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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意, 帛上字字分明,何必再問。”

阿玄忍住氣, 擡頭道。

庚敖盯着她, 似亦在強忍怒氣:“你莫忘了,你曾在孤面前立誓, 你竟食言?”

阿玄實是忍不住了,嗤笑出聲:“你不提便罷,我本也不願再說舊事, 既然你先提, 我且問你,當日你以我阿兄脅迫我起誓,罵你一聲卑鄙無恥, 不算冤屈你吧?你一個男人, 你羞也不羞?竟還有臉在我面前重提?”

庚敖神色間絲毫不見半點的羞慚,目光反而愈發陰沉:“故你當時虛與委蛇,哄的孤信了, 過後等那隗龍脫身逃走,你得了消息, 便與孤翻臉撇清幹系?你倒真做的出來!”

阿玄道:“你能做的出來, 我為何做不出來?當日那話,倘是立誓, 也是違心所立,上天若有靈感,當知我心, 那種違心之言,誰會當真?”

庚敖咬牙:“孤從前倒是小看了你,你竟無賴至此!”

阿玄冷笑:“論無賴,和你相比,我望塵莫及。”

庚敖似是被噎了一下,不說話了,盯了她片刻,目光忽落到她的身後。

阿玄并未留意,只緩了緩語氣,又道:“你心中當也再清楚不過,我本就從無嫁你之念。我之所想,信上已一一向你道明,此刻你找來了,即便拿刀架我脖頸,我亦別無多話了。你身為一國之君,如此闖入王宮,倘若傳了出去,我是無妨,恐于你身份不合。我叫寺人來帶你出宮,你如何來,便如何去,望你勿為難我,更勿為難你自己。”

阿玄說完,正要過去開門喚人,卻見他大步朝自己走來,從她身旁擦肩而過,竟一把撩開珠簾,闖入了內室。

珠簾在他身後瑟瑟抖動,他停在那尊置于珠簾旁的玉燈前,上下打量,面露古怪之色。

阿玄錯愕,沖他背影道:“你還不走?周室雖衰,王宮之內,卻也容不得你如此……”

庚敖猛地回頭,隔着珠簾,亦能見他目光陰恻恻的,瞧着有些瘆人。

阿玄半張着小嘴,停住了。

他擡手指着近旁的玉燈:“此為齊翚獻晉頤,晉頤為讨好,又轉贈于你?”說完目光又掃了一圈內室,掠過羅帷寶帳,很快便看到那件搭在漆幾之上的狐裘,神色愈發難看了,點頭冷笑:“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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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玄回過神來,亦真怒了:“我不知你在說什麽!便是如此,又關你何事?你再不走,我叫人請你走!”

她喊了一聲寺人之名,轉身匆匆要出,身後嘩啦一聲,庚敖摔簾而出,幾步便追了上來,随即拽住她的手臂,将她生生拖了回來,锢在了近旁的一根殿柱之上。

阿玄奮力掙紮,奈何氣力不敵,沒幾下,雙手手腕就被他扣住,高高舉過頭頂,一下摁在了柱上,她急促喘息,因這體态顯得愈發挺翹的胸脯便随她呼吸上下起伏,甚是惹眼。

他身軀靠了過來,低頭,視線掃過她的胸脯。

阿玄鼻息裏立刻盈滿男子的氣息,又羞又怒,叱道:“你看什麽?”

庚敖慢吞吞地擡起了視線,目光改而落在她因羞怒而浮出一層淡淡紅暈的面龐之上,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似的,望着她的眉眼和小嘴,眼睛一眨不眨。

“玄,你分明已是孤的女人了,從前說的也好好,轉頭卻口口聲聲無意于孤。”他說道,臉上帶着容忍之色。

“莫非你是想讓周王将你待價而沽?也是,回來不過數月,晉頤和姜突俱已成你裙下之臣,甚至為你公然于街拔劍相向。為看你一眼,各國公子競相跑去醫館,只差踏破門檻!”

“西鸾王姬……”

他用一種令人聽了極不舒服的語氣,念了一遍周王給她的封號,點了點頭。

“是,孤知你如今和過去不同了。你是周室王姬,拿嬌亦是常情。說吧,到底要孤怎樣,你才肯點頭?禮敬周室?可以。往後穆國不會少你父王一分納貢!擅寵專房?亦可以!孤做的到。自你來後,孤便未再碰過別的女子了!孤可為你遣散後宮,只要你不點頭,王寝絕不會再納任何旁的女子。”

“如此,你可放心了?”

他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了這一句話。

阿玄和他對視了片刻,說:“你不必如此。我是不會嫁你的。”

……

庚敖是在昨日撇下使團,獨自提早抵達洛邑,悄悄入了王城的。

洛邑的街頭巷尾,幾乎到處都有人在談論王姬。

王姬的美貌,王姬的天命所歸,王姬的裙下之臣……

數月之前,在他剛收到她的絕交書時,他就已經恨不得立刻插翅趕來,當着她的面質問清楚。

但當時因戰事之故,他隐忍了下來,此刻終于趕到了她所在的地方,耳畔充斥着關于她的這些消息,叫他如何還能忍得住?

不過隔着座王宮而已,她不出來,那就讓他去找她。

在庚敖想來,自己在她的面前,已是做到了他的極致。

他生出立她為君夫人的念頭之時,她還只是個地位卑賤的隸女;

他可以為了一個原本應當任他随心所欲的女子而忍住自己的欲、望,甚至不惜放下了身為國君的尊嚴,百般取悅于她;

他為了她,可以去禮敬她那個他原本根本看不上眼的周王父親;

女子都是善妒的,他知道這一點,為了讓她明白自己對她的喜愛,就在片刻之前,他甚至主動提出為她遣散後宮,往後獨寵她一人。

庚敖深覺自己為她,已是百般容忍,只差匍匐在她腳下親吻她的足了,他想不出來自己還能做什麽去讨好她,他更想不出來,她為什麽心腸竟冷硬到了如斯地步,沒有半分的感動,姿态擺的如此高傲?

……

庚敖盯着她那張仿佛任自己宰割卻又透出疏離的一張漂亮的小臉兒,呼吸漸漸變得粗重,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掌,不自覺地越收越緊。

阿玄只覺痛徹入骨,腕骨似要被他捏碎了,終于吃不住疼,白着張小臉,蹙眉哼了一聲。

庚敖手掌一松,松開了她的手腕。

阿玄揉着終于得了解脫的手腕,怒氣漸漸抑制不住,見他伸手似想幫自己揉,重重一掌拍開了,擡頭怒道:“你知我為何不領你情,不願嫁你?因從頭至尾,你處處在逼迫于我。之前不用說了,如今你依然如此!你想如何,我便要如何!我在你眼裏,大抵并非人,只是一件你要弄到手的物件罷了!你處處容忍我,方才甚至說要為我禮敬周室,乃至遣散後宮,我感動嗎?我本該感動,然我卻無法感動!為何?你可知你說這話時的嘴臉如何?對着你那樣一副嘴臉,我實是無法感動!亦不需你的這種擡舉!”

阿玄沖他一口氣嚷出了壓在心底許久的不滿,大口大口地喘息。

庚敖起先面露驚詫之色,望了她半晌,神色漸漸又陰沉了下來。

“原來你竟如此看孤?”他點了點頭,冷笑一聲。

“孤初次見你,你并非王姬,想想你當時的身份,孤那樣待你,想對你好,何來之罪,以至于引你如此怨言?如今你成王姬,孤依禮前來求親,一片誠心,孤更是不知,你到底在不滿孤什麽?孤為你禮敬你那個周王父親,為你遣散後宮,怎就成了令你生厭的嘴臉?”

阿玄望着面前的這個男人,心底裏漸漸地湧出一種無力之感。

她搖了搖頭:“罷了,你就當我方才什麽都沒說。我還是那句話,倘若我能選擇,我是不會嫁你的。”

庚敖仿似極力在忍就要迸發而出的怒氣,視線落到方才被他擲在地上的那封帛書,走過去俯身撿了起來,展開又看了一遍,擡頭道:“玄,孤今夜來見你,本意并非是要與你争執,只是原本一切說好,你忽來了這信,不問個清楚,如何甘心?故與戎狄戰後,孤便抛下旁事,立刻來了洛邑。”

他頓了一下:“且我也許久未見你的面了,很是想念……”

他朝她走來,伸臂似想再次摟住她。

阿玄躲開了,冷冷道:“你走吧。”

庚敖伸出的那只手便停在半空。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注視着她繃着的那張小臉,微微眯了眯眼,再次開口,語氣便也生硬了:“在你眼裏,孤便如此不堪?到底你對孤可曾有過半分的感情?孤不信你半分也無,否則當日浠邑城外,你為何要回來救孤?”

阿玄嘆了口氣:“我承認也是無妨,有時我是被你吸引,但也僅此而已,你絕非我仰望終身之良人。至于那日,我是醫者,怎會看着你死去而不顧?”

庚敖盯着她側對着自己的那半張臉。

絕美的一張側顏,神色卻是冷漠無比。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她竟是如此剛硬心腸的一個人。

他胸間那一股已隐忍了許久的怒氣,慢慢地開始翻滾、上湧。

“看着孤!”他說道。

阿玄恍若未聞,轉身要去開門,庚敖大怒,“撕啦”一聲,将手中那張帛書撕成了兩半,随即上去便将她一把扛了起來,大步往內室而去。

阿玄掙紮,一只鞋也踢的掉在了地上,卻是掙脫不開。

珠簾擋在前,被他一把甩開,嘩啦一聲,半幅珠串應力而斷,無數的珠子跌落在了地上,跳躍滾動的瑟瑟聲中,阿玄被他投在了榻上。

她慌忙爬起來,卻被伸過來的一條鐵臂給牢牢壓住了。

她被他制在了枕上,睜大眼睛,看着他那張帶着怒氣的臉,朝自己越逼越近。

“我不知你方才所言到底何意!你若喜歡我,那就做我的女人!不喜歡,當日在浠邑城外就不必回頭!別以為你如今成了王姬,周王收了幾個小國,你有幾個裙下之臣,我便拿你沒辦法了!”

阿玄大驚,也顧不得別的了,急忙張嘴大呼,剛發出一聲,面前一團黑影壓下,他已堵住了她的嘴。

從前他親吻過她數次了,漸漸熟悉了彼此後,兩人最親密之時,他喜歡勾着她的舌逗弄她,逐的她無地可逃,嬌喘籲籲,他再一口含住了,便是滿滿的得意柔情,當然,有時也會因為忘情氣力大了些而弄疼了她。

但大多數時候,來自他的親吻還算是愉悅的。

但這一次,他卻粗暴無比。他不是在親吻她,只是在淩虐她,宣示他對她的壓倒性的占有而已。

阿玄的舌被他絞的很痛,舌根都似要斷了,又掙脫不開,怒從心頭而起,上下兩顆尖尖小牙一齧,口裏便彌漫了一股甜腥的味道。

他一頓,片刻後,非但沒停,反倒像是被彌漫在口鼻裏的血的味道給刺激了,愈發絞着她的舌不放。

口裏的甜腥味令阿玄漸漸感到反胃,她忍不住幹嘔了一下,嗚咽起來。

那男人仿似終于覺察到了她的異常,禁锢住她的力氣松了些。

便在此時,寝殿之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玄!你可在裏?”

息後來了!

門并未反闩,息後在外喚了一聲,便推開了門,跨了進來。

阿玄失色,頓時手腳發軟,庚敖仿佛也是一怔,停了下來,擡起了頭。

兩人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凝固住了,只有耳畔息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朝內室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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