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叁柒』儲君無落

兩歲半不到的皇七子楚邯寫了一張“九五至尊”送給皇帝,字跡從容持斂,朝中群臣口口相傳,只道此子他日必有大作為。這二年山西府尹周勐河整頓煤礦,每年上繳稅貢皆排在衆省前列,于是不少官員紛紛奏書上表,請立皇七子為東宮之儲。

養心殿的案卷堆得老高,楚昂着一襲玄色團領十二章紋绫羅袍,頭上烏紗翼善冠沿兩鬓垂落金纓帶,俊逸的五官掩映在黃昏光影之下,只是默默地順手翻閱着,然後又阖起來。

“皇上,該到用膳時間了,今日是……”張福弓身立在仙鶴腿香爐旁,低聲問。

“去翊坤宮吧。”楚昂說着便站起來。

張福應了聲是,懷抱拂塵退在一旁讓路。

九月暮秋,空氣中帶了點絲絲涼意,主奴二人出遵義門往左直入近光右門,寬長的袍擺在風中擦出嗖嗖輕響。

張福有些欲言又止。

楚昂并不回頭看他,這個老太監的忠心他是知道的。輕啓薄唇:“想說什麽就說吧。”

張福不解地問:“老奴有一事不明,皇上真的準備立麗嫔之子為儲?”

楚昂曉得他的心依舊記挂在坤寧宮皇後與四子的身上,默着沒應:“那又如何?”

張福把腰弓得愈低,聲音衰老而慢:“這三年來四殿下的用功皇上都看在眼裏,鎮日在聖濟殿裏苦讀鑽研,眼瞅着一閣樓架子都被他翻爛了,閉着眼睛都能找得見書,不是諸位皇子可比的。”

楚昂眉宇微凝,那日在交泰殿前撞見的楚鄒側影又浮于眼前,着一襲銀薄色袍擺攜風,冷俊英挺,端端持重。他朗笑着走下階梯,也不見他側目回頭……瘦了,也挑高了,昔日稚子已斂藏童真,光陰冷了少年心事。

便道:“提他何用,依舊是藏拙。”

藏拙便是不信任。不信靠他所想要給予他的尊榮。不明了他的良苦用心。

那也是因為大皇子啊。張福沒應話。

楚昂默了默,自顧自道:“都是肅王那群人在背後起哄,朕豈能輕易遂他之意。”問張福,戚世忠那邊怎麽說。

Advertisement

周勐河這些年是一邊為皇帝賣命,生怕愛女失寵,又因着怕愛女失寵,所以暗地裏又借肅王之力,想扶皇七子登上儲君之位。肅王的根基在山西,自然樂意賣這個人情,将來皇七子長大登基了,于他可不無壞處。

張福答:“說是病了一場總拖着不見好,瞞着呢,不讓往上報。肅王大概也是想趁他還有口精力之前,把儲君之位定下來。這樣的話,周麗嫔欠了他一個人情,将來山西那邊就還是他肅王獨大。”

楚昂冷下容顏:“周勐河這個吃裏扒外的!”說着負過手,颀長身軀踅進了一旁的翊坤宮。

主殿內彌散着淡淡的沉香,周雅穿一身櫻草色妝花對襟褙子,正俯在桌前教楚邯寫字。

楚邯寫了個自己的名字,叫:“母妃看。”

周雅低頭,愛寵地撫他小腦袋:“邯兒寫得真好,不怪朝臣們都誇你,一會你父皇來了也叫他看看。”

楚邯快樂地點頭,擡眼看見那二道門下父皇英氣翩翩地邁進來,哧溜一聲就滑下椅子,拿着宣紙小跑出去:“父皇,父皇,你看。”

他的聲音帶着孩童特有的奶氣,眼目裏也都是澄澈,與當年的皇四子不同,皇四子的心是旁人進不去的,一雙楚楚睿目總像是穿透深遠。而楚邯,卻是真天然無憂的。

曹可梅跟在他身後,說七殿下念叨了皇上一整天,可算是把人盼來了。

楚昂淡漠地聽着,彎下腰把他抱起來,蹭了蹭柔嫩的小臉蛋:“我兒勤奮,叫朕欣慰。”

周雅站在門檐下,很是眷戀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三年了,從被選上淑女起,這三年多來他光顧最勤的便是這裏,這是她沒有預料過的。當年何婉真死後,他把何婉真的貼身宮女派給她,她不曉得他之意,先還有些瑟瑟惶恐,後來才知道,他或是念着當年三女同住一院的情份,轉而把寵愛移駕了自己。

從十五承恩露、十六生子,這些年來周雅的身段日漸嬌滿可人,豔美的臉容帶笑,朝着迎面而來的楚昂道:“皇上近日忙于政務,也要注意好生歇息。瞧眼下憔悴,看得臣妾心口兒疼。”

楚昂勻出一手扶住她腰肢:“都在說儲君之事,是朝臣容不得朕一刻安寝。”說着便進屋去,抱着楚邯坐到了書案旁。

光線有些昏幽,秋日的涼意叫人通體舒适。

周雅原地站了站,聽不到他繼續把話題往下說。便倚身過來,叫楚邯給父皇看字,笑語裏帶着憐愛,問楚昂:“皇上一不在,臣妾就管不住他調皮。瞧這個‘邯’字,左邊一個甘,右邊一個耳,就好比小七子甘願為父皇的小耳朵,将來長大了做皇上的左臂右膀。皇上說是與不是?”

宮中無人不知當年皇帝爺對于四子的寵愛,而四子的天馬行空與淘氣在何婉真死之前,也一直得皇帝爺的默默縱容。周雅總時不時将楚邯往那特性上靠,楚昂聽得微有些倦耳。

只作勾唇一笑道:“朕的兒子都将成為大奕的左臂右膀。”俯手摸了摸楚邯柔軟的發頂,拍怕屁股放下來,叫曹可梅領着他玩去了。

複問周雅:“聽說你父親病了一場,朕思量着,不若把你的姐夫呂安提上去做個同知,如此即便他日你父親告老了,你姐夫也能接替上去。”

他忽然這樣來一句,周雅莫名便有些傷感。父親久病體衰的消息她早已默默得知,只是一直囑咐家裏瞞着不上報。方才急着一番言語試探,也是因為想在娘家後方失勢前再為自己争取一把。想來這世上沒有什麽是能瞞得住他的,他的眉宇間自帶着一分冷薄,即便在萬事上對她極盡周全,但這份寵愛她心裏清楚,很大的一部分是因着父親。

原本含笑的年輕嬌顏上不由帶了幾分惴惶:“皇上忽然說起這些,叫臣妾心裏……”

楚昂打斷她:“你莫要多想,該是你得的,朕自然都會為你安排好。”

周雅聽了眼圈兒泛紅,把臉倚在他寬展的肩頭上:“臣妾只怕父親不在了,日久天長,皇上便會冷落了臣妾……臣妾時而想起年幼的邯兒,心中便難以自持的惶恐。”

楚昂拍她豐柔的肩膀,見胸前被她淚濕,這便暖和了龍顏,親了親她的額頭:“看你最近是悶壞了。眼看九月初九重陽又至,不若朕帶你出宮透透氣,順帶登山賞菊散個心情。”

那胸膛肌腱硬朗,帶着一抹淡淡檀香。這個偉如天尊的男人,周雅想起他對自己細微入至的一幕幕,心裏卻是真的愛他、沒他到不行。

“唔。”蔥白的指尖攥着楚昂的衣襟,曉得他不喜人哭,便适可而止地嗚咽了一聲。漸漸地将他腰身環緊……

~~

皇帝的态度不表不拒,又把山西府尹的大女婿提去做了同知,朝廷內外關于立儲之事越發沸沸揚揚。而內廷六宮之中,氣氛卻詭秘地安靜起來,連張貴妃那邊也數日不見動靜了。

一道仁祥門走進去,宮女太監三三兩兩,走路只聞裙擺窸窣,不聞鞋底擦響。看似一切都按部就班,其實人人心裏都在打着算盤。

唯坤寧宮中孫皇後一幹人等卻是真的安靜,宮女嬷嬷們是不急的,說來也是奇怪,這些年皇上雖然不垂青,然而有皇後娘娘在中宮一日,大夥兒的日子便泰寧一日,并沒有誰人能欺壓到頭上來。

當然,除了桂盛急得頻頻往戚世忠那裏跑之外。

奈何戚世忠每次都是:“急什麽,急什麽,你一口一個幹爹是孝順沒錯,就這點子沉不住氣叫我實在不敢重用你。”

桂盛急得嘴角都冒泡了,回來再一看,皇後還是那般泰然安寧的像沒什麽事兒一樣,隔天他連嘴巴裏的皮也長起了水泡。整天半開着一張嘴,像有話說又找不到詞,其實是因為喝口水都塞牙。

他不喝水,楚鄒看見他來就打遠遠地繞着他走,實在一股口氣噴出來不太好聞。楚鄒也不想看見他,免得他皺着眉頭逮上來,到自己跟前後又一副有話要說說不出的樣子。

桂盛已經不指望調出坤寧宮了,他着急啊,急這對母子怎麽就是不争。

都察院左都禦史家的楊夫人今日入宮了,帶來了丈夫從南邊帶回的幾只蜜柚,還有兩個盆栽。孫皇後很高興,當場就叫李嬷嬷刨了給孩子們嘗嘗鮮。李嬷嬷刨完皮拿了小刀過來,大公主楚湘攔下她:“我來吧。”

便自己俯下腰,在菜板子上仔細切開。

距離楊夫人上一次入宮已經五個月了,這一次楚湘沒有像上一回見面那般害羞。快滿十五歲的她面容白皙,寧雅娟美,舉止間不掩出身貴胄皇族的雍容端秀。

楊夫人其實是非常喜歡她的,暗暗裏将她細細地打量。

楚湘削好了,遞了一塊給母後和弟弟,然後又給楊夫人。曉得她在看自己,臉頰微微有些赧紅,問:“儉公子課業必是十分忙碌,看夫人也好長時間不進宮了。”

她問得含蓄,然而這樣的話已經是出乎她的矜持範圍。

楊夫人聽出來意思,祥藹笑道:“他上回出宮後就随他父親去南方辦差了,大意是想讓他出去見見世面。昨兒傍晚才落家,今日便催着叫我進宮。哦,不說起這個我還忘了,特意叫我給殿下們帶了一些禮物。”

說着便叫身後的仆婢拿來一枚棗紅鑲金絲邊的精裝小盒子,親自遞與楚鄒的手上。

楚鄒打開來一看,乃是個做工上等的折疊釣魚竿。

又還送了大皇子楚祁一套《異鳥集》,因着楚祁不在,便叫宮人代為轉交。

楚湘立在一旁,默默地有些期盼。待看到楊夫人手上空了,卻不見有繼續動作,不自覺悄掩幾分失落。又猶帶矜持地彎眉一笑。

楊夫人看在眼裏,只作是不說,歉然道:“本是要親自進宮的,奈何昨夜着了風寒,今日便卧病在床歇息。說還惦記着與皇四子的九月之約,叫殿下挑揀個日子吶。”

楚鄒看穿大皇姐心思,一貫過分謹守內斂的楚湘肯表露心意讓他覺得很欣慰。然而他也不曉得楊儉到底是何意,當日出宮前那句話實在叫他揣摩不透。便故意賣關子道:“姐姐若是肯同去,我便約了之問哥哥釣魚。”

楚湘默了一默把那名字記住。曉得心思已被小四弟看穿,羞惱得嗔他:“休要拉我給你求情。母後若是不許,弟弟建府前都莫想出宮淘氣。”

晌午的坤寧宮裏清風徐徐,帶着幾分花草的芳香,孫皇後的臉色襯在富麗丹陛之下,看上去顯得那樣姣好而漂亮。

楊夫人說:“九月普度寺裏的菊花開得甚好,四周環境清幽,離着京城并不遠。娘娘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去看看,興許還可延展些花樣。”

孫香寧聽了便道:“整日悶在宮中也是無趣,既是兩個孩子都想去,本宮便做主去了。我這個皇後,這點兒權利還是有的。”

此時已九月初三,算算并沒幾天,便叫桂盛去安排。桂盛本來想說什麽,轉而一想,正中下懷,就屁颠颠拍着袍擺去張羅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