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四日快活一轉即逝, 當俞适野再度回到上海的時候, 他已經重拾了豁達坦然的心态,直到他看見了一條由溫別玉發來的微信。
俞适野有點蒙,他看了看溫別玉的工傷留言, 又點開照片研究片刻,判斷這輛車少說得兩三百萬, 但翻翻微信留言,并沒有公司裏的財務告訴他賬目被支取的消息, 也就是說……
本來準備回家洗洗睡睡倒時差的俞适野不回去了,他方向一拐,直奔老宅。
俞适野:“奶奶——”
“呦!”在涼亭裏喝下午茶的奶奶樂了, “小野回來了?來, 陪奶奶一起喝杯茶。”
俞适野:“奶奶,喝茶的事情待會說,我想過來問問, 您是不是給別玉買了一輛車?”
奶奶語氣很輕松:“是啊。”
俞适野:“還是用我的名義買的?”
“也沒錯。”
“回頭我把錢打給您。”
奶奶笑臉一收, 不高興了:“怎麽,我還不能給我喜歡的小孩買點東西了?是你一聲招呼不打就離開,我找你的時候沒找到,別玉特意過來陪我照顧我,我才送他點禮物的。”
“哪兒能呢。”俞适野的情商可是很高的, 他語調輕松閑适, “您送別玉禮物和送我禮物有什麽差別?但您這樣做,很容易将我比下去, 不利于我和別玉婚後的感情培養。”
最關鍵的是,那輛車給別玉的時候,別玉還誤會了這是工傷的賠償款。
一個吻三百萬,再加上後續的又頂又抱和未來更多的可能存在的不小心工傷,俞适野是真的有點負擔不起,已經開始擔憂自己會不會賠到傾家蕩産了。
“你們真在培養感情?”
“這還能有假?”俞适野答得斬釘截鐵。
“那麽,”奶奶笑眯眯,“這次你出國為什麽沒帶別玉?”
俞适野內心咯噔了下。
“這次出去是有點事情要做,時間緊,路程遠,來來回回很折騰……”
老人完全看破了俞适野的敷衍,但她沒有點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只是說:
“現在事情做完了嗎?有時間了嗎?”
“這件事情是做完了,但還有其他的……”
“小野。”奶奶嘆了一口氣,“公司是你的家嗎?我知道你能像你爸爸一樣賺到很多錢……”
她輕輕頓了一下,俞适野同時閉嘴,沉默裏藏着只有他們明白的東西。
“但是錢放在銀行裏,只是一個數字而已。”奶奶繼續說,“我願意花三百萬送小玉一輛車,是因為我覺得小玉的陪伴和笑容比三百萬更讓我開心,你難道不覺得和小玉在一起比你在公司裏賺錢愉快很多嗎?”
這個問題只有一個正确答案。
“何止是愉快。和別玉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如同置身在世界的中心點,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世界是為我和他運轉的。”
俞适野情真意切說了一通後,說得自己都有點信了。
奶奶總算露出了個笑影,看上去還是比較滿意的。
“你和小玉過得好,奶奶比什麽都開心。你出國這一趟倒是提醒我了,你們還沒度蜜月吧?都結婚快一個月了,怎麽連蜜月都還沒度,擇日不如撞日,就這幾天出去一趟,放下工作,走走看看,過一點二人時光。正好你說要還我三百萬,這三百萬就給你們當旅游基金用了。”
“等等。”俞适野措不及防被提到蜜月,還被安排了三百萬的去處,當下有點蒙,“我和別玉都忙……”
“我們剛才才說過,錢是賺不完的。”奶奶的眼睛眯起來,不高興。
“我最近還好,但別玉忙。”俞适野被看得硬生生改了口。
“我前兩天才問過小玉,小玉說他不忙。”奶奶糾正。
“這……”
“還有你的婚姻審查。”奶奶轉了椅子,拿起桌子上的剪刀,面向花圃裏的灌叢,一刀下去,咔嚓咔嚓,再一刀下去,又咔嚓咔嚓,将那些敢于冒出腦袋的花葉,一波剪個幹幹淨淨,“我是不是最近沒怎麽提醒你過,你又不去度蜜月,又不給人送禮物,你知道你現在有幾分嗎?50……”
俞适野覺得這些灌木看着是灌木,實際是自己的腦袋。
他被奶奶的那把大剪刀弄得腦袋都涼飕飕的,趕在奶奶把分數說出之前趕緊搶話,也免得白得了個不及格:“奶奶您別急,我這就打電話給別玉,問問他最近有沒有空。”
那咔嚓咔嚓的聲音總算溫柔了點,奶奶一轉又是笑眯眯的樣子,變回那個溫和的老太太了。
電話播出,很快被接通。
“別玉……”
“什麽事?”
“你在上班嗎?”俞适野硬着頭皮問,他還記得上回工作時間給溫別玉打電話時候,對方的直接回絕。他很期待今天再收獲一個回絕,然而電話裏傳來的是另一個回答。
“五點半,下班了,有事直說。”
“我想問問……”俞适野咳嗽了一聲,“你最近有沒有空,我們的蜜月還沒度。”
電話那頭靜默了,俞适野甚至能夠想象溫別玉一臉操蛋的樣子,雖然剛才沒有收獲拒絕,但現在這個拒絕應當是十拿九穩的……直至奶奶放開嗓子,喊了一聲,明着對俞适野說,實則喊給溫別玉聽。
“工作要做,也別忘了休息,小野你要配合小玉的時間,抽出空來,和小玉一起四處走走。”
俞适野聽見這話就明白要遭。他太知道溫別玉了,溫別玉是不會讓老人家失望的。
果然,片刻後,電話那頭傳來溫別玉沉沉的回答聲。
“……我有空。”
俞适野長長嘆了一口氣。
行了,完了。
***
同一時間,溫別玉挂了電話,對上一辦公室的目光。
現在是到了下班的時間,但哪家公司不加班?加班才是公司的常态,這辦公室裏的大家,就在加班。
面對衆人的注視,溫別玉面不改色:“接下去一段時間,我要出公差,公司就交給你們了,項目進度不能停。”
大家仿佛相信了:“明白老大,老大放心去,我們絕不耽誤項目的進度!”
***
當天晚上,餐廳,一張長桌子,和坐在桌子前後兩端的俞适野與溫別玉。
他們已經沉默地對坐着五分鐘了,如果尴尬是一種膠質,那空氣早該被凝成果凍,大家都得一同窒息。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俞适野清清喉嚨,說話了,他簡單把自己下午和奶奶相處時候的對話簡單概括了,末了提一句:“……這三百萬也算奶奶贊助給我們的旅游經費,你有什麽想去玩的地方嗎?”
溫別玉一臉寡淡:“沒有。”
“其實我也沒有。”俞适野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說,“空想也想不出什麽結果,我們開電腦搜一搜最近的熱門景點吧。”
溫別玉做了個随意的手勢。
于是俞适野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他換到溫別玉的身旁,和對方挨着坐好,不再像剛才一樣仿佛兩兩對峙,而後把電腦打開來。
屏幕亮起,兩人一同看見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夾,下面還備注了四個字——“蜜月旅行”。
俞适野冷靜的挪動鼠标,将指針指向浏覽器。但他在點擊鼠标打開浏覽器之前,溫別玉将他的手與鼠标一同握住。
他向左,溫別玉向右。
他要按下去,溫別玉将他擡起來。
“……別玉。”
“嗯?”
俞适野先瞥一眼兩人交疊的手掌,又瞥一眼鼠标指針下的蜜月旅行文件夾。
“你在幹什麽?”
“我只是作為一個正常人正常地對關鍵詞語産生了敏感度而已。”溫別玉慢悠悠說。
“裏面就是一些訂單和日程,沒什麽好看的。”俞适野的求生欲似強非強。
“既然有已經做好的行程,看看也沒有什麽,正好可以參考參考。”溫別玉笑了一聲,嘴上是這樣說的,但手上已經不再用力。
倒是俞适野這麽一聽,有點恍然:“你是嫌做行程麻煩是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确實可以按照之前我和安逸訂好的行程走,當時做這個花了很多功夫,客觀來講,是個很不錯的行程。”
溫別玉手掌還沒擡起,又放了回去。他忽然笑了,微笑着給出一個提議。
“還可以按照我和我前夫的路線走。”
“你……前夫?”
“是啊。當年我們也為蜜月做了很多努力。可惜這份路線被我放在舊電腦裏頭了,得回家找找,才能找到。不過沒有關系,那些事情給人的印象還挺深刻的,我可以簡單的和你形容一下。”
“這就不用了……”
俞适野覺得自己還是拒絕比較好,然而溫別玉遵循公平的原則,告訴他:
“既然要參考,那就大家一起參考,取其精華,去其糟泊。”
溫別玉開始慢悠悠敘述。
“我們去了加拿大,是冬天,天氣很冷,于是我們去泡澡。那是一間情侶酒店,有個很大的浴缸,浴缸邊擺了高高矮矮許多蠟燭,對了,記得你浴室裏放威士忌的小桌板嗎?架在浴缸上的那一塊。”
溫別玉轉頭看着俞适野,眼裏似乎藏着惡作劇般促狹的笑。
“那個情侶酒店也有相同的桌板,我們把國際象棋搬進去,在裏頭下棋玩。”
有人在看他。
絕對有人站在背後看着他!
俞适野芒刺在背,僵得骨頭都是硬的。他現在特想把浴室裏的那塊桌板扔掉,但那太遠了,他要先解決就近的問題,于是刷地将手從溫別玉的掌下抽出來,又刷地覆蓋上去,險險要撐不住自己的風度。
“聽你這麽一說,我還有點興趣,不過現在生活節奏快,旅游路線變化大,你們蜜月距離都有好幾年了,當年的東西可能不太适合現在來用。所以——”
俞适野控制着溫別玉的手掌與鼠标,點開浏覽器,感情誠摯地建議道:
“我們還是一切按照全新的來吧。”
準備行程的第一步,就是搜索想去的地方。
溫別玉說了兩句之後,也歇了。他不再用力了,從頭到尾都乖乖随着俞适野的力量而移動。正因為如此,俞适野雖然多握了一只手,也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就是敲字的時候有點不方便,必須用左手單獨敲擊,還得橫跨大半個鍵盤按回車鍵,好在溫別玉及時伸出另一只手,幫助了他。
搜索磕磕絆絆,但順利進行,就是做旅游攻略确實累人,尤其是當兩個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旅游的時候。
找了半個晚上,有點放棄的俞适野随口說:“要不讓我們就別當是去旅游了,當去出一趟公差吧,我先陪你出差,你再陪我出差,對外就說是玩了兩個地方。我最近有個準備要去的地方,你呢,有要出公差的地方嗎?我要去……”
溫別玉還真有。
“日本。”
“日本。”
兩人同時說了同樣的地名。說完以後,他們都有點愣住了,面面相觑一會後,俞适野開懷地甩個響指:
“我們在事業上還挺一致的,成了,這回去日本。”
有了目的地,事情就變得簡便又快捷,俞适野連夜訂了明天去日本的機票,又和溫別玉一起,把行李收拾出來,一通忙碌過後,到了睡覺的時間。
俞适野扣下行李箱,躺在了床上,将要入睡的最後一點時間,他突然回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晚上的時候我握住了別玉的手。而在最早口頭約定時,我曾說過不會碰別玉一根指頭,現在……到底算是工傷,還是不算工傷?
然而俞适野再轉念一想,釋然了:
別玉也碰我了。總不能他碰我就行,我碰他就不行吧?
***
時間到了第二天,幾個小時的飛機以後,俞适野和溫別玉來到了日本的土地,他們拿了之前租好的車子,一路開到預約的酒店,等入住了酒店裏的總統套房之後,俞适野将行李朝地上一丢,望望套房裏三四個房間,很欣慰地對溫別玉說:
“這是這家酒店最大的一個套間,有四個房間,兩個浴室,廚房餐廳會客室一樣不缺,我們終于能夠一人擁有一個房間,一人擁有一個浴室,一人擁有一張床了!除此以外,接下去的行動我們也不用被死死捆綁在一起,我要去參觀日本的街道,小區,和養老基地,你呢?”
“我主要往景點走。”
“那麽我們白天的時候可以分頭行動,各自按照自己的步調完成計劃,晚上就直接在酒店裏見,各自擁有一個舒适的休息環境,你覺得怎麽樣?”
“聽起來很好。”
這段時間以來,溫別玉的精神也繃得比較緊,好不容易有個空間可以舒緩一下,他也松了一口氣。
“那現在只剩下一個小問題了。”
俞适野把好處說完了,差不多可以說一點兩人在這場旅游之中必須做的事情了。
“什麽問題?”溫別玉的語氣比較輕松,甚至笑着調侃了一句,“不會又要演戲吧?”
“總體來說,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俞适野清咳了聲。
“考慮到我們确實沒有一起行動,不能拍攝出有力的證明視頻,所以得用更多的照片和更精致的文字作為替代物。”
“更多的照片我能夠理解……”溫別玉緩緩說,“更精致的文字,是什麽意思?”
俞适野随便舉了個例子:“比如我們進了一家店,吃了中午飯,雖然我們是單獨吃的,但必須點上兩份餐點,僞裝自己正和另外一個人吃飯,同時還要為這餐飯配上一段充滿感懷的文字,大概意思是‘有你是用餐,沒你是填飽肚子’。”
溫別玉漸漸變得面無表情。
“也就是說,這回我們除了尬演之外,還要尬寫。”
俞适野讀出了溫別玉的內心,趕緊安撫:“做戲一分鐘,幸福一整天。”
溫別玉冷呵一聲:“說是一場戲,一場一場又一場,都看不見頭了。”
俞适野一半警覺,一半故意轉移話題:“這句像是Flag,Flag不要随便立,萬一以後成真了呢?”
溫別玉瞟了俞适野一眼,也沒揭穿人,接上話來:“尬演沒有問題,小作文不行。”
俞适野得了這個回複,很滿意。他本來也沒指望溫別玉努力在朋友圈寫情話,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純粹是遵循談判的原則:總得給對方留點還價的空間。
“可以,小作文我來寫,日本多寺廟,你在旅游的時候多拍兩張寺廟的照片,我也好發揮。”
“這能發揮什麽?”
“這地方能發揮得可多了,你忘記我們之前就去過寺廟求——”俞适野說到這裏,突然停住,再接上話的時候,已經跳過了過去的內容,只說,“我們完全可以照搬過去的經驗,改改用用。”
溫別玉将俞适野沒說的補充完:“去寺廟,求姻緣。”
“哦。”俞适野比較乖巧。
溫別玉又慢吞吞吐槽:“特意跳過,欲蓋彌彰,你這樣一掩飾,我反而記得清。”
“哦……”俞适野非常乖巧。
其實沒有什麽記不記得清。記憶的鎖不需要鑰匙,一句話,一個動作,哪怕單單一個眼神,也能讓過去的畫面從封好的匣子中滿溢出來,卷成走馬燈,往前是一幅,往後是一幅,往左右西東,還是一幅。它們就這樣,繞着人,日夜不停歇地轉。
溫別玉記得自己和俞适野一同去過小城的寺廟。這間寺廟在城裏的一座山上,山距離他們的學校半個多小時,是學校春游野營的固定地點,每到三四月份的時候,都會浩浩蕩蕩地來到山腳,爬山燒烤,獲得暫時的放松。
高中二年級的一次春游,在山上發生了些小小的事情。
因為種種原因,反正差不離是不能在其他同學面前輸,也不能在其他同學面前慫,明明恐高的俞适野硬是對同學誇下海口,說要征服這座山——而征服這座山的辦法,就是站在山頂處像舌頭一樣伸出去的岩石上。那塊岩石一半立在山頭,一半虛懸空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拔群險峻,非同一般。
當日,俞适野戴了墨鏡,扯着自己,一步一步,傲然向山頂的岩石走去。
無數同學以欽佩的目光看着俞适野挺拔的背影。
只有他知道,俞适野墨鏡下的雙眼已緊緊閉上,完全不敢看前方,他握着自己手的掌心,哆哆嗦嗦,沁出汗來,一層熱,一層冷。
他又同情又好笑,還要圓俞适野的面子,只能暫且當人的拐杖,把人慢慢的扶上岩石,站穩了,擺個酷帥的姿勢,再下來,在對方耳旁說一聲“安全了”。
長長的籲氣在他耳旁響起。
俞适野終于睜開了眼睛,藏在墨鏡後的雙眼小心朝周圍試探一圈,總算把炸起的毛收回了。
“別玉,我覺得有你在身旁,好像沒那麽怕了,你好厲害!以後你也要陪我去更多的地方,幫我把這個恐高的毛病徹底治好,好不好?不準說不好~”
溫別玉有種說不出的開心,大概是看孔雀又精神對自己的抖擻起尾羽的快樂感。為了讓俞适野徹底放松下來,他悄悄帶着對方離開同學聚集處,在山道上随着人流一同散步,走着走着,走到了間頗為僻靜的寺廟。
那時兩人剛剛确定感情不久,他們駐足在寺廟的大門外,向廟中看了一會,俞适野摘下臉上的墨鏡,提議說:
“反正走到門口了,進去拜一拜解個簽?”
他當然沒有反對。他們在門口買了一包香,拆開來兩人分一分,一同來到菩薩面前。
灰黑石地上的蒲團褪去鮮豔,朱紅廊柱的角落爬上蛛網,端坐在高臺的菩薩面帶慈悲,慈悲卻化成碎木,從它的臉龐斑駁脫落。
可這些粗劣的細節全沒有打擾到他和俞适野的興致。
他至今還能夠清晰地記得,俞适野搖動竹簽的嘩嘩脆響,和他拿到簽文時的得意揚眉。
“別玉,我們的姻緣是上上簽哦。”
接着他也找到了自己求來的簽,只是個中平簽。他還沒說話,湊過來的俞适野一眼看見,耿耿在意:“簽是不是不準?都是求姻緣,怎麽我求的是上上簽,你的就變成中平了?”
當時他也有點在意:“我求的是你平安的簽,這個簽不太好。”
結果俞适野一聽不是求姻緣的,又開心了。他就是個小孩子的臉,陰陰晴晴,從不矯飾。溫別玉被俞适野央着再去求了個姻緣,新求出一張上上簽來。
拿着這張簽,俞适野總算心滿意足,直接就往廟的門口走,還是他拉住俞适野,提起還有一張中平的簽要去解一解,兩人才換個方向,朝坐在廟裏的和尚走去……
“俞适野。”溫別玉喊了人一聲,記憶裏的中平簽讓他聯想到了之前躺在醫院裏的俞适野。
“嗯?”
“你最近的運氣似乎不怎麽樣。”
“是有一點。”俞适野心有戚戚焉,他也覺得自己挺水逆的。
“我去寺廟的時候給你帶個禦守吧。”溫別玉說得漫不經心,望見俞适野一下轉過來的視線,還額外強調一句,“我們一起旅游,你的運氣不好會影響我的出行質量。”
俞适野瞅了人一眼。
“關心我就直說,有什麽好僞裝的,我又不會笑你……”
他一句沒完,看見溫別玉的眼睛輕輕眯起了,似乎進入填彈之後開槍之前的瞄準狀态,立刻機智:
“麻煩你給我求禦守了,我去逛街的時候也給你帶好吃的東西,我們互通有無。”
***
接下去的時間,兩人分頭行動。
溫別玉去觀察日本的庭院與建築,俞适野則漫步在大街小巷,以更為貼近的視角,觀察這裏人的生活,尤其是老人的生活。
投資金陽天城,進軍養老産業,并不是他頭腦一熱的結果,正相反,從很早開始,他就對此有隐約的想法和打算了。現在時機成熟,俞适野一面投資,一面也給自己安排了日本之行。
日本是一個很典型的老齡社會,當一個國家65歲以上的人口占總人口的7%時,這是個老齡化社會,而當這一比例翻倍的時候,這個社會就正式變成老齡社會。
1970年,日本65周歲以上的老人就達7%,1994年,這一比例翻了兩倍,超過14%。
當一個社會已進入老年社會多年,可想而知它在養老方面的投入與研究。再加上日本臨近我國,風俗也有其相似之處,它們養老模式中的家居式養老,就比歐洲的公寓式養老,更符合中國國情。
俞适野希望從中得到一些靈感,為着這一觀察與探索,俞适野總共排出了十到十五天的時間,白天逛逛街,找人聊聊天,晚上回酒店寫寫小作文,還能在睡覺前和溫別玉鬥鬥嘴,日子過得分外惬意。
這一趟出來得快,雖然兩人都有自己的中心目的,但并沒有太具體的行程,只在兩人都徹底消化完一個城市之後,才啓程前往下一個城市。
高速道路上的車流來往不息,可幾乎沒人鳴笛,鐵殼車子按照既定的規則向前走,僵木得仿佛天空有一道無形的天線将它們操縱。
行車的路上挺無聊的,挂在車內後視鏡上的綠色禦守搖搖晃晃,晃得睡蟲都從身體裏頭爬出來了。
溫別玉按下半截車窗,手肘按在車門上,無所事事地看着外頭,太過于規矩的城市偶爾也會使人喪失些活力,此刻,溫別玉就有點感覺恹恹欲睡……直至他遠遠地看見一個伫立在前方道路旁的指向标,和指向标上的一個熟悉中文字。
あきる野市
溫別玉産生了一點好奇,他拿手機拍下指向标,再用翻譯軟件翻譯出結果。
“秋留野市……”
“什麽?”
溫別玉說話的聲音很低,俞适野沒有聽清楚,多問了一句。
“行程稍微變一變吧。我們不往東京走,先去秋留野市。”溫別玉突然說。
俞适野有點意外。
“怎麽臨時換方向?而且秋留野市在哪裏?”
“看前邊的牌子。”溫別玉向前擡了擡下巴。
俞适野定睛一看,才看見前方的大型路标,聽溫別玉說地名的時候他完全沒有留意,等文字切切實實地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頓時驚奇道:
“前邊牌子上的就是秋留野市?我的名字和這個城市的名字重了一個字。”
旁聽的溫別玉有了一點點不自在。
他默不作聲,又拿手機搜了搜,把秋留野市的網絡介紹找出來,再拿上面的圖片朝向俞适野,彌補一句:
“這裏的建築比較有特色。”
俞适野往溫別玉的手機屏幕上看了一眼,并沒有看出這個城市的建築和其他城市有什麽區別,不過——也許專業的設計師,能夠看出普通人看不出的差異吧。
“秋留野市,秋留野市……秋天留下俞适野的城市?聽上去還挺浪漫的……”
俞适野自言自語瞎翻譯了一通,聽從溫別玉的建議,發動車子,往秋留野市開去。
行至半途,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好像有人拿筆飽吸墨汁,再将天空變作畫布,一層層把染料刷上去。
而後,爆破似的數聲轟隆,好像将一整座湖自天空倒傾下來的大雨遮蔽了前行的路,車窗之外的世界一下變成了灰色,灰蒙蒙之中,是嘩啦啦濺珠似的響。
他們被困在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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