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莊以念果然不再管他,扶着言斐出了包廂。
莊家的司機馮叔開車在外面等着,莊以念将人扶上車,報了言斐住處的地址。
車窗外燈影飛快掠過,莊以念側過頭,看着身側安靜無聲的男人。
清隽如玉的一張臉,低垂的睫羽根根分明,見他眉頭緊蹙着,她忍不住輕聲問:“很不舒服嗎?”
言斐微微睜眼,嗓音低啞:“嗯?”似乎沒聽清她的話。
看來是真醉得不輕,莊以念想了想,從包裏翻了半天,摸出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放的薄荷糖,遞到他面前:“要不要吃糖?”
言斐眯眼瞅着她,忽而,彎唇笑了。
莊以念莫名有些臉熱,小聲道:“你笑什麽?”她不敢弄出太大動靜,怕被馮叔聽見。
言斐仍舊不說話,只是笑睨着她。
莊以念看了看手中的糖,心想他可能是笑她吃糖太幼稚,于是改口道:“要不……你睡會兒?”
言斐緩緩合上眼,過了一會兒,頭漸漸歪向她那邊,最後靠在了她肩上。
肩上一沉,莊以念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任由他靠着,保持姿勢不敢亂動。
唯一讓她緊張不自在的是噴灑在脖頸處的呼吸,溫熱、濕潤,一下一下撩撥着。
耳根發燙,紅色蔓延到臉上,車內的空氣漸漸變得窒悶起來。
她拽緊手中的薄荷糖,屏氣片刻,最後将糖塞進了自己口中,仿佛她才是醉酒不清醒的那一個。
許久,車子終于到達言斐所住的公寓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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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以念稍稍松了口氣,馮叔想下車幫忙扶人,被她拒絕:“馮叔,您在下面等我好了。”
言斐雖然身子傾向她這邊,但其實沒壓多少重量在她身上,她攙扶着他,也不算太費勁。
出電梯到了門口,他單手撐着牆,低垂着頭,碎發搭在額前,半晌沒有動作。
“鑰匙呢?”莊以念擡眼問他。
晦暗的光線中,一雙眸子烏黑純粹,他低頭看着她,像是才反應過來,從兜裏摸出鑰匙,遞給她。
莊以念想起他平日冷靜自持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心裏不由嘀咕,到底喝了多少酒,才會醉成這樣。
她接過鑰匙開了門,扶他進去,擡手開燈。
把人扶到卧室的床上躺下,莊以念才松手,轉身想去給他倒杯水,手腕卻突然被拽住。
她愣了愣,轉過頭,只見他已然合了眼,好像拽她手腕這個動作只是酒醉後無意識的舉動。
他的眼睫低低耷拉着,覆下淺淺的陰影,白皙光潔的臉上,泛開些許紅暈。
往日的清冷褪去,多了幾分溫順。
他這副模樣倒是少見,大概醉酒的人都比較孩子氣,莊以念俯低身子,輕聲哄道:“我去幫你倒杯水。”
停頓了兩秒,腕間的力度才松開。
保溫瓶裏有開水,莊以念倒了水,很快端着杯子回來。言斐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安靜地躺着,眉頭微蹙。
莊以念扶他坐起,吹了吹杯子裏的水,湊到他唇邊。
言斐靠在床頭,就着她的手喝了幾口,再次垂下眼睑,看起來很是疲憊。
莊以念随手将沒喝完的半杯水擱在床頭櫃上,又去衛生間擰了條濕毛巾來,替他擦臉。
擦到下颌處的時候,她不經意瞥見他扣到最上面的襯衣扣子,動作不由頓了頓。
醉酒的人最怕呼吸不暢,這樣緊悶着肯定不舒服,莊以念猶疑了兩秒,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指尖碰觸到溫熱的肌膚,微微一顫。
她屏住呼吸,盡量不去看他,結果剛解了兩顆,手驀地被捉住。
原本醉得昏沉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眼底漆黑如墨,恰好與她雙眸對上。
莊以念腦中一轟,光火石間,眼前閃過一個久遠的畫面——
夕陽滿天,她伸手解開少年的衣扣,被猛地捉住了手。
少年擡眸,投過來的眼神清冷深沉,讓人心底一寒。
……
記憶中的畫面與此刻的現實畫面重疊,攪亂了思緒,莊以念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處在哪個時間點,脫口便說了一句與那時相同的話:“對、對不起。”
說完才反應過來,這不是那一次。那一次是他們開工拍照,他給她當模特,她嫌他太過正經嚴肅,一時着急就動手解了他的衣服,跟現在的性質不一樣。
現在這個情形,說“對不起”好像有點怪。
而且,他醉成這樣,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回應。
果不其然,言斐看着她,一言未發,隔了半晌,才慢慢松開她的手,然而卻沒再閉眼,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衣領半敞,鎖骨半露,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樣。
他生了一副好皮相,這樣安靜地看着一個人的時候,簡直就是蠱惑。
赤.裸裸的蠱惑!
食色性也,莊以念被他看得臉熱,不敢和他對視,拿毛巾胡亂在他脖頸處擦了擦,就想撤離。
誰知,還未起身,突然又被他拽住。
他使了些力,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将她帶到身前,稍稍調整姿勢,居高臨下地桎梏着她。
莊以念猝不及防,一雙漂亮的眸子瞪得老大,滿是驚愣。
腦子裏混亂一片,像有無數聲音嗡鳴。
他将她的手腕壓在床頭,望入她眸中,緩緩俯下.身去。
清亮的眸底倒映出逐漸靠近的清隽面容,灼熱的鼻息噴灑在臉上,帶着酒氣,卻并不難聞。
夜深人靜,房間裏只剩下緊張的呼吸聲。
男人的眼眸一片深沉,她仿佛被攫奪了神志,手緊緊拽着身下的床單,不知該作何反應。
氣息越來越近,他的薄唇輕輕觸在她唇角。
剎那間,一股酥麻如同電流蔓延至全身,心口那處劇烈起伏着,章法全亂。
她眼角餘光瞥見他纖長的睫羽,還有睫羽下的一抹深邃。
氣息交融在一處,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咣當”一聲,床頭櫃上的半杯水滾落在地,砸了個粉碎。
莊以念陡然驚醒,從床上跳了下來。
言斐吻了個空,微微一怔,擡起頭看着她,似是沒料到她會推開自己。
他今日穿的是她送給他的那套衣服,黑色的暗紋襯衣,裁剪恰當,領口因她剛才解了兩顆扣子而敞開些許,露出冷白如玉的肌骨,上面還留有毛巾擦過的淡淡紅痕。
啊啊啊這副模樣,實在太誘人犯罪了!!!
莊以念差點就沒把持住,在心裏拼命對自己說,他喝醉了,不能趁人之危、不能趁人之危……
他明天清醒過來,一定會後悔的!
好半天,她終于說服了自己,看一眼床上的人,本想直接跑掉,腳卻碰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
——萬一他半夜起來不小心踩到怎麽辦?
莊以念實在佩服自己,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注意到這些細節。
她深呼吸兩下,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重新走回床邊,撿起掉在床上的濕毛巾,不過卻沒敢看他。
随後,她出去拿了掃帚進來,将玻璃碎片打掃幹淨。
這過程中,言斐始終一言不發,靠在床頭靜靜看着她,醉酒後的眼神不似往常淡漠,有種情深的錯覺。
打掃完,莊以念覺得整個人都要窒息了,磕磕巴巴道:“馮、馮叔還在下面等我,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她說完,慌慌張張轉身沖出了屋。
走之前,還不忘扯開被子,體貼地幫他蓋上。
腳步聲飛快遠去,小姑娘兔子一樣落荒而逃,言斐倚在床頭,凝神望着門口,眸色沉沉。
他靜坐片刻,揉揉眉心,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起身去了衛生間。
……
--
莊以念心慌意亂地乘電梯下樓,直到上了車,才稍稍平靜了些,然而呼吸卻依舊不穩。
馮叔見她這副慌張模樣,關切地扭過頭:“大小姐?”
“啊?”莊以念呆愣地應了聲。
“你沒事吧?”
莊以念回過神,忙道:“我沒事,馮叔,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莊以念都處于腦子混亂狀态,一想到剛剛那一幕,她就忍不住臉紅心跳。
言斐他……主動親她了……
這一回是真的,不是做夢。
她緊緊拽着自己的裙子,神游了片刻,從包裏摸出手機,給褚南容發消息。
點開聊天框,打出一句“容容,假如一個男人想親你”,想了想,在發送前又删掉了——
喝醉了神志不清而已,有什麽好問的?說不定明天早上醒過來他就忘了。
不能因為他一個酒醉的糊塗舉動就自作多情。
對,決不能自作多情。
她咬了咬唇,糾結片刻,最終收起了手機。
心仍是亂的,腦子裏全是剛剛暧昧旖旎的畫面。
容容要是知道她錯過了這麽一個大好機會,肯定會恨鐵不成鋼地嘲諷她一頓。
想到這裏,莊以念忍不住有點後悔。
她為什麽要躲開呢?
他想親就讓他親好了,反正又不是她想占他便宜,就算他明天酒醒,也沒理由怪她。
後悔了一會兒,她捏緊拳頭,暗下決心,下次絕對不躲了。
——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
當晚,莊以念又是半宿未眠。
第二天,言斐處理完工作,過來莊園,陪她一起去設計禮服的工作室,預訂過些日子兩邊家宴要穿的衣服。
見面後,莊以念想起昨晚的事,還有些不自在,不敢同他對視。言斐卻仿佛什麽都不記得了,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
莊以念見狀,既松了一口氣,又有點小失落,他果然是喝醉了不清醒,才會想着親她。
“怎麽了,心情不好?”見她垂着腦袋,情緒低落,言斐關心問道。
莊以念擡眼,搖搖頭,還擠出了一點笑意:“沒有。”
言斐靠着座椅,靜默不語,修長的手指擱在腿上,稍稍動了一下。
到了工作室樓下,兩人下車,莊以念走在前面,同言斐隔了差不多半步的距離。
進玻璃門之前,手突然被他拽住。
莊以念愣怔回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言斐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臂彎處。
莊以念立馬意會過來,他們現在是未婚夫妻,在外人面前是該親密一些。
她笑了笑,挽住他的胳膊,同他一起走了進去。
設計師Alice早在裏面等着,見她進來,熱情地迎上前打了個招呼。
制定新衣服的喜悅讓莊以念心底的那點失落很快抛到了九霄雲外,她拉着Alice,興致勃勃地讨論起禮服的設計需求來。
言斐則全程在旁邊充當高嶺之花,只有偶爾莊以念征詢他意見的時候才搭一句腔。
讨論到一半,Alice往旁邊看了一眼,偷偷湊到莊以念耳邊,笑着誇贊道:“你未婚夫真帥。”
莊以念跟着看了一眼,恰好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臉微微一紅。
預訂好禮服,從工作室出來,言斐突然開口問:“待會兒還有其他事嗎?”
莊以念擡眼道:“沒有,怎麽了?”
言斐:“陪我去個地方。”
--
直到到了目的地,莊以念才知道他所說的地方是他爸爸媽媽所在的墓園。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莊以念心裏有些愧疚,都快結婚了,她竟然忘了要來拜祭他的爸爸媽媽。
雖然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結婚,但于情于理,她都該來這一趟。
墓園裏一片寂靜,她将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默默在心底喚了聲“爸爸媽媽”。
言斐在旁邊看着,始終沉默不語,好像在回憶些什麽。
莊以念怕觸及他的傷心事,也不敢貿然開口跟他說話。
拜祭完,開車回到市區,言斐的臉色終于好了些,語氣也放得溫和:“過兩天有沒有時間,陪我去見個朋友?”
莊以念好奇問:“什麽朋友?”
言斐微微一笑:“劍橋的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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