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善惡

這并不是神第一次在凡間旅行，卻是第一次與造物同行，想來貝希摩斯也是如此，但他顯然比神興奮很多。

等習慣用兩條腿走路之後他就走得飛快，他去碰沿路所能碰到的一切東西，一塊石子，一條小河，一顆樹，什麽都能讓他停下來新奇半天。

他不停的問花是什麽樣的，草是什麽樣的，蘋果樹是什麽樣的，神為他一一描繪，惹得他露出渴望的模樣。

“我在深淵之海長大，那兒一片漆黑，不需要眼睛，但是現在我卻後悔當初沒有選擇幻化眼睛，不然現在我就可以看見了這棵樹是什麽樣子，為什麽可以結出那麽香甜的果實”

“我真想要一雙眼睛”貝希摩斯如此說道，在他的感染下，神看着這個自他創造以來就沒有産生多大變化世界的目光也逐漸新奇起來。

貝希摩斯依舊在絮絮叨叨，神卻望着這片在他眼中截然不同的土地陷入了沉思。

風、火、木、水、土。

光與暗之下凡間充盈着這五大元素，它們相互交織，相互平衡，水生木，木生火，火生風，風生塵土，塵土歸于水之下。

如此渺小，如此微妙，以至于在神浩瀚的創世功績之下毫不起眼，但是一旦注意到，神便無法在忽視它。

“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貝希摩斯奇怪的問道。

神斂眉不答，只是又摘下一枚無花果遞到了貝希摩斯的嘴邊，投喂有助于神心健康，神發現自己喜歡投喂，不管貝希摩斯是獸形還是如今這般身量與天使無二的模樣。

“這個好難吃”貝希摩斯把嘴裏的無花果吐了出來，嫌惡的呸了一聲。

神想着或許以後也可以試着投喂天使，路西看着很乖，感覺喂什麽都會吃。

行至一個斜坡腳下，貝希摩斯摸着圓滾滾的肚子昏昏欲睡。他吃的太多了，又被山谷裏習習的暖風吹着，沒多久就閉上了眼睛。又或是他許久沒有這樣安心過了，從誕生以來，他不是在冰冷的海域浮沉，就是在陸地上遭受惡魔的騷擾。

混沌龍不自覺間化回原型，睡得四叉八仰，神望着它碩大的形體，發覺其比初遇的時候大了不少，照這趨勢下去，還會長得更大。

Advertisement

神并沒有看太久，耳邊鼾聲如雷，他不自覺的走遠了一些。

沿着山腳向前走，神很快看到了一條河谷，他停下腳步，遙遙的望着。

對面有一個惡魔，它彎着腰，小心翼翼的扶着一朵被它踩歪的花，緊接着又出現了兩個惡魔……

“喂！”

貝希摩斯嗅着神靈的氣息趕了上來，他有些氣急敗壞，長長的尾巴卷着神的軀體，想将他圈在自己的狩獵範圍內，龍族守護財寶的方式是天生的，不過神并不獨屬于任何造物，于是貝希摩斯覺得眼前的天使就和空氣一樣滑不溜秋的，怎麽圈都圈不住，這讓他感到焦躁。

神收回注視對岸的目光，以手掌輕輕的撫摸貝希摩斯被鱗片覆蓋的堅硬身軀，這個舉動安撫了混沌龍，于是他乖巧的趴下來，用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去蹭那只溫暖的手。

“你最好別亂走，這裏有很多惡魔，沒有我你一個天使會被撕成碎片的”

“走吧”神道。

“去哪兒？”

惡魔已經遠去，但是他憐惜花草的舉動被神看在眼裏，神決定跟去看看。貝希摩斯眼睛看不見，但是鼻子很靈敏，他很快就發覺他們在向什麽靠近。

惡魔啊……貝希摩斯有些厭煩的打了個噴嚏，說不出為什麽，他不太想在這個時候遇上惡魔。

“他們在欺負他”貝希摩斯嗅着空氣中淡淡的腥味，判斷其中一個惡魔受了傷。

“他太弱了，只能被欺負”

貝希摩斯頗為嫌棄的撇撇嘴，他見過很多惡魔，有強大如阿加雷斯那樣抓住過他的，也有被他拿爪子攆着跑的，正因為見得多了，習性上不免沾染了惡魔的習性。

發覺天使有往那邊走過去的想法，貝希摩斯連忙拿壓住他的衣服。

“你別動，我去救他！”

雖然他也喜歡恃強淩弱，但是在天使的面前，他不自覺的想裝一裝，他抖擻精神，覺得現在的自己狀态好的可以，一口氣打十個都阿加雷斯沒問題。

看穿了貝希摩斯的心聲卻無法理解其腦回路的神由着貝希摩斯跳進惡魔之間的鬥争，因為再不出手，瓦沙克就真的要被殺死了。

貝希摩斯趕跑了那兩只惡魔，他并沒有将地上的傷患當回事，只是得意洋洋的在原地舔着爪子，等着天使過來，

神的金瞳裏閃過一絲笑意，他緩步而出，聖光再度覆體，惡魔忍着遍體的傷痛向他行禮。

“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神治愈了惡魔的傷，溫聲說道。

“因為我預見了您會到凡間來”

“是了，我記得賦予你的能力是宣告過去與未來，尋找一切隐藏與失落之物”神笑道，點出了惡魔的名字。

七十二魔神之瓦沙克，他創造的第三個惡魔，雖然是惡魔，性情卻比巴爾和阿加雷斯溫和。

“那你也一定能借此躲避災難，何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

“那是因為有一個問題，我始終不得其解，哪怕渾渾噩噩的活着也不如意”

貝希摩斯左望望右望望，發覺事情有些不對，頓時有些不安，他的手穿透聖光抓出了一片神的衣角，惹來惡魔驚訝一眼，但是又很快低下頭去。

“您今天幫助我解了疑惑”

神看着瓦沙克的眼睛，神偏愛善與美，瓦沙克的頭呈倒三角形，他生的很醜，眼睛卻很清透。

“您給了吾輩生命，并給了我們遠超天使的族人數量，可是七十二魔神卻為了争奪地盤自相殘殺，長此以往，惡魔一族就會滅絕”

“于是你選擇了欺騙”

“不是這樣，我永遠也見不到您的面”瓦沙克否認道。

“我曾以為您再不會眷顧惡魔，可是您卻選擇救了我……”

“是我救了你啊！”貝希摩斯懵懂的說道，但是誰也沒有理他。

“萬能的造物主”

瓦沙克匍匐在神的腳下，哀婉的懇求道。

“惡魔中有如巴爾那樣強大的，也有如我這般弱小本分的，有殺打劫掠惡貫滿盈的，也有戰戰兢兢謹慎規矩的，請您仁慈的給吾等一條生路吧”

貝希摩斯已經驚呆了，他‘望’着‘天使’所在的方向，他是神？！

瓦沙克見神不為所動，更深的趴到地上。

“吾神明鑒，惡魔中不乏善，天使也會産生惡”地獄的哀嚎穿透地表，在神的耳邊回蕩。

“這是汝做出的預言？”神音轉換，剎那的威嚴令天地為之變色，瓦沙克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是他忍住了，這是惡魔一族僅有的機會，他必須把握住。

“不敢，只是深淵九獄亦有美景，望神親臨地獄”

“瓦沙克，汝可知，吾從不接受威脅”神淡淡道，當初地獄以凡間成立作為條件，脅迫他給予同天堂一般的待遇時，就注定了這個結局。文學一二

神拒絕了他，瓦沙克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神轉而看向似乎受了重大打擊的貝希摩斯，他的心意雜亂無章，神放棄了聆聽。

“貝希摩斯”他喚道。

“你是神……”混沌龍喃喃自語。

“你有什麽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你是神”

“是的，吾是神”神耐心的應道。

“你想要什麽吾可以幫你實現”比較起來，神還是很喜歡心思單純的貝希摩斯的，所以分別在即，神願意幫他實現。

“我在想什麽，神靈都可以知道嗎？”

“是的”

“那我之前想着從您的手中獲取另一枚智慧果.......”

“吾知道”神點了點頭，善意提醒道。

“若是想要給利維坦帶智慧果，那倒不必，混沌龍利維坦乃吾第一造物，她不需要智慧果，你可以為你自己讨一樣東西”

神知道他一直想要一雙眼睛，這樣惡魔對他使壞的時候他就能看見了。

貝希摩斯其實有很多話要講，當他得知面前的就是神靈，他一直憎恨着的神靈，他認為不負責任，任性冷漠的神靈……

但是他的腦海裏裏卻只有神摸着自己的頭，給自己喂香甜多汁的水果的記憶。

他知道神在等着他開口要一雙眼睛，他曾渴望一雙眼睛，但是吃了智慧果，對世間因果有了了解的他已經有所察覺。

“我若有了眼睛，還能再見到您嗎”

神目露贊賞，貝希摩斯是塊璞玉，一點就通。

“世間有法則，得到什麽必然需要失去什麽”

神看着這片廣闊無垠的凡土，金瞳深邃。

“從此你能見萬般諸相，卻再不得見我”

神如泡夢。貝希摩斯痛苦的捂住臉，所以等他擁有了眼睛，就是他們緣盡之時。

殘酷的神靈，給予了他如此兩難的選擇。

“您是在懲罰我嗎？懲罰我曾妄圖欺騙您”神并不言語，選擇至始至終都在于貝希摩斯。

“那麽，如您所願，我想要一雙眼睛”

貝希摩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了光，神站在不遠處，渾身沐浴着聖光，足下千裏萬木複生。

貝希摩斯癡癡的看着神殘留的神跡。

“您會再來嗎”

“您還會召見貝希摩斯嗎”

“吾神！”

但是神再沒有回應他，他的殘影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