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5)

睚眦必報的她,至少不想看到她平白受氣。

“你平時不是挺能和我頂嘴嗎?剛才怎麽不知道還嘴。”他想到以前不可一世的她,又看到她現在受氣包的模樣就一肚子邪火,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說起話來難免語氣有些不好聽。他剛說完就後悔了,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個耳刮子。

蘇茶也憋着滿肚子火,擡起頭不服氣地辯駁道:“那個賊老太偏要選在小璇家店附近找我麻煩我有什麽辦法?還不是因為你非要吃什麽點心,要不然我們現在早就到外婆家了,哪會這麽倒黴遇上她?”

江鴻聽出她話中有隐情,又見她說得激動,眼圈都有些紅了,心中又不好受起來,費了好大勁才忍住不伸手去幫她擦眼淚的沖動,喉頭動了好幾下,眼睛也不知該往何處看,但開口時放低了聲音和姿态:“對不起,我不該說你。”

蘇茶原先只是因為激動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委屈倒也沒多委屈,畢竟從她十四歲開始那老太和她家人難聽的話就沒少聽,但一聽江鴻對她道歉,竟突然覺得委屈得厲害,眼淚也有些憋不住了,她伸手飛快地抹了一把臉,強撐着說:“你道什麽歉,有錯的是那個死老太婆。”

江鴻差點被她這前後矛盾的說辭逗笑,說他錯的是她,說他不用道歉的也是她,看她還是泫然欲泣的模樣,忍不住想逗逗她,掰過她的下巴嬉笑道:“喲,還哭上了?”

蘇茶趕緊又抹了一把臉,結果發現她的眼淚根本沒掉下來,于是又羞又惱地擡眼瞪他,同時伸爪去推他的胳膊,想把下巴從他掌中掙脫出來。沒想到他抓得非常牢,她先推推不動,又開始連連拍打他的手臂:“誰哭了。你快松手!”

江鴻卻捏着她的臉頰不放,耍無賴道:“你先告訴我小璇是誰?為什麽在她家店附近你就不敢回嘴?”

蘇茶的眼神一黯,放棄掙紮。江鴻見狀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便松了手,不太自在地解釋道:“我就是聽他們說的太過分了……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蘇茶突然聲音低低地開口,也不看江鴻:“我十歲前和小璇是鄰居,我們從小一起上學,一起寫作業,一起玩兒,但是她現在已經不在了。”

江鴻不太會說安慰人的話,怕自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又給蘇茶的傷口撒鹽,他索性暫且保持沉默。

“記不記得我說過十四歲的時候我看到隔壁班班主任強/奸同學,那個同學就是小璇。那時候初三,小璇所在的班級總是最晚放,我經常去他們班等她,那天就撞見了那個畜生……我當時也差點被……不過後來我逃出去報了警。”

現在回憶起那個燈光昏暗的夜晚,蘇茶還是能記起她獨自在校園裏狂奔時的恐懼,她那個時候未加思索便選擇了報警,現在想來或許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但我報警之後,因為小璇執意不想讓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最終不了了之。誰想沒多久卻以黑白颠倒的形式傳遍了全鎮,那個畜生的老婆,也就是剛才那個老太婆,為了解釋她老公為什麽被請到了派出所,到處宣揚是我和小璇不知廉恥,勾引老師不成還要污蔑她老公。小璇最後頂不住流言的攻擊,在中考前自殺了,但留下遺書說是學習壓力太大……她媽媽一直相信自己的女兒真的是因為中考才自殺,我雖然在別人面前會努力澄清事實,但唯獨對她……”

“不要告訴我你對她媽媽感到自責。”江鴻的語氣有些冷,他意識到之後調整了一下,盡量溫和地說,“她自欺欺人,你就要配合她嗎?”

蘇茶擡頭看他,眼神中有些迷茫:“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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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女兒身上發生了什麽嗎?如果她不知道,那是她做母親的失職,如果她知道卻不作為,那她和那些辱罵你和小璇的人有什麽分別?她也是逼死她女兒的幫兇。整件事裏最無辜的難道不是你?你為什麽要自責?為什麽要照顧她的感受?”江鴻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蘇茶,伸手胡亂揉了揉她的腦袋,不太熟練地安慰道,“好了,下回碰到那種滿嘴噴糞的人什麽都別考慮,麻溜兒地怼回去,實在氣不過就拿我給你的刀砍他們,有什麽事兒我給你兜着。不然別說我是你老板,丢不起那個人。”

江鴻說完上唇往回緊了緊,暗罵自己為什麽要多加最後一句話,又從安慰變成了教訓,不過好在蘇茶沒怎麽在意的樣子。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中對小璇郁結多年的歉疚似乎有些雲開霧散的意思,不過想到江鴻居然教她砍人,不禁笑道:“我要是真砍了人是要坐牢的,你能不能教點不這麽野蠻的行為?”

“這個味道……”結果江鴻的注意力卻好像別的什麽東西吸引了,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停住了腳步,指着前面三米開外的一座小院的院門道:“那不會就是你外婆家吧?”

蘇茶聞言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門上熟悉的對聯,有些驚喜地答道:“太神奇了,你怎麽猜到的?”

江鴻望着蘇茶外婆家的房子,臉色有幾分嚴峻,但在蘇茶留意到他的異常前又恢複了輕松的神态,面色如常地和她一起上前敲門。

42、外孫女婿 ...

“外婆, 我回來了!”蘇茶邊敲木門邊喊道。

伴随着門內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和稍顯沉滞的腳步聲,院門緩緩打開,一個穿着藍布衣褲的瘦小老太太出現在兩人面前。她大約只有一米五出頭,江鴻需要低頭才能看清她的臉。老人在看到蘇茶二人時又爆發出一陣咳嗽,但頑疾的困擾仍不能阻擋她露出高興的笑臉:“囡囡。”

蘇茶一聽外婆喊自己, 鼻頭莫名一酸,上前将老太太抱住, 腦袋虛虛擱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撒嬌道:“外婆你有沒有想我啊?”

蘇茶外婆一副拿外孫女沒辦法的模樣, 輕輕拍了拍她, 哄道:“多大人了, 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

蘇茶不依不饒地抱着外婆小幅度搖晃,非要聽她說想自己了才願意解除樹袋熊狀态。站在蘇茶身後的江鴻見狀轉頭偷笑, 蘇茶外婆注意到他的動作, 扯了一下蘇茶,笑盈盈地問道:“這位是?”

蘇茶本想實話說江鴻是她的老板, 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為什麽老板會陪她一起回來,猶豫了幾秒, 便被江鴻搶先答道:“外婆好, 我是蘇茶的朋友江鴻, 一直想到水鄉古鎮轉轉, 這回知道她回老家,所以就拜托她給當回導游。”

蘇茶沒想到他居然反應這麽快,這麽自然, 說得還挺有道理,愣了一下連忙點頭稱是。蘇茶外婆對這說辭倒沒有表現出懷疑,不過她仰頭看了看江鴻,又去看蘇茶,神色間有幾分為難:“囡囡的朋友肯定是歡迎的,但……”

蘇茶和外婆對視一眼,就明白了她的顧慮。她外婆家很小,只有一個卧室,小時候蘇茶都是和外婆睡一張床,後來她去市裏念高中,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回來也是和外婆擠一擠,或者外婆不舒服的時候她就打地鋪。如果回來的只有蘇茶一個人,怎麽安排都沒問題,但江鴻是客人,外婆估計是不好意思讓他打地鋪。

蘇茶和妖怪們在一起呆久了,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按普通人的思維方式來想。此時被外婆一提醒,蘇茶不由有些羞愧,她還真沒拿江鴻當外人,一點沒和他客氣。她光想着有江鴻陪伴會更安全,卻沒考慮怎麽安排他的住宿問題,或者說在她的潛意識中認為這對妖怪來說根本不是事兒,換了從前她如果要麻煩別人陪她回來,肯定會妥善安排好對方的衣食住行,現在這麽貿貿然把人帶回家,在普通人眼裏确實有些奇怪。

“他……”蘇茶苦惱地望了江鴻一眼,切換了一下普通人的思維,想到了正當的理由,“他在鎮上訂好客棧了,不住家裏。”

江鴻聞言挑了挑眉,低頭用眼神問她是否确定要把他支開。蘇茶回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她當然也希望時刻處于他的保護範圍之內,但硬要和他捆綁在一起,外婆一定會覺得兩人的關系不是普通朋友,到時候更麻煩。江鴻見狀便收回目光,算是默認了他獨自去住客棧的安排。

蘇茶外婆一聽江鴻不住家裏,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笑呵呵對兩人招手道:“你們還沒吃午飯吧?小江,快請進,囡囡沒告訴我還要帶朋友回來,我就準備了點家常小菜,不要嫌棄哦。”

蘇茶和江鴻跟着她進了小院,院中稀稀拉拉長着些雜草,角落裏放了一個水缸,除此之外還有些瓢盆等雜物。正對着院門的是客廳兼飯廳,邊上是廚房,另一邊則是卧室和廁所。小小的院落彌漫着極重的中藥味兒,同時透着股說不出的局促和破敗,白牆上滿是斑駁的剝落痕跡,采光也不是很好,透過小小的木格窗往外看,能看到不甚清澈的河水。不知是不是依水而建的緣故,走到屋裏便有幾分陰森森的寒意。

江鴻不動聲色地觀察完蘇茶外婆家的情況,沒多客氣,直接在飯桌前坐下,看着蘇茶外婆準備好的紅燒肉、臭冬瓜、酒釀圓子幾個家常菜,誇道:“外婆手藝真好,一點不比外面的小飯店差。”

“你還沒吃就知道好了?”蘇茶見他這麽誇得不走心,不由回嘴道。

“我就是知道。”江鴻向蘇茶外婆咧嘴一笑,眼睛卻看着蘇茶,欠打地說,“是吧,外婆?”

蘇茶外婆呵呵笑得合不攏嘴,和外孫女形狀相似的眼睛彎成一雙月牙,她來回打量着互相鬥嘴的江鴻和蘇茶,像是明白了什麽,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最後滿意地看着江鴻說:“你們先吃,我去把鲫魚湯端出來。”

蘇茶一聽連忙站起來要幫忙,江鴻都沒起身,一擡手便輕而易舉地将還沒完全站起來的她按回凳子上,同時長腿一邁,三兩下便趕上蘇茶外婆,跟着她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便徒手端着滾燙的鍋出來了。

“哦喲,小江你這樣手要燙壞的!”蘇茶外婆邁着小碎步追了出來。

“沒事兒。”江鴻不以為意,大咧咧地将魚湯穩穩地放到桌上。

蘇茶外婆還是不放心,非要找燙傷膏給江鴻,蘇茶推着老太太坐回桌前,嗔怪地瞪了江鴻一眼說:“他皮糙肉厚,真沒事。”

“沒錯,您看,啥事兒沒有。”江鴻将兩只大手伸給蘇茶外婆展示了半天,确認沒燙傷,她才算作罷。

這頓飯三人吃得都十分開心,蘇茶不清楚江鴻的真實想法,但至少表面上他和她們祖孫二人笑得一樣歡,全程氣氛融洽,好像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一樣。這直接導致吃完飯蘇茶幫外婆洗碗時,外婆已經默認江鴻是外孫女婿,說別看他外表邋遢,但是個好人,讓蘇茶好好和他相處。

“什麽啊。”蘇茶差點将手中的碗扔出去,透過窗戶瞄了一眼在院子裏伸懶腰的江鴻一眼,壓低聲音說,“外婆你別瞎說,我和他不是這種關系。”

“好好好,囡囡說不是就不是。”蘇茶外婆咧嘴一樂,也沒反駁她,只是邊擦盤子邊自言自語道,“我的囡囡長大咯,老太婆我終于可以放心了。”

蘇茶見她還是沒把她解釋的話當真,但看她似乎真的為外孫女找到可以托付的男人而高興,又不忍心斬釘截鐵地打破她的期望,只好心虛地暗自祈禱別讓江鴻發現外婆的想法。

“對了,你爺爺那邊……”蘇茶外婆欲言又止,但停了片刻還是接着道,“你既然早回來了兩天,還是抽一天晚上去守夜吧,怎麽說他也是你爺爺。”

蘇茶的動作一僵,滿心都是怨憤和不服,回過身卻變了一副撒嬌的面孔,抱着外婆的手臂搖晃道:“我早回來是想多陪陪你,他們那邊那麽多小輩,也不缺我一個守夜。”

蘇茶外婆的神色在她的嬌嗔下明顯軟化,就在她即将向外孫女妥協之際,屋外卻傳來一個老婦的高聲吶喊:“蘇茶!蘇茶!你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回來怎麽不先來看你爺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這家姓夏呢!”

蘇茶一聽這嗓門便知是她奶奶的聲音,估計不知道是哪個鎮上的長舌婦看到她回來了之後去蘇家學嘴,這才引來了認為孫女回老家沒有第一時間回祖家通報而深感丢臉的蘇奶奶。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但礙于外婆推她出去見人,只能不情不願地往外挪。

“喊什麽啊。”江鴻流氓似的将身形壯碩如球的蘇奶奶擋在門口,不讓她進院門。

“你又是個什麽東西?”蘇奶奶眼睛一瞪,審視了江鴻一番,忽然了悟道,“啊,你就是那小丫頭的男人是吧?看你這打扮就知道是個窮光蛋,告訴你,拿不出二十萬彩禮,趁早滾蛋!”

江鴻被氣笑了:“您這是賣孫女兒呢?”

蘇茶又窘又惱,這時也顧不得其他,一個健步上前對蘇奶奶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終于肯出來見人啦?”蘇奶奶陰陽怪氣地斜了她一眼,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蘇茶早不是十二年前那個任由他們搓圓捏扁的小女孩,她伸手猛地将蘇奶奶推了個踉跄,正想将憋的一腔怒火都發洩出來,她外婆卻出來抓住她打圓場道:“囡囡,不好這樣的。你先跟你奶奶回去住兩天吧,死者為大,等你爺爺下葬了再說。”

蘇茶氣結,但面對外婆哀求的神色又狠不下心。蘇茶外婆是個體貼溫柔的老好人,有些傳統觀念改不了,總還是不想和親家撕破臉,導致一直以來沒少受慣會撒潑的蘇奶奶的氣,這輩子在蘇奶奶面前唯一硬氣的一回大概就是執意要把蘇茶領回家那次。

蘇茶無奈,只能跟蘇奶奶回去,臨走前聽到外婆院裏又傳來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看着前方膀大腰圓的老婦心中暗恨,下定決心遲早有一天她要把外婆從這個破地方接走。

江鴻也跟着她們出來了,蘇奶奶一叉水桶腰,蠻橫地指着他對蘇茶說:“他跟來幹嘛!野男人可不能進我家門!”

蘇茶還沒來得及反斥,江鴻便嗤笑一聲,上前道:“你這老太太真有意思,這道兒是你家的?我是個游客,我在這兒走走怎麽了?誰說要去你家了?”

蘇奶奶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氣得眼睛都鼓出來了,偏蘇茶還不加掩飾地笑出聲,她于是想挑軟柿子捏,仍橫眉對蘇茶道:“反正他不準跟來!”

蘇茶翻了個白眼,故意氣她:“奶奶,腿長在他身上,這鎮上這麽多路,他要走哪條我怎麽管得了?”

蘇奶奶沒想到蘇茶如今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伸手想掐她也被她泥鳅般輕易閃過去,倒是累得她氣喘籲籲。認識到光憑她在這兩人身上實在讨不着好,蘇奶奶氣哼哼地扭過臉,不再理會他們,暗自盤算着等會兒如何在人多勢衆的情況下拿捏住蘇茶。

43、守夜 ...

蘇家在蘇茶爺爺年輕時在鎮上算是家底比較殷實的人家, 但由于從他這一輩開始坐吃山空,大兒子也遺傳了他好逸惡勞的秉性,唯一有點出息的二兒子又英年早逝,家産早就所剩無幾,思想行為上的封建糟粕倒是沒少繼承, 總還是一副大戶人家出身的自視甚高。

蘇茶每回看到這家人都會慶幸爸爸媽媽和外婆對她的保護,沒有讓她遭到太多思想上的毒害, 沒有和她奶奶、姑姑一樣,明明是女人, 卻滿腦袋都是重男輕女、自我輕賤的想法, 反過來成為迫害同性的幫兇。

這次蘇茶爺爺去世, 他們不打算采取火葬,因為覺得會對子孫後代的財運有礙, 特意請了一個所謂的高人, 又是選墓地,又是算良辰吉日, 就指望着這次葬好了老爺子能保佑他們家時來運轉,重新過上富庶日子, 卻不知鎮上不少人背地裏都在嘲笑他們, 也不想想蘇家老爺子活着時就是出了名好吃懶做的敗家子, 死了還能有多大作為?與其寄希望于虛無缥缈的鬼神之說, 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更實際些。

蘇茶回到蘇家老宅,看到仍然停放在布置成靈堂的客廳的棺材和幾個花錢請來哭喪撐門面的陌生人,而正牌親戚們都縮在屋子裏嗑瓜子、鬥地主, 她對此毫不意外,如果他們披麻戴孝地守在棺材前嚎啕大哭,她大概才會感到震驚。

江鴻大約是不想惹一身腥,在快到老宅時調轉方向去了別處,蘇奶奶見他沒跟來,底氣足了不少,差遣起蘇茶去給他們一家端茶送水。蘇茶直接去廁所接了一壺自來水,往桌上一放就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眼觀鼻鼻觀心,任憑蘇奶奶怎麽喊都充耳不聞。

蘇茶的大伯母和堂嫂見狀陰陽怪氣地你一言我一語起來。

“有些人也不知道回來做什麽來了?不想回來別回啊,我還怕她帶衰了我們家的運呢。”

“沒辦法,掃把星的臉皮就是這麽厚,不然拖累那麽多人,哪還好意思活着。”

比這更難聽的話蘇茶也不是沒見識過,更何況她們還沒指着她的鼻子罵,她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蘇茶難得回來一趟,都是一家人,你們說什麽呢。”沒想到大伯居然會站出來替蘇茶主持公道,他放下手中的紙牌,對蘇茶笑道,“吃過了沒?要不要讓你大伯母給你熱點小菜?”

這家向來是男人發話了女人便只有聽的份,因此就算再讨厭蘇茶,大伯母和堂嫂也只有忿忿地閉嘴。

蘇茶是真看不懂她大伯今天這做派,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對蘇茶越好,她越覺得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于是滿是戒備地搖了搖頭。

大伯被她一口回絕也不氣餒,繼續對她噓寒問暖又一一被敷衍過去,最後終于露出些馬腳:“蘇茶啊,你的生辰八字是什麽來着?這回大伯請的大師算命很準,小輩們都算過了,一會兒讓他也給你算算呗。”

蘇茶一聽這話,腦中警鈴大作,就算沒有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經歷,她也知道八字對一個人來說很重要,沒事不能随便告訴別人,更何況問的人是她認定沒安好心的大伯,所以裝傻道:“我不知道啊,這都什麽年代了,誰沒事去記自己的八字?”

大伯忙道:“沒關系,你告訴我,你具體是幾點幾分出生的就行。”

蘇茶還是一口咬死不知道,大伯問了半天問不出結果,面上難以控制地露出幾分愠怒,這時他的神情才更像蘇茶熟悉的那個老想着空手套白狼,一心想榨幹她利用價值的大伯。他面色陰郁地掃了蘇茶好幾眼,對他兒子,也就是蘇茶的堂哥招招手,兩人便去了院子裏說話。

蘇茶這邊又被她姑姑給纏上了,她聽蘇奶奶說了江鴻的事,過來給蘇茶灌輸自由戀愛無用論,跟她說只有願意付大額彩禮的男人才是合适的結婚人選。蘇茶留意着她大伯那邊的動靜,想搞清楚他們到底懷着什麽鬼胎,根本沒怎麽聽她姑姑的話,只是聽到彩禮的問題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姑父當年沒少出彩禮,看來你現在過得很好?”

蘇茶姑父比起她爺爺、大伯是有過之無不及,後兩個吃喝玩樂歸吃喝玩樂,至少不打老婆,她姑父卻是個信奉老婆不聽話,打一頓就好的莽漢,蘇茶姑姑從二十出頭嫁過去便沒少挨打,這回她身上還帶着些烏青,此時被戳到痛處,她将臉拉得老長,話語中滿是對蘇茶不識好歹的唾棄:“那至少你姑父還有錢,你那個男人有什麽,跟着他有你後悔的!”

蘇茶連姑姑何時被自己氣跑的都沒留意,一心豎着耳朵偷聽大伯和堂哥在外面的對話,但他們不知是不是在防備她,故意壓低了嗓子說話,她只聽出他們似乎打電話叫了什麽人過來。

果然過了一會兒,院子裏又出現了一個男人。蘇茶透過窗戶縫往外看,結果她堂哥指着她這個方向的裏屋說了幾句話,那個男人便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過來,正巧和蘇茶的視線撞了個正着,她趕緊靠邊縮了縮,不想讓他們發現她在偷看。

那個男人年約五十,臉色發青,被一身黑衣襯得更是形容枯槁,他掩鼻咳嗽了幾聲,看着裏屋的方向點了點頭,蘇茶的大伯和堂哥頓時喜形于色,大伯握住他的手使勁晃了晃,雙眼放光的模樣好似面前擺上了一堆金磚。

蘇茶估計那就是他們說的大師,不知道她會不會被安排和他見面。但很快那個男人就離開了,大伯和堂哥回來時難掩喜色,堂哥作為蘇家孫輩唯一的男丁,向來眼高于頂,一直把蘇茶和她姑姑家的女兒當丫鬟使喚,但這回卻對蘇茶露出了好臉色,頗有些讨好地替她倒了杯水,站在她面前搓了搓手,想說什麽又不太好意思的樣子。蘇茶瞄了一眼方才她親自去接的自來水,一點喝的意思也沒有,擡眼不耐煩道:“有什麽事嗎?”

堂哥正要開口,卻被大伯扯了一把,被他搶了詞兒:“蘇茶啊,今晚恐怕得麻煩你一起守夜,你看沒問題吧?”

蘇茶倒是無所謂,比起和這些親戚中任何一個人睡在一個房間,她寧願在靈堂守夜,于是道:“可以。”

大伯說話時有幾分忐忑,似乎擔心蘇茶會不同意,聽她答應下來松了口氣,面上難掩喜色。

下午職業哭喪人下班回家,整個院子冷清不少,幾個男性繼續打牌,女性則去準備晚飯。這回倒沒有人使喚蘇茶了,她姑姑的女兒張子瑜比她大一歲,這回請假回來參加葬禮本就心不甘情不願,一直在一旁和朋友發微信吐槽老家,她見蘇茶不用幹活心生不滿,本想鬧上一鬧,結果被她媽拉過去說了幾句便偃旗息鼓。蘇茶更覺得這家人是背着她達成了某種協議,沒道理突然改變心性,一定有問題。

蘇茶看着她們做飯覺得挺無聊,本想出去找江鴻彙合,商量一下該怎麽應對,哪想剛走到院門口,張子瑜就追上來拉住了她:“蘇茶,你要去哪兒啊?”

蘇茶回頭看她,發現不光是她很緊張的樣子,廚房那邊幾人也是,她們大概自以為沒怎麽表現出來,仍裝模作樣地瞎忙,但蘇茶卻注意到了她們不時抛向她的關注目光。

“我好久沒回來了,想出去轉轉。”

張子瑜不太相信的樣子,撇嘴道:“你在這兒的名聲,出去不怕被人說……”她一不小心說漏嘴,趕緊補救道:“不是,我們從小在這破地方長大,你還不知道根本沒啥好逛的嗎?”

蘇茶還是堅持要出門,張子瑜回頭看了看廚房那邊,咬牙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晚飯前我們就得回來。”

蘇茶沒有立即接話,目光澄澈地看着張子瑜,直看得她心虛地移開目光:“怎麽?你們怕我跑了?”

張子瑜一驚,幹笑着說:“你在說什麽,怎麽可能……”

“哈哈哈哈,我說笑呢,你緊張什麽?”蘇茶擠出一個假笑,轉身往回走,“算了,你說的對,這破地方也沒什麽好轉的。”

蘇茶見他們不讓她離開,就算出門也得帶上張子瑜這個眼線,轉而拿出手機和江鴻聯系。張子瑜仍然站在邊上監視:“你和誰發微信呢?”

蘇茶以最快的速度打上“有問題,快過來”發送出去,就将手機倒扣過來,不讓張子瑜看,口中敷衍道:“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這麽神秘。”張子瑜還不放棄地伸長脖子想偷看。蘇茶卻幹脆将手機收進了口袋,她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

晚上守夜的人除了蘇茶,還有她姑姑、張子瑜和堂哥堂嫂,其他人去休息之後,院子裏就剩下靈堂的燭光,五個人雖然都守在棺材前,但從互相之間的距離還是能看出親疏。蘇茶一個人在最角落的地方,另四人圍成一團。

江鴻一直沒給蘇茶回消息,她不知道他是沒看到,還是已經埋伏在了附近,只能安慰自己她有他給的長刀,就算他不在身邊,對付尋常鬼怪應該也不成問題。

前半夜的時候倒還好,到後半夜堂嫂向堂哥撒嬌說困了,他們二人便找借口回去休息,剩下滿腹怨言的張子瑜、略顯緊張的蘇茶姑姑和保持沉默的蘇茶。十月份的水鄉算不上多冷,但更深露重,在濕氣的侵蝕下,跪久了蘇茶只覺得關節似乎都僵硬得咯吱作響,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側坐着敲了敲麻木的小腿。

“蘇、蘇茶,我有些想上廁所。子瑜,你陪媽媽一起去吧。”蘇茶的姑姑像是鼓足勇氣才說出這句話,但話中又有幾分趕時間的緊迫,說完她也不等蘇茶回應,便拉着張子瑜跑了。

蘇茶看着她們逃跑一樣退入夜色,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馬上要到陰氣最重的一點了,他們卻全跑了,就留她一個,傻子才相信是巧合。

蘇茶摸了摸胸前的小長刀,忽覺腦後一陣涼風,就像有人貼在她身後,向她的脖子吹涼氣一般。她迅速回身,同時念出口訣,寒光泠泠的長刀立時出現在她手中。

靈堂裏微弱的燭火随着她回身的動作忽閃了幾下,徹底滅了。

44、褲腿 ...

蘇茶舉着刀站了一會兒, 沒發現任何異常,有些懷疑方才是不是她神經過敏,但還快她發現并不是自己的問題。黑暗中由于視覺的功能被削弱,一般來說聽覺會起到一定彌補作用,特別是在相對安靜的環境中, 照理說院子裏一些細微的聲音如風吹、樹搖會被放大,但現在蘇茶不知道是因為她太緊張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周圍安靜到了讓她毛骨悚然的地步,不是夜深人靜時那種萬籁俱寂卻隐含生機的寧靜, 而是一片死寂, 堪比被丢入了真空的環境。

夜色也顯得特別粘稠, 月光似乎也完全被隔絕,蘇茶被漆黑和死寂所包圍,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舉刀的手臂開始發酸,她思考了一下, 認為如果有光應該有助于她對情勢的判斷,決定還是先将蠟燭重新點燃。她一手拖着長刀, 一手在靈臺上摸索着尋找打火機, 她記得打火機應該就放在蠟燭附近, 結果摸的時候不小心将一個東西從靈臺上碰了下去, 從手感判斷應該就是打火機,于是她只能彎下腰去找。

靈臺上鋪的白布順着桌子的邊沿垂下,但沒有長到拖地的程度, 而是到距地面約三十厘米的位置,這一定程度上還是阻礙了蘇茶搜尋掉到地上的打火機的視線,特別是在所有物體的輪廓都含混不清,像是罩了一層暗紗的漆黑環境中。她不斷将腰彎的更低,最後幾乎是趴在了靈臺下認真尋找打火機的方位。

終于摸到了打火機,同時她視線的餘光掃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蘇茶立即将頭轉過去,那個東西便不動了。蘇茶費勁地盯着那團黑乎乎的東西瞧了半天,在看出那是什麽的瞬間,背後蹭的一下冒出一片雞皮疙瘩。

那是兩條松松垮垮、蓋過腳面的深色褲腿,乍一看像是一個沒有腳的人正站在靈臺的後面,蘇茶的對面。

蘇茶有一半身子探到靈臺下,那個人的腿就在距她眼前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她不認為這家會有誰半夜過來關心守夜的情況,她方才也沒有聽到任何人接近的腳步聲,或者說,對面這個不聲不響地站在那兒的,肯定不是人。

要是換了這家裏其他人遇到這情況,此時指不定會自欺欺人地問上一句“誰?”,但蘇茶不同,她本就是個沉得住氣又狠得下心的人,更何況還見識過了不少害人的妖魔鬼怪。她一聲不吭,握緊長刀,當機立斷向那東西的腿砍了過去,不過因為姿勢不對,又在靈臺底下而用不上什麽勁,更像是掃了過去。長刀劃出一片冷光,那雙腿像是察覺到危險,迅速向旁邊一閃,消失在蘇茶的視線中。

蘇茶立即掀開白布從靈臺下鑽了出來,但仍然沒有及時捕捉到那雙腿的主人跑向何處,她又警惕地環視一圈,實在無法看清是不是有東西潛伏在黑暗中,于是回過頭進行先前的計劃。她手中的打火機大概氣不足,按了好幾下都只冒出幾點火星。好不容易打着,蘇茶小心地将那看起來随時要熄滅的火苗湊到蠟燭的燭芯上,結果還沒點着便滅了,她只好接着按打火機的開關。

啪啪幾聲,蘇茶手中的打火機忽明忽暗。在火苗又一次顫顫巍巍地出現時,她的注意力卻被擺在蠟燭邊的、她爺爺的黑白遺像所吸引,确切來說,是被玻璃鏡框上的倒影所吸引。

她的視線只來得及移過去一瞬,火苗便又滅了。就說為什麽打火機總點不着火呢,因為有東西站在她身後不斷吹滅啊。

方才在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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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殺戮之名,成就更古至尊!
這一世,我要只手遮天,翻手滅世!
九天在下,唯我在上!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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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新書《世界救贖者》,求支持!小說關鍵詞:傳承鑄造師無彈窗,傳承鑄造師,傳承鑄造師最新章節閱讀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
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