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終于找到你】

“皇上,你瞧,漂亮嗎?”

在清寧宮的小園子裏,他屏退了所有宮人,便見她将打好的數十個絡子往上一抛,瞬間變幻成擁有生命的蝶在其間亂舞着,粉的、紅的、紫的、藍的……硬是将蕭瑟的秋點綴成如畫春景。

他直瞅着數十只蝶圍繞着她飛舞,她嬌笑着随之起舞,美顏如畫,巧笑倩兮,霎時教人分不清她是蝶還是人。

美似妖清靈如仙,教他不禁一把将她摟進懷裏,就怕她轉眼消逝不見。

“皇上?”樂緣不解地從他懷裏擡眼。

“往後別用這玩意兒。”他沉聲道。

“皇上不喜歡嗎?”她記得她以往這麽玩時,皇上都挺開心的。

“不,只是別在後宮裏玩。”在她還牙牙學語時,是他抱着她教話的,她頭一句喊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六郎哥……如果他早知道疼寵她的結果會教他想獨占她的一切,他寧可打一開始就別識得她。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當她憨憨喊着他時,學步牽着他的手時,拿著書本挨在他身邊時,

一見他來便笑彎了杏眸時……他的眼就再也移不開,而他的心被她的笑日積月累地侵蝕着,直到他再也不能忍受沒有她相伴,硬是将她納為妃。

如今,他卻又擔憂獨寵她一人,恐會陷她于險境,可要是不能時時瞧着她,他又惶惶不可終日。

折磨,自找罪受。

偏他又愛極了這份折磨,甘願背負這份罪。

她扯了扯唇,乖巧地道:“嗯,往後不會了。”她知道他是擔憂自己的處境,而她什麽都不會,只會累得他心煩,所以今兒個才想要逗他開心,誰知道反倒惹他不快了。

“小十五,你知道朕不是那個意思。”他喚着對她的昵稱。

“我知道。”她伸手撫着他眉間的皺折。“一會六郎哥幫我收蝶吧。”

一聽她喊六郎哥,就令他唇角微勾着,他行六,從小就要她喚六郎而非六皇子。他伸出手,一只蝶便停在他的手心,瞬地又化為絡子。

“真是怪,為何我的蝶只要落在六郎哥手中就打回原形?”真是從小試到大,屢試不爽,就連大哥也不解。

“因為朕是天子。”無所不能。

當他是天子時,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事實上,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想要無所不能,就不能當人……

“玄度,在想什麽?”

斐澈的嗓音仿佛從遙遠的一端傳來,他回神,面無表情地側過臉。“沒什麽,只是少見這時節有蝶罷了。”

“那倒是,想起咱們在麓陽時,哪裏有蝶來着?”像是想起什麽,他又突道:“不對,那時我也在你身邊瞧見了蝶。”

荒境處有蝶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老有蝶在他身邊飛舞,甚至會停在他身上。

“湊巧。”他淡道,轉而提起正事。“今兒個還真是給府上添麻煩了,明兒個一早我再帶家兄回去。”

“得了,在這兒留宿一晚有什麽?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待在這兒該是比你的提督府要安全得多。”斐澈視他為自家人,工作上又彼此有聯系,自然清楚他的處境,尤其——“話說回來,馮家酒樓失火這事,聽來真有幾分古怪,更怪的是你四哥喝的茶水竟被添了麻沸散。”

“嗯。”對他而言,只要不是毒,一切就不成問題。

“你不覺得太過湊巧來着?假設你也喝了茶水,和你四哥一樣厥了過去,梯間的火就沒人發現,要是在二樓竄燒起來,怕是連逃的機會都沒有。”尤其今日适巧有說書人說書,上門的客倌都将心思擺在說書人身上,全神貫注之際,哪裏會察覺有何處失火?待回過神要救火,怕已是來不及。

“是湊巧,但沒有證據。”

“但要是為了掩飾罪行而如此大費周章,幕後之人的心思也未免太過歹毒,壓根不在意這把火會燒死多少人嗎?”

“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多殺幾個正巧模糊焦點。”就連他都不得不說是個好法子。“就算馮家酒樓真能逮住縱火之人,怕也是斷了線索。”

“依我看,你倒不如在這兒多住個幾天吧。”現在可說是滿朝文武皆對他不滿,明槍暗箭齊發,就連這種陰招都使出來了,天曉得後頭還有什麽?還是步步為營較妥。

“不好再打擾。”

“別擔心會牽扯上咱們斐家,咱們就像是一家人,也許日後有機會能成為一家人。”他暗示着,不管烏玄度聽得懂還是聽不懂,他也只能提點到這兒。

爹有意要将妹妹許配給他,可問題是他那妹子……一回想起她在書房裏的驕蠻無禮樣,他就覺得頭疼得緊,如果他是烏玄度,是鐵定不要這種姑娘為妻的。

烏玄度微頓了下,脫口問:“與表姑娘?”

斐澈一時沒反應過來,先是不解地瞅着他,想從他面癱般的臉讀出些許訊息,好半晌後還是他自個兒先想通,趕忙撇清。“不是、不是,我爹可寶貝我表妹了,那可是我姑姑托孤的,我爹将表妹看得比我親妹子還重,夫婿人選得要細細挑過……當然我爹不是認為你不好,而是她早有門親事了……”

斐澈解釋得快冒汗,話頭話尾矛盾也沒查覺。

烏玄度面無表情地問:“與誰訂親?”

“咦?你……你不會真看上我表妹了吧?”斐澈暗叫不妙。就他所識得的烏玄度是個寡言到像啞巴的家夥,對人對事向來不感興趣,可如今竟追問起表妹的婚事,不會真是救了她之後就一見傾心了吧。

要真是如此……那就糟了。

“如果是呢?”

“……玄度,這樣不成的,我表妹已與人互換庚帖定下親事,這天下的姑娘何其多……你想要的還怕找不着?”

“我要她。”三個字,簡單利落,霸氣橫張。

斐澈呆住了,心涼了一半,壓根不知道要怎麽跟爹交代這事。爹說過,表妹的婚事他已有定奪,對方身份尊貴,就等着時機成熟,不需操心,所以爹現在一心想替妹子挑夫婿,可人家卻看上表妹……啊,他頭都疼了。

“這事不成,真的不成,時候不早了,你趕緊歇着,我也得回去歇了。”斐澈丢下這話,簡直是落荒而逃了。

烏玄度也沒攔他,橫豎他的目的達到了。

就見他黑眸微轉,瞅着那只依舊翩然起舞的蝶半晌,突地伸手攫住,而後再攤開時,落在掌心的是蝶形的絡子。

不是他的錯覺……他是真的找着了。

以往,當她思念他時,她便會送出蝶兒,透過蝶兒瞧瞧他。但以往的蝶兒總會靠近他身旁,而不似這回遠遠飛舞,像是窺探。

她說過,人與人之間的因緣不會突然出現,要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那便是前世造因,今世有果。在他重生的千年裏,他與女子的因緣,只要他不主動,就不會産生,可如今接二連三碰頭了,要他如何不生疑窦?

但,為何她未認出他?

她既有異能在身,不就意味着她還擁有前世的記憶?

是如那說書人所言,她已認不出他,抑或者是她的心意已變,不再尋找?

還是……異能是天生,而她早已喝過孟婆湯将他遺忘?

她不哭的,她說過,不哭就沒有孟婆湯,可最終,她還是落淚了嗎?

攀香院裏,都蝶引吓得張開雙眼,小手按在心口上,依舊止不住心底的驚詫。

太可怕了,他竟然抓住了她的蝶,甚至瞧見了憑借蝶兒偷窺的她,甚至還說想要她……這到底是為什麽?

不過是兩面之緣罷了,有什麽好讓他執着?而且在馮家酒樓時,他表現的十分君子,一如那晚在池畔瞧見她,他便立刻避嫌地背過身,可怎麽今日一回西軍都督府,他的态度竟變得如此張狂毫不掩飾?

表哥都說她已有婚配了,他竟然還不放棄?

難不成他從哪得知她有帝後命,所以想迎娶她,以為如此他就擁有帝命?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這事就連斐澈都不知情,他又能從何處得知?

還是說,他體內的妖力作祟,迫使他這麽做?

她少有遇妖的狀況,一時間也沒個底,想了好一會,幹脆不想了,反正舅舅是不可能讓她嫁給他的,她又何必急着擔憂這些?

她本想要是他并非有意吞食,而是遭人所害,也許她可以試些法子幫他,可如今他倒真吓了她一跳。

是說……他跟六郎一樣呢,竟能抓住她的蝶,但他許是有妖力所致,她的六郎哥卻是天生如此,仿佛她天生就該被他攏在手心裏。

想起遙遠的前世,不禁又想起酒樓的說書人。

她想,不管怎樣,她都應該再去一探究竟才是,确認那到底是個編造的故事還是怎地,總要親自求證,她的心才能定。

迳自忖着,直到睡意将她席卷入夢,她壓根沒察覺有一抹身影無聲無息地踏進她的寝房,站在她的床邊,清冷無光的魅眸在黑暗中傾落一地月華,神情恍惚,思緒回到了千年前——

“喝下了這一杯,朕便能倒回時光?”說着,男人的目光落在酒杯裏猩紅的血。

“皇上放心,臣對着四皇子長年施咒,以他的血為引,必能讓皇上魂魄出竅,倒回與樂德妃相遇的時光。”回應的男子一身天官朝服,垂斂長睫,讓人讀不出思緒。

聽着,男人笑了,眼中滿是盼望滿是癫狂,飲下血之前,目光微移,落在被捆綁在椅上的兒子。血,正從他的腕上汩汩而出。

“他不會有事吧。”那孩子是他與愛妃所生,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可惜在愛妃死後,他再也無法顧及他太多。

“放心吧,皇上。”

他輕應了聲,毫不猶豫地一口飲盡了血,而後,無預警地軟下身子,雙眼沉重得張不開,然而他壓根無懼。

死嗎?在愛妃死後,他再也沒活過了。

對他而言,愛妃活着,他才算是活着,而如今,他要尋她去了。

他被思念磨得快要發狂,他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見她,迫不及待……

而今,她就在他的面前了。

馮家酒樓失火一事,最終逮到了縱火男子,那男子聽說是隔了條十字大街的福隆酒樓掌櫃之子,惱馮家酒樓搶了生意才怒而縱火,此案就此結案。

烏玄度知曉時并不意外,甚至不怎麽在意,只因他現在的心思全都擺在都蝶引身上,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一得閑便上都督府走動,反正斐有隆向來歡迎他,甚至幾次留他過夜,讓他逮到機會便潛進她房裏瞅着她的睡臉。

至于那些占虛職領空饷的一幹罪犯,在前兩日已經開始了第一批的流放,城門前到處可聞哭啼聲,但那不關他的事,他不過是公事公辦罷了。而牽扯甚廣的将領則是交由大理寺候審,更是與他一點關系皆無。

“大人。”

“嗯?”烏玄度漫不經心地應着,黑眸掃着馬圈裏的馬匹。

此刻,他人在五千下營裏巡視馬場。五千下營是附并在神機營裏的,人手編列的方式與神機營的體系一樣,裏頭自然也藏着冗員虛職,但這不是他這回突襲查探的目标,他要查的是——馬匹。雖說馬匹數量易造假,但他還是來要賬冊,準備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衆人皆以為他下一批查的必定是火器,孰不知他故意将火器墊後,就是為了要突襲今日這一場,光看這些個坐營官、內臣、把司官一個個面色如土,就教他稍解內心無以宣洩的煩悶。

“聽說今兒個都姑娘又去馮家酒樓了。”常微壓低聲響道。

前些日子都督府挑買下人,他便安排家中兩個懂武又聰穎的家生子混進去,也适巧被挑在都蝶引身邊。

“是嗎?”烏玄度面無表情地應了聲,步子閑散地走着。

又去找那說書人了?打從她再去馮家酒樓時,他便從那兩個丫鬟口中得知她上酒樓是為了打探說書人,可惜酒樓失火後尚在修葺,還未正式營業,更別提見到那位名喚蘇破的說書人。

他不解的是,她為何尋那說書人。

那說書人渾身上下透着古怪,竟能知曉他的過去,那不該是任何人會知情的事,但如果是天官族人,那就難說了……莫不是她知情,而她告知了那說書人?

“大人,聽說馮家酒樓今兒個開張了,那說書人許是會到場。”任誰都看得出大人對都姑娘情有獨鐘,當初才會要他找懂武能護人的丫鬟混進都督府,可如今得知都姑娘老是上酒樓找說書人……沒一個男人受得了這事的吧。

烏玄度腳步頓了下,黑眸微眯起,一會便啓聲問:“坐營官,為何這馬圈裏的馬壓根不像是染病,可你卻說馬兒因為染病而死了兩百二十一頭?”

“大人,那是因為卑職處理得當,及時隔離才沒讓疫情擴散。”坐營官趕忙向前解釋着。

“既是有疫,為何沒向上呈?”他看過了,神機營衙門裏根本沒有馬匹染疫的報告。

“卑職……卑職怕領罰,所以未上呈。”

“荒唐。”烏玄度淡睨了眼。“馬營裏有疫皆得上呈,知情不報者可依軍例處斬……常微。”

“卑職在。”

“将他拖下去,就地處斬。”烏玄度迳自走過坐營官身邊,豈料那面色慘白的坐營官聞言,頓時惡從膽邊生,抄起了劍直朝烏玄度剌去。

烏玄度恍似後腦長眼般,頭也沒回地閃身,旋身的當頭,一手扣住他持劍的手,一手緊鎖着他的喉頭。

真是煩人的蟲子,這麽點能耐,這麽點心思就敢随意出手。

他沒空在這兒瞎耗,他一會就要回京,瞧瞧她三番兩次上馮家酒樓找那家夥究竟是為哪

樁,可千萬別是如他猜想,她早認出他來,然而卻不要他了,所以才找了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揭他瘡疤。

又也許那男人與她……與她……

“大人!”

一把力道硬是扣住他的手,教他失焦的黑眸緩緩清明過來,望着常微擔憂驚惶的神色。

來不及了,他硬生生地掐斷了坐營官的頸,坐營官的頭已令人驚駭地往後垂蕩着。

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哪怕頸已斷,他依舊松不開手……說書人說的沒錯,只要一丁點的差池,他就可能會入魔,而她,知曉了嗎?所以怕他、厭他,不願與他相認?

或是,她早已忘了誓言,舍了兩人情緣?

啪的一聲,坐營官的頭當場掉落,血水噴濺着,離了幾步遠的數名把司官和坐營內臣,一個個瞠目結舌,愣在當場無法動彈。

“大人!”常微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只能緊抓着他,就怕他一時失控連在場其他人都不放過。

他是知曉大人有些古怪的,畢竟在麓陽時,大人也曾經極盡殘虐地追殺敵軍,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方法殺了敵方大将。斐大人說過,人在戰場上有時會殺得失魂,就只為了殺戮而活,可如今并不是在戰場上,怎麽大人又犯了?

烏玄度垂睫瞅着手上的猩紅,聲薄如刃地道:“聽着,找一個能交代的人出來,我只想知道烈火駒為何短少如此之多?”

烈火駒乃是外族進貢的寶馬,交由五千下營照料繁殖,五年過去了,卻從一開始的三十二頭銳減到十九頭,怎麽交代得過去?

幾個小官員倒抽口氣,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吭。

烈火駒是寶馬,可外觀上與天朝的馬匹并無太大不同,只是在兩耳邊多了幾抹豔紅的毛罷了,怎麽他才逛了一圈就看穿他們以一般的馬匹替代了?

“快呀,我可沒太多耐性。”擡眼,那燃着濃烈殺氣的眸正死命壓抑着。

他還不想入魔,他還不想放棄,千年來,他的愛他的戀,他的思念……他尚未得償所願。

去了趟馮家酒樓,都蝶引還是失望了。只因酒樓雖然重新開張,可是今日并無說書人到場。

撲了個空,都蝶引不打算久坐,待了一會便離開,畢竟雖是表嫂允她随意上街,但她也不能三天兩頭往這兒跑,久了會啓人疑窦的。

“表姑娘,這兒的說書人很會說書嗎?要不表姑娘怎老往這兒跑?”與她同坐在馬車裏的彌冬便是常微安排入府的常家家生子,妯濃眉大眼,笑臉迎人,性情爽朗不拘小節,才會教都蝶引一眼便挑上。

“嗯,是說的不錯。”她淡笑道。

“可是我聽人說一些官家裏頭都會養些女先生給家中女眷說書,倒不如請大人請個女先生在府裏說書,那就不必到外頭抛頭露面了。”雖說都蝶引外出都會戴着帷帽,但長此以往難保不會引來非分之想的登徒子。

“也是。”都蝶引虛應着。

說書人何其多,可她想知道的卻不是每一個說書人都能告訴她的。

酒樓掌櫃也說不準那說書人究竟何時才會再進酒樓說書,這可怎麽好?明明就有線索可循了,偏偏如此不湊巧。

正忖着,突然感覺馬匹奔跑的速度過快,正打算開口讓車夫将速度放慢時,馬兒又猛地往前沖,教坐直身子的她險些往前撞去,還是彌冬眼捷手快地将她撐住。

彌冬回頭掀簾正要問清楚時,竟不見車夫身影,教她登時傻了眼。

“表姑娘,你坐好,我去拉缰繩。”

先将都蝶引扶好後,彌冬身手利落地跳到前座上,雙手使勁的拉緊缰繩,可馬兒卻像是發狂般地往前跑,雖說這條回府的路上人潮稀少,但要是馬兒不受控制地亂跑亂竄,一個不小心怕是會翻車的!

正當彌冬無計可施時,坐在馬車廂裏的都蝶引反倒是氣定神閑的,一點也不緊張。

她心裏正打着算盤,要是自己破了相,一來進不了宮,二來怕也吸引不了其他男人注意,這對她而言不啻是個好消息。

因此不管這事是意外或者是針對自己,她都沒打算追究,反而還感謝那人。

然而,就在彌冬發出尖銳的尖叫聲後,馬車卻突地放慢了速度,直到停止。

還未掀簾,她便聞見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都姑娘,請勿掀簾。”

一聽見那嗓音,都蝶弓渾身一僵。

怎會如此地巧,偏又與他遇上?

她僵在馬車裏好半晌,彌冬才又坐回車廂,朝她揚笑道:“表姑娘,咱們運氣真好,遇見了提督烏大人,他替咱們阻止了那匹發狂的馬,如今他帶的營兵正在替咱們換馬,準備護送咱們回府。”

适巧車簾被風刮起,一股血腥味伴随着腥臭味送進車廂裏,從縫隙中,她瞧見騎在馬上英挺俊拔的身影,那人仿似察覺了什麽,骞地回頭,清冷懾人的黑眸在對上她後,像是寒春微露煦光,帶了絲深意注視着。

她的心狠顫了下,連忙拉下車簾,水潤的杏眼直瞪着車簾,像是瞧見多不可思議的一幕。

“表姑娘,烏提督大人長得很俊美,就像仙人般,對不?”方才那一幕,彌冬也瞧見了,忍不住道。

都蝶引啞然無語。她哪裏清楚他長什麽樣子,她被撲鼻而來的腥臭味和他眸底勢在必得的強硬給吓住了。

她真的不理解他的執着到底是從何而來,只知道,他身上的妖氣似乎更濃了,那股味道實在教她不能忍受。

但不管怎樣,既然她無意,她就必須讓他知道,他再強求也是求不得。

待回到都督府,下馬車時,她刻意垂着臉,也沒對他道謝,可盡管如此,她依舊可以感覺到他熱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着。

忍住沒道謝的愧疚,她強迫自己漠視他,加快腳步離去。

烏玄度目送着她離去,朝彌冬使了個眼色,要她好生侍候着,随即也踏進都督府,常微見狀押着方才跳車的車夫跟着入內。

這一待,到了掌燈時分才見斐有隆父子歸來。

斐有隆本是開心烏玄度的造訪,然一聽他說了下午發生的事後,怒不可遏地質問車夫,壓根忘了要回避。

“老爺,是……是二姑娘要小的這麽做的。”當車夫跪伏在地招認時,斐有隆當場愣住,直覺得這內宅的事竟鬥得如此陰私,而策畫者竟是他的親女,教他這張老臉不知道要擱到哪去。

一旁的斐澈搖頭嘆氣,一方面是惱妹子竟連這手段都使得出來,另一方面則無奈在這情況下,父親哪有臉再與烏玄度提親事?

“晚輩認為大人該好生整肅後宅了。”烏玄度淡聲道。

這話一出,斐澈不禁瞪大眼,只因烏玄度這話說得實在是太過頭了,畢竟他是個外男,且他是後輩,斐家後宅豈是他能過問的餘地?

斐澈偷觑了父親一眼,果真瞧見父親臉色”變再變,像是丢臉到連該要怎麽應承,甚至該斥責烏玄度一番都給忘了。

“我希望這會是最後一次。”

還說?!斐澈難以置信地瞪着他,正要低斥他越矩,斐有隆已沉着聲道:“玄度,這是斐家內宅私事,你一個外男幹涉,不覺太過?”

烏玄度淡淡擡眼。“晚輩對都姑娘一見傾心,無法對她的事置之度外。”

斐澈抹着臉轉了個方向,無聲哀嚎着。

說了,他還真的說了!

斐有隆瞠着一雙虎眼好半晌,像是怎麽也沒料到他會突然蹦出這些話。“你這……蝶引不成,她……已經有婚約了。”

“我要不起她嗎?”烏玄度一貫無溫的口吻問着。

言下之意是指,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還搶不了人嗎。

斐有隆向來欣賞烏玄度這張狂的氣概,可問題是這氣概不能用在這當頭,只覺得老天根本就是錯點鴛鴦。“這話不是這麽說的,她畢竟已有婚約在身,要是退了他人親事,對她的聲譽總是有損。”

“我不介意。”

“玄度,這事對姑娘家名聲影響極大,不是你一句不介意就能解事,你要是真為蝶引好,你就不該強人所難。”斐有隆扼腕極了,可遣詞用字還是極盡委婉,不想往後雙方斷了往來。

就目前所見,烏玄度雖在浪尖風頭上,但只要他成事,必定受皇上重用,前途不可限量,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打算招他為婿,可偏偏女兒的私德惡名被烏玄度知曉了,這門親事也真是不用再談,可糟的是他竟看上了蝶引……

不管怎樣,他都要與烏玄度交好,不能因為親事而壞了兩家交情。

“對方是誰?”他問。

斐有隆簡直傻眼,不敢相信他竟追問不休。“他日蝶引出閣時,你就知曉了。”前兩日他便聽聞禮部官員正打算聯名其他文官奏請皇上選秀,他就等着好消息,絕不讓這大好機會給跑了,更不會讓烏玄度壞了這事。

烏玄度幽深不見底的黑眸直盯着斐有隆,一旁的斐澈連忙往他肩頭一勾,邊說邊将他往外頭拉。“走走走,廚房應該都準備好了,咱們今晚就好好喝一杯,要是醉了就留下來住一晚,就這麽說定了。”

別鬧了,再說下去可真要壞了兩家交情了!

正當斐澈将烏玄度拉出書房,守在書房外的一名婆子,随即快步離開,直朝主屋西邊的湘紅院而去。

守在屋外的丫鬟見婆子到來,随即進內禀報,卷起了簾子讓婆子入內。

“那車夫全都招了?!”斐潔聞言,氣得摔了手上的瓷杯,不住地在屋裏來回走,就怕一會爹就會派人将她給押進家廟和母親一起抄佛經。“然後呢,可有聽見我爹說要怎麽對付我?”

“二姑娘,有外男在,老爺怎會說?倒是那位提督大人對表姑娘有意,但老爺硬是說表姑娘有了婚配拒絕了他,後來還是大爺将提督大人拉走,省得傷了兩家和氣。”林婆子是張氏陪房之一,是留在府裏讓斐潔當耳目的。

“對都蝶引有興趣?”斐潔定住了腳步,細細地嚼着這話。“要是能讓兩人湊成雙,這不是皆大歡喜?”

一來,都蝶引無法進宮,她也就能頂替她,二來,都蝶引要是出閣了,爹就再也不會為了她而責罰她了!

她得想個法子将他倆湊在一塊,說不準提督大人日後還會感謝她呢。

“二姑娘,不如這樣吧,下個月初二便是老太君七十整壽,二姑娘不如給老太君寫封信,讓老太君差大老爺寫封帖子來,明言要夫人帶二姑娘去賀壽,一方面說想見見表姑娘,将表姑娘也給一并帶去,到時候大姑娘必定也會帶着大姑爺前往,大姑爺是提督大人的親嫡兄,要想帶上提督大人,明正言順得很,屆時讓兩人碰碰頭,壓根不難。”林婆子腦袋精明,一會就想出法子。

由于夫人身邊的羅嬷嬷和許嬷嬷都被逐出府了,她自然想趁此機會立下大功,往後好站穩夫人身邊的位置。

斐潔聞言,不由喜笑顏開。“好,我這就寫信。”

她正苦無機會将母親從家廟裏救出,沒想到這就有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了。母親是老太君最疼愛的麽女,而身為京衛指揮使的大舅更是對母親諸多嬌寵,她先前就想找機會向老太君求救,眼前正巧是絕佳時機。

攀香院,瑞春剛端了晚膳來,彌冬開了窗,讓夜風送進一屋子晚香玉的香味。

“把窗關上吧,味太濃了。”坐在榻邊的都蝶引撫着頭低聲吩咐着。

彌冬趕忙關了窗,和瑞春一道布着菜,卻見都蝶引依舊撫着額,以指輕按着。

“表姑娘今兒個是不是撞着頭了?”事發之後,她雖然有仔細地将都蝶引的臉和手腳都看過一遍,但難保不會晚一點才顯現瘀痕。

“沒,只是頭有點犯疼。”也許該說,今兒個又遇見他了,教她頭疼得緊。

“奴婢給表姑娘按一按吧。”

“不用了,你們下去歇着吧。”

“表姑娘今兒個受到驚吓,還是讓咱們先留在屋裏侍候吧。”瑞春端了湯遞上。“大奶奶吩咐蔚房給表姑娘煲了湯,嘗嘗吧。”

都蝶引不語,接過湯輕啜着。

“提督大人真是英偉高大,那時我怎麽也拉不住那匹馬,便見一匹駿馬從對向疾如星火般地竄來,我原以為要撞上了,豈料竟是提督大人趕來,很快制伏了馬,這才沒釀起災禍,要不真那樣直挺挺地撞過去,可不知道要傷到多少人。”彌冬說時還心有餘俘,可面上更多的是對烏玄度的景仰。

“說到這事……表姑娘,方才奴婢去廚房時聽廚房的人說提督大人向老爺提親,說是對表姑娘有意呢。”瑞春壓低音量說着。她們曾聽主子提起提督大人對表姑娘上心,她們自然都樂觀其成,可這事莫名地流傳出來,就怕表姑娘若真有婚約,這流言會損及她的聲譽。

都蝶引端湯的手顫了下,随即疲憊地将碗擱下。“你們先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彌冬和瑞春對看了眼,乖巧地先退到房外。

都蝶引閉上了眼,暗惱這一世為何恁地不平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麽在作祟,硬是要将他倆給綁在一塊,要不這緣分也太古怪了。

而那人心思恁地深沉,必定是察覺了斐家後宅不寧,所以明知舅舅不會答允婚事,依舊道出心意,為的是讓後宅的人讓這心意流傳出去,故意要壞她名聲,最終非他不嫁不可。

她平安地度過了前四世,四世皆未出閣,那是因為沒有因緣就沒有姻緣,可這一世變量為何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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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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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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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
她是驕橫跋扈的公主,他是冷傲暴虐的國君,她誘拐敵國後被侵犯,殺他妻妾,滅他子嗣,卻寵冠後宮……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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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重生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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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