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叁捌』重陽普渡

六天的時間長長短短,說過去一眨眼就過去。

按制每年的九月初九重陽節,帝後都要同登萬歲山,但因着過去三年來皇帝與孫皇後氣氛迷離,便只是與朝臣們在文華殿舉行祭飨天帝與先祖典禮。

今年的這天寅時,阖宮卻已經靜悄悄地行動起來。皇帝要帶周麗嫔與皇子皇女們去城外普渡寺登高賞菊,同去的還有張貴妃。殷德妃留在宮中代掌六宮,施淑妃因身體不适,遂母女倆也留于宮中不去。

皇上登基至今已逾四年餘,除卻玄武門對面的景山,還未有過如此規模的出宮游賞,因此阖宮的奴才們都尤為謹慎。

卯時要出發,得在那之前把各項需用的都準備安妥。天不亮就起來忙碌,但又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以免吵擾了各宮主位的睡眠。此時東西兩條長街上燈籠還未下,幽紅宮巷裏泛着一盞盞昏黃,宮女太監們懷抱皇子皇女的衣物瑣碎,頭頂黎明破曉的清光,腳後跟不着地的輕輕來去穿梭。

禦膳茶房裏也在忙活,熬茶湯的熬茶湯,蒸糕面饅頭的、拌涼菜絲兒切果盤的有條不紊。吳全有也青着眼窩起來了,院子裏站着兩排太監聽他訓話。一溜黑的、褐的曳撒排過去,排到頭忽然一個矮下來,那就是戴着太監帽耳朵把臉遮得窄尖兒大的小麟子了。

個小東西,沒她什麽事,倒是大早上就嗅着風聲跑出來。手上拽着個玉米包谷,小臉蛋精神爍爍,看不見一點瞌睡的樣子。

吳全友掃視了衆人一圈,末了高聳顴骨瞪她一眼。小麟子嘟着小嘴巴,低頭去看她的小啞巴狗。

曉得她不怕自己,吳全友沉聲對衆人道:“把吃的喝的零嘴的飽腹的都給擱全了,皇子公主們還小,保不準半路得停下來歇息。若是玩疲了,少不得還要住一晚上才回來,廟裏的禿子到底摸不着宮中口味,哥幾個須得好生伺候着。”

點了十幾個懂眼色、幹練的太監出來,叫陸安海領頭照應。阖宮現在沒人能取代這老家夥的位置,幾個重要的主位和皇上都出宮,哪兒能少得了他不去。

陸安海問:“坤寧宮那邊皇後和皇四子聽說也去,要不要也給他們備上一份?”

桂盛這太監心思也忒多,愣是捂到了昨兒晚上才過來吱聲,那時宮門都快上鑰了,臨了也沒啥可準備。

只是想不到孫皇後竟然也會在這時候插一竿子,看來到底是皇室人家,緊要關頭誰都不能免俗啊。

吳全友心思揣摩着,末了淡淡道:“那就也給備上一份。”

小麟子隐約聽到“黃柿子”,巴巴地跟着陸安海也往外走。

太監們和她開玩笑:“可是舍不開你家柿子爺哩?”

Advertisement

都學着她那一開始就認知錯誤的發音,調侃她對那晦星小閻王爺的熱衷伺候。

小麟子可聽不出來,雖然上次她主子爺賞她的核桃嚼不動,但他把她埋着的榴蓮糕吃掉了。她回來一扒碗,雞絲剩半盤,底下空空的不剩糖糕,說明他還是很中肯她差事的。她因此忠心不二地護主:“他近日不愛吃鹹食兒了,愛吃淡味兒。”

吳全有也不管她,當然是更不想讓她與那些個皇子有接觸,一把将她拽到身邊道:“宮外頭都是豺狼虎豹,仔細出宮把你抱走,送去勾欄裏頭叫你生不如死。”

拽得小麟子一颠一颠,聽不懂那勾欄是幾個意思,聽多了也就把宮外頭當成了天大的可怕。

窸窣窣,細碎的步子緊密而輕微地往奉天門前的廣場跑。那裏已經聚集了三千的禁衛軍,停了十數輛級制不同的馬車。這時候天已經比剛才亮起許多,帶着點秋日的霧氣,打頭是護駕的金吾衛,已經升為親軍都指揮使的宋岩親自高坐在馬背上領隊,着一襲正二品藏青織金妝花飛魚服,頭戴圓頂飛碟帽,側影英俊而健梧。

身後便是皇上的禦駕,再接着是張貴妃與周雅的馬車,往後依次是皇女、皇子與宮女嬷嬷的,太監們随在最後步行。

小麟子追着陸安海跑出來,清晨的天霧蒙蒙的,秋風把她的袍擺晃得嗖嗖地響。啞巴狗趴着陸安海的老腿不肯放,陸安海趕它:“下去,下去。”叫小麟子把它牽回去,說自己回宮給她摘黃柿子吃哩。

三皇子楚邺正往這邊走過來,那啞巴狗瞅他一眼,又呼啦啦竄到他腳邊撒歡去了。

當年那雪白的毛發已經變得土黃,想來這三年未曾洗過一回澡。楚邺任由它繞着:“去,陪你主子玩兒去。”倒也不踢開它。只把一旁的二公主楚池嫌棄得亂躲,叫錦秀趕快來把它轟走。

楚邺只好踹了它一腳,這一撇頭,就看到對面站了個四歲的小太監。穿一身略寬的墨青色小曳撒,垮垮地環着個小腰帶,臉蛋白嘟嘟的。雖然楚邺很守承諾,後來再沒去看過那個破院子,但他一眼就認出來是當年的那個小娃娃。

便笑問道:“你叫小麟子?”

九歲的他生得依舊蒼白中帶着俊美,些微羸弱,卻兀自隽挺。

“嗯。”小麟子莫名親切,點點頭,指着狗道:“你喊它努努,它是只啞巴,整天‘嗚努嗚努’。”

她的聲音細而清脆,聽着叫人心坎裏舒适。楚邺是很欣慰她能長大的,便對她道:“你把它扯過去吧,它認得我哩。”

小麟子過去扯,扯了老半天那狗才肯回來。錦秀正要過來轟趕,便只看見一道矮矮的四歲小背影。她倒是也沒多想,就笑笑着把楚池扶上了馬車。

二皇子楚邝看了眼小麟子,微勾唇角:“是四弟的小心頭好?”

楚邺擡頭:“二哥知道?”

楚邝哼了一聲也不說什麽,見那邊小麟子正好回頭,太監帽耳朵下兩只烏眼睛明亮,櫻桃小口兒紅紅的,天生一臉好欺揉的小奴相。他便勾唇對她迷離一笑。

他生得是一種英武的美,眉宇間有冷鸷,将滿十二歲的身型已具少年的清朗。小麟子被看得莫名臉紅,待一回神,那幾個小主子已經上了馬車。

一行隊伍浩浩蕩蕩出了東華門,轉瞬整個皇城的清晨又恢複了寂靜如初。

卯正的時候,坤寧宮的孫皇後也要出發了。因為不想打擾前面,她這邊是靜悄悄的。梳妝打點完畢,站在交泰殿前的空場往下望,這會兒眼看天已大亮,六宮裏卻是靜悄悄的,她有些奇怪,卻也并不多問,叫桂盛去順貞門外張羅,待三個孩子聚齊了就出宮。

楚鄒激動了一宿沒睡,天微微亮就爬起來收拾,等到帶着他的魚竿盒子從坤寧門內走出來,順貞門外的兩排長房中間已經備了三輛馬車。一忽而大公主楚湘也來了,穿着荷花刺繡的粉色鳳尾裙,看上去青春漂亮,因着難得出宮,臉上平添了幾許鮮活的女兒氣。見楚鄒對她笑,臉頰微微赧紅,上了母後的馬車。

皇長子楚祁已先行入了後面的車廂,楚鄒一掀門簾便看見他端端地坐在裏頭。已經十三歲的楚祁依舊是那般隽雅高華,只是眉宇間比之從前沉默,臉龐因着目光的空寂而顯得柔和了許多。

楚鄒低聲叫了句:“皇兄。”

唔。楚祁默默應了,睇了眼他手上的釣魚竿,又道:“趁天色還早,這裏就你我兄弟二個,趴着再補一會兒眠吧。”

話音落下,馬車便低調地出了玄武門。門外已經由桂盛預備了幾百護駕的禁衛,楊夫人與楊公子久候在一旁,見車隊出來,便站在路邊對皇後鞠了一禮,也坐上自家的馬車出發了。

出城門往通州走,路上行人不多,因為同行無老幼,行程緊湊,不二個時辰便到了普渡寺的山下。這是成祖爺在位時命人建的皇家寺廟,因此山下有官員接駕。那官員見來的是皇後,臉上不無意外,但還是趕上前來把袍擺一撩地,磕頭道:“恭候皇後娘娘,不想娘娘先到一步,還請下來喝口暖茶,換乘小轎上山。”

桂盛怕他多舌添亂,板着一張大太監臉,只管在前頭引路。

山林空幽,鳥鳴莺啼,從山腳到寺門約莫二三千的石頭階梯。

難得出來散心,幾人倒不肯乘轎子了,揩着裙裾慢悠悠步行上山。今日這一片地界因着有皇家侍衛把手,并無閑雜人等吵擾。孫皇後與楊夫人走在一塊,楚祁與楊儉隔開一段距離邊走邊說話。

半年多沒見楊儉,看起來膚色比之從前略深一些,應該是随父親去南方曬黑了,只是謙謙爾雅目不斜視。楚湘便也只是低頭看路,并不多語。倒是楚鄒步子輕快,幾步就上去老遠。

女人家走路就是慢,孫皇後便叮囑他:“想玩兒就去吧,進了廟裏可不許射鳥兒,佛祖面前不可殺生。”

話說着,頭頂上落下來一顆柿子,橙黃可愛。楚湘彎腰去撿,那柿子卻轱辘滾去階下,桂盛便道:“聽說這山上結出的柿子甚甜,既然是它存心吵擾主子們走路,娘娘不如歇上幾步,看奴才給您打幾顆來解解渴。”

這太監整天往戚世忠那裏跑,孫皇後是不管他去留的。此番出宮這般殷勤,只怕是被戚世忠拖得沒脾氣,破罐破摔了。孫皇後也由着他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