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舉報

第二天黎明時刻, 天還犯着黑, 牛青水就爬起來準備去鎮上密投舉報信。

李元美正睡得香, 聽見丈夫起身的動靜迷迷糊糊問：“青水，咋起這麽早？”婚後她除了對兒子上心外, 對丈夫可謂是全心全意。

“我上茅房，睡你的吧！”牛青水順嘴便扯了個慌，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這麽早就出去過。

聽丈夫這麽說, 李元美勉強睜開眼, 看外面還黑着, 翻個身又睡了，她想趁着天沒亮抓緊時間多睡會, 因為天天上工她累得很, 而她根本就想不到同床共枕的丈夫要陷害娘家人。

牛青水到茅房撒了泡尿，眼睛已經适應了黎明前的黑暗, 他悄悄開了大門, 大步向鎮上走去。牛家沒有自行車可騎, 他只好靠兩條腿走路過去。不過也就三裏左右的路，牛青水害怕去晚遇到別人，還為了趕時間跑了一陣，這陣小跑把他累個夠嗆，大概十幾分鐘就到了鎮上。他在鎮上讀過初中，比較熟悉鎮政府的位置, 來了就沖那個方向走去。

這時候還不到五點, 大部分人都還沒起來。一路上都沒碰到半個人影, 遠處巷子裏傳來的狗叫聲還把做賊心虛的牛青水吓得打了個哆嗦。他走到鎮政府門前，把大門推了個縫隙，就把信封塞了進去，想了想，他怕來一陣風把信刮跑，又去旁邊找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壓住信封。

就這樣他還不太放心，怕那不長眼的看不見信封，當廢紙給讓了，他這一番折騰不白費力氣了。就在他想辦法讓別人一眼就能發現信封并馬上認出是舉報信的時候，有個覺少淺眠的老大爺早起後出來走走，看見鎮政府門前這麽早就有人站着，好奇地問了一句：“誰啊，大清早就在這裏等着，有事啊？”

誰知心裏有鬼的牛青水不經吓，老大爺的聲音剛一響起，驚得他拔腿就竄了，一溜煙兒就看不見人影。

老大爺走到鎮政府院門錢瞅了瞅，啥都沒瞅見。他就以為剛才看見的身影是個膽大的小賊，想到鎮政府偷東西來着，不巧被他見到吓跑了。他還操心地想着白天得給這裏面當官的說聲，看有沒有丢東西。

受到驚吓的牛青水一口氣就跑到鎮外，回頭看沒有人追來，這才放心停下喘口氣。他這時還死不悔改地認為受這次驚吓讓二舅子吃點苦頭也值了。随即他悄悄溜回福泉村，做得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這時也就六點來鐘，早起的村民才從睡夢中醒來，剛要準備起身。

說起來也巧了，今早鎮政府最先來上班的就是付敏智，他按照往常那樣開鎖開門，一眼就瞧見地上被石頭壓着的信封。付敏智就好奇地撿起信封，看到這個明顯是自個制成的劣質信封，就猜到裏面是封告密信。

等他到了辦公室，啥都沒辦，就把信封打開看了，一看果然入他所想是封告密信。只是他看着李元盛這個名字怎麽這麽熟悉，這兩天好像在哪裏聽過來着。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最近接觸體制外的只有顧予君這個老同學，是了，他想起顧予君提過結識了一個新朋友，還是比他們低一屆校友（李元盛上學晚一年），那個校友的名字好像就是李元盛。

得，這下對上號了。付敏智打算把這封信昧下，他怕把這封信的內容透露出去惹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李元盛還是他老同學的朋友，就想順手幫個忙。他覺得肯定是李元盛無意中得罪了什麽人才讓人寫了告密信。

付明智決定下班後就給顧予君打個招呼，讓他把信轉交給李元盛，問問他認不認得出是誰的筆跡，能不能看出到底得罪了誰，以後也好注意防範着。

自從回到家，成功投出告密信的牛青水徹底放心了，一整天就心情不錯，沒事就偷笑。這些都讓一起幹活的村民看到眼裏。

有人還問他大哥牛青山：“青山，你看你弟那笑模樣，是不是攤上啥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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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兒知道，你知道我輕易不去我娘那裏。”牛青山悶悶地回答。

“也是，你娘那麽偏心，有好東西都留給你弟弟了，他不樂誰樂。”這人不屑地撇撇嘴角說。他跟牛青山是好哥們，當然想着牛青山說話。

牛青水覺得他已經成功投了告密信，就等着上面來人整治二舅子了，這二舅子要是出了事，他就等着瞧熱鬧好了，想到這裏就不由嘿嘿笑出聲來。

牛青水正做着白日夢呢，他小閨女牛紅霞順着田埂呼哧呼哧跑了過來，喘着粗氣說：“爸，我姐從樹上掉下來了，你快去看看吧！”

“咋回事，你倆不是挖野菜去了，怎麽還挖到樹上去了？”牛青水屬于那種把孩子交給媳婦和老娘而自己啥都不管的甩手家長。只是就算平時再不管孩子，現在聽說閨女從樹上掉下來，他也不能撂手不管，畢竟周圍的人都看着呢，他還知道要臉面。

牛青水跟旁邊的男人說了聲：“大壯哥，麻煩你去給我媳婦說聲，說大閨女從樹上掉下來了，我先帶這丫頭去看看咋回事。”

他們兩口子分到不同的田裏幹活，只能拜托別人捎信了。不過牛青水平時在村裏很會做人，嘴巴也甜，見到人就笑眯眯地打招呼，村裏人對的他印象除了懶點，為人處世方面到還可以，所以他的名聲比他娘好聽多了。

“成，你去吧，還用不用人幫忙，不然你叫個人跟你一起過去。”叫大壯的男人好心地提醒了一聲。

“用不着，我自己去就成。”牛青水覺得他家紅雲也就五十來斤沉，根本用不着人幫忙，自己就能弄回來。這點重量還喊人幫忙，不是擎着讓人笑話他力氣小嗎，他還是很要面子的。

牛青水跟着小女兒紅霞去了山坡上的小樹林裏，路上牛紅霞就給她爸告弟弟的狀，說弟弟如何纏着大姐要桑葚，還大喊大叫讓大姐給他摘夠不着的桑葚，大姐腳踩空了才從樹上掉下來。

其實這事不能全怪牛紅軍這個搗蛋鬼，牛紅雲大意踩空也有錯。可是紅霞跟大姐親，自然偏向大姐。

牛青水對閨女的話不置一詞，根本沒覺得兒子整天指揮姐姐做事是不太懂事的行為，還有點埋怨大閨女笨，這麽大了還能從樹上掉下來。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現在糧食緊張得很，隊上組織孩子們幹挖野菜的任務，規定一天挖夠多少斤數就算給兩到三個工分。牛春花規定倆孫女一天最少挖夠五個工分才行，不然回家就挨揍挨罵。家裏孩子多能幹的，一天能賺五六個工分，這都要趕上一個婦女的工分了。工分到年底都能換算成錢，“錢迷”牛春花能不上緊着讓孫女使勁幹活嗎。

而附近荒坡裏的野菜挖光了，孩子們轉戰到山坡上的小樹林，幾乎村裏所有十二三歲以下的孩子都在小樹林裏挖野菜，順帶照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牛紅雲身為老大，也不例外，挖野菜時帶着弟弟牛紅軍，偏偏她這當大姐的在弟弟面前沒有威信，小霸王牛紅軍不但不聽大姐的話，還非得讓大姐事事順着他才行。其實，牛紅軍這些習慣都是在平常的日子中潛移默化來的，才滿五歲的他根本不懂大道理。可他平時有眼睛看，有心眼琢磨，看奶奶平時指揮的姐姐團團轉，他就學來了；看爸媽不把姐姐當回事，他就不把姐姐當盤菜。

牛紅軍在林子裏撒歡跑着玩的時候，發現一顆桑葚樹上的桑葚微微泛紅，他看了當然是饞得不行。然後他跑回去找他姐，非得讓紅雲給他上樹摘桑葚吃，在一起玩的小夥伴都喊着讓自己的姐姐去摘桑葚，牛紅雲一看別人都答應了，她也就同意了弟弟的要求。主要是她怕現在不答應，回家後牛紅軍跟奶奶告狀了奶奶會罵她掐她。

牛紅雲就和一起挖野菜的姐妹爬樹夠桑葚，她倒是會爬樹，就是動作不怎麽靈敏，費了一把子力氣才爬到樹上的她笨拙地給弟弟摘紅了的桑葚。

牛紅軍在樹底下嗷嗷叫着瞎指揮：“大姐，那邊的紅，你給我夠下來。”等牛紅雲摘完這邊，牛紅軍又指揮她去摘別枝上的紅桑葚。

牛紅雲摘得心甘情願，她還打算多摘點，自己跟妹妹也能吃些。由于平時奶奶那裏有點零嘴從沒有她和妹妹的份，他們只能在春秋季節自個在外邊找點野果解饞。現在有這機會，她當然不想放過。

就這樣，牛紅雲被弟弟指使地團團轉，摘完這枝摘那枝，然而就她摘得高興的時候，一不小心腳下踩空了，就從樹上掉下來躺在了地上。也是她倒黴，她的腦袋不巧碰到一塊埋不知在地裏埋了多久、踩了多少年的石頭上，一下子就被碰暈了。

一幫孩子見牛紅雲暈倒了，吓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還是其中一個機靈的小姑娘提醒吓傻了的牛紅霞，讓她趕快去把爸媽叫來。牛紅霞這才如夢初醒，拔腿向地裏跑去。剩下的孩子就團團圍住牛紅雲，他們不敢都動她，只有一個膽大的女孩一直叫紅雲，想把她喊醒。

牛紅雲暈倒的時間并不長，還沒等妹妹把她爸喊來，她就已經緩緩醒了過來，剛剛回魂的她就聽到耳邊傳來叽叽喳喳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