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4)

時候奇怪的行為,小鳳這計劃外的異常行動并沒有讓她太過介意。小鳳回過頭,看到阿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又歪了歪腦袋,像是看不懂他為什麽緊張,不過所幸後來她沒再有出格的行為。

蘇茶本來是覺得小鳳和阿華很般配,但聽重青那麽一說,又不由和他一樣有些擔心。江鴻還真未必像小山說的那樣考慮周全了,更有可能是終于找到一個各方面都符合條件的妖怪,一高興,他們在生物上來說是天敵這一點可能壓根沒在他腦子裏存在過一秒。不過又看了看相處融洽、互有好感的小鳳和阿華,她又覺得應該不至于真像重青說的那樣。小鳳那麽可愛,再怎麽生氣也不至于一口吃了阿華吧?

“對了,小鳳到底是什麽妖怪啊?”蘇茶看着小鳳紅撲撲的臉蛋和鵝黃色的裙子,總覺得有些眼熟。

“老板沒有和你說嗎?”一旁的小明雖然這麽問了一句,但仍盡職盡責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小鳳是一只玄鳳鹦鹉。”

昨晚江鴻安排好小鳳和阿華相親的事。回來後就一副累得要死掉的樣子,蘇茶想着他這段時間确實辛苦了,一天到晚跑東跑西,簡直頂他以前半年的活動量,所以也沒好意思去纏着他問具體細節。現在聽小明一說,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鹦鹉,怪不得能和阿華合得來。”

這麽看來,江鴻真的是細心考慮過怎樣的妖怪最适合阿華。蘇茶心裏一暖,面上不自覺地帶了幾分甜甜的笑意,他有時候還真是意外的靠譜。

“不過以後他們家可是熱鬧了。”蘇茶想象了一下只要有一個人說話,小鳳和阿華便會争相重複的場景,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等阿華三人聊完,阿華奶奶基本已認定小鳳,握住她的手不住地誇,熱絡的不得了,倒把孫子阿華給冷落了。小鳳攙着阿華奶奶走出店門後,跟在後面的阿華卻在門口駐足不前,停了幾秒後忽然轉過身,對蘇茶和小明鞠了個躬,然後嘴裏磕磕巴巴地喊道:“奶、奶。”邊喊邊腳步輕快地追了出去。

蘇茶聽到他口中冒出的“奶奶”二字,差點以為是她出現幻聽了:“我沒聽錯吧?阿華不是只能重複別人的話嗎?剛才有人說了奶奶嗎?”

小明看着那祖孫三人在店外的身影沒有立即回應,兩個小妖怪一左一右攙扶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雖然是不同物種,但三張臉上的笑容卻一樣溫暖,看起來格外和諧,就和人世間其他關系親密的祖孫沒有分別。

“阿華不是只能重複別人的話。”小明目送他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然後正準備轉頭回答蘇茶,又想起先前江鴻的勸告,于是沒有只轉他脆弱的腦袋,而是整個身子都轉過來面對她,顯得格外鄭重,“只是他的修為不夠,所以要獨立說話比較困難,只能遵從應聲蟲的本能。‘奶奶’好像是他唯一能自己開口的詞。”

蘇茶想到阿華曾經多次看着她動嘴,最終卻連“謝謝”都不能獨立說出口的模樣,忽然明白了他喊出“奶奶”二字的分量。

“阿華……和他奶奶的感情是不是很好?”蘇茶原本對那個老奶奶的印象不是很好,畢竟第一次見面就給她形成了一個為傳宗接代逼婚孫子、讓替代她真正孫子的阿華痛苦不堪的邪惡形象。但現在她發現,她似乎忽略了一些事,如果原主的家庭只給阿華帶來了壓力和痛苦,身為妖怪的他完全可以潇灑地将不屬于他的過往徹底抛下,換一個城市重新開始,而原主的家人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一個刻意躲着他們的妖怪。

“阿華的奶奶對她原本的孫子真的是溺愛,這一點放到現在的阿華身上同樣适用,所以也可以理解阿華為什麽對這家人的要求逆來順受。”

一直以來孤獨地修煉,終日擔驚受怕的低級小妖怪,從來沒有得到過別人的重視和關懷,突然遇到了一個無條件對他好,不求他出類拔萃,奇怪一些也沒有關系,只求他幸福平安,能和其他普通人一樣過完一生的老奶奶,阿華這個善良到只選植物人當宿主的小妖怪,在她無微不至的關懷下,怕是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家人,所以才會因為在相親時讓奶奶失望而那麽難過,所以才會忍受人類社會施加在他身上的重重枷鎖。其實如果他真的堅持足不出戶,堅持孤獨終老,他奶奶恐怕也會縱容,但他不想看到奶奶為了他和別人不一樣而偷偷抹眼淚,不想讓這個對他這麽好的老人知道,她真正的孫子早就不存在了。

“其實,我認為阿華的奶奶,應該對他不是自己真正的孫子有所察覺。”小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笑中似有些無奈,“說實話小鳳騷擾小山他們的時候我都捏了一把汗,正常人就算不在意,至少也會好奇地問一下,但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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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解釋為阿華奶奶明知道有問題,但選擇了視而不見。一個人大難不死,就算性格有變,但總有些習慣改不了,阿華卻好似脫胎換骨,照顧他起居的奶奶不可能一點沒有察覺。但她卻依然對他好,或許是不是原來那個阿華已經不重要,現在的這個孫子或許更值得她的愛。

蘇茶在這一瞬間百感交集,如果阿華奶奶當初不是如此溺愛孫子,而是嚴加管教,真正的阿華也許不會落得腦死亡的下場,但也不會出現如今這個陰差陽錯卻意外和諧的局面,同時阿華奶奶對孫子的愛讓蘇茶不由想起同樣寵着她、一手将她帶大的外婆。從十歲開始,她關于家人的記憶便都是圍繞着外婆。外婆是個很溫柔的老太太,卻會在同齡人喊她掃把星時生氣地拿着掃帚趕人,她想爸爸媽媽想到躲在被窩裏偷偷哭的時候,外婆便會抱着她輕輕地拍,邊拍邊用方言唱歌哄她睡覺。

從大學畢業後蘇茶便沒有機會回老家看外婆,只能每周打電話,現在又回憶起小時候的事,蘇茶的鼻頭一酸,趕緊低頭使勁眨了眨眼将眼淚憋回去。

39、小白龍 ...

有時候蘇茶真的懷疑, 江鴻開的這個冰淇淋店到底能不能盈利。之前他答應大眼店裏的冰淇淋随便吃,大眼也還真沒和他客氣,三天兩頭跑來趴在櫃臺前流口水。這回幫忙介紹小鳳的貓頭鷹妖也得到了帶他兒子随便吃冰淇淋的承諾作為答謝,貓頭鷹爸爸倒還好,那個小貓頭鷹看着挺瘦小, 沒想到也是個無底洞。

貓頭鷹爸爸給兒子立的規矩是只有吃完一份才可以要下一份,所以每回都能看到小貓頭鷹一次、兩次、三四五六七八次來排隊的身影。他看起來小學生模樣, 穿着洗得有些發舊的校服,端端正正地系着紅領巾, 站在櫃臺前對蘇茶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似乎因為又一次要麻煩她而有些不好意思。

蘇茶倒是不會不耐煩, 畢竟這是她作為店員的本職工作,她只是擔心這個小貓頭鷹的腸胃能不能受得了。

“小毛, 今天會不會吃得太多了?回家肚子會不會不舒服?”

大名叫做毛小毛的小妖怪聽到蘇茶關心的問話, 臉上也流露出一絲猶豫,但是最終小孩子貪嘴的本性還是戰勝了理智, 他又望了一眼櫃臺裏五花八門的冰淇淋,下定決心對蘇茶說:“就再要一個行嗎?”

蘇茶無奈, 看着他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實在拒絕不了。雖然他小, 但好歹也是個妖怪, 應該沒什麽問題吧?這麽想着, 她又裝好一份櫻桃龍息味兒的冰淇淋遞給小毛。

這是最後一份這個口味的冰淇淋。好幾天前蘇茶看櫻桃龍息味兒快賣完了就将訂單輸入了電腦,而且她也在倉庫的巨型電子屏幕上看到菌人們已經将此列入待加工的冰淇淋隊列,但過去好些天, 其他口味的冰淇淋都插隊到櫻桃龍息前投入了生産,只有這個口味始終停留在屏幕上不動。她把情況反映給江鴻,結果他表示他也沒辦法,如果在原材料湊齊前這個口味賣完了,那只能先暫時停止出售。

櫻桃自然是不會緊缺到這個程度,缺少的原材料肯定是龍息,也就是這個口味的精髓所在。蘇茶原以為江鴻會再次出門收集龍息,哪想到他一點也不急,天天窩在房間裏打游戲、看電視。現在櫻桃龍息徹底賣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上架。

小毛還沒走回自己的位子,突然一群看上去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學生推開冰淇淋店的大門,一窩蜂地沖了進來,呼啦啦将櫃臺圍了起來,瞬間小毛就陷入了他們的包圍圈。

外面正電閃雷鳴,下着大雨,這群小學生沒有一個打傘,但是身上卻一點沒沾水,一個個争先恐後地擠到蘇茶跟前。

“要這個要這個!”一個鍋蓋頭的小男孩迫不及待地拍着櫃臺,指着新推出的電光青桔味兒冰淇淋沖蘇茶喊道。

電光青桔是在烏雲、天雷的基礎上,加入青桔中和一開始過重的雨水味兒的改良新口味,外觀也從原本髒兮兮的灰色變成淺黃與翠綠交錯中摻雜了些許的灰,看起來比最初的成品讓人更有食欲。青桔的酸會逐步被閃電在口中炸開時的甜蓋過,但又保留了青桔的香氣,最後回甘的時候酸甜并發,口舌生津。

鍋蓋頭的小夥伴們聽到他的話齊齊看向電光青桔,一個羊角辮小姑娘立即提出異議:“才不要,我要香草曲奇的!”

“我要草莓的!”

“我要彩虹雪酪!”

“不要吵,一個一個排隊說。”就在蘇茶被吵吵嚷嚷的小學生鬧得頭疼,不知所措之際,一個跟在這群小學生後面進來的白西裝男人突然皺眉厲聲喝道。

小學生們安靜了能有個三秒,然後又叽叽喳喳地吵鬧起來,不過還是聽白西裝的話排成了一豎排。

他們這麽一散開,蘇茶才注意到小毛居然緊張得出現了生物本能,整個人變成了窄窄一條。這是貓頭鷹的應激狀态,當它們感到受威脅、害怕的時候便會縮成這樣。蘇茶大驚,擔心周圍的普通客人會留意到,正想沖出去安撫小毛,方才在收拾桌子的小明快步走過來,蹲下身安慰道:“別怕,他們是好人。”

小毛點了點頭,還是警惕地看着那群小學生和白西裝,不過身子慢慢放松了些,看上去至少不像個紙片人那麽吓人了。白西裝皺了皺眉,上前一步,似乎也想安慰小毛幾句,結果他保持遠距離不動倒還好,稍微靠近一些,小毛便又控制不住地變窄。小明擡頭對白西裝表示歉意,然後趕緊将小毛帶離他們附近。

白西裝站在小學生們後面,突然對蘇茶身後的方向點了下頭,她回頭一看,原來是江鴻舍得放下游戲出來見人了。

“小白龍,你終于來了,可讓我好等。”江鴻嬉皮笑臉地往櫃臺上一靠,和白西裝打着招呼,眼睛卻盯着仍然鬧哄哄的那群小朋友,“這次怎麽只來了這幾個?”

小白龍擡眸,不是很耐煩地答道:“這幾個付你的利息綽綽有餘。”

“返魂香越來越不好做了呢。”江鴻沒有正面理會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說完之後頗有些無賴地看着小白龍。

小白龍面色陰晴不定,和江鴻對視良久後突然冷笑一聲,擡手一揮,一塊內裏隐含火光的黑晶石随之向江鴻飛去,看他出手的力道和速度,如果江鴻躲過去,這黑晶石怕是能嵌到牆上,尋常人被砸中估計得斷好幾根骨頭。

然而江鴻長臂一伸,不費吹灰之力地接住了那塊黑晶石,讨打地沖小白龍咧嘴一笑:“夠痛快。”

“下個月我來取返魂香,希望你也這麽痛快。”

江鴻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惡劣的本性被小白龍話中不加掩飾的威脅之意挑起,故意刺激他道:“其實要我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家那位……”

“我不過問你收集那麽多煙火氣是想隐藏什麽,希望你也不要過問我的私事。”小白龍的臉色徹底陰下來,目光中滿是對江鴻的警告,末了還意味深長地看了蘇茶一眼,“我也說句實話,我們打了這麽長時間的交道,你覺得我猜不到你的身份?”

江鴻聞言,身上也陡然爆發出深重的戾氣,蘇茶真怕兩人一言不和就打起來,偏那群小朋友還在吵鬧着要冰淇淋,好像一點沒注意到兩個大人之間的氣氛僵冷得可怕,她便也強撐着平靜的外表給他們挨個裝冰淇淋,一點不想攪和到兩個随時能鬧得天翻地覆的大妖怪之間的糾紛中。

不過還好江鴻很快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态度,很是無所謂地攤手一笑:“猜到什麽?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只要你別多嘴,我就什麽也沒猜到。”小白龍見狀也收斂了敵意,擠出一個公式化的假笑。

江鴻回以一個同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們相視而笑,眼神卻一個比一個冷,兩人各取所需,倒也達成了一個微妙而詭異的平衡。

小白龍帶來的幾個小學生在店裏又叫又鬧,當終于送走他們後,清靜下來的蘇茶覺得她耳膜生疼,整個腦袋嗡嗡作響,熊孩子真是一種能毀天滅地的生物,不管是人類的崽還是妖怪的崽都一樣。

江鴻滿意地看着櫃臺上那些小學生留下的一排小瓶子,蘇茶好奇道:“這什麽啊?”

江鴻無語地瞥了她一眼,提醒道:“今天來那些個小朋友是什麽,別告訴我你沒猜出來。”

蘇茶想到他們出現時下起的暴雨,以及帶他們來的是小白龍,心裏早就默認他們是龍子,但看着那些透明的小瓶子,還是不太敢相信:“這不會就是龍息吧?”

江鴻帶着高深莫測的微笑點點頭,似乎覺得她孺子可教:“沒錯,童子龍現噴的龍息,絕對純正。”

怪不得他這段時間一點也沒有出門收集龍息的意思,原來會有人給他送貨上門。不過想到原來冰淇淋裏的龍息來自那些聒噪到她腦殼都快炸開的小朋友,還是他們親口噴的,蘇茶覺得她以後再吃這個口味時心情一定很酸爽。

蘇茶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小白龍穿白衣,晁先生也愛穿白衣,這是他們這些出行必定伴随風雨的妖怪約定俗成的規矩嗎?”

江鴻緩緩轉過頭看她,好像也陷入了對這個問題的沉思,半晌才嚴肅地答道:“你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水平,我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這樣。不過我覺得,這只是他們愛裝逼吧。但好些女妖還就吃他們這套,我也是不懂。他們那樣又不耐髒又拘束,誰還不會維持形象的法術了,也不知道在顯擺什麽。”

蘇茶看他轉着圈向自己展示他的老頭衫、沙灘褲,一副引以為傲的模樣,還不忘吐槽一下晁先生和小白龍,忍不住笑出了聲。

江鴻停下動作,眼睛一瞪:“怎麽?你也覺得他們那樣比較帥?”

“不不不,我覺得你這樣很好,比他們自在多了。”蘇茶連忙義正辭嚴地向他的打扮表白。

江鴻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臉上滿是對蘇茶這番話真實性的懷疑,不過背過身卻使勁壓了壓想往上翹的嘴角。

40、彰善鎮 ...

蘇茶的老家在S市邊上的一個省, 早年是個相對閉塞的小鎮,因為保有了江南水鄉古鎮的風貌,大約七、八年前得到開發商的青睐,但由于同類型有不少古鎮珠玉在前,這個名為彰善的小鎮又缺乏足夠的特色, 除了最開始游客們還有些新鮮勁,此後鎮上的旅游業始終沒再有太大起色。

在蘇茶父母過世前, 這個外界口中民風淳樸的小鎮給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壞。那個時候她雖然是個比較倒黴的小孩,但除了掉進井裏差點淹死和被花盆砸中腦袋那兩次和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 大部分時間她過得和其他孩子沒什麽不同。她記得家裏的後院有一顆桂花樹, 記得每年媽媽親手做的桂花糖的味道, 和爸爸每天下班後故意抱着她用胡茬蹭她臉時一家三口的嬉笑,還記得她和隔壁同齡孩子在樹下一個跑一個追, 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在她們的發間肩頭, 小女孩玩鬧的聲音伴着春日輕柔的微風越過白牆黛瓦的老房子傳到左鄰右舍。

但所有這些關于童年的美好回憶在蘇茶十歲那年戛然而止。父母在車禍中逝世後,蘇茶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對她笑臉相迎的大伯搶了她家的房子,而爺爺奶奶默認了大兒子的這一行為, 因為大伯家的是孫子, 他們更願意把房子留給男孩, 而不是蘇茶這個賠錢貨。蘇茶過了一段寄人籬下的日子, 大伯家認為每天給她飯吃便是大發慈悲,她還要包攬大多數家務,甚至偷聽到他們商量讓她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補貼家用, 直到外婆看不下去,硬将蘇茶帶回自己家。

在一個傳統而閉塞的小鎮,蘇茶外婆要将外孫女接回自己家養的行為,讓蘇茶爺爺奶奶的面子很是沒處擺,他們這時候倒強調起蘇茶姓蘇,指責蘇茶外婆這樣做會讓外人以為他們多虧待了孫女,卻只字不提他們重男輕女,根本不管蘇茶死活的事實。

在十歲前的蘇茶印象中,外婆是一個病弱而溫柔的老太太,房間裏總是彌漫着濃重的中藥味道,每回蘇茶去探望她,她總是很高興,但礙于身體不适,往往沒多久就露出困倦的神态,這時媽媽就會小聲哄着蘇茶離開,讓外婆好好休息。而蘇茶外婆和她爺爺奶奶在能不能帶走她的問題上起争執那次,是蘇茶頭一回見到外婆發火,那個平日總是柔聲細語的矮小老太太,高聲和蠻橫的親家理論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悍和不屈。被護在她身後的蘇茶早就不記得他們當日說了些什麽,但永遠記得外婆看似瘦弱卻在記憶加成中顯得格外高大的背影。

被帶回外婆家後,蘇茶的日子相對來說好過一些,但一個身體不硬朗的老人和一個懵懂的孩童相互扶持着生活,特別是她們家還總被偏見和惡意包圍,彰善鎮這個地方,幾乎沒再給蘇茶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

這回接到大伯的電話,是通知蘇茶去參加她爺爺的葬禮。之前她爺爺得了癌症,但蘇茶只去看過一回,後來也沒過問他的病情,憑他們過去對她做的事,她都不知道他們是出于什麽心态給她打來這個電話,蘇茶本來是想一口回絕,但考慮到可以借此機會回去看外婆,稍微猶豫了一下,大伯便說當她同意出席了,搶先把電話挂了。

蘇茶把這事和江鴻說了,他将耳麥從頭上一把薅下來,沒管打到一半的怪,擡眼看着她吐槽道:“你發現沒有?你這已經是第二回想請假去參加葬禮了,換了別的老板一定以為你是為了偷懶而胡扯,但你還真沒瞎編,這體質真的是絕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去?”

“我可沒這麽說,你爺爺的葬禮,就算我是個妖怪也知道這不是能随便就不去的。”江鴻的視線又轉移回電腦屏幕上,不過比起蘇茶和他說話前明顯專注程度不一樣,心思基本沒放在打怪上,“不過考慮到你那麽倒黴,我……你……嗯……需要陪嗎?”

蘇茶聽他嗯嗯啊啊半天,根本沒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麽,不由靠近一些,伸長脖子湊近他問道:“你說什麽?”

江鴻在她靠近過來的瞬間一下站起來,不耐煩地橫了她一眼,陰着臉說:“不想人陪就算了。”

蘇茶瞪大眼睛望着他,一開始莫名被遷怒的驚愕過後,看出江鴻是在用強硬的态度掩蓋他神色間的不自然,她估計是以往都是她死皮賴臉地求他保護,這回她還沒開口,他主動提了結果她居然還沒一口答應,于是難得流露出對她關心的江大師便覺有些下不來臺。蘇茶不禁覺得好笑,但這時候面對已經有些炸毛的江鴻肯定是不能笑出來的,只能順毛摸,不然他一怒之下講不好真收回方才的承諾,讓她一個人回老家。

“我剛才真沒聽清,現在聽清了。”蘇茶忍住笑意,又上前一步拉近和江鴻的距離,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仰着頭牢牢盯住他,誠懇地說,“你也說了,我這麽倒黴,沒有你陪我的前車之鑒還不夠多嗎?拜托你這回也一定要和我一起好不好?”

蘇茶的眼睛笑起來是一雙彎彎的月牙,不笑的時候眼尾則微微下垂,雖然不是很大,但其中水光漣漣,看着就格外無辜。江鴻斜她一眼,又移開目光,道:“你都這麽說了,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回去一趟,就當出去旅游了。”

蘇茶連忙點頭附和道:“我老家風景還是不錯的,到時候我可以當導游。”

葬禮定在周六,但因為蘇茶想提前回去多陪外婆兩天,小明便幫她和江鴻訂了周四早上的高鐵票。過了安檢,候車時蘇茶忍不住問江鴻要過他的身份證仔細看了起來:“你這真的假的?是你自己變的嗎?為什麽不把照片變帥一點?現在這張比你本人醜多了。”

“你的證件照不也……”江鴻無語地白了她一眼,最後還是沒打擊蘇茶十六歲時拍的那張非常具有鄉土氣息的照片,将那張小卡片從她指間抽了出來放進包裏收好,“這怎麽可能是我自己變的,現在對妖怪的管理也很嚴的好嗎?我要是不坐人類的交通工具也就算了,要是非要坐,自己變一個是過不了安檢的,阿纨他們又會來煩我的。”

蘇茶咋舌,沒想到阿纨工作的機構發展得還挺成熟,連妖怪出行乘坐公共交通都管,還統一給妖怪們發放身份證。

高鐵倒是很快到了目的地,但下了高鐵還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才能到彰善鎮。兩人到達鎮上時将近十一點,再度回到這個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鎮,踩在青石板小路上,看着熟悉的白牆黛瓦和小橋流水,蘇茶忍不住習慣性地想躲閃周圍人的目光,不敢和任何人對視。她拉住江鴻的胳膊匆匆向外婆家的方向走去,心裏不住念叨着千萬不要遇到那些讨厭的人。

“你走這麽快幹什麽?”江鴻看出她的不對勁,但還是任由她拉着他走得飛快。他的人字拖有些跟不上兩人的步伐,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拖沓之聲,反倒有些引人注目。

“快到午飯時間了,我想趕緊去我外婆家幫她準備午飯。”

蘇茶沒有回頭,給出的理由倒是很正當,聲音和語氣也聽不出什麽不妥,但江鴻就是知道她情緒不僅不對,還很緊張,不過他只是皺了皺眉,也沒有拆穿她。

兩人走過兩座小橋,穿過三四個小巷,江鴻能感受到一路上有不少看起來是小鎮土著的人盯着他們看個不停的目光,他還捕捉到他們厭惡的神情和竊竊私語。

“是那個掃把星吧?”

“她怎麽又回來了。”

“聽說她爺爺也被她克死了。”

“真是作孽。”

“她怎麽有臉回來?”

江鴻的眉頭越皺越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路旁那幾個長舌婦,将原以為她們在說的內容絕對不可能被旁人聽見的婦人們吓了一跳,心虛地閉嘴,不敢再瞎說。他又扭頭看向前方拉着他埋頭往前沖的蘇茶,在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前,他的手已經從放松的狀态向上一轉,将拉住他手腕的蘇茶的小手緊緊握在了掌中。

蘇茶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但還是保持着背對江鴻的姿勢,遲遲不敢回頭,她的手在他掌中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确認他是不是真的牽住了她,發現是真的之後,她還是不太敢相信,僵着脖子慢慢轉過頭,不敢去看江鴻,而是低頭去看兩人交握的手。

江鴻也盯着兩人的手,有些惱怒自己的一時沖動。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慘了,怎麽就沒管住這該死的手呢?

41、幫兇 ...

江鴻率先打破僵局, 稍微用了些力将蘇茶拉近,指了指前方路邊的一間糕團店,若無其事地說:“好餓啊,那些看着挺好吃的,不然先墊點兒?”

蘇茶倒退回他身邊站定, 瞄了眼那家店的招牌,又看了看擺在外面的桂花糕、黑米糕、南瓜糕和紅豆糕等琳琅滿目的各色點心, 和江鴻說了一下哪幾種比較好吃,然後讓他自己去買。

江鴻奇怪地掃了她一眼, 嘀咕道:“幹嘛不和我一起, 又不讓你付錢。”

蘇茶聽到後推了他一把, 催促道:“讓你自己去就去嘛。本來到了飯點還吃點心就不對,不買我們就趕緊走。”

江鴻見她躲得遠遠的, 似乎不想讓糕團店裏的人看到她的樣子, 猜她可能是怕被發現他們是一夥的,店裏的人就不願意賣點心給“掃把星”了。他沒想到蘇茶在鎮上需要小心到這種程度, 他随便指一家店都能踩到雷,更讓他煩躁的是如果不是因為他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如果他坦誠地表示對她的關心, 也不用看到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這小店的生意在鎮上算不錯的, 招呼客人的中年婦人始終低頭忙碌着, 江鴻等了一會兒,輪到他時他要了兩塊桂花糕,一塊炒肉團子, 付完錢啊嗚一口将炒肉團子吞了大半個下去,邊嚼邊提溜着裝着桂花糕的小塑料袋去尋蘇茶。

結果走回方才她在的位置,發現蘇茶不是一個人,一個看上去六十歲左右的老太太正指着她的鼻子罵。蘇茶老家的方言本是吳侬軟語,罵起人來也沒什麽力道,但這老太太偏有把這麽軟糯的方言講得難聽刺耳、铿锵有力的本事。

“看到你真是觸黴頭哦,你怎麽有臉回來啊?這次你又要害誰?掃把星!”

周圍不少人被老太罵人的動靜吸引,對兩人指指點點起來。而蘇茶低着頭,緊咬牙關不還嘴,看也不看那老太一眼,好像根本沒聽到她在罵自己一樣。

江鴻大步上前擠到兩人中間,将桂花糕塞到蘇茶手裏:“你是愛吃這個吧。”然後轉過身,趾高氣昂地向前一步,硬生生将老太逼得向後一個踉跄,揚了揚下巴,滿是痞氣地說:“你誰啊?”

老太上下打量了江鴻的裝束一番,又望了一眼被他擋在身後的蘇茶,啧啧嘴,嫌惡地說:“一看你就不是什麽正經人,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初中就知道勾引男人的小姑娘,長大了還是龌龊得不了了。不過有男人肯要她,她外婆都應該燒高香了。”

此言一出,周圍傳出了不少惡意的竊笑,江鴻怒目一瞪,兇狠的眼刀挨個從那些敢發出聲音的人臉上刮過去。鎮上知道兩人淵源的居民本來對老太辱罵蘇茶是看慣了的,對蘇茶當面的冷嘲熱諷也從沒少過,但被這麽一個邋裏邋遢的外地人一瞪,在場的人卻無不遍體生寒,完全是出于生物本能的不敢輕舉妄動,就像是被食物鏈上層的天敵所壓制時從心底深處湧現的恐懼。

一時原本人來人往的街道鴉雀無聲,江鴻滿意地收回震懾衆人的目光,輕蔑地冷笑一聲,對同樣誠惶誠恐地望着他說不出話的老太說:“你如果不是個人類,現在已經死了。以後看到她給我繞道走,聽到了嗎!”

最後一句是說給在場所有對蘇茶懷有偏見和敵意的人聽的,他這一嗓子吼下去,所有人都抖了幾下,江鴻見恐吓的效果差不多了,收斂了一下身上的煞氣,拉起蘇茶就走,所經之處,擋到他們路的行人都自動自覺地給他們讓出一條道。

蘇茶被江鴻扯着胳膊從糕團店門口經過時,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恰好和店裏那個也圍觀了方才全過程的中年婦人對視上。中年婦人的視線随着她的移動而移動,緊緊盯着她的神情很複雜,有被江鴻吓到的驚魂未定,還有痛心、悲傷、怨恨等種種情緒。蘇茶不忍再看她,垂下眼任由江鴻帶着她快步離開。

兩人走出幾十米遠後留在原地的衆人方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江鴻一瞬間的威懾相對于人類難移的本性來說幾乎是微不足道,不見了那兇悍的外地人,老太開始覺得方才竟被他吓住十分丢人,又罵罵咧咧起來:“罵誰不是人啊!我看你才不是個東西!”

“就是,那掃把星以為找了個靠山就能在鎮上橫行霸道嗎?”其他本地居民紛紛附和道,“鄭老師你就該好好罵罵那個不要臉的小東西!”

這些話同樣飄進了江鴻的耳朵裏,他冷笑一聲,暗道狗改不了吃/屎,不是他不想放他們一馬。他垂眸掃了身旁安靜的蘇茶一眼,在千百次的轉世中她的傲氣和暴戾似乎都被磨得差不多了,這幫信口胡說的人類若是碰着他曾經認識的她,現在怕是連渣滓都不剩,統統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現在的她,沒什麽不好。但碰到這種情況,江鴻還是更希望看到曾經驕縱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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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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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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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
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