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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葭房間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就連窗簾也拉上了,陳凜看不到裏面的情形,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盒子放在窗臺上,用力敲了敲窗,不等裏面的人有反應,他跑開了。

白葭在屋裏聽到聲音,拉開一點窗簾,看到窗臺上好像有個盒子,好奇地開窗把盒子拿進來看看,發現盒子裏竟然是一雙女孩穿的運動鞋,頓時眼睛一熱。

把運動鞋拿出來看了又看,白葭把鞋穿在腳上,尺寸正合适,心裏很興奮,又有幾分不安,她知道這鞋子是誰送來的,但她不敢接受。

想了很久,白葭把鞋連同盒子藏在床底,每天依然穿着她的舊鞋上學。一連多日,陳凜暗自留心她的鞋,卻總是失望,收下了又不穿,他弄不懂她是什麽意思。

看着天井的魚缸裏游來游去的金魚,陳凜丢了幾顆魚食進去,自言自語:“你們說,她為什麽不穿那雙鞋?是不合腳嗎?”

緊接着,他又捏着鼻子用細細的聲音學金魚說話:“不是不是,她是不好意思穿。”

“你們喜歡她嗎?她喜不喜歡我?”

“喜歡喜歡,白葭喜歡陳凜。”

白葭經常來看這些金魚,也這麽自言自語過,陳凜想,不知道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樣,對金魚傾訴心中的秘密,表情愉快地笑起來。

陳燕站在窗口看到她哥像個傻子一樣對着一缸金魚說話,很不理解地瞅了他好幾眼。哥哥和白葭一樣,越來越多心事不和她說。

看到白葭端着水盆出來洗衣服,陳凜假裝沒看到她,耍了一套武當長拳,踢打掌劈,招招賣力,他剛得了全市青少年武術比賽冠軍,很想在白葭面前顯擺顯擺。

看到陳燕和白葭蹲在葡萄架下交頭接耳,還不時看自己一眼,陳凜猜測她們是不是在說自己,打拳打得更起勁了。

那次電影院打架事件過後,白雲舒母女的名聲更不好了,雖然鎮上人誰也沒見過送白雲舒回來的那些轎車究竟坐的是什麽樣的男人,甚至連是不是男人都不知道,他們還是一口認定,白雲舒不但自己亂搞,連女兒也是不幹淨的。

白葭還是不怎麽跟陳凜說話,但是會到陳家來教陳燕功課,初三以後,陳燕的成績一落千丈,不知道是因為早戀還是智力本來就不行,她似乎學什麽都不通。

白葭就不一樣了,白葭永遠是優等生,哪怕她經常落魄到沒錢吃飯,依然是學校裏男生女生都關注的對象。

陳凜有時候偷偷打量她,明明是很清瘦很勻稱的身材,就算是胸脯,也是正常發育,沒有任何突兀的地方,怎麽會礙了那麽多人的眼?

一大早,陳凜跑到花鳥市場買了個玻璃缸,把他爸爸養在天井魚缸裏的金魚偷偷撈起來一條放到魚缸裏養着,為了不單調,還特意撈了兩條水草在缸裏。

周五的傍晚,等白雲舒走了以後,陳凜看到白葭蹲在葡萄架下洗衣服,抱着玻璃缸走過去,往她面前一放,“給你玩,我爸不知道。”

白葭看着那條金魚在玻璃缸裏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紅豔豔的顏色像是要把缸裏的水染紅了,擡頭看到陳凜殷切的眼神,很小聲說:“放在這麽小的缸裏養不活的。”

她難得跟他說句話,陳凜很興奮,“沒關系,你不要經常給它換水,換水的話就換我爸魚缸裏的水,我從小看我爸養金魚,怎麽養我都知道。”

白葭洗好了衣服,陳凜殷勤地幫她晾起來,兩人站在晾衣架下說話,馬麗珠在廚房看到這一幕,擔憂地搖了搖頭,繼續炒菜。

把玻璃缸放到白葭房間的書桌上,陳凜打量着這個小小的房間,她們母女倆搬來幾年,他才第一次走進她的房間,房間裏陳設簡陋,也沒有女性化的裝飾,床單被褥都是簡單樸素的款式,不像他妹妹陳燕的房間,到處都是女孩子喜歡的絨毛玩具和各種零食。

唯一讓陳凜嘆為觀止的是房間裏那個占了半面牆的書架,滿滿都是書,就連書架頂上也堆滿了,近前去看,琳琅滿目的書目讓他大開眼界。

“孟德斯鸠、陳寅恪……天,白葭你才初中都看這些書,能看得懂嗎?”

“都是我媽以前的書,她房間堆不下才放我房裏。”

哲學、歷史、政治和文學,白雲舒看起來可不像看這類書的人,陳凜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陳寅恪文集,念念有詞:“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非所論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興亡……這些書你看過嗎,你要是看得下去,我太佩服你了。”

“沒有什麽看不下去的,人多讀點書沒壞處。”

母女倆輾轉各地,沒有別的家當,只有這些書一直陪着他們,白葭從小到大是泡在這些書裏長大的,肚子餓得受不了或者挨了打的時候,讀書能讓她忘記一切。

靈機一動,陳凜說:“你家這麽多書,我能借兩本回去看看嗎?”白葭想了想,才說:“不要給我姆媽看到就行。”

陳凜随手從書架上抽了兩本他感興趣的史學書籍。

看到書桌上的臺燈用舊了,陳凜跑回自己房間把陳望知出差時買給他的新臺燈拿來,想換走舊的,但白葭堅持不要,陳凜沒辦法,只得把新臺燈拿走。

看白葭對着魚缸裏的小金魚目不轉睛,陳凜在一旁看着她。他頭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她,才發現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又長又卷,白淨透明的皮膚、小巧的鼻子和紅潤的嘴唇,瓷娃娃一樣可愛。

一頭柔軟濃密的黑發在燈光下光澤閃亮,能聞到發間的清香,陳凜擡起手很想摸摸她頭發,猶豫着怎麽放上去。

白葭像是有感應一樣,忽然回過頭來,陳凜趕忙把手縮回去,假裝撓自己頭發,尴尬地看着她笑,白葭瞧他臉都紅了,嘴角一彎沒有拆穿他。

為了化解尴尬,白葭把自己書桌上那盆長得很茂盛的盆栽給陳凜,陳凜見盆裏的植物碧綠蔥蔥,問她叫什麽名字。

“我也不知道,一種野草吧。”

“蒹葭蒼蒼。”陳凜把盆栽拿走了,下決心一定要好好養。

冬天的時候,陳燕學會了織手套,給家裏每個人都織了一副漂亮的毛線手套,白葭也在學,但她沒錢買毛線,只能用陳燕的毛線學。

“白葭,你在織什麽呀,這麽長。”陳燕看白葭總在哪裏織啊織啊,似乎沒有個頭,不知道她是在練手藝還是想織條圍巾。

“我想織個圍巾。”白葭頭也不擡。

“圍巾?這個顏色織圍巾不好看啊,我看他們都買白色紅色織長圍巾,你怎麽織一條灰的?”陳燕在這方面向來不開竅。

“我沒你那麽心靈手巧,會用細線織手套分出五個手指頭,織圍巾最簡單了。”

“哪裏簡單了,你這是元寶針,織的還這麽仔細,不會是給我哥的吧?”陳燕瞬間福至心靈。

“給陳伯伯的。”白葭否認。

“撒謊,我爸什麽時候戴過圍巾?我爸跑長途在車裏都有暖氣,他才戴不住圍巾。”陳燕狡黠一笑,“不如給我哥吧,我哥前天還說教室裏沒有供暖,空調也沒有,他坐在窗口就快冷死了。”

白葭咬着嘴唇笑笑沒說話。

陳凜晚自習回來,看到床上放着一條疊好的新圍巾,高興地繞了幾圈在脖子上,去給陳燕看。

“哥你戴上這條圍巾特別帥,像日劇裏的高中學長。”

“你織的?”

“是我織的,怎麽樣,手藝不錯吧?”陳燕翹着二郎腿嗑瓜子,看着她哥笑。

“挺不錯的,很暖和。”陳凜把圍巾捧起來,臉埋進去深深一嗅,嗅到了一陣栀子花的香氣,是他熟悉的味道,那個人身上常年都是這種味道。

“你又騙我,這能是你織的?不說實話我揍你。”陳凜假裝擡起手要給陳燕一拳。陳燕不僅不被他恐吓,還主動把臉伸給他,“你來呀,你揍我呀!”

陳凜的手輕輕落下來,拍在妹妹肩上,輕聲問:“是不是白葭?”

“白葭說是織給咱爸的,我說咱爸從來不戴圍巾,他車裏有空調,不如給你,她就答應了,哥,你說我是不是幫了一個大忙,你要不要獎勵我一下?”陳燕向陳凜伸出手。

陳凜嗯一聲,心裏比吃了桂花湯圓還甜。

第二天一早,陳凜出門上學,看到白葭亭亭玉立地站在葡萄架下等陳燕,腳上的運動鞋是嶄新的,高興地推着自行車在她身邊站定,等白葭看到他的圍巾,才心滿意足走開。

陳凜圍着那條散發着栀子花香氣的圍巾,一整天都暖暖的,他不時把下巴埋在柔軟的圍巾裏,就像她在擁抱他一樣。

小鎮的日子,表面上平靜如水,偶爾也會突如其來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就在白葭中考前夕,她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陳凜永遠記得那個下午,他到同學家看球賽,陳燕慌慌張張跑過來告訴他,白家出事了,一群人打上門來。

“你說什麽,白葭怎麽了?”陳凜誤以為是有人要打白葭,一邊往外跑,一邊問妹妹。

陳燕被她哥的表情吓一跳,這才說:“我也不清楚對方是誰,一個個都很兇很兇的,好像是說白老師勾引了她丈夫,她帶人來打小三,搞不清楚怎麽回事,他們打人打得好兇,我都快吓死了。”

陳凜一到家門口,就看到院子裏鬧得人仰馬翻,衆人将現場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就連馬麗珠似乎也加入了戰團,正和一個同樣粗壯的女人互相撕扯着頭發。

衆人只管圍觀,竟沒有一個人上前拉架。

白家門口,一個女人跌坐在地上,被幾個女人拳打腳踢,頭上臉上都是血,身上的衣服被扯爛了,她用手擋住身體,可還是有一只豐滿的□□露在外面。

圍觀的男人們貪婪地看着女人□□的身體,喉結無不上下滾動,陳凜驚愕于衆人的冷血,大力撥開人群,把自己外套脫下來蓋在女人身上,靠近了才認出這是白雲舒,沒敢再細看,着急去找白葭。

“媽,白葭在哪裏?”到處找不到白葭,陳凜情急之下叫馬麗珠。

“在屋裏,你快去救她,他奶奶的,敢在老娘地盤上撒野,就別怪姑奶奶不客氣。”身強力壯的馬麗珠黑旋風李逵一樣掄圓了胳膊,幾拳打倒了扯她頭發的女人,撲過去爆捶那幾個毆打白雲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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