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

會，看得目不轉睛。

“他們放假，你今天可沒放假啊。”江鴻拎住她的後衣領将她從倉庫勾了出來，“你想參與他們的宴會也不是不行，但要是把人家的儲備糧都吃空了也不太好意思吧？趕緊收拾收拾上你的班。”

“說的好像我很能吃一樣。”蘇茶一手拖着長刀，一手向前伸，想掙脫江鴻的魔爪，“我可以自帶食物參加啊。”

“得了吧，你往那一站，說句話跟打雷似的，随便走兩步跟地震沒差別，萬一不小心踩死幾個我的員工，我怎麽和人家老族長交代？”江鴻松開蘇茶，關上倉庫門，擡手打了個悠長持久的大哈欠，看情形是準備回自己屋睡個回籠覺。

蘇茶連忙喊住他：“你還沒教我口訣呢，我總不能一直這麽拖着它吧。”說着勉力将刀向上一擡。

江鴻回過頭差點被她的舉起來的刀戳着，有些被驚着似的向後縮了縮，用手背将長刀擋開：“你小心點，菌人打的刀削鐵如泥，我可不想成為你刀下第一個冤魂。”

蘇茶不好意思地沖他一笑，手勁一松懈，锵的一聲刀尖擦地，劃出了幾點火星，地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記，她也有些被這刀的鋒利程度吓到，讓她不由想起了夢裏那把讓她覺得喜愛和熟悉到詭異的長刀：“怎麽也這麽猛……”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失言，趕忙又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麽會想到送我一把刀？”

“說了讓你防身啊，免得老是只能眼巴巴等着別人來救你。”江鴻說得十分理所當然，話中對蘇茶的嫌棄也一如既往的自然。

“哦。”蘇茶鼓了鼓嘴，本不想和江鴻頂嘴，但被他的語氣一激，正好心中又有疑問，于是沒忍住問道，“那這刀為什麽長這樣？”

“這種刀不都長得差不多嘛。”江鴻奇怪地看了蘇茶一眼，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出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蘇茶被他這麽一說，低頭看向手中長刀的眼神也有些不确定起來，她夢到的刀和江鴻讓菌人給她打的刀長得一樣，莫非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你……”蘇茶停頓了幾秒，試探性地問，“你能不能看到別人的夢？”

“你今天很奇怪。”江鴻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她，“問這個做什麽？”

蘇茶莫名的心虛，明明如果他真的窺探她的夢，理虧的是江鴻才對，但想到她那個夢的內容，實在由不得她不擔心讓別人知道，為了掩飾她的小心思，她眯眼一笑道：“就……你那麽神通廣大，突然想問問你會不會這個，好奇嘛。”

“神通廣大。”江鴻看着她彎彎的月牙眼，心情很好地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這話我愛聽。”不過轉眼他又變了臉，正色道：“能倒是能，但我又不是變态，沒事看別人的夢做什麽？”

蘇茶擡眼瞄了他一下，小聲地回嘴道：“那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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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沒什麽。”蘇茶又一秒變笑臉，刷地一下舉起長刀，轉移視線道，“口訣是什麽？”

以江鴻的耳力不可能沒聽到她方才那句話，不過他只是撇了撇嘴，就若無其事地教蘇茶念起了口訣。反複練習了幾次後，蘇茶掌握了改變長刀大小的訣竅，這是她接觸裏世界以來最有成就感和參與感的一次，以前她覺得自己充其量只是一個誤入的旁觀者，但現在看着手中的長刀一會兒大一會兒小，雖然知道別的凡人有了江鴻的指導也能輕易學會，但她還是難以壓抑心中的激動。

“玩夠了嗎？”江鴻一開始還不時鼓勵她幾句做得好，見她玩兒嗨了，又默默任她玩兒，終于在蘇茶數不清第幾次把長刀縮小後，他忍不住上手奪過她掌心和原本獸牙差不多大的袖珍長刀，拿出準備好的細繩串上，将蘇茶掉了個個兒，将挂上小長刀的細繩在她脖子上系好。

因為繩子不長，兩人幾乎是緊貼在一起，江鴻低頭噴出的熱氣和溫熱的手指在打結的過程中不時會擦過蘇茶後脖頸的皮膚，讓她覺得癢癢的，不僅是被碰到的皮膚上若有似無的癢，還有從心底蔓延到全身的癢。幸好她現在是背對着江鴻，不然蘇茶覺得她一定會被他看出此刻的緊張和拘謹。

“好了。”

江鴻系好繩子就退回了正常的距離，蘇茶遲疑了一下才轉過身，正擔心自己的表情有沒有恢複正常，結果江鴻看都沒看她，一邊扭頭往他房間走，一邊打着哈欠說：“時間不早了，你快上班去吧，我要再睡一覺。”

蘇茶先前的旖旎遐想立刻被他不加掩飾的頹廢狀态打消得一幹二淨，不過低頭摸了摸胸前的小長刀，嘴角還是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有了江鴻坐鎮的冰淇淋店，雖然他不太幫忙，但蘇茶仍然覺得一切都讓她心安又充滿底氣。現在她和特殊客人們基本都混熟了，不光是重青、大眼睛女鬼這樣歡脫外向的看到她會主動打招呼，哪怕是總是怯怯的、不敢擡頭看人的阿華，現在也會在重複蘇茶的問候時露出一個小小的友好的笑容。

這天阿華破天荒的沒有在人煙稀少的大晚上光顧，而是出現在了人流量不少的中午，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阿華先帶老奶奶找了位子，讓她坐下，然後局促地來到櫃臺前排隊，混跡在人類中的他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緊抿着嘴唇不讓自己重複周圍人的對話。輪到他時，他回頭看了看身後排隊的人，張了張嘴，似乎想和蘇茶說什麽，但最後聲音還是憋在嗓子眼沒有發出來。蘇茶看出他比以往都要緊張，估計是因為從來沒有被這麽多人包圍過，于是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別着急，慢慢來好了。”

“別着急，慢慢來好了。”阿華用和蘇茶一樣的語調重複了一遍她的話，但面上的緊張和沮喪一點沒減少。

蘇茶按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念出冰淇淋的口味，這次他很快就選好了口味，還要了兩份。蘇茶将冰淇淋遞給他時還奇怪，和他一起來的老奶奶看上去歲數挺大了，能吃這麽冰的東西嗎？

不過再一看老奶奶所在的位置，她發現又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阿華拿着冰淇淋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從頭到腳都透露着不情願。蘇茶腦中靈光一現，看這狀況，阿華莫不是在相親？妖怪也免不了這項長輩熱衷促成的活動嗎？

她一邊忙碌一邊留意着他們那桌的情況，但是不管她怎麽看，那個老奶奶和年輕女人好像都只是普通人類，于是又有些搞不懂了。阿華難道是有什麽把柄被她們捏住了？

在櫃臺這邊蘇茶聽不到他們那邊的對話，但從臉色看，三個人似乎都不是很高興。阿華就不說了，從頭到尾低着頭不看人，偶爾開口肯定也是在重複別人的話，老奶奶一開始倒是挺積極，但随着年輕女人臉色越來越差，她也變得難堪起來。沒多久幾人便不歡而散，年輕女人拿起包氣沖沖地離開了冰淇淋店。老奶奶看了看阿華，滿眼的失望和無奈，而阿華雖然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但蘇茶覺得他更低落了，如果不是周圍人太多，大概他整個人都會蜷起來。

“阿華那邊沒問題吧？”蘇茶觀察了半天，終于放心不下地開口問小明。

小明只是瞥了一眼，就有了結論，他嘆了口氣，頗為同情地說：“那是阿華的奶奶又催他相親，不過看起來又失敗了。”

“妖怪也相親啊？”蘇茶沒想到還真被她猜對了，不知道他們相親問不問家裏幾口妖、修為幾百年這種問題。

哪想小明卻搖了搖頭，蘇茶頓時又滿是疑惑：“那為什麽……”

“阿華的情況有些特殊，他奶奶是人類，而且以為他也是。”

36、應聲蟲 ...

“阿華原本确實是個人類, 但……”小明頓了幾秒，像是在考慮如何才能向蘇茶解釋清楚，“或者說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是個叫阿華的人類，而我們現在稱為阿華的這個妖怪，嚴格來說和原來的那個人類不是同一個阿華, 但因為他們用的是一個身體，所以……”

“等等。”蘇茶從小明這一通彎彎繞繞中理了理思路, 忽然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說, 現在的阿華搶了原本那個人類的身體？而他的奶奶還不知道自己的孫子早就不是人了？”

她說完不由打了個寒顫, 再回頭看向阿華時心情就有些複雜了, 她原以為他是個羞澀又無害的小妖怪，誰想到他也不是看起來那麽無辜。

“也不能說是搶……”小明的眼神看起來有些苦惱, 想要為阿華辯解, 但又無法充分反駁蘇茶，“阿華……現在的阿華是應聲蟲, 他們這種妖怪本來就是一種寄生蟲，離開人體後存活率很低。”

應聲蟲, 怪不得阿華總是重複別人和他說的話。但就算他有苦衷, 鸠占鵲巢這種事, 蘇茶還是有些接受不了。雖然她和常來店裏的妖怪們相處得很愉快, 對不害人的妖怪也沒什麽偏見，但目前來說她對人類的身份還是更有歸屬感一些，想到自己同類的身體被侵占, 總歸心理上會不舒服。

小明也看出她的顧慮，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又道：“我說阿華的情況特殊，不是說他作為應聲蟲就可以将人類的身體據為己有，不管是妖怪還是人，傷害別人肯定是不對的。但你也知道阿華，他連擡頭大聲說話都不敢，更不可能主動害人，他頂替了原本那個阿華的身份，不僅算不上傷天害理，可能還是一件好事，至少對原本的阿華的家人來說是這樣。”

原本的阿華在這附近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幾乎沒好好上過學，終日和狐朋狗友厮混，初中時便抽煙喝酒樣樣精通。他父母工作忙，一手将他帶大的奶奶又管不住他，最後還染上了毒/瘾，一般不回家，回來便對奶奶拳打腳踢，逼她交出養老金供他玩樂。

小明會對他過去的情況這麽了解，是因為冰淇淋店剛開張時，阿華和他的朋友們常常上門找麻煩，聲稱在這條街上開店必須向他們交保護費。江鴻最初懶得和他們這群不長眼的人類小屁孩計較，但他從來也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主，幾次三番遭到他們半夜砸門砸玻璃扔鞭炮的騷擾後，江鴻一怒之下找上門挨個收拾了他們一頓，他也是那時候和虎哥結識的，從此這條商業街上再沒看到這些小混混的身影。

不過他們雖然不敢再來騷擾江鴻，卻沒少在別的地方繼續惹事。一次和人打架時，阿華被砸開了瓢，送去醫院後經過搶救還是回天乏術，被确認為腦死亡，平日和他稱兄道弟的混混們見事情鬧大了便一哄而散，跑路的跑路，被抓的被抓，一個也沒去醫院看過他。只有他奶奶始終堅信孫子有一天能醒過來，不準醫院拔管子，整日守在病床前抹眼淚。

在醫學上，腦死亡的人雖然還有呼吸心跳，但根本沒有蘇醒的可能性，然而跌破所有人眼鏡的奇跡發生了。有一天阿華的奶奶又趴在病床前睡着了，她睜開眼時，又驚又喜地發現阿華不知何時醒來了，還一臉懵懂地坐在床上和她對視。

人們将阿華的蘇醒稱為奇跡，把它當成是老天對阿華奶奶的垂憐，但見過蘇醒後的阿華的非人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在凡人沒有留意的深夜，一只需要宿主肉身庇護的小應聲蟲鑽進了他體內，寄生在他沒有意識的驅殼裏。

孫子大難不死，阿華奶奶自然是高興不已，更讓她高興的是，醒來的阿華一改過去的不良習氣，不僅不再和那些狐朋狗友聯系，還學會了孝順父母長輩，除了變得有些自閉和喜歡重複別人的話，阿華奶奶幾乎挑不出他的毛病，于是她更加認為這是老天開眼，終于讓她的寶貝孫子懂事了。不過人類貪心的本性決定了阿華的日子輕松不起來，最初那段時間只要他老老實實在家呆着，家裏人就很滿足，後來又想讓他找份正經工作，在他表現出繪畫技能，表示想在家裏接活賺錢後才作罷，最後随着他人類身體的歲數增長，家裏長輩又不能容忍他始終孤身一人的宅男生活，開始替他張羅相親。

但現在的阿華在應聲蟲中還處于幼蟲階段，先不說他本人根本沒有找老婆的意願，他的修為也不足以支撐他完全适應正常人類的生活，他奶奶可能只是覺得自己孫子內向，可哪個女人能忍受一個只會重複別人說的話的男人當丈夫？于是只能屢戰屢敗，幾乎每隔兩三個月，就能看到阿華奶奶帶着他來相親，但毫無意外每回都以女方覺得阿華上不了臺面且精神異常而告終。

蘇茶聽完阿華的經歷，算是明白小明為什麽說他占了原主的身體卻是一件好事。這對原本的阿華的家人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本來成天惹是生非、把自己作成植物人的敗家子變成除了社交方面有障礙以外挑不出毛病的五好青年，還能賺錢補貼家用，怎麽想他們都該好好感謝寄生在他們孩子體內的那條小可憐蟲。倒是頂替了阿華身份的應聲蟲，好好一個妖怪，硬是被人類的家庭責任綁住了，還要被和他相親的女人嫌棄，蘇茶真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能直白地告訴那個老奶奶她真正的孫子已經不會回來了，現在的這個其實是妖怪……”蘇茶苦惱地皺起眉頭看向小明，“有沒有什麽辦法，既能讓阿華不用再受相親的折磨，又能讓他奶奶滿意呢？”

小明搖了搖頭，表示愛莫能助，要是有辦法，他哪會放任阿華每隔幾個月被打擊一回。

蘇茶又和他對視了幾秒，眼珠一轉，露出一個有些賊的笑容：“再給他們家添一個妖怪媳婦不就行了。”

小明稍顯詫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樣子。

“人類女性看不上不會好好說話的阿華，但妖怪不一樣啊，身為同類，應該可以理解他吧。”

小明也有些被她說服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妖怪相親，還真是不常見。”

相親活動的鼎盛主要源于人類對組成家庭、繁衍後代的需要，妖怪的壽命長，而且更專注于提升修為，所以還真不太會有妖父妖母一個勁逼着孩子婚娶，況且很多妖一代的父母只是普通飛禽走獸，更沒有這方面的壓力了。

“因為你們原來都是妖怪，思路都被局限了。”蘇茶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很有可行性，但問題是她去哪裏找适齡女妖介紹給阿華呢？

蘇茶認識的妖怪裏倒是有幾個看起來年紀和阿華差不多的，但誰知道她們實際上多大呢？她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個女妖怪，她們一聽阿華都哈哈大笑，表示她們的輩分比他奶奶還高，對一條幼蟲實在沒有興趣。唯一一個沒有笑的是小山，她還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皺了皺眉還沒說話，邊上的重青就撲過去将小山圈住，火急火燎地沖蘇茶嚎：“小山還小，你別打她的主意。”

蘇茶仿佛看到了一只小花貓瞪圓眼睛沖她抗議，然後下一秒小山就嫌棄地一巴掌将重青推開，他卻毫不介意地又蹭了過去，兩人又奶貓打架一般鬧作一團。蘇茶哪還不明白他們倆可不是她能拆散的，于是只能再次重新找目标。

“你最近又在搞什麽小動作？”一天晚上癱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江鴻突然叫住了洗完澡從客廳路過的蘇茶。

“沒搞什麽啊。”蘇茶走到沙發邊上，對他做了個讓他靠邊的姿勢，在江鴻給她讓出一部分沙發後自然地坐到了他身邊。

“還沒搞什麽，那個白兔妖、狐貍精，還有阿纨和她那個小徒弟，你都和人家說了什麽？”

蘇茶明白過來，原來是她這些天給阿華尋找相親對象的問題引起了江鴻注意，不由有些忐忑：“她們和你投訴了？我就是想幫阿華脫離苦海，但是可能問她們的時候沒把握好分寸……她們不會生氣了吧？”

江鴻的視線從屏幕上轉移到她身上上下一掃，哼了一聲說：“生氣倒是不至于，就是覺得你挺好笑的，當笑話講給我聽了。”

蘇茶一聽沒給店裏添麻煩才放下心，索性把事情和江鴻講清楚，其實也抱着他認識的妖怪多，能有更合适的人選介紹給阿華的希望。

江鴻聽完她的辦法後，白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說：“虧你想得出來。”

蘇茶嘿嘿一笑，也不惱，因為聽出他這語氣便是準備幫忙的意思，笑眯眯地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又聽江鴻道：“和阿華水平差不多的小妖怪我還真認識幾個，不過就他那個奇怪的語言模式，就算是妖怪能受得了的怕也是不多。總之你消停點，這事我來安排。”

37、鬼畫符 ...

江鴻原本在妖怪中口碑不錯, 不過大家更多是喜歡他賣的冰淇淋，也知道他是個甩手掌櫃，只當他是個平易近人的普通妖怪，直到他為了救蘇茶，輕松秒掉實力不算差的陸醫生, 這件事一傳開，衆妖才意識到他原來是深藏不露, 他在妖怪界的評價和威嚴陡然提升。然而他作為強悍大妖的威嚴沒保持幾天，他的風評就因為四處打聽願意相親的小妖怪而變得有些微妙。

了解內情的女妖們暗自覺得好笑, 但礙于江鴻的實力肯定是不敢當面表現出來, 私下卻會吐槽他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大妖怪, 怎麽會有閑情雅致幹起堪比居委會大媽的活計。而不了解內情的小妖怪，很多還以為是江鴻本妖想相親, 居然有好些到冰淇淋店毛遂自薦的, 不過多是抱着背靠大樹好乘涼的想法，一聽相親對象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小妖怪, 頓時就打了退堂鼓，連阿華都不願意見就找借口跑路了, 回過頭自然會對江鴻不說清楚是誰要相親的行為頗有微詞。

江鴻其實還真是打着先不告訴對方阿華的具體情況、先把合适的妖騙過來再說的算盤, 這種行為放到人類的媒婆中絕對是要遭人唾棄的, 但他向來兇悍又自我, 在行為處事上便常常體現為橫行霸道，先前大家覺得他平易近人，不過是很多事他懶得插手和理會而造成的天大的錯覺, 一旦他決定要幹預的事，才不會管別的妖怪會不會對他不滿。反正如果有敢當面批評他或是流露出不滿的人或妖怪，打一頓就好，如果一頓解決不了，那就兩頓。

但強硬彪悍如江鴻，對緣分這種磨人的小妖精也是束手無策，找不到合适的妖和阿華談朋友就是找不到，他總不可能綁架一個小妖怪打包送給阿華當媳婦吧？就算他想這麽做，阿華都不可能接受這種安排。

這天晚上癱倒在沙發上的江鴻連電視都沒心情打開，臉上蓋着一張鬼畫符一般的餐巾紙，在蘇茶走過來時噴了一下氣，餐巾紙輕飄飄地向上浮了一下，露出他幽怨的臉，又輕飄飄地蓋了回去，看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撒手人寰。

蘇茶有些好笑地上手揭開餐巾紙，将他的長腿向裏推了推，找空地在沙發上坐下，低頭研究起餐巾紙上的內容：“你這都什麽啊？”

只見餐巾紙上一個又一個黑乎乎的墨團，隐約能看出些動物的形狀。

江鴻猛地坐起來，湊過來指着餐巾紙說：“這是阿華的相親記錄。你看這不是很明顯嗎？最上面那個是白兔妖家最小的妹妹，剛化人形沒多久，我估摸着和阿華的修為差不多，應該不能嫌棄他。他們倆見面之後也确實還比較愉快，但那個小白兔的人形不穩定，十次裏有九次尾巴收不起來，還有一次只能變出一張人臉，這要是帶回家，尾巴還能藏一藏，但萬一孫媳婦變成一只人面兔，阿華奶奶還不得瘋？”

蘇茶盯着那個看不出是熊還是兔子的抽象物體瞅了半天，對江鴻說的“很明顯”實在不敢茍同，不過怕貶低了他的“大作”會讓本就心力交瘁的江鴻惱羞成怒，不再幫忙，她還是憋着笑點了點頭。她的視線又轉移到一個面條狀物體上，正想問這又代表了什麽妖怪，結果一側臉，差點撞上江鴻的下巴，她這才意識到兩人居然是頭挨着頭的姿勢。江鴻的腿在她身後，右手撐在她身側，幾乎是将她圈在懷裏，兩人距離如此近，她方才卻一點沒覺得別扭。她心頭一慌，趕緊轉過臉，但又不想表現出因為他的接近而不自然，只能盡量如常地問：“這是什麽，面條精嗎？”

“什麽面條精。”江鴻嗔怪地低頭看蘇茶一眼，鼻尖擦過她細軟的頭發，也意識到兩人似乎靠得太近了，但只是瞥了眼她瑩白如玉的脖頸便又繼續說，沒有改變姿勢的意思，“這是以寫小說為生的蜈蚣精，她那麽多手，打字飛快，也是挺合适的營生，聽小明說她在一個叫什麽江的文學網站還挺有名，我本來是覺得她和阿華都是在家工作，應該會有共同語言，她也答應見面，見面之後還挺積極，但我覺得她有點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蘇茶聽他停下來，好奇之下又轉頭去看他，誰想江鴻也正好垂眼看她。

兩人對視了一下，蘇茶慌忙移開視線，江鴻倒是沒什麽大反應，只是擡手撓了撓被她噴出的鼻息搔得有些癢的臉頰，面色如常地答道：“她看我和阿華的眼神很有問題，眼冒精光那種，瞧着怪吓人的，不知道是不是蜈蚣精的特性。而且還會在我和阿華說話的時候偷偷樂，感覺比起了解阿華，她更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幫他，我們是怎麽認識的。總之感覺她另有所圖，阿華也挺怕她的，所以也沒成。”

蘇茶一聽這話，大概知道這蜈蚣精平時寫的是什麽類型的小說了，她這哪是來相親，分明是來取材。不過蘇茶可不敢告訴江鴻，他和阿華可能即将成為耽美小說的主人公，要是他覺得被冒犯了，把蜈蚣精直接滅掉也不是不可能。

低頭又看了看那代表蜈蚣精的面條，蘇茶終于忍不住表達一下對江鴻畫作的意見：“不是我故意挑刺，可是你畫蜈蚣為什麽不畫腳呢？”這可是重要特征啊。

江鴻沉默了幾秒，陰着臉擡起左手點着餐巾紙上的蜈蚣精說：“畫了，太密了，糊開了。”

蘇茶看着糊成一團的墨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誰讓你用這麽破的紙。”然後在江鴻徹底翻臉發火前迅速轉移他的注意力，問起下一個妖怪。

“這個啊，這是後街賣黃焖雞米飯的雞精家的孫女，帶過來一看，毛都沒長齊，雞精和我說再等個大概一百年她就能化人形了，我直接讓他滾蛋了。”

“這個是當保安隊長的熊妖，一個能劈兩個阿華出來，她說她話不多，也不在意修為高低，但希望阿華能練壯實些，我本來見阿華沒重複還以為他願意，一看小臉煞白，合着完全是被吓得忘了重複。”

“這個是狐貍精介紹的，當模特的牡丹花妖，長得倒是不錯，阿華都看傻了，但嬌生慣養的，修為不高，要求倒是高得很，最後沒看上阿華。”

蘇茶聽他說了這麽多阿華失敗的相親經歷，也有些理解他先前為什麽那麽幽怨地頂着餐巾紙挺屍了，換她碰這麽多壁也得郁悶的不行，說不定早就放棄了。

“對了，大眼居然也跑來跟我湊熱鬧。”江鴻說的大眼就是之前幫蘇茶通風報信的大眼睛女鬼，她一直是一副歡脫到稀裏糊塗的模樣，問她生前的名字也說不清楚，最後江鴻帶頭叫她“大眼”，她還挺高興地接受了。

說到這個天真到單蠢的女鬼，江鴻翻了個白眼：“她說她也想相親，我跟她說想相親可以，先去投個胎，有了肉身再來找我，她居然拍拍手說好，讓阿華等着她。等她投完胎再長到可以結婚的年紀，阿華奶奶，不，理論上來說阿華墳頭都該長草了。”

蘇茶想象了一下江鴻恨不得一把掐死大眼但只能忍着她犯蠢的扭曲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很好笑嗎？”江鴻眯眼看着她，語氣聽起來十分危險，仿佛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下一秒就要噴發的火山。

蘇茶趕緊收聲，捂着嘴，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無比誠懇地搖了搖頭，但還是不敢說話，怕一張嘴就暴露了她還想笑的事實。

江鴻橫了她一眼，臉色似有好轉，但目光掃到那張畫滿奇形怪狀的妖怪的餐巾紙，又陰測測地說：“你這個沒良心的小丫頭片子，我是為了誰才這麽辛苦，想我堂堂……堂堂一個妖怪，為了你的馊主意到處騙妖怪相親，真是一世英名毀于一旦，你還……”

“小的錯了，小的有罪。”蘇茶終于把笑意壓了回去，站起來繞到江鴻身後，狗腿地替他捏起肩膀，邊捏邊說：“大師您辛苦了。”

“哼，這還差不多。”蘇茶的力道作用在江鴻身上和小貓抓兩下沒什麽差別，但被她的小爪子捏過的地方卻說不出的适意，他不自覺地閉眼露出了享受的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往這邊點兒，對，再用點力。”

江鴻的肩膀非常結實，蘇茶捏了沒兩下手就酸了，小聲道：“怎麽和石頭一樣，捏都捏不動。”

“什麽？”

“沒什麽。”蘇茶趕緊收起抱怨，恢複狗腿模式，“您看這力道還行吧？”

“嗯，湊合吧。”

“那您消氣了吧？您看既然都幫到這個份上了，幹脆幫妖幫到底吧？”

江鴻沒了動靜，蘇茶怕他真因為被打擊得太厲害而放棄，忍不住探頭到前方看他的表情。結果江鴻正好睜開眼睛，兩人鼻尖碰鼻尖，四目相對，蘇茶嗖地一下又縮了回去，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捏肩。

“呿。”江鴻在她縮回去後發出了一聲嗤笑，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如果他面前有鏡子，他自己估計都會被他笑容的燦爛程度吓着，“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能不幫嗎？”

38、奶奶 ...

在又碰了幾次壁後, 江鴻終于通過保安隊長熊妖手下的一個貓頭鷹妖保安找到了一個修為和阿華差不多，人形又比較穩定，習性也能和他合得來的小妖怪。

當阿華和他奶奶又一次出現在冰淇淋店時，來相親的正是那個已經事先和阿華見過并對好說辭的小妖怪，不過他奶奶卻以為這個叫小鳳的姑娘是她的老姐妹介紹來的。

阿華這次看起來沒有那麽緊張了, 畢竟之前已經見過小鳳，對她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而且江鴻還幫他們演習過流程以确保不會在他奶奶面前穿幫。

小鳳穿了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小臉蛋紅撲撲的, 總是笑眯眯地看着別人, 在長輩眼中十分讨喜, 雖然有時候似乎有些呆，反應也有些慢, 但總體來說阿華奶奶還是比較滿意。她樂呵呵誇了小鳳幾句, 又悄悄推了阿華一把，讓他也說兩句話, 不要又像以前那樣，要麽不說話, 要麽重複一些不合時宜的內容把女孩子氣跑。

阿華不敢擡頭直視坐在他對面位子的小鳳, 只偶爾偷偷瞄她兩眼, 然後便害羞地将頭埋的更低, 但嘴角卻喜滋滋地小幅度勾起，顯然也很中意小鳳，于是喃喃重複了奶奶的幾句話：“真漂亮, 漂亮。”

小鳳保持着微笑，纖細的脖子一挺，腦袋一歪，也高興地接道：“漂亮！”

阿華奶奶來回看了看兩人的表情，難掩心中喜悅，覺得這回肯定有戲，笑得合不攏嘴，雖然臉上的皺紋因此更明顯了，但因為高興而流露出的神态卻讓她看起來精神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次那樣暮氣沉沉。

蘇茶這邊正将加了貓薄荷的冰淇淋遞給小山和重青，分神注意到阿華那邊進展順利的情況，也不由為他感到高興，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重青順着她的目光回頭，他們也聽說了江鴻最近在幫一只小應聲蟲相親的事，醒悟道：“那就是江老板的成果？”

蘇茶“嗯”了一聲，重青回過臉時面上卻有些猶疑，一副擔心的樣子嘀咕道：“那只小鳥我認識，不過介紹一只小鳥給一只蟲子，萬一夫妻不和睦，老婆不會把老公一口吃了吧？”

小山聞言嫌棄地白了他一眼，拿過冰淇淋轉身去找位子：“江老板又不是你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這麽做肯定是考慮周全了。”

重青嘿嘿一笑，表示她說的有理，然後又腆着臉追上去，伸着腦袋湊近小山，非要從她的冰淇淋裏挖一口，結果當然又是被小山一爪撓開。

兩人經過阿華他們那桌時，小鳳忽然腦袋一轉，伸手去抓他們身後凡人看不見的尾巴，口中亢奮地喊道：“小！貓！貓！”

阿華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他緊張地看了奶奶一眼，見她雖然有些困惑的樣子，但大概是見多了孫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