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信仰

神給人類頒布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傳遍了天堂，別西蔔幾乎是一出了第五天就聽到了有關于人類建造天牆的事情。

他本該在出獄的那一刻立刻前往第七天聽候指令，然而能讓他發自內心尊重的熾天使長現在被關禁閉，所以沒有猶豫的，他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從第六天往下飛去。

永夜之地空空蕩蕩，只有人類的身影在徘徊。

完全不需要費力尋找，他躲在假礦山後面看着他們茫然而無所事事的在月球天流浪，不禁露出了快意的微笑。

“活該！”

他幸災樂禍的返回第五天，想盡快與路西菲爾分享這個消息，他以為路西菲爾會高興。

但是被嚴寒侵襲，以致于全身挂滿冰霜的熾天使長僅僅是擡眸看了他一眼。

“你錯了，別西蔔。”

別西蔔愣了一下，熾天使長繼續說道。

“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卻能讓亞當之名在天堂傳布”

“從前他們鎖在伊甸園裏，不為外界所知也就罷了。神将他們放置一重天，不了解內情的天使必然會對在外圍造牆的人類産生好奇。”

任務會成為類融入天堂的契機。

主天使之長對人類的能力表示懷疑，他道：“人類是無法造出牆來的，就算有名，也只會是讓我們恥笑的名聲”

路西菲爾搖了搖頭。

從來沒有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看神願不願意囑托。

別西蔔被路西菲爾淡然的‘沒有不可能完成’震撼了一下。

Advertisement

後來想想熾天使長超越尋常天使，大能大才，多年來，替他們解決了多少神布下的刁鑽古怪的問題，就像當年神讓他們自己造天使，也是路西菲爾琢磨出了辦法，率先造出了阿斯蒙蒂斯才讓大家有樣學樣。

別西蔔想起當年之事，眼中生出一絲觸動，再回想如今他們的光景，更是難受，但是他很快藏起這一絲不合時宜的感傷，發出疑問。

畢竟這亞當又不是熾天使長，怎麽想也不可能憑借孱弱的人之軀體解決問題吧！

“這正是神的高明之處”

路西菲爾像是看透了什麽，碧色的眸中透露出鮮見的顏色，他理智的推斷着一切。

神從不妄語，既然這麽說，人類就一定能造出城牆，以他預想不到的方式。

“亞當一定會有所作為”他讓別西蔔盯着人類的舉動。

別西蔔訝于長官對人類的重視，卻沒有質疑他的話，依言準備重新回到月球天，卻在半路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真是巧啊，殿下”黑發的女性天使巧笑倩兮，妖嬈的紅眸散發出魔魅的氣息，她慵懶的靠在第四天的一根天柱上，只伸出一條白生生的腿攔住了他的去路。

“莉莉絲”別西蔔眯起眼睛，看着這個模樣大變的昔日手下，眼中生出玩味，“膽子不小啊，你居然還在天堂，聽說加百利為了找你，快把九重天堂都翻個底朝天了”

“我且把這當做您對我的誇獎了”堕天使一聲嗤笑，随即也不在掩飾自己的目的。

“您是要去月球天吧，可否捎上我一程呢？”

天堂戒備加強，堕落天使的氣息與此間格格不入，極容易暴露，但是如果借助別西蔔的熾天使之力掩蓋，就沒有危險了。

“你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莉莉絲再度笑起來。

她只是想親眼看看将自己害到這個地步的人類，會落到怎樣的下場罷了。

別西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莉莉絲既然藏在天堂，那必然聽說過神谕。

‘她這般神色狡詐，又這樣信心滿滿，定然能叫我看上一場好戲’

“那就走吧。”

所謂無能狂怒，是在神統轄的領域，最沒有用處的發洩，想宣洩多久都可以，反正都是純粹的浪費時間罷了。

月球天的亞當在漫長到失去最初意義的自怨自艾後成功冷靜下來。

他将目光放在遍地的夜光礦石，尤其是那些已經成型，壘得高高的假山。

這是他唯一能在這裏找到的可以觸摸到的材料。

“可是，在其他幾重天堂，又該怎麽辦呢？”夏娃問他“在別的地方也有這樣多的石頭嗎”

“先把這一層做好再考慮吧”亞當根本不想去考慮那想想就叫人絕望的未來，只憑借蠻力搬來附近幾塊大的石頭，然後試着将它們疊在一起。

凹凸不平的石頭很快倒成一片。

“不行，它們根本立不住”夏娃失望的說道。

“那就想辦法讓它們立住”亞當簡短的說道，他拾起一塊礦石就着另一塊打磨，直到将兩個面磨成了可以相互疊放的平面。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亞當沒有停下，他對夏娃的呼喚充耳不聞，一刻不停的磨着石頭，直磨到雙手全是血泡。

夜光石帶着血的暗影，逐漸壘高，一開始是到腳踝位置，再然後到小腿，漫過大腿，最後變得比人還高。

‘亞當在努力，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至少我得找一些供我們吃的東西’夏娃咬了咬唇，這樣想着，開始四處尋找能吃的食物，不久，她在礦石的縫隙中發現了如那些會發光的石頭一樣還看的菌菇，它們個頭不大，藏在縫隙中，盈盈的閃着光。

“是菌子！”想到菌子的鮮美味道，她欣喜不已，迫不及待的伸手去采摘。

“那不可以吃。”天使洪亮的聲音阻止了她。

“米迦勒殿下？”夏娃眨了眨眼，看着逐漸走近的大天使。

“你要記住，越好看的菌菇越不能碰”米迦勒說道，然後拿出食物送給人類之母。

“這是伊甸園裏的果子”夏娃一眼就認出來了，“如果不是我，我們現在何至淪落到此，亞當他......也不會”

她流下淚，米迦勒順着夏娃的視線朝遠處望去，亞當仍舊在重複着打磨，疊放的動作，他像是遺忘了周圍，只專注于手頭的工作。

那仿佛可行的方案，讓他生出狂熱的希望。

米迦勒眉宇微蹙，為他的亢奮。

因為這是不可能成功的。

果然，那堆毫無根基的石頭在超過所能承載的極限之後，立刻崩坍了。

“不！”夏娃發出急促而絕望的尖叫，她赤着腳跑到這堆爛石堆前試圖幫助丈夫挽救。

“冷靜些，夏娃”

出乎意料的，亞當很冷靜。

他沒有崩潰。

不僅沒有崩潰，他反而咧開嘴，沖他們笑道。

“只要調整角度....我能堆得更高。”

他蹲下來挑選那堆石頭中還能取用的部分，重新打磨新的礦石，血紅的液體滴落，在月球天落下斑駁的痕跡，亞當一心一意的壘着石碓。

一層容易倒，他便在外圍多壘了一圈，米迦勒為他的信念撼動，不由對人類産生了改觀。

但是信念并不能取代現實，他不忍看。

“愚蠢的人類。”別西蔔撇了撇嘴，轉頭問莉莉絲：“你覺得他能成功嗎？”

“不能”莉莉絲露出一絲古怪的微笑。

“他要是在繼續碰那些石頭，它們絕不會叫他舒坦”

“那些礦石就像毒蘑菇，越美麗就越致命，它會讓他無力，進而刺激他的神經，入侵他脆弱的軀體”

“你把這麽危險的東西搬到天堂？！”別西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有什麽關系，對天使強健的身體而言，這些損傷根本無關痛癢”

“而月球天，只要美麗就足夠了不是嗎”

不管是堕落之前的莉莉絲，還是堕落之後的莉莉絲，她的想法都叫他無法理解。

別西蔔悻悻的想着，他繼續在暗中觀察亞當。

幾天後，如莉莉絲所言，立在礦石牆上的亞當忽然立身不穩，從牆頭跌了下去。

“他快完啦！”莉莉絲拍手叫道，欣喜自己無意中的成果促成了自己的複仇。

別西蔔卻看到從天而降的米迦勒扶起了人類，用自己的力量替對方療傷。

“沒良心的米迦勒！”他氣的火冒三丈，這幾天他發現了，米迦勒時常下來看人類，“華麗的戰袍，黃金的铠甲，他倒是好氣派，大聖堂內的光輝榮耀怕是叫他完全忘記了火星天裏受苦的殿下！”

米迦勒鑒定夜光礦石對人體有害，亞當不得不放棄這個計劃，毫無頭緒的他選擇先用足底丈量天堂。被摧毀的希望幾乎奪去了他的生機，他憔悴的行在茫茫的黑夜中，仍由思緒浮沉，仿佛化作一尊徹底的偶人。

夏娃在一顆燦爛的星辰邊上找到了亞當，她小心翼翼的喚醒了男人，給他喂了帶來的食物。

甘美的果肉化作汁水流入肚腹，亞當清醒了些，他看清夏娃帶來的東西。略有些驚訝。

自從出了伊甸園，他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麽新鮮又豐富的食物了。

“是天使送給我們的。”夏娃說道。

“米迦勒殿下嗎？”

“不，是我不認識的天使，他看起來很小，比我們都要小。”

“是嗎，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天使的善意了”

“因為你的努力讓他們看到了。”夏娃哽咽了一下。

信念或許不能取代現實，然而它終究影響了天使，人類的努力被他們看在眼裏。

“我的努力”亞當苦笑了一聲，他的什麽努力？

“我幾乎用盡辦法了，我做不到，夏娃。”

“我不可能做到。”他悲觀的說道：“那些石頭有害，它們讓我逐漸失去健康，讓我的努力功虧一篑。”

夏娃抱住他，男人久違的在她懷裏閉上眼睛，疲憊折磨着他，就像神的詛咒。

他将世世勞累下去，他看着不遠處飄過的流雲，眼神黯淡。

‘吾神啊，您到底想讓我怎麽做呢？如何能在這立起一座城牆？’

‘請您憐憫此刻在您腳下匍匐的可憐蟲吧’

他無望的想着，就在這時，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眼中，那雲緩慢的發生了變化。

他驚得從夏娃的懷裏坐起來。

“亞當？”

“你看那雲！”亞當激動的指着不遠處說道。

他所指的地方，靜靜的躺着一塊雲磚，散發着祥和的氣息。

“父親！是父親回應了我！”

亞當成功凝固了雲，制成了磚的樣子，雖然粗陋，但是米迦勒仍舊很吃驚。

“你怎麽做到的？”他不禁問道。

亞當沒有隐瞞，他開心的同天使分享自己的心情。

“當我在心中默默的向父親祈求的時候，這些雲就能按照我想要的樣子慢慢的凝聚在一起”

亞當緩慢而成功的在天堂鑄起一道前所未有的城牆，別西蔔将這件事說與路西菲爾聽。

“殿下，這是什麽力量？”

并非天使之力，也并非惡魔之力。

它無形無影，潛藏在人類的精神內，只有發動的時候，才叫他窺出一二分。

“信仰”路西菲爾聽完別西蔔的描述，很快說出了它的名字，雖然很弱小，那确實是信仰。

“人類的信仰，竟然能生出特殊的能力嗎！”

“不，如果不是神回應了他，那信仰毫無用處”路西菲爾陰沉的說道，他感受到了威脅。

前所未有的威脅。

神在指引亞當。

他知道自己在難受什麽。

神從來沒有這樣耐心細致指引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