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魅魔

‘他的一生都在尋找一個身影...’

路西法做了一個夢，醒來就不記得了，他少有做夢的時候，看着幔帳垂下的黑色絲縧，他只覺得悵然若失。

“陛下，您醒了嗎？”侍官摩洛在寝殿外問道。

愚蠢的問題。

他醒着自然好，可也毋須他這樣一問。

若是睡着又如何能答？

難不成還要将他吵醒不成！

難得做了個夢卻不記得于是化身杠精的路西法這樣想着，聽摩洛又問了一遍，語氣中罕見的摻了絲慌亂。

看來是出事了。

“進來吧。”他從床上坐起來，随意的披上一件長袍說道。

摩洛推門而入，一進來就看到路西法衣衫不整的慵懶模樣，他突然就紅了臉。

難道陛下也.....他不敢深入去想，換成別的誰，在摩洛看來都是荒唐不堪，不修邊幅。

但是這些若是放在路西法身上...他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熱。

“你受傷了？”路西法驚訝的看着摸摩洛，他的鼻子正滲出血。

“不，沒事，我沒什麽事”摩洛慌忙捂住鼻子，用術法止了血。

他清了清神，低聲說道。

Advertisement

“是這樣的，陛下。昨夜不知出了何事，堕天使們突然....”

聽着摩洛的報告，路西法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阿斯蒙蒂斯在何處？”

“色/欲閣下受到的影響最嚴重，現在還躺在床上.....他的床上躺了兩個堕天使”摩洛有些難以啓齒的補充道。“還有一些惡魔。”

一些惡魔是多少。

路西法整理着裝的手一頓，想着阿斯蒙蒂斯的性格，幾乎就能想象到那個畫面。

那一瞬間，他想到的竟是——還好他沒有接受阿斯蒙蒂斯的自薦枕席。

他對自己的獨占欲還是有點數的，如果阿斯已經成了他的——那麽現在就不可能活着了。

“那就不是他了”路西法沉思了一番，色/欲本身都深受其害的話，那就不可能是阿斯蒙蒂斯做的了。

而後，陸續有報告送來，路西法才知昨夜不僅是堕天使，連惡魔，不是整個地獄被影響了。

順着殘留的痕跡，路西法找到了禍亂的源頭。

它就在第九層地獄。

第九層地獄的一顆巨石上。

他并不陌生。

路西法看着那支在創世大典上射出，插在地獄數千年誰都無法拔出的**/之箭。

這是那支箭的母箭。

他看着它，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下意識伸出手，結果在他的碰觸下，金箭轟然消散，化作幾個魅魔落到地上。

有男有女，嬌笑着很快跑得連影子都沒了。

摩洛嘆為觀止，他一直跟在路西法身後，見此也沒有頭緒，只能不懂多問。

“陛下，是那支搞得鬼嗎？這樣就算解決了吧！”

路西法轉過身，摩洛看到他的表情忽然就噤了聲。

他捂着額頭，臉色非常難看，

“傳我命令，把他們都給抓回來”

“即刻！”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

雖為魅魔，仍舊為他的情/欲所化，路西法無法想象他們會做出什麽事情。

“是！”摩洛不敢耽擱，馬上吩咐全體堕天使執行命令。

他們很快就把魅魔逮回來了，然而路西法的臉色依舊沒有緩和。

因為在碰觸那支箭的同時，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被他遺忘的夢。

他夢到了耶和華。

——

金箭因為曾經的主人堕落不再聖潔，它散發着魔性的魅力，蠱惑了全地獄。

這一晚，多少堕天使犯了禁？

誰也不知道。

薩麥爾看着躺在他身邊的莉莉絲，頭疼欲裂。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他隐約記得昨晚自己跟着了魔似的，他察覺到不對就把自己關進了卧房，那個時候并沒有莉莉絲。

“整個地獄都在狂歡，如此熱鬧，我怎能錯過？”莉莉絲懶懶的躺在床上，風情萬種的沖他抛了個媚眼。

“你是故意的”雖然還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事，薩麥爾仍舊痛恨着莉莉絲。

堕天使在地獄站的越穩，莉莉絲的處境就越尴尬，仿佛是對曾經她的選擇的一種嘲諷。

現在的形勢越來越明朗，她也就越來越坐不住，幾次三番來私下來找他。

哪怕不曾得到他的好臉色，她也依舊來的殷勤。

“為什麽”他低聲道，“你以為發生了這種事，能改變什麽？”

“我不會再陛下面前為你說話”

相反，他憎惡這種交易。

“我并不是為了那個”莉莉絲說道，“我是為你而來。”

“你說謊。”薩麥爾厭惡的她的謊言，他斥道。

莉莉絲并不喜歡他，薩麥爾已經不是從前的薩麥爾，他不傻，能察覺出來。

所以他更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你這麽大反應......”莉莉絲歪着頭看他，“是覺得自己不幹淨了，配不上加百列了嗎？”

“住口！”他勃然大怒。

“呵”莉莉絲發出嘲笑似的笑聲。

“何必呢，你早就不幹淨了。”

“閉嘴！我還沒有淪落到你來指手畫腳的地步！”

薩麥爾憤怒的想要攻擊她，但是情緒劇烈起伏下他雜亂無章的攻擊被莉莉絲輕易化解。

她騎在他身上，高高在上的俯視着他。

“你以為她不知道嗎？”她的眼中飽含着深意，仿佛在看一個末路的可憐蟲。

“不，她知道”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薩麥爾散發着冷氣，不欲理會她的話，正要把她掀翻。

“哦，是我胡言亂語嗎？”莉莉絲一挑眉。

“為何她待你如此冷漠，你從來不覺得奇怪嗎？”

她的話成功動搖了薩麥爾的心。

怎麽能不奇怪呢？

他眼中流露出恍惚的神色，按照加百列的性格，即便他堕落了，他們的情分依舊在，本不該如此冷漠.....

“你吃了那個可憐的天使的時候，她就在上面看着你。”

薩麥爾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下，他不知曉這樁秘密會被捅出來。

他吞噬了亞略的事情，他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加...加百列也知道嗎？！

不！不能！不要！他恐懼的看着莉莉絲。

“你想問我怎麽知道的？”她憐憫的看着他，“因為我就在她的身後啊”

那個時候加百列追了她一路，她們直打到虛空之境時，大天使長忽然就像失了神智一般，望着下方一動不動，莉莉絲便順着她的視線也往下望，只看到巨蛇将天使完全吞噬的場面。

“你該感謝我，若不是我纏着她，你當場就死了”她咯咯的笑着，沖跟猛糟了雷擊似得的薩麥爾說道。

“原來如此.....”薩麥爾喃喃自語。

他曾經懷疑是創世神将加百列移了性情，并為此怨恨着。

卻不料，原來是他自己。

源頭在他。

多麽的肮髒啊！

永遠不可能了......

他知道他永遠和加百列沒有可能了。

他知道看到那一幕的加百列的心裏會想什麽。

多麽的惡心啊！

多麽惡心的薩麥爾啊！

可是這是他的錯嗎？！

是他想要這樣的嗎？！！

“你可知變成蛇後有多難嗎？”赤紅的眼眸望着莉莉絲，他的眼角流出了絕望的血淚。

因為神讓他變成蛇，他甚至連堕天使都不是！

他失去了天使之力，只能通過吞噬獲取力量。

“這不是我的錯啊！！不是啊”他徹底崩潰了，沖着莉莉絲大喊大叫，完全失去了一開始那冷靜自傲的模樣。

這能怪他嗎！

“加百列......”他捂着心口，疼的幾乎要頃刻死去，黑色的羽翼将他包裹，他縮在角落裏，顯得那樣可憐又可悲。

“沒關系，你還有我呢”莉莉絲溫柔的摸着他的臉龐，猩紅色的瞳眸裏淬出冰冷惡毒的光。

“同我在一起吧，薩麥爾。”

‘你曾是她最重視的夥伴，得到你，就像得到了她曾經的心。’

‘我們都是一樣的可憐蟲，你是我抱團取暖的同伴，哪怕只是一絲安慰，也要屬于我’

薩麥爾呆呆的看着她，血淚狼狽的淌了一地。

純潔的心在哭泣，曾經的殘月相談就像是夢裏發生的事。

這是命運的安排嗎？

天堂，加百列一身潔白，遙遙的望着衆星。

“在想什麽？”米迦勒忽然從她的身後走出來。

加百列仍舊看着那些星辰，目不轉睛的。

“為什麽不理我？”米迦勒嚎叫了一聲，狀似受傷的抹了抹眼角。

“可憐我辛苦了一天，被梅塔驅使着幹着幹那，末了還得不到同伴一個好臉色”

“別說好臉色，連理都不理我....怎麽會有我這麽慘的天使喲”他假哭道，表情神态之誇張完全不像一個熾天使長所有。

加百列被他逗到了，撲哧一下笑出聲。

“終于笑了”米迦勒拎出一壺仙露在她面前晃了晃。

“來一點吧？”

加百列變出兩只水晶杯，舉到了他的身前。

米迦勒給杯子裏都倒滿了——如果是平常的加百列，她準會皺着眉跟他說，不能倒得太滿，水滿則溢，七八分足矣。

“我始終比不上薩麥爾在你心中的地位，對嗎？”他失落的說道。

“為何這麽說”加百列轉頭看他。

米迦勒斟酌了一會，發現自己着實不是那種說含蓄話的，藏着掖着太難受了，他索性直接說開了。

“自從聽了地獄傳來的關于薩麥爾與莉莉絲結成一對的消息，你就郁郁寡歡的”

加百列見他一臉怨念，不由失笑。

“你誤會了，我與薩麥爾之間并無什麽”說起薩麥爾她臉上的情緒又淡了許多。

米迦勒心中腹诽，就這樣還說自己不在意。

“他能與莉莉絲走到一起也算了結他們之間一段因緣了”

這麽說來好像真的是不在意？

“你當真不為此難過？”米迦勒懷疑的看了她一眼。

“我的心是圓滿的，凡塵之愛如何能影響到我？”加百列這樣說道。

“那你為何不開心？”米迦勒沒有被她的話糊弄過去，他看出加百列确實在難過，只是不知道為何。

“我的心是圓滿的，”加百列又說了一次。

“只是失去了表達的欲望。”

米迦勒不解的看着她。

“看到他們在一起了，我才發現我的愛是無望的。”加百列看着九重天的方向，寧靜的說道。

她是造物，注定含着雜質。

縱然薄弱，仍舊有着欲望。

既然有欲，便不能開心。

米迦勒失語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不知道加百列竟然對神懷着那種心思。

最後他只能看着加百列說道：“那不是你能期盼的”

“我知道，這還不需要你來提醒我”

加百列含笑飲下一杯仙露，她的臉頰升起一團駝紅，讓她聖潔秀美的面龐變得越發美麗。

“喝一杯吧”她說道，“為這永恒，為這純白，為這光明”

永不後悔，永不動搖。

“嗯”米迦勒同她碰了一下，舉着杯子剛湊近嘴邊，卻聽加百列叫了他一聲。

“可是他太孤寂了”

加百列喃喃着，伸手向至高天，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禦座之上的主宰者。

“誰能接近他？”

“誰能陪伴他？”

“誰能理解他？”

誰又能同時做到這三者兼備？

“卻都不是我”她怯懦的縮回自己的手，她沒有資格，也無法做到。

“太孤寂了啊，米迦勒”天使流下金色的眼淚，她不為自己無望的愛流淚，卻為神永恒的孤單而哭泣。

米迦勒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失态，他突然反應過來。

‘說太多了啊！加百列，被聽到了怎麽辦！！！’他一臉驚恐，根本不敢看至高天的方向。

‘完了，完了！’他這樣想着，然而等到加百列的眼淚流幹了，他也沒有等到想象中的懲罰。

“神大概是睡着了”他慶幸的想。

大聖堂內一如既往的寂然無聲。

神無疑聽到了加百列的話，泛着冰冷光澤的金瞳因為天使的擔憂滲出一絲暖意。

自己真的缺少陪伴嗎？

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拂過膝上的創世之書，溫涼的觸感喚回了神的注意力，他低下頭。

創世之書浮現出一行字。

‘我永遠陪着您’

神緩緩笑了，并不言語，只是視線在觸及書脊下端的金色墜子的時候微頓了下。

然後像是什麽也不曾發生過一樣。

他輕輕的翻過了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