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伍肆』煙花三十
孫皇後叫桂盛去打聽消息,桂盛出坤寧宮繞了一圈,沒過多久就回來彙報。
其實不用細想都知道,這兩面三刀的太監必是早已經私下裏打聽完畢了。
孫皇後默默地聽完,問:“你是說,小麟子的食盒被施淑妃打掉了?”
“是,當日掃灑的太監看到了,說那什麽豆子粥撒了一地,小子溜得飛塊,沒把那掃灑的好一頓罵。”桂盛哈着腰。多大一人,逮着機會就說人三歲小太監壞話,也不曉得到底小麟子哪兒招他惹他。
孫皇後懶得搭睬,只不動聲色地又問:“那天的膳食你可打聽過,都是些什麽菜名兒?”
從前皇後娘娘心思揣不透,對人也像隔着一張薄屏,對宮中的那些暗事兒聞風不動。這還是頭一回派自己私下裏打探這啊那的,桂盛心潮澎湃,事無巨細:“回娘娘,按說也不至于這樣嚴重。只是清早那頓恰與清寧宮三皇子拿錯了粥,是黃鳝,本是給三皇子補體的,錯給四殿下吃了。倒好,沒兩時辰,不曉得午膳誰又給四殿下吃了幾串狗肉,中間時間隔得短,看似沒什麽,實則這二個相克,混吃生毒,這才導致舊病複發。”
孫皇後便不說話了,宮中能這樣悄無聲息使陰招的還能有幾個。小麟子那被絆倒的食盒子裏暫且不說,以施淑妃的性子也不會刻意去絆倒,必是怕有貓膩的。施淑妃離着那個女人近。
她想起當年禦花園裏那個慘烈的一幕,黑紅的血從施淑妃大腹便便的裙下溢出,心底裏那份久埋的虧欠便又隐隐湧起。
問:“翊坤宮的懷了有多久?”
桂盛一聽這話那個叫熱血沸騰摩拳擦掌,心裏感動着孫皇後這麽多年總算是開竅了,不枉自己巴心巴肺地為她謀算這許多。他心裏升起曾經為上一任萬禧皇後跑腿的那種激動,覺得差事終于派上用場了,渾身充滿鬥志。
越發把腰哈得卑敬:“奴才查過,周麗嫔十一月上頭發現有孕,現下只怕也就倆月。娘娘的意思是……”
孫香寧瞪了他一眼,他頓時又把話尾噎回去,讪讪低頭。
孫香寧說:“那是皇帝的子嗣,本宮有什麽意思,就讓她懷着吧。”
叫桂盛去把小麟子找來,桂盛便譴小路子去禦膳茶房找。眼瞅着小麟子一襲小青袍子一丢一丢地上了臺階,就一路壓着她腦袋,把她壓到了坤寧宮皇後的跟前。
“去,跪着。”
傍晚的坤寧宮前夕陽碎撒,撒在露臺上一片金黃。小麟子兩手趴地磕頭:“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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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皇後叫她起來。霞光映照在小麟子珠玉粉嫩的蘋果臉上,泛着淡淡紅赧,每次看到漂亮的柿子爺母後,都會不自覺的有些臉紅。
低頭揪着衣角。
孫皇後貪看她兩眼,故意綁着臉責問:“你這差事當得可好,本宮把柿子爺交給你伺候,眼下你柿子爺黃巴巴躺在床上,你倒是吃得兩腮子鼓鼓像只花貓。”
小麟子頓時緊張地摒住呼吸。她也知道柿子爺生病了,可是快過年了,禦膳茶房裏忙得像個陀螺,陸老頭一會兒叫她接水一會兒叫她掃地,她這幾天忙得團團轉,都沒空兒去瞧他了。
孫皇後又問:“本宮問你,知道你柿子爺得的是什麽病?”
小麟子惴惴的,聲兒細弱得像只蚊子:“知道,是哮~喘。”
她說“哮喘”尾音上翹打彎,眼睛看着地板,做了錯事的愧責與忐忑。
孫皇後悄悄抿了抿嘴:“那本宮再問你,得了哮喘什麽該吃,什麽不該吃?”
小麟子不知道什麽不能吃,只知道要多吃梨和百合,就仰起下颌說:“要多吃梨。”
“光吃梨不夠,能吃的不能吃的可多了。看在你知錯态度尚好的份上,本宮今兒起就把你提作監膳太監。這和侍膳太監可不一樣,侍膳太監是宮裏的規制,監膳太監可是本宮獨一份賞你的差事。從明兒起,你每天來我坤寧宮半日,跟着李嬷嬷學,禦膳房裏那些太監到底粗糙,我給你派的可是好師傅。李嬷嬷會教你柿子爺的喜好,他愛吃什麽,不能吃什麽,你得給我記好了,還要盯緊了。要是有人拿不好的給你柿子爺吃,你就給悄悄地換下來,然後到本宮這裏來彙報,都聽明白了?”
她說得仔細,嬌好的臉容上帶着幾分嚴肅,卻又不掩親善,小麟子只是乖乖點頭。
孫皇後見吓夠了,這才緩和了語氣:“那本宮這就正式把老四交給你了。在宮裏頭當差,主子爺得榮光了,奴才才能跟着榮光;主子爺不好了,奴才頭一個替主子遭罪。我同你說的這番話,你可會告訴第二個人?”
小麟子耷着手兒正襟危立:“不會,奴才連柿子爺也不告訴。”
……可惜了是個小太監。
孫皇後就愛憐地摸她小臉蛋:“誰給你做的這身饕餮袍子,不倫不類,那不曉得的只當皇帝賞了一道補服呢。好了,本宮把你找來,就是把你當做自己人。幹好了差事,回頭再賞你一身正經的小麒麟袍。”
叫李嬷嬷賞賜她一個拉拉球。
李嬷嬷對小麟子笑,把一枚七彩琉璃球放到她小手上。小麟子雙手捧接,彎腰對李嬷嬷鞠禮:“謝嬷嬷。”
“你客氣。”李嬷嬷回應她,是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因着甚得飲食內養精髓,看不太出來年紀,一身的端持氣度只叫人敬重油然而生。
孫皇後生産這麽多個,身段依然保持着當年模樣,皆因得着李嬷嬷的細心調理。見說得差不多了,便道:“去玩吧。”
小麟子就一歪一歪地走下了臺階。那七彩琉璃拉拉球在夕陽下打着五彩斑斓的美麗光芒,兩頭各連着一條細線,她不知道怎麽玩兒,但頭一回得柿子爺母後的賞賜,卻捧得歡喜崇敬。先還是乖乖地捧在懷裏,後來下了臺階,左右看看沒有人,就放到地板上當做小鴨子拖着走了。
唏啦唏啦,球裏的小碎石兒發出嘎啞的韻律,桂盛踅出來睇了兩眼:“切,介孩子。”酸溜溜。
孫皇後也不看他。
桂盛後來冒着殺頭的狗膽對孫皇後說:“在宮中,聖眷恩寵都是短暫的,帝王家有太多的約束,能拿在手裏的都是權勢。當年萬禧皇後能把莊貴妃壓在底下翻不了身,就是因為她是皇後。娘娘既貴為六宮之主,沒得讓一群小的爬到頭上做幺蛾子。娘娘不能獨個兒把四殿下推去前頭,真正能護住殿下們的不是皇上,是娘娘您自個。說得再直白點,皇五、皇六子也不能就那樣沒聲沒息地白死了。”
這是桂盛對孫皇後的第一次交心,他在這宮裏慣是個兩面三刀的陰毒角色,這三年多被困在死寂的坤寧宮裏耗着耗着,也沒得閑心再往外爬了。背着幹爹戚世忠,冒着死膽兒說出這番掏心窩子話,就是對孫皇後表了忠誠,也暗示孫皇後是時候卷入風波了。
……
這次的中和殿考試,皇四子的優秀是遙遙領先的,一手蒼勁內秀的筆骨更是叫朝臣們訝嘆。
大皇子居二,雖沒有突破之相,但仍也是個英賢持守的,其餘諸位皇子也甚為出挑。一時官員們紛紛上表奏疏,盛贊皇帝爺英明神武,得蒙太祖庇佑,膝下幾位皇子皆聰穎過人。
東宮之儲基本便已明朗,緊繃了數月的氣氛悄然纾解,冬至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雪,所謂瑞雪兆豐年,帝王賢明,皇子卓秀,普天皚皚生機。皇帝也高興,賞賜了各宮娘娘們不少禮物。過年的氣氛眼看越來越濃烈,司設監、直殿監和尚儀局的太監宮女們穿梭在各宮各殿,布置着貼春聯、挂門神、安天燈,忙碌中帶着年味與喜慶。
臘月二十三祭過竈王爺,從二十四開始禦膳房裏就要開始蒸饅頭了。饅頭蒸得多,得一直吃到正月十七,皇帝娘娘們未必吃得完,可以賞賜給大臣。用黃綢子包起來打賞下去,大臣們拿回府邸擱在廳案上,那是面上有光榮。
宮裏過年,光除夕夜吃的熱菜冷菜、湯菜鮮果、蜜餞點心就有一百單九品。從臘月十五就得開始準備了,禦膳房裏忙得叫個熱火朝天腳不沾地。因着皇帝進了坤寧宮,緊跟着皇後又入了乾清宮,今年過年的氣氛似乎有點不一樣,隐隐的說不出是個什麽感覺,總之就是身輕腳輕、輕飄飄地掩着歡喜。
三十晚上雖說坤寧宮皇後母子四個依舊獨過,皇帝照例在張貴妃的景仁宮把各宮妃嫔叫齊了吃頓團圓飯,但是酉時過半後,乾清門前的場院卻突然放起了煙花。
這原是宮廷的慣例,東西六宮按制不允燃放煙花爆竹,但除夕當夜是可以在乾清門前放的。素日深居簡出的宮妃小主們這天晚上用完膳,可以走出內左、內右門,帶着偶遇皇上、被得垂青的美好念想,圍到乾清門外看。但這些年帝後關系詭秘,第一年還死了兩位皇子和那位何淑女,這便歇了三四年。今次皇上也沒吩咐,也不見得了哪個的授意,直殿監的太監卻是頭一個燃放起了煙花。
“砰——”“啪——”
那繁花璀璨在紫禁城高遠的夜空綻放,溢散硫磺的空氣中夾帶着宮女子嬌俏的唏噓,整個皇城的年味兒都被帶動起來,人未張口,各個臉上的笑容便是喜慶。
伺候完了主子們用宴,到戊時末了總算輪到太監們填肚子了。大年三十的這天晚上,宮巷裏是點着長明燈的,允許不睡覺守歲到天明。
禦膳房裏也熱鬧融融,太監們按着輩分,師傅、打雜的各湊成一桌。吃火鍋燙菜哩,蘑菇、羊肉片、山藥、海味擺滿了大圓桌。小麟子人不夠桌面高,倒臉皮恁厚的大喇喇坐在師傅大廚的席面上了。人小,墊椅子站着,兩只張牙舞爪地大饕餮倒成了主角兒。下一道銀絲到鍋裏撈撈,挑碗裏攪拌兩下,再調點蒜蓉和醋,一點點抿蟲子一樣抿進嘴裏。那小臉蛋小嘴兒陶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珍馐魚翅。
這天晚上允許沾一點不上頭的水酒,一群老夥計吃不在多,圖的是歡喜。大夥兒笑話她:“嘿,再撲,撲進鍋裏煮熟了,看你家柿子爺能認得出你?”
吳全有這人潔癖,往年都是一個人在他自己的院子裏僻靜過年,今歲倒破天荒的也能和一群太監湊桌兒坐下。
陸安海敬他,他瘦臉顴骨聳突,冷冰冰不看:“算你老東西命大,讓那些有心眼兒的代幹了。否則戚世忠這裏你頭一個過不去。”
“真幹了查到孩子頭上,對誰都沒好處。”陸安海說,心裏想着那黃鳝和狗肉到底是哪個送的,倒很幫自個解了一圍。
吃罷年夜飯,就該給師傅們磕頭了。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是要給正經大太監磕頭的,今晚先在禦膳房裏給自己人磕。
小麟子給蔡半聾子磕,給大肚子朱師傅磕,輪到給陸安海磕,陸安海叫免了免了,給你吳爺爺磕吧。一人賞了她一顆銀摞子,把小口袋沉得叮鈴哐啷響,問她幾時給師傅們孝敬紅包啊,除了皇帝爺賞賜的那枚金葉子,還真沒別的能掏出來。都在她自個院子裏堆着呢,一只髒不拉幾的長毛啞巴犬兒,破核桃皮兒,她保命的被她卸了青龍偃月刀的關公老爺,還有那什麽琉璃拉拉球。要來這些玩意兒做什麽?不頂用。
她得了銀摞子就往陸安海兜裏一藏,心思早已經被內廷那邊新鮮的煙花爆竹勾了去。
坤寧宮裏也洋灑着暖意,難得姐弟幾個終于開誠布公地敞明了心思。
阖宮都被熱鬧鋪掩,那蒼穹之下五彩斑斓,爆竹破碎的砰啪聲響徹在交泰殿的上方,把大皇子楚祁和長公主楚湘的聲音也淹沒了。姐弟倆難得的斂起怆然,眉目間也揚了少年該有的歡喜,對母後道:“母後可要出去看看,瞧着可熱鬧?”
桂盛用眼神征許,孫皇後想了想便去了。
內左門外果然裏三層外三層聚滿了太監宮女和小主,一群花紅柳綠莺莺燕燕,時而指着突然落到跟前的煙花嬌矜跳躲。母子三個雜在人群裏,保養嬌好的孫香寧是輕盈曼妙的,這些年深居簡出,認識張貴妃的比認識她的要多,沒幾個人注意到低調的皇後娘娘也來了。
張福随在皇帝爺的身後從養心殿回來,楚昂一襲玄色團領十二翟龍紋常袍在夜風中凜凜,孫皇後擡眼看煙花,驀地與他目中的潋滟對上。他英俊的面龐上有訝然、有缱绻、有期許,她默了一默,便微微對他勾了勾唇。不管是真情假意,他的容色卻舒緩,挺拔的英姿攜風踅上了乾清門的臺階。
宮妃小主們沒能等到皇帝爺的垂青,等到小麟子過來,也沒能找她的柿子爺。在人群裏兜着擠着,找到戌正了也找不見。
她的柿子爺可忙,吃完飯便随尚衣監的太監回了東暖殿,明日要冊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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