱下地高喊着。

張氏身子晃了下,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老爺,別聽她胡說,她是幾日前犯了錯,遭我責罵後才尋在這當頭報複,分明是她的兒子對蝶引起了色心,才會尾随咱們上酒樓,這其間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老爺,你要相信我。”張氏回頭時已淚流滿面,悲戚得教人不舍。

“老爺,老奴那兒還有夫人給的一百兩銀票,老奴可以馬上取來作證!”羅嬷嬷生怕性命不保,尖聲喊着。“還有,剛才夫人要許嬷嬷知會老奴要麽趕緊離開,要麽就是擔罪,事後會再給老奴一百兩的。”

“你含血噴人!”

“住口!”斐有隆怒斥着,抽出了腰間配劍,大步走到許嬷嬷面前。“我問你,羅婆子所言是否屬實?”

許嬷嬷一見那閃動青光的長劍指着自己,不禁顫巍巍地道:“屬實……全都屬實,老奴只是傳話,老奴什麽都不知道。”

斐有隆驀地回頭怒瞪張氏。“現在,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張氏淚如雨下,不敢相信這一計竟将自己給打進深淵,怎麽也原諒不了都蝶引,今日要不是因為她,她犯得着出此狠招?

劉氏見狀,走向前将都蝶引拉起,順手撣了撣她裙上的污塵,擋住了張氏惡毒的目光。斐有隆惱火地将長劍一擲。“荒唐、糊塗!我千交代萬叮咛,你卻是背道而行,今兒個要不是一場大火将這醜事給掩住了,一旦鬧到衆人皆知,你可知道會有什麽下場?你非但逼死了蝶引,也一并逼死了我!好讓禦史可以參我一筆治宅不寧!咱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怎麽你如此不安分,反倒要将我往死裏整!”

張氏聞言,才驚覺自己行事沖動,沒想到這事也會将他牽連在內……“老爺,我……”

她愧疚不巳,哪怕再想除去都蝶引,都不該因而牽累老爺。

“爹,你別罵娘,娘都是為了我好,而且說到底都是爹不好,要不是爹過分關注都蝶引,今兒個也不會有這些事!”斐潔緊抱着垂淚不語的張氏。“我才是都督府的千金,她什麽都不是,她不該待在這裏的!”

斐有隆虎目怒瞠着,直指着斐潔。“瞧瞧,你把女兒寵成什麽模樣了!來人,将小姐押回房,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她踏出房門一步!還有,從今天開始,素娘,你交出中饋,由媳婦執掌,你……進家廟抄寫佛經,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回來。”

“老爺……”張氏愕然的輕揪着他的衣袖,卻被他揮開了手。

“全都帶下去!”斐有隆一吼,守在書房外頭的丫鬟婆子随即入內,将張氏和斐潔都給帶走。

都蝶引看着母女被扯開的情景,眉頭微攏着,但她卻無法替她倆求情,只因一旦她心軟,只會替自己引來更大的災厄,況且怕是她們也不稀罕她求情。

“蝶引,都是舅舅不好,讓你委屈了。”斐有隆粗啞着嗓道歉。

都蝶引搖了搖頭。“舅舅,是我不好,還是讓我回送日城吧,回到都家族人那邊,我會求他們讓我進宗祠抄寫心經,替族人們祈福。”說到底,如果不是她,斐潔不會視她為眼中釘,張氏更不會為了替斐潔出一口氣而行差走錯。

“蝶引,你讓舅舅贖罪吧,否則日後黃泉底下,你要我如何去見你娘親?”斐有隆說得真情至性,差點就要掬把男人淚。

姑且不論他想利用蝶引光耀門楣,但讓蝶引嫁入皇室,又有何不妥?那可是天底下所有女人最尊貴的身份了,她既被預言擁有帝後之命,要是入主中宮,都家那邊式微的族人不也能分享榮耀?想必妹子在黃泉底下也會認同他的作法。

“可是,舅舅……”

“蝶引,你給舅舅彌補的機會吧,否則你要舅舅怎麽過得去心中那一坎?”斐有隆有心彌補,也知曉這後宅是該好好肅清了,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好不容易才又重拾的地位。

都蝶引本想再說什麽,可見他心意已決,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沒用,只好作罷,在斐有隆的吩咐之下,乖乖地随劉氏回院落。

回到攀香院,原本在院子裏服侍的丫鬟當場就被劉氏給遣走,發派他處,只留下她身邊兩個大丫鬟暫時服侍着。

“蝶引,過兩日我會再買批新的丫鬟,屆時你再挑幾個喜歡的。”劉氏親熱地拉着她在錦榻坐下。

“多謝表嫂。”能夠幫她攆除舅母看管她的眼線,至少往後能夠躲過一些裏應外和的局。

“表妹不用跟我這般客氣,往後要是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說便是。”劉氏是真心想與她交好,除了因為沒過多久她便會嫁出去,更因為她恭順謙良的好性子。“今天發生許多事,你定是累了,趕緊歇着吧。”

都蝶引乖巧地順應着,然而待劉氏離開後,她躺在床上卻是半點睡意皆無。

今日遭張氏設局,雖然她驚魂未定,但更教她驚疑的是她在酒樓裏聽到的故事,還有,為何三番兩次都蒙那個男人解救?

她很清楚,世間萬态看似随心而動,可事實上卻是命盤底定,每個相遇的人皆有前世因緣才能于此世擦身而過,可無緣無故的,怎會被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在緊要關頭給救了兩次?

在五世之前,她是天官樂盈之妹樂緣,曾是慶德皇的貴妃,在“樂緣”這個身份死後,至今已是第六世,她原本擁有的異能依舊存在,她猜想許是因為她沒喝下孟婆湯所致。她一直守着誓言,一世又一世的尋找他,可惜卻始終孤老而終。

而他呢?是否還記得她,是否尋找她?

想着他的同時,她不禁想起說書人說的故事,那前半段聽來分明就是在說慶德皇,可後半段因為那個采花男闖入,教她聽得零零落落……那究竟是個故事,還是曾發生過的歷史?可就連史書上未記載的事,那個說書人又怎會知情?

只是個編造的故事吧。

雖想這般說服自己,可不知為何,她總将那故事裏的男人和烏玄度連結在一塊,只因他看起來就像要入魔,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這真是十分古怪的事,他明明是個君子,可體內卻有妖氣,分明是将魑魅魍魉豢養在體內,可他到底是怎麽吞食它們将之納為一部分的?尋常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能吞食魑魅魍魉,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遭反噬?

雖然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但蒙他解救兩次,要是能幫得上忙,她是定要回報的。

忖着,她坐起身,從随身攜帶的錦囊裏取出一條縧絲,手腳利落地打絡子,不一會一只蝶形的絡子出現在她手上,她往上一抛,瞬地變成了有生命的蝶,在房裏不住地飛舞着。她不像兄長能看見人的生死禍福,但她擁有絕對的感官,尤其是她的耳力。

她閉上眼,靜心傾聽着聲音,在一片靜寂之中尋找着那個男人的嗓音,直到那細微的音量傳入她的耳裏——

“去!”

蝶兒随即鑽出門縫,朝着聲音來源而去,而她緊閉着雙眼,仿佛透過了蝶瞧見外頭的景致,直到蝶兒去到了主屋西邊的院落偏廳,她瞧見了斐澈和烏玄度正在交談。

忍不住的,她的目光落在烏玄度身上。

在酒樓時,當那個采花男闖進,她便放出了蝶,沒有嗓音供她追尋,她純粹是想碰運氣,讓蝶将人引來,卻沒想到引來的卻是他。

她思忖着,烏玄度卻突然偏過頭,與她對上。

“……蝶?”烏玄度淡聲道。

斐澈順着他的目光而去,道:“咱們府裏蝶兒多,你可知道為什麽?”

“為何?”

“因為今日蒙你所救的蝶引表妹,聽說她出生時,百蝶圍繞,而後只要她在,總有蝶兒在旁飛舞。”

烏玄度聞言,腦袋不禁恍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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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
她是驕橫跋扈的公主,他是冷傲暴虐的國君,她誘拐敵國後被侵犯,殺他妻妾,滅他子嗣,卻寵冠後宮……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重生醫妃

重生醫妃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