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雷·他所得罪的

唐鉻的第一反應,是認為這霍爾想仗着克羅賽爾在他眼中的重要性坐地起價,他正想告訴對方不要拐彎抹角直接開價就好,可這時霍爾又開口了:

“放心,朋友,我絕不是想要為難你,相信你已經知道了,那個‘髒東西’在加入我們商隊後不久,便刺瞎了溫斯頓先生的眼睛,很不幸的是,溫斯頓先生是我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我不能得罪他,按理說那‘髒東西’犯了這麽大的事,不應該還活着,但溫斯頓先生卻放過了他,當然不是因為他仁慈,他想到了更好的,處理他的方式,那會發生在我們抵達目的地之後。”

溫斯頓,應當就是當初意圖用“那種方式”折辱克羅賽爾的家夥吧……不動聲色地,唐鉻攥緊了拳頭,霍爾的話他可以權當耳旁風,但這個可憎的名字,他必須清晰地記得。

“所以,我的朋友,在溫斯頓先生将他處理完畢之前,我是不能将他賣給任何一個人的,這段時間,我給你随意支配他的權限,無論你想怎麽享用都可以,不用過問我,這算是我給你的補償。”這位名叫霍爾的先生的狀似豁達地笑着,他大概也覺得自己慷慨極了。

而唐鉻卻只想上前,用阿瑞斯将他的腦袋劈爛。

他才不管什麽溫斯頓霍爾,既然克羅賽爾跟他立下了誓言,那麽他便會義無反顧地履行承諾。

說到底,這些人又有什麽資格主宰別人的去留死活?不過是仗着武力為自己牟利,還想将自己的所作所為正當化、将自己标榜做“好商人”,這簡直令唐鉻感到無比的荒唐。

無論眼前這個商人同意與否,最終,他一定會帶着克羅賽爾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在他離開這一天,他必定會将這霍爾和他身邊的那些家夥痛揍一番,而後将他們弄禿,同樣也販售給其他的商隊充做奴隸——他要讓這些人體會到與克羅賽爾同樣的痛苦。

至于那個尚還未謀面的溫斯頓,唐鉻默不作聲地看着自己的愛刀阿瑞斯,他想用阿瑞斯親手将那人觸碰過克羅賽爾的皮膚一刀刀劃下,讓他明白什麽叫真正的代價。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或許我後面會跟溫斯頓先生單獨見一面,那麽,告辭。”此刻的唐鉻已然學會了不動聲色,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暴露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會招來什麽樣的後果。

雖然現在他也不是不能帶着克羅賽爾溜之大吉,但……關于游行祭司的事,他還想再多打聽一些消息。

走出霍爾的帳篷,或許就連唐鉻自己都未曾發覺——到這個世界來後的短短不足三月的時間,他已經變化了太多太多,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下,他褪去了過往的天真和執拗,逐漸成長為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模樣。

合握住雙拳,唐鉻想,自己想要保護克羅賽爾的決心,或許已經成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前行的力量。

仇恨往往使人盲目,守護卻會令人真正地強大起來。

唐鉻忍不住加快腳步往自己的屋棚趕——商隊馬上要開始前行了,不知道克羅賽爾這段時間有沒有按照他說的,好好呆在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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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陡然生出的某種預感,令唐鉻忍不住快些、再快些,雖然他還沒有再次見到克羅賽爾,但卻已然開始後悔,他終究不該讓克羅賽爾離自己太遠,萬一……萬一出現了什麽意外……

很快,屋棚外的紛亂,印證了唐鉻的想法。

又是那群小孩,他們遮蔽住唐鉻的視線,将克羅賽爾團團圍住,“挺行啊你,有衣服穿了,之前不知告訴過你,有什麽好東西要先一步拿給我們分享嗎?”

“對啊?你還懂不懂規矩?”

唐鉻看見自己昨晚上為克羅賽爾穿好的衣片,此刻正被扒下、散落一地。

一時間,他可以說是失去了理智。

當他拽住為首那孩子的頭發,摁着他的腦袋狠狠掼向地面的時候,世界仿佛都是靜止的。

唐鉻看見看見克羅賽爾正烏青着一只眼眶,半倚在帳篷的門框旁,唯有一件單薄的裏衣,遮蔽住他的身軀。

他的眼睛無神地向着這邊,分明沒有焦距,但唐鉻知道,他是看向自己的。

“誰打了他?”掃視着這些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小孩,唐鉻無甚感情地問道。

沒人說話。

為首小孩的頭顱被唐鉻按得更緊,他抓住他的頭發,一下下狠力撞擊在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響,“我問,你們誰打了他。”

那個被按住的小孩顫巍巍地報出了名字。

“我一般不欺負弱小,”唐鉻擡起手中的頭顱,掃視一圈,“沒打人的,揍這些打了人的,揍到我滿意為止,開始吧。”

短暫的猶豫,眼前這些恃強淩弱的小孩顯然已經被吓傻了。

“咚——”那小孩的頭顱再次狠狠磕在地面上,随之而來的,是一聲慘叫:“快動,否則我不會停手。”

拳頭的悶響,伴随着哭叫聲,進入克羅賽爾的耳朵。

他不知道青年的樣貌,甚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如此生氣地為自己出氣,他的內心并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而只是默不作聲地思考着青年這麽做的緣由。

直到那些家夥都鼻青臉腫,看不出個人樣,唐鉻才擺手叫停。

“這是我的小孩,”唐鉻輕輕拍了拍克羅賽爾的肩,“以後,少到我這裏來撒野,懂了嗎?”

“懂了……懂了。”

“懂……懂了……”

“懂了還不快滾?”唐鉻蹙眉,他發誓,他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對他人如此兇惡過,就好像誰傷害到了克羅賽爾,誰就觸及了他的逆鱗,令他不再有理智。

商隊開始緩慢進行了,唐鉻坐在商隊為自己安排的馬匹上,将小克羅賽爾圈在懷中,小心翼翼地為他上着藥。

“疼不疼?疼就給我說一聲。”唐鉻的語氣都是小心翼翼的,在他看來,此時的克羅賽爾無比脆弱。

“你這樣做,他們只會找我落單的時候,更變本加厲地欺負我。”克羅賽爾的話語是冷漠的,對于唐鉻,他好像絲毫沒有所謂的感激之心。

唐鉻靜默片刻,“那,我就一直把你帶在身邊,讓他們沒有這個機會。”

克羅賽爾眼睫輕顫抖,張張嘴,卻在馬匹行進的颠簸中,沒再多說。

強行跟自己這樣的大人綁在一起,小孩或許會很不自在吧,唐鉻想,“抱歉,我暫時只想到了這麽一個辦法,等我想到了更好的,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唐鉻的語氣是真摯的,絲毫聽不見任何油腔滑調的意思,一時間,克羅賽爾竟也生不出厭惡的情緒來。

“絕對,不會再讓你受欺負了……”唐鉻說着,思考片刻,将自己別在腰間的小綠瓶解下來,放到克羅賽爾手中,“這個,裏面有很厲害的藥物,你用,可以治你身上的傷。”

現在這個世界,還沒有木系的魔法吧,所以的确,這樣的小綠瓶,是千金難求的寶物。

但克羅賽爾卻擡手攔下,靜默片刻後,只說:“我用不了。”

唐鉻這才意識到,身為一個目不能視的人,克羅賽爾或許連自己的傷口在哪都找不到。

“對不起……”唐鉻暗罵自己冒失,“以後,都由我來給你擦藥,你身上不會再有傷痕……你不會再受欺負,不會……”

小克羅賽爾的話很少,很多時候,唐鉻說十句,他才會回一句,他就那樣窩在唐鉻的懷中,同唐鉻一齊騎在馬上,進行着對整個商隊周遭魔獸進犯情況的巡邏。

希望不要遇到過于強大的魔獸,唐鉻咽了口唾沫,現在,他的身邊,還有克羅賽爾需要保護。

“對了,克羅賽爾,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我不叫那個名字。”

“哦好,小雷,就叫你小雷吧,”唐鉻觀察着小克羅賽爾的臉色,确認他并沒有生氣,才小心翼翼問道:“你不是會雷系魔法嗎?之前我被你電得好疼啊……那之前被欺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用一下?你的……能力?”

克羅賽爾明顯是聽到了唐鉻的提問,但他卻選擇緘默,并不回答。

唐鉻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問了太多,這可能是克羅賽爾并不想回答的問題,“抱歉,我不該……”

“他們在找一個人,他們不知道那就是我。”說着,克羅賽爾轉過臉來,那雙仿佛被白霧蔭蔽的紫色瞳眸,沒有焦距地向着唐鉻這邊,令唐鉻心中一痛。

“你是說……”唐鉻本來還想追問下去,卻忽然發現克羅賽爾兀地緊握住了自己大腿上的肉,他這時才回過神,意識到有人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自身後傳來。

來者騎着一匹色澤亮麗的棗紅色駿馬,背後披着金色的披風,看上去威武而又貴氣,是一個略有幾分富态的中年男人。

“你就是想買‘髒東西’的人?”那人微微挑起下巴,驅使着馬匹,走到唐鉻的面前,還刻意望了唐鉻懷中的克羅賽爾一眼,“不錯,洗了一次澡,倒是像個人了。就是那顆像癞皮狗一樣的腦袋,實在是令人有些倒胃口,你說是吧?”

唐鉻靜默片刻,他意識到眼前這人或許誤會了自己和克羅賽爾的關系,“先生,我還在巡邏,請你不要來打擾我的工作……”

唐鉻話音未落,“……溫斯頓先生——”遠遠地傳來了一個少女清脆的叫喊着,連帶着鐵鏈之間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唐鉻眯起眼,才發現原來是有人赤腳跟随着這溫斯頓和他的馬匹,甚至……手上和腳上都戴着象征着奴隸的鎖鏈。

“廢物!跑這麽慢!”等到少女好不容易跑到溫斯頓的面前,這人卻忽然抽出一根長鞭,毫不留情地鞭撻在少女的身上。

一聲凄厲的慘叫,冷汗近乎瞬間爬滿了唐鉻的背。

原來這就是先前霍爾口中的溫斯頓,是曾經對克羅賽爾圖謀不軌的人,唐鉻盯着他的臉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人的左眼被上了一顆不甚自然的假眼珠,想必,那就是克羅賽爾的傑作。

唐鉻不忍再多看那蜷縮在地上的少女一眼,他只冰冷了臉色,對溫斯頓說:“讓少女追趕馬匹?溫斯頓先生可真是英武得可以,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告辭了。”說着,他便輕輕環住懷中的克羅賽爾,調轉了方向。

然而在馬蹄的咔噠聲中,身後,溫斯頓的聲音卻依舊不依不饒地環繞在耳側,“我來是想警告你,你懷裏的那只,是我的東西。”

稱呼人,他卻用“只”和“東西”。

“我的東西,我向來不喜歡有人碰,而如果你碰了,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身後,溫斯頓的聲音,堪稱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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