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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啪地一聲拍在車架上,怒道:“他媽的,竟敢混到老子車隊裏偷東西,他……他不想活了麽!”那軍官跑近了,見石付痛得眼淚直流,鐘老大臉紅脖子粗,忙道:“偷了什麽沒有?”
鐘老大道:“東西是小,事可鬧大了。若非符大人及時趕到,驚走了他,哎,老子幾乎犯下大錯!”一伸手,掏出一疊金葉子,足有十幾兩,都塞進那軍官手裏,道:“倒給姜兄弟添麻煩了,兄弟我還要趕路,這份情回來再報!”
那軍官被金光閃得眼都花了,看看鐘老大的車隊早已出去,符大人也不在跟前,再想想犯人并未出城,咬咬牙道:“好說!有什麽事,兄弟我都擔待着!”
鐘老大正要跳上車趕馬,卻被石付一把拉住。石付道:“兄弟……兄弟受傷了,出不了城,老大先走一步。”鐘老大一怔,那軍官也忙着道:“是啊,賊是藏這車上的,待會兒說不定符大人還要查一查,可不能出去。”
鐘老大拍拍他肩頭,道:“我送小丫頭到江南,其餘你自己看着辦吧。”轉身奔出城門,追前面的車隊去了。那軍官松了一口氣,也忙着吆喝下屬關門去。石付顧不得包紮傷口,拉轉馬車,追着騎兵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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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一路狂奔,從一條巷子蹿進另一條巷子,從一個屋頂躍上另一個屋頂。風獵獵地吹動她的頭發,卻怎麽也吹不走身後那粗犷的咆哮聲。然而無論符申怎樣加力沖刺,似乎也總不能縮短與阿清之間的距離。兩人就在尚未完全蘇醒的城市上方進行着生死之争,比拼腳力、毅力,看誰的腳先軟。
阿清知道,其實這場比賽一開始自己就已落在了下風,因為對符申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抓賊立功的好戲,抓得到固然好,抓不到也并無損失。而自己卻輸不起,輸了就等于死了。所謂生死之争,根本只是對己而言。眼看天色越來越亮,一旦路上行人多起來,自己也将再無處藏身。
但願小钰能逃出去罷!
阿清咬緊牙關,身體裏不知道哪裏來的無窮的力量,從東城一直奔到南城城牆腳,聽得城頭上士兵們的叫嚣聲,又掉頭向北奔去。她跳入一個小巷,巷口忽然馬蹄聲大作,一隊騎兵向她沖來。阿清往前奔了兩步,聽馬蹄聲已到背後,突地在牆壁上一蹬,空中扭轉身,疾向騎手撲去。當先那名騎手大喝一聲,提刀橫劈,阿清左手三根指頭搭在他刀背,借勢拉起身體,手中匕首一劃,“噗嗤”一聲,那騎手身首分離,腦袋在地上一路滾遠,身子兀自坐在馬上,脖子處血噴起老高。
後面的騎手們被血濺得滿頭滿臉,馬兒慘嘶,人心亂跳,都拼命拉扯缰繩,穩住陣勢。阿清踢那屍體下去,剛坐上馬鞍,只覺頭頂一暗,符申張開雙臂,已如大雕一般撲到,他那猙獰的青銅面具後,竟傳來野狼咬向獵物時的嗚咽之聲。
阿清一匕首紮進馬臀,那馬吃痛,長嘶聲中猛地人立起來,前蹄高高揚起,正踢向符申面門。符申身在空中無可借力,雙手一并擋在臉前,硬生生受這一蹄,向後翻滾。
阿清咬牙死死夾緊馬肚子,不讓它亂蹦,縱馬前行,飛也似沖出巷口,卻見前方橫着一條河溝,足有七、八丈寬,兩邊路上的騎兵們正紛紛夾擊過來。阿清與那馬都紅了眼,倒退兩步,向前猛地一躍。衆人見這一馬一人飛騰起來,放聲驚呼。但那馬突然渾身一抖,慘嘶一聲,向下墜落。阿清一踢馬背,飛身落向對岸,就地一滾,跳起身毫不遲疑接着跑。騎手們紛紛放下刀,彎弓射箭,箭雨點般向阿清飛去,阿清用匕首左支右擋,一步步退進巷子。
忽然間,箭雨中多了個灰色的事物,衆騎手定睛看去,卻是頂頭上司符申,吓得趕緊住手。符申飛在空中,随手打落飛向自己的箭,落下去時腳在正于河中掙紮撲騰的馬腦袋上一踩,借力飛過河去,繼續向阿清追去。騎手們可沒法飛這麽遠,也不能象阿清這般不顧馬命地潇灑,只得在狹窄的通道上你退我讓,艱難回頭,再尋路徑。
阿清再越過兩條小巷,忽然一頓,閃身藏進一個牆洞裏,聽得頭頂風響,符申掠上牆頭,四面探望。阿清屏住呼吸,使出“寒息大法”,閉目凝神,一瞬間連全身毛孔都收緊,仿佛潛在冰湖裏一般。因功力高深的人不僅可以聽見呼吸,亦可感受到對手發出的氣息,而她修習的內息法,就有可完全掩蓋自身氣息的訣竅。
符申在牆頭慢慢走動,看來正全力感受四周動靜。阿清以前練此功時并不太投入,還得借助冰湖的寒氣,此時性命攸關,出奇地心平神靜,達到從未有過的境界。符申徘徊一陣,看樣子真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飛身追到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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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待他走了老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小心翼翼貼着牆走了一段,剛拐過一角,迎面走來幾個趕早的人,那幾人見她一身的血,都吓得尖叫起來。阿清嘆一口氣,再度疾奔起來,聽得不遠處一聲怒吼,符申又反身追來。
阿清沿着小巷跑着,忽地身後風聲大作,她向前一躍,躲過符申扔來的瓦片。但符申手上不停,瓦片接二連三襲來,阿清不住翻滾躲閃,速度漸漸慢下來。突見前面橫着一堵牆,原來這巷子是個死胡同。阿清一咬牙,飛快地用匕首在衣服的袖子與肩之間插了兩刀,縱身上牆,在牆頭一踢,反身踢向符申戳來的雙指。
這一下阿清才真正與符申面對面交起手來。只見他的青銅面具甚是誇張,依稀一張狼的臉,露出一雙狼一般的眼睛。他不使兵刃,一雙手又粗又黃,猶如锉刀,練的是純外家功夫。阿清不敢與他硬碰,純以輕柔綿軟之力對抗。
鬥了幾招,阿清知道不能與他纏鬥,看準時機,突然搶他左肋,符申斜肩沉肘,切她手腕,阿清整個身體往前一撲,以腰為支點突然地翻滾,腳尖襲他頭頂。這一擊速度極快,阿清整個身子幾乎拉成一個圓,符申沒有料到她有如此柔韌之功,“啪”的一下腦門中招。阿清心中大喜,空中一扭身,落在牆頭,卻見符申只是随意地抹了抹頭上的汗,嘿嘿一笑,又攻上來。
阿清知道他的硬功太強,剛才那一擊對他而言實在不算什麽,不能硬取,當下運一口氣,使出“臨冰步法”,仿佛在冰面滑行一般,身子東歪西倒,腳下卻出奇地快速靈動,繞着符申轉起圈子來。符申一時看不清她的步法,心中驚疑,原地不動,雙手護在身前,凝神觀察。
阿清轉了一陣,耳邊聽得馬蹄聲又近了,知道不能久待。她繞到符申背後時,突然并指戳他風門穴。符申反手抓她手腕,驀地痛哼一聲,原來阿清将匕首藏在袖口,待他抓過來時,手腕一翻,刃口向上,符申這一抓正好抓在匕首尖上,掌心立時被刺了個血洞。
符申是外家高手,掌心被襲,無法捏成拳頭,狂怒之下反身飛踢阿清。阿清縱身避開,身在空中長袖一甩,拂他眼睛,符申算準來路,腳蹬在牆頭突起的石頭,全身重心下移,抓住阿清袖子,運足力量,預備将阿清重重掼在牆上。這是他在草原上訓馬時常用的絕技,拉扯缰繩,往往将高大的烈馬掼得爬不起來。
阿清果然向後翻滾,符申大喝一聲,猛地一扯,“啪啦”一聲,阿清肩頭附近衣服破裂,阿清哈哈大笑,如斷線風筝一般向外飄去,符申使出的力道盡數傳回,“轟”的一聲巨響,伴随着符申的怒吼,石牆崩裂,煙塵四起。
等到符申一臉灰土地跳出來時,阿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騎兵們茫然地沖近,符申跨上手下牽來的一匹馬,冷冷地道:“傳令下去,全城戒備。對方是羯人。派人再去尋主父大人,一有消息立即回報!”
手下傳令兵應了,迅速行動。符申拉着馬轉了兩圈,突然打馬跨過斷牆,喝道:“跟我來!騎兵搜索街道,叫商團護衛隊沿街搜查房間,不要讓她有停歇的機會!”衆騎手齊聲吶喊,打馬沖刺,東平城裏頓時喧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