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4

季存真帶着段落從觀光臺下行至旋轉餐廳,餐廳的布局老舊,像清水市二十年前的風格。

厚重的橄榄綠垂簾和水藍的仿真油畫穹頂上,挂着白粉帶青的塑料紫藤蘿,樣貌簇新但配色豔俗。只有落地窗外的自然風光透着當夏的綠和生氣。

段落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把菜單推給季存真說,“你來。”

季存真接過菜單猶豫道,“這裏是景區,東西不能算好吃,也只有俄餐。”

“無所謂。我不挑。”段落托着下巴打量他,好似在看有趣的即興表演。季存真被觀察的心裏發毛,低下頭看菜單以此來躲避目光。

季存真選了幾個常點的菜品,問段落是否可以。段落打斷他叫來侍者,要季存真直接點餐不必報備。季存真頓了頓,看着段落大方的模樣,恍若和自己相識多年的老同學。他在這份莫名親近的情态下,匆匆點完了餐食。

“你很熟悉。”段落打破了侍者走後兩人相對而坐的沉默。

“每次外地的同學來都會到這裏吃飯。”季存真老實回答道。

“他們都不上去天臺玩游樂設備?”段落打趣道。

“很少玩,反正我不玩。”季存真暗想他的同學都二十大幾了,并不像他一樣還是個瘋小孩。但他只是抿抿嘴什麽都沒說。

這個回答讓段落還算滿意,他對上前餐的侍者道過謝,而後接過面前的餐包,慢悠悠地抹了黃油和果醬,很自然地遞給季存真說“吶”,示意他接住。

季存真接了過來,有點尴尬地說了謝謝。

段落不顧他的別扭,又自己抹了一片卻只抹了黃油,他想了想說,“我看你車上放了很多糖,就想你應該喜歡吃甜的。”

被說中的季存真微微驚訝地辯解道,“只是一些提神的糖果。”

“誰吃奶糖提神啊。”段落拆穿道。不過他很喜歡看季存真略微慌張的表情,讓他想到草原上受驚的羊。他又問他,“你同學不是滿洲裏人嗎,還要你帶着玩。”

“我大專在南方上的。”季存真說了一個城市,就在清水市旁邊,是個經濟不輸清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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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沒想着留下來。”段落疑惑道。

“我專業學的旅游管理,本來對這個行業就熟悉一些。”季存真邊吃邊說,“我家房車是現成的,本來爸媽想用來旅行,結果這幾年身體都不好,就給我跑車用了。”

“跑車很辛苦。”段落對他開車的選擇不算贊同。

“還好,我喜歡開車啊。一個月跑幾單就夠我在這裏生活了。”季存真說的雲淡風輕,“看到好的風景也會拍下來畫畫什麽的。”他本想添一句他的乘客都很好說話,但想到自己第一天被段落罵過,又把這句話吞了下去。

段落聽季存真的描述有些憐惜。他想到季存真昨天跑車跑了六個多鐘,并不是什麽輕松的差事。

他見桌上添了大塊的烤肉串,于是仔細地把它們從鐵簽上剔除,一塊塊切好,遞到了季存真面前,試圖讨好他。

季存真茫然地看着眼前切分均勻的肉塊,遲緩地動了叉子。以前和別人在一起都是他做這件事情,似乎他總是各種關系裏的服務者,習慣了差使和付出,偶然得到別人的關愛反倒來得奇怪起來。

季存真吃了幾口,被段落喊了一聲,擡起頭疑惑地問怎麽了。

“左邊。”段落指了指自己左邊的嘴角。季存真大概明白嘴上可能沾了什麽,他舉起左手擦了一下嘴角問,“還有嗎?”

“是這邊。”段落無奈地又示意他,是和自己指的鏡面一側。季存真只好又用右手馬馬虎虎擦了一下,張大眼睛問道,“還有嗎。”

“哎。”段落嘆了口氣,好像拿他很沒辦法似的。他拿起濕巾把手擦了幹淨,快速地擡起左手微微傾身,拇指的指腹輕輕地劃過季存真的嘴角,柔軟的像一陣漫不經心的風。

而後他又自然地坐正,擦着手笑笑地對季存真說,“這樣就好了。”

季存真微微張着嘴,說着,“你。。。”他把這個字吞吞吐吐好多遍,最後紅着耳朵有些氣憤地問段落,“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幫你擦一下。”段落揚揚眉毛,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

“你不要這樣。”季存真低下頭,想了想咬着嘴唇說道,“我有好感對象的。”

“呵,是嘛。”段落聞言冷笑道,“我只是幫你個忙,不要沒事自作多情。”

季存真看他又露出了最開始的輕蔑表情,不知為何有些難過。但他覺得這才是他們正常的,合适的旅客關系。有些生疏和隔閡,有純粹工作上的需求和服務,并不該是最近角色互換的結果。他嘆了一口氣說,“那就好。”又恢複了平靜說,“我剛才瞎說的,您不要介意。”

“你是怎麽回事。”段落煩躁的揉了揉後腦勺道,“是我剛才不對,我給你道歉。”

“嗯。”季存真默默點頭,又往嘴裏塞了一些沙拉菜。後來他除了沙拉菜什麽都不再過問,段落隐約覺得自己又搞砸了事情,只能盡力把菜品向季存真面前挪,但是季存真始終沒有動。

一頓飯沉默地吃完,段落結賬的時候,季存真斜着眼看了看,最後還是猶豫地告訴他,“其實你在旅途中的餐點我都可以有抽成。”

“我知道。”段落邊付錢邊無所謂道,“早知道點貴的讓你多賺些了。”

季存真聞言不禁笑了,眼下的卧蠶都分明起來,但他回想起段落的越界,又把笑容忍了下去。

“還是朋友吧,季先生。”段落也無奈道,他擡手在季存真肩上拍了拍,季存真也沒有躲。

“嗯。”季存真表示和解,就引着段落向電梯走。

“那。。。要不你說說你的好感對象呗。”段落忍着心裏的酸意,逼季存真湊進電梯的角落,假裝八卦地問道。

“無可奉告。”季存真貼他很近,卻朝他神秘地擺擺手拒絕了。

段落無心逼問,随便說幾句糊弄了過去。

兩人稍作休整便驅車前往套娃景區。

這個景區段落是相當無感。他結婚帶孩的朋友反反複複推薦過這個游樂場,于是在朋友的慫恿下,第一天就入住了一旁的主題酒店。但從酒店大窗裏,看着大大小小百來個套娃林立在廣場上,只覺得相當傻氣。

這個想法直到進了景區也沒有得到絲毫改觀。

正午後太陽毒辣,人被曬的睜不開眼的同時,也篩走了很多貪涼的游客。

季存真和段落并肩在各種主題房屋裏逛完,尋了一處陰涼的地方休息。遠處的天藍的像海,翻滾的雲層下彩色的游樂設施旋轉着,游客們的歡呼和驚叫變得分外遙遠。

段落對游樂場興致缺缺,而季存真領人來了太多次,自然也百無聊賴。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段落從口袋掏出門票,宣傳标語特地标紅地形容套娃這個玩具的特性。段落撇了撇嘴說,“這個标語不對,套娃明明是我中有你,你中有他。”

季存真被他逗樂了說道,“你要不要去前面的商店裏買一個‘你我他‘做紀念?”

“我。。。”段落話還沒說完,他們休息的桌旁來了一位正在做直播的女士,她娴熟地舉着自拍杆自說自話,成功地奪走了兩人的注意力。

“剛剛帶寶寶們逛了套娃博物館,那現在我也拓展一下,給大家講個俄洛斯民間故事。”女主播娓娓地說着,一旁的段落和季存真也無聊地豎起了耳朵。

“相傳雪娃娃是冰雪與春天的孩子,它愛上了一個牧羊人,但雪娃娃卻不知情為何物。雪娃娃的母親同情它,就賦予了它愛的能力。但雪娃娃陷入愛河之後,內心就變得越發溫暖,最終身體就融化消失了。”女主播用俏皮的聲音說着,洋溢着快樂問大家,“是不是有點傷感呢?”

女主播對着屏幕和網友繼續調笑着。

一旁的段落也眨眨眼頗有興致地問季存真,“如果愛上別人會消失,你會選擇愛嗎?”

季存真在遮陽篷的陰影下顯得很惬意,他向座椅後背靠過去,聲音柔軟地回答道,“會吧。”而後斜睨段落道,“你呢。”

“我不知道。”段落眯眼看着明亮的陽光道,“但如果有機會,我也想試一試。”

他的目光灼灼地落回季存真身上,像孟春林間久違的太陽,也像盛夏湖面耀人的光。讓季存真似乎無處躲藏,又不自禁地渴望得到。

季存真撇開了臉補充道,“太認真也不是什麽好事。”

他又覺得當下的氛圍十分古怪,就轉移話題說,“你還去買紀念品嗎?”

“去。”段落收回目光沒有再說什麽,跟着季存真向紀念品商店走。季存真這一路上有意和段落拉開了一點距離,但段落又很快地跟上他的步伐,把差距縮小。

段落在紀念品商店看到了游客diy套娃的櫃臺,他想起季存真車上的那個套娃藥盒,果斷提議道,“我們也畫一個互換吧。”

“啊?”季存真覺得這是小孩子才會選擇的紀念品,而且他和段落似乎也并未親近到交換禮物的地步。

段落在櫃臺上挑了兩個個頭中等的空白套娃,他遞給季存真一個道,“只畫最外面的吧,裏面的随他去。你負責畫一個像我的套娃,我負責畫你。”

季存真沒有接過,他摸不清楚段落的想法,也并不想動筆。

段落就使出了出價的老法子。季存真在他出到四位數的時候,勉強笑着同意了。還要段落“不要反悔。”

段落聳聳肩說了不會,便向營業員要了顏料和筆刷,找了個空位準備開工。他拿着空白的木玩具左看右看,又對着季存真仔細觀摩,似乎有些為難,遲遲沒有落筆。

“先打稿啊。”季存真見他不安就建議道。

“哦。”段落拿起了筆刷意思了一下,仍然沒有頭緒。

季存真嘆了口氣,從桌上拿起一只鉛筆在套娃上開始起稿。他動作迅速地畫出了段落當天戴着的鴨舌帽,白t,星球項鏈和牛仔質地的底座。圓形的卡通臉上,娃娃的眉頭微皺唇角下撇,正是段落面無表情時的不屑模樣。

“太厲害了。”段落看着和他神似的套娃感嘆道。季存真聽到贊美也沒有擡頭,仍然很認真地在描摹腦後的發型。段落受到了啓發,照葫蘆畫瓢地拿起了鉛筆。

季存真鉛筆稿畫完就開始上色,他神情嚴肅,像是在對待重要的任務。段落看他第一遍顏色完全鋪好,自己才歪歪扭扭打好稿。

段落看着他畫的四不像套娃非常洩氣,琢磨了很久還是決定改成簡筆畫。

段落轉換思路後完成地相當快。他顏色都塗完了,季存真才上第二遍的陰影。段落向季存真展示了自己的成品,季存真敷衍地看了一下,又埋頭作業了。

段落無事可幹于是把大套娃裏的十個小套娃都拆開了,每一個都勾了線且點上了小痣。

可在畫最後一個套娃的時候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有心找營業員要了一張紙,簌簌寫了一行小字,神秘地看了一眼季存真,對方在刻畫細節并沒注意他。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紙條塞進了最小的套娃裏,又把自己畫的簡筆畫套娃一個套一個地蓋上了。

季存真畫完玩具用了一個多小時。段落對成品相當滿意,把自己的神韻描繪地惟妙惟肖,櫃臺的收營員也稱贊季存真畫的又像又好。

待兩個套娃都打包完畢,段落寶貝地抱走了季存真畫的自己,又把他畫的簡陋季存真遞過去道,“好好保存知道不。”

季存真低頭看了一眼簡筆的套娃玩具。是一個微笑着的卡通形象,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胸口有一顆金色的心。線條歪歪扭扭的,像稚童的畫作。可季存真還是覺得這是段落美術水平的極限了,因為娃娃的右臉上顫顫巍巍小心地點着一顆小痣。

“知道了。”季存真看着畫技拙劣的玩具笑道。

段落不想委屈了季存真的勞動,很快地轉了約定的四位數給季存真,并且向他搖搖手機展示道,“轉了啊。”

“嗯。”季存真點點頭,并沒有猶豫地收了下來。

季存真和段落拎着禮物袋離開景區。雖說今天的行程已經結束,但季存真并不像前幾天急着擺脫段落,他問他,“要是還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開車去。”

“好想喝咖啡。”段落感嘆道。“你們這有沒有好一些的咖啡店?”

“我朋友的咖啡店最近好像在開手沖課程,不介意我就帶你去,就是不大。”季存真想了想道。

段落表示沒問題,就随着季存真的車去往了道北的居民區。

滿洲裏的房子是彩色的,區別于大城市冷靜的青灰色,看起來活潑而沒有陰霾。段落見車子泊在一棟粉黃相間的民居前,一層是一水的商鋪,中間有一家胡桃木色的咖啡屋,木門微敞着,裏面卻是全暗的。

段落跟着輕車熟路的季存真進了店,自助地開了燈。

光亮起來的瞬間,顯現出一張原木風的寬大吧臺,吧臺上是段落最熟悉的咖啡機和一些基本的手沖道具,四周有幾座原木小沙發,牆壁上有一些手繪的挂畫。是與段落工業風的咖啡店截然不同的溫柔感。

季存真先讓段落坐下,又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從角落的負一樓走出一個穿着睡衣的女孩子揉着眼睛道,“今天怎麽這時候來,我昨天通宵還沒起。”

“抱歉,突然過來。”季存真和女孩打了招呼,又介紹段落說,“這位是我這次帶的客人。”

“你好。”段落聽到介紹自己的稱謂不太滿意,但還是禮貌地和女孩問了好。

季存真介紹段落說,他和女孩是同行。女孩的眼神在段落和季存真的臉上游移了一會,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道,“那店就暫時交給你們了,吧臺上的你會用的都可以用。我下去準備一會兒,有需求再叫我。”

段落很樂意地應了好,就自覺往吧臺巡視。

“你。。。”季存真看女孩準備回地下室,趕忙喊住她問,“你就這樣走了啊。”

女孩朝他擠了擠眼睛,八卦地揚下巴點了點段落的方向,用口型說,“很帥啊。”就握拳給季存真打了氣,搖搖手下樓去了。這使季存真相當無語。

“這裏手沖的工具很全,你想喝我做的咖啡嗎?”段落邊洗手邊問。季存真見他很快地适應了吧臺,熟練地挑選起器具來。

“你還會沖咖啡啊。”季存真坐在吧臺前好奇道。

“大學時交換去日本,在咖啡店裏做過學徒。”段落找到分享壺和全新的法蘭絨濾網,在玻璃櫃裏看了幾種咖啡粉問道,“你喜歡酸一些還是苦一些的?”

“我喝不出來。”季存真頗有為難,“但我喝不慣美式。”

“那你嘗嘗我沖的,可能會有改觀。”段落先燒好水,沾濕了法蘭絨濾網架在分享壺上,倒了很厚的咖啡粉。

“要倒這麽多嗎。”季存真問他。

“我不喜歡用手沖壺,喜歡用寬口的杯子萃取。這樣過水速度會很快,味道會淡很多。咖啡量少過水速度更快,就會不好喝。”段落看着水剛沸就立刻按下開關,倒了一杯水,然後很快地朝濾網的咖啡粉中心倒下去,咖啡粉被悶蒸地漂浮起來,好像一朵小小的黑色蘑菇雲。

“沒見過這麽沖的,大家都用的細口壺。”季存真看着段落手法熟練的樣子,和平日的吊兒郎當判若兩人,有種新奇的感覺。

“這是我自己的喝法,偷偷傳授給你了。”段落下了第二杯水,看着濾網慢慢地萃取,擦了擦手挑了一個窄口的咖啡杯,看着分享壺裏的咖啡越積越多,又說,“我這次來特別搞笑,帶了壺和奶油,偏偏沒帶咖啡粉。”

“你這麽喜歡喝咖啡啊。”季存真感嘆道。

“一開始是真的喜歡才開會開店吧。”段落理所當然地回答着,這時候咖啡也萃取完畢,他移開濾網,把分享壺的咖啡倒進咖啡杯裏。

“那你之後是不喜歡了嗎?”季存真疑惑道。

“管理店鋪和喜不喜歡咖啡關系不大。”段落把杯子推給季存真無奈道,“而且我的店現在經營狀态很差,快倒閉了。”

季存真接過咖啡,慢慢地移到嘴邊。段落期待地看着他淺淺抿了一口,而後眼睛慢慢亮了起來,說,“好香啊!”

“是吧。”段落得意地笑道,“這樣沖是最香最清淡的,不會覺得有負擔。”

季存真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又問段落,“你咖啡沖的這麽好,店怎麽會倒閉呢。”

“怎麽可能賣手沖。”段落看着一臉天真的季存真笑道。“能夠快速複制的模式才賺錢。”段落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從吧臺走出來坐到了季存真邊上說,“喝了這個感覺才活過來。”

“你可以試着賣賣,真的好好喝,我不喝咖啡都覺得很喜歡。”季存真眉眼笑笑地對段落說道,段落聽的很受用,甚至覺得這樣可能也有道理。

“再說吧。要是下個月情況還不好,可能就會閉店了。前幾個月虧的不少,來這裏也是為了逃避。”段落破罐子破摔地說。

“這樣啊。”季存真眼睛轉了轉道,“我最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朋友,也是咖啡師。不知道原來開咖啡店也有很大的壓力。”

段落見他念着網友,嘴角微微上揚,心裏便有些異樣。他突然驚訝地反應過來,“這不會是你的好感對象吧。”

“嗯。”季存真喝了一口咖啡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段落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望着季存真,季存真莫名道,“怎麽了?”

“你喜歡他什麽啊?不就是網友嗎?”段落想句號不就是和他多聊了幾句,怎麽就喜歡上了,未免有些離譜。

“我們聽音樂品味很像,這很難得。”季存真想了想道,又說,“而且我直覺覺得他人品很好。”

段落聞言張了張嘴,沉默了片刻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這時候店主從地下室端着兩塊蛋糕上來道,“突然想起來昨天隔壁蛋糕店送的新品,拿給你們嘗嘗。”

她看着工作臺四散的杯具道,“你們沖了咖啡啊。”

“嗯,要一杯嗎?”段落推薦道。

女孩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驚訝道,“好香啊,你怎麽沖的。”

段落和女孩介紹了沖泡方法,又聊了聊開店的心得,季存真安靜地聽着他們談天,偶爾插幾句話,三個人聊到了傍晚才打算分別。

季存真把段落送回旅店門口,道別時段落坐在車廂後座,靜靜地開口道,“那明天見了。”

季存真聞言嗯了一聲,他從後視鏡裏看着段落。段落并沒有離開,他敲了敲隔窗的窗框,再次靠近了前座一些小聲地說,“那我走了。”

“嗯。”季存真回過頭看他。夕陽的餘光散在段落的眼裏,季存真想可能是光線變暗的緣故,所以産生了錯覺,段落的眼中似乎殘餘着溫柔的不舍。

段落的輪廓在昏黃的光線下被勾勒的柔軟而憂郁。他又坐了一會兒,才靜靜地從車廂裏離開。

他也并沒有說出季存真期待的再次告別。

季存真看着空空的,昏黑的後車廂。不知為何有些傷感。

段落回到房間,懶在沙發上發了很久的呆。

待清醒過來後,他給白雪發短信道,“我們七夕見一面吧。”

白雪很快地回複了他一個問號,“怎麽突然見面呢?”又發來一條說,“不過我三號送客人去機場,四號确實是有空的。”

“突然好想見你。”段落的內心塌陷下來,默默回複道,“等不及了。”

“可以啊。”白雪發來一個ok的手勢,又問他,“你來滿洲裏嗎?”

“你們那裏有沒有能看到銀河的地方?”段落想了想問道。

他這次旅行最想看銀河,但天公不作美。就設想着如果在星空下向季存真告白,對方應該會很感動,可能也不會怪罪他開的無關緊要的玩笑。

“銀河在阿爾山應該能夠看到。”白雪發來一張地圖道,“我大概三號晚上送完客人,坐一晚上火車過去。你從平元縣過來也有到阿爾山附近機場的班機。”

“那我們就四號在阿爾山見吧。”段落和季存真敲定了見面時間,就先把回程的機票取消,又在阿爾山景區裏的別墅酒店定了七夕的套房。最後他包了一輛夜車,打算提前去酒店布置一下,确保能給季存真一個驚喜。

規劃好一切後,段落給白雪發去了旅店定位,約了一個大致的時間。

“你真會選。這家酒店風景特別好,前庭正對着哈拉哈河,是最好的觀景區。”白雪稱贊完句號,又補充說,“好期待啊,就是有點突然。”

段落看着季存真發來一個擊掌表情包,驀地想起早上在觀光小火車上和季存真十指相扣的心動,又想起他描摹套娃小人時認真閃動的睫毛,還想到在房車裏分別時季存真望向他的懵懂。。。他的心口悸動難平,好像火山迸發前的熾熱,又像山崩之前的顫抖。

“因為我感覺我好像,有點放不下你了。”他小心翼翼地發送完這句話,又如釋重負般,繳械似的放下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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