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雷爾正在嚴肅地考慮着殺人滅口的可能。

——咦?覺得話題太跳躍?

其實真心沒有。

在路德維希一臉震驚和不可置信地喚出亞利安名字的瞬間,雖然時間看似非常短暫,但雷爾真的想了很多很多。

比如路德維希并不是認錯人或者通過雷爾對亞利安的昵稱猜測出了他的名字,而是真的認識他家的寶貝的——這種可能。

而如果真的如同雷爾所想的一般,那不就代表……路德維希知道亞利安的真正身份,并且很可能……認識亞利安的血緣親人?!

一想到這或許會将亞利安從自己身邊帶離,雷爾就忍不住某種想要将此刻的唯一知情者美少年路德維希·阿斯坎達爾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的沖動……(==)

然而——

“咦?路德維希你已經見過我家亞爾了?”

臉上非常自然地流露出一種恰到好處的訝然,雷爾嘴角的笑容依然帶着溫和無害的弧度,就好像現在正在腦內劇場裏上演各種經典犯罪手法試圖将眼前少年咔嚓掉的人不是他一樣。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和Voldy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邊說着,雷爾邊攬住亞利安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帶着他轉身走向前方不遠處的觀景臺,整個過程中表現得無比自若坦然,看上去幾乎就像是真的完全沒有察覺到路德維希此刻的情緒異常。

德裔少年見狀眼神微閃。

原本一直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神色變換數度,最終,還是定格成了某種堅定決然——

“等一下。”

他擡高音量喚道。

“請等一下,雷爾先生。我有事……想要向您請教。”

雷爾聞言無奈地停下腳步。

哦!該死的嚴謹刻板的德國人!

他顯而易見地遷怒地想。

就不能讓事情這麽含混着過去算了?為什麽一定要揪住不放!

“是什麽事情呢?路德維希?”

轉過身來再次看向身後的少年,盡管心中已經暴躁到不行,然而雷爾的臉上卻依然還是帶着那種彬彬有禮的溫和笑容,讓人完全察覺不到他此刻真實的想法和心情。

——雷爾想,這或許是因為他和Voldemort相處久了,不知不覺間也沾染了某些對方身上的“不良習性”的關系。

不過現在看來,這些“不良習性”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之下卻似乎的确有着相當不錯的作用,看對面路德維希那張向來表情匮乏的俊臉上也因此而帶上了幾分肉眼可見的無奈和糾結就知道了。

“雷爾先生,首先請相信我,我對你們并沒有抱有任何惡意。”

不是看不出雷爾隐藏在溫和微笑下的警戒和防備,但是路德維希此刻卻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對着不久之前才剛剛挽救了他生命的人。

梅林知道!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這麽做。

但是……

視線不自覺地輕掃過被雷爾攬在臂彎之間,此時正瞪着一雙晴空般澄澈湛藍的漂亮大眼睛好奇地注視着自己的金發男孩兒,路德維希心中不禁又是一陣劇烈激蕩。

“我只是想要确認一些事情而已。”他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而克制,“一些……關于您懷中那個孩子的事情。”

梅林保佑!一定……要是他想的那樣!

路德維希閉了閉眼睛,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虔誠地祈禱。

“請問您所抱着的這個男孩,他的名字是叫做‘亞利安’,今年六月剛滿十歲,與您相遇時看上去是一歲大小的樣子,但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您發現他的生長發育狀況完全不像普通的巫師嬰兒,因為九十個月……或者更長時間過去,他明明已經快要滿兩歲了,卻依然口不能言,身體的發育也非常遲緩,但卻顯然擁有遠超出兩歲幼兒的心智……”

路德維希緊緊盯視着雷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緩慢訴說着。

當他講到亞利安生長狀況異常那裏的時候,雷爾幾乎都要以為他當時就在他們身邊了!因為他的描述是那麽具體而詳細,就好像他親眼看到了一切的發生一樣。

然而事實卻是,他并沒有。

那是八、九年以前。

那時的路德維希或許連德姆斯特朗都還沒有進入,自己也是個比現在的亞利安沒大到哪裏去的小豆丁,怎麽可能突破法師塔的重重守衛,潛伏到雷爾和亞利安的身邊?

而既然如此,他又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Voldemort也說過,亞利安誕生的那種秘法在魔法界雖然并沒有完全失傳,但也絕對不是人人都知道并且可以完美複制出來的——就是某些或歷史悠久或勢力強盛的純血家族也不行。

不然馬爾福家一脈單傳子嗣單薄的狀況為什麽這麽多年還沒有得到任何改善?他們可是典型的要錢有錢要勢力有勢力要傳承有傳承。

所以這證明了要将那秘法從某種遠古流傳下來的傳說和記載變為切實可行,需要非常出色的各種綜合能力和比天才更天才的頭腦才行——原諒雷爾,當他第一次聽Voldemort這麽說的時候,他不得不懷疑這是某人自戀的老毛病又犯了!

因為很不巧地,Voldemort就是一個了解這種秘法的具體內容和操作過程,甚至還有各種意料外情況的具體表現和解決方法的人。

當然,Voldemort會知道這些并不奇怪,因為就算是這個世界的伏地魔,在因為靈魂切片變得瘋狂失智之前也是博覽群書知識淵博,掌握着許多失落的古老魔法的,更別說來自另一個世界沒有切片過靈魂的理智版黑魔王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路德維希此時的表現才顯得更加令人驚奇——

就算阿斯坎達爾家掌握了這種秘法,甚至已經擁有了能夠将它成功實踐的能力,但是路德維希實在是太年輕了!

像他這樣剛從巫師學校畢業不久的少年巫師,在短時間內是不應該接觸到這種稱之為家族秘寶都不為過的絕對隐秘的——就算他是正統的家族繼承人也不行。

所以問題又繞回了原點。

路德維希是怎麽知道亞利安身上發生的這一切的?

經過之前的那些分析,雷爾認為,答案只有一個了……

“請別想着否認了,雷爾先生。”

冰綠色眼睛的少年巫師輕聲說着,看向亞利安的目光,柔和得簡直要滴出水來。

“我怎麽會認錯亞利安呢?我親眼……看着他出生啊。”

“從他還是那麽小那麽小,泡在淡綠色的孕生魔藥裏,隔着不算透明的孕育膜壁,小小的一團蜷縮在那裏……起初看不清五官,後來慢慢開始長得越來越大……”

“——從他還沒降生開始,我就一直在看着他啊。”

“因為是秘法孕育出的孩子,所以他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像是六七個月那麽大了。”

“白白軟軟的一小團,被王那麽珍之重之地抱在懷裏,和王一樣燦爛耀眼的金色頭發柔柔軟軟的,眼睛漂亮得像是最純淨的天空的顏色。”

“我是第二個被允許抱他的人。”

“直到現在我都還清楚記得,在我從王手上接過亞利安的那一刻,他第一次對我展露出的那個笑容。”

“那麽純粹那麽乖巧,就好像這個笑容,真的能夠如同我們所期待的那樣,給王帶來真正的救贖和希望一樣……”

“可是亞利安卻突然消失了。”

“就在他誕生以後的第十五天。”

“我親眼看着他被卷進空間裂縫,卻什麽都來不及做。”

“王說這并不是我的錯,因為當時我也不過就是個十歲不到,自身魔力發育還不完全的小鬼而已。就算在場的是個實力強大的成年巫師,也同樣對此無可奈何,更何況是我。”

“可我知道,王只是在安慰我而已。從亞利安離開的那天開始,一切又都和原來沒什麽不一樣了。”

“王再次轉身走回了高塔裏,就好像他當年根本不應該為了這件事走出塔外一樣。”

“如果不是還有……”

“抱歉,我失态了。”

“總之我沒辦法不去自責。盡管傳說中被空間裂縫吞噬的巫師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還能奇跡般地生還,但我心裏總是奢望着,如果亞利安能平安……”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奢侈的願望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夠實現。”

“所以雷爾先生,請別對我否認。”

最後,這個自從相識以來臉上的表情就從來沒有豐富過哪怕一秒鐘的少年用祈求一般的語氣虛弱地這麽說道。

某個時刻,雷爾承認他真的有點被打動了——對方整個敘述過程中偶爾洩露出的那些情感,并不是刻意的做戲和僞裝。

那種濃重的悲傷和期望,說到亞利安的降生時的喜悅和期盼……

就算他并不是亞利安的親人,但是這樣濃厚的情感,卻同樣令人無法不動容。

再加上……

低頭看向緊緊縮在自己懷中,無聲地睜大了一雙眼睛靜靜注視着路德維希,雖然表情看上去依然平靜,但是小小的身體卻從對方說到他是第二個被允許去抱剛剛降生的“小亞利安”開始就在微微顫抖的自家小孩兒,雷爾嘆息一聲,突然就有些心軟。

“呀!!”

在小孩兒的驚聲尖叫中一把将他抱起,就像他還是個奶娃娃時一樣用力親了親那雖然奶香味兒不再,卻依然白皙嫩滑猶如嬰兒一般的肉肉臉蛋兒,雷爾将亞利安緊緊抱在懷中,臉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縱容寵溺:“別怕。”

他在小孩兒耳邊柔聲說道。

感覺懷中的小家夥一瞬間僵硬了身體,然後慢慢地,那雙小肉爪子死死地摟住了他的脖頸,雷爾微微勾起唇角,擡眼,平靜地看向對面一臉複雜的德裔少年。

“我只有一個問題。”

他語氣平和地說道。

“這麽多年過去,亞利安早已經不是嬰兒時的長相。就算或多或少會有幾分相似,但你……”

“究竟是怎麽認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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