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雷·升溫

唐鉻并沒有害怕溫斯頓。

老實說,在這個世界,他還沒有怕過任何人。

這是一個崇尚武力與實力的社會,不那麽講究秩序,這令唐鉻近乎在所有的地方都暢通無阻,所以此刻,哪怕是受到了對方的威脅,他也僅僅只是秉持着“不服大不了揍一頓”的想法罷了。

處理了一些周遭群聚的魔獸群,回到商隊後,唐鉻花錢,給克羅賽爾買了好幾身衣服。

他喜歡給克羅賽爾買衣服,在他眼中,克羅賽爾配得上這個世界上最華美的衣物,雖然他就只有那唯一兩件近乎一模一樣的黑色勁裝+黑色鬥篷,但他覺得,吃穿方面,自己絕對不能虧待了克羅賽爾。

為克羅賽爾扣上紐扣,唐鉻笑着對他說:“咱們的小雷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孩。”

可這話卻好像并沒有令克羅賽爾開心起來,他略略蹙起眉頭,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你大可不必為了博取我的信任說這些漂亮話。”說完,他便加快腳步走在前面,竟一副要将唐鉻甩在身後的模樣。

唐鉻一時心慌,連忙邁開步子緊緊跟在克羅賽爾身後,“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呀!”克羅賽爾在他心中,自然永遠是高貴神聖而美麗的,哪怕此刻,他變成了弱小的模樣。

就在唐鉻即将抓住克羅賽爾手腕的一瞬間,對方兀地轉身,那雙沒有焦距的白紫色眼眸茫然地凝望着唐鉻所在的方向,“你好好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發紅的頭皮,又移動手的位置,撫住了自己頭頂為數不多的發絲,“哪怕我什麽都看不見,可我也知道這是醜陋的。”

一瞬間,唐鉻心中泛起了難以言喻的疼痛。

他意識到原來克羅賽爾原來也在意着自己的發絲和眼眸,雖然他從來都不訴說。

“我會治好你的。”生怕克羅賽爾因為急躁而意外摔倒,唐鉻将他從地上抱起來,“你會擁有跟海藻一樣漂亮的頭發,每一根都,讓人忍不住想去觸摸。”

“放開我!”克羅賽爾面色不虞地警告着。

“這裏的路是不平的,我怕你摔倒。”唐鉻說,在他看來,克羅賽爾還太小,體重太輕,自己抱着根本不礙事。

“我不是小孩子。”

“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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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十八歲了!”克羅賽爾這忍無可忍的警告,倒是令唐鉻愣住了。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他已經十八歲的話……怎麽可能還是一副尚且比八歲孩童還要年幼的模樣?“我不信。”他說。

克羅賽爾一定是在騙他,他可不想看見克羅賽爾摔倒或者偷偷摸摸藏到什麽他看不見的地方。

唐鉻這話顯然令克羅賽爾氣得不輕,他扭動着自己的小身子意圖從唐鉻的臂彎中逃出去,然而唐鉻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他根本無力反抗。

“去死!你這個喜歡小孩的變态!”克羅賽爾低聲的咒罵,令唐鉻僵住了身軀。

他發誓自己絕對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他僅僅只是……保護欲過剩,害怕克羅賽爾受到傷害罷了。

說不受傷是假的,緩緩地,唐鉻蹲下身,将克羅賽爾重新放回地面,“但是你不能離開我太遠。”但想了想,他還是不放心地抓住了克羅賽爾的小手。

掙了兩下,未能掙脫,克羅賽爾放棄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第一次離開就令克羅賽爾受了欺負,導致如今唐鉻一刻也不敢讓對方離開自己的身邊,但聽着克羅賽爾方才的話語,他卻兀地想到了一個人——斯諾。

斯諾不就是借着保護斐伽洛的名義,對他進行囚禁,甚至……産生了那種畸形的情感嗎?

一時間,唐鉻感到毛骨悚然,他一點也不想變成斯諾那樣的人,于是最終,他還是緩緩放開了克羅賽爾的手。

克羅賽爾略微一怔,爾後茫然地看向四周——他好像瞬間便不知道唐鉻在哪裏了。

“我們現在去理發店,我給你配一個小手杖,你不要離我太遠。”看着克羅賽爾,唐鉻溫聲道。

這回,克羅賽爾什麽話都沒說。

因為頭頂的斑禿,理發師只能建議克羅賽爾剃光頭。

于是趁着理發師幫克羅賽爾推頭的時間,唐鉻又去給他買了一頂好看的帽子。

剃光頭并不需要太長的時間,所以當唐鉻回去的時候,克羅賽爾已經剃好頭了。

他就那樣呆呆地站在理發攤位的不遠處,眸子裏一片空茫。

一瞬間,唐鉻意識到克羅賽爾正忍受着迷茫和恐懼,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

“知道你走了,他本來想跑來着,還是我叫住了他。”理發師笑着對唐鉻說。

克羅賽爾這才活過來一般,眨了眨眼,向四周望去。

唐鉻最終還是走到了他的身邊,将小手杖遞給了他,又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我們走吧。”他說。

這次,克羅賽爾沒再掙開他溫熱的掌心。

一天的巡視工作完畢之後,商隊也停歇下來,唐鉻帶着克羅賽爾回到了隊尾,自己的住處。

同留在隊尾的幾個小孩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明只是一天沒見,那又瞎又禿髒污若垃圾的醜東西,竟一下子變成了小少爺的模樣,還被騎着馬的黑衣男人圈在懷裏,一副被保護得很好的樣子。

“切,一定是去賣屁股去了。”他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眼中也是赤裸裸的嫉妒。

直到那把黑色的長刃抵達他的鼻尖:“小孩,我勸你說話注意一點。”

此時商隊中無人不曉,唐鉻是派來保衛整個隊伍安全的“戰士”,是強大而又不好惹的存在。

恐懼與敬畏的雙重加持,那男孩腿一軟,跪了下去,“我……我沒有那個意思……”他不敢再看唐鉻和克羅賽爾,其實,他只是疑惑——雖然據說那個醜東西先前的确是跟他們一起從遷徙祭司一族的隊伍中被擄到這裏來的,但他在族內卻從來沒見過這麽一號人,又瞎又禿,他們的隊伍可是為了尋找真理而存在的,需要長途跋涉,怎麽可能會帶上這種明顯會拖後腿的累贅?

雖然如今依姆霍特家族受制于這個商隊的商人,但他們作為祭司的驕傲依舊存在。

他覺得,這髒東西就是個騙子,是一定會引來降臨災厄的煞星!

這也是一直以來,他們欺負他的理由之一。

然而唐鉻和克羅賽爾自然不會知道他的心理活動。

唐鉻唯恐克羅賽爾将那小孩嘴裏吐出的污言穢語放在了心上,忍不住一再解釋道:“小雷,我對你真的不會有那種意思……你還這麽小,我又不是畜生……”其實唐鉻根本不敢将克羅賽爾和“性”聯系在一起。

面對如今的小雷不會,面對以後的紫色祭司更是不會。

對此,克羅賽爾并沒有回答。

于是唐鉻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用實際行動,向克羅賽爾證明自己值得信任。

當天晚上,他就着買來的新被褥,再次打地鋪睡下了。

他就睡在克羅賽爾的床邊,就算對方不小心從床上滾落下來,自己也能很好地接住。

夜色中,他能聽見克羅賽爾均勻的呼吸聲,他能感受到,這個孩子正無聲地觀察着自己,雖然他或許什麽也看不見。

就這樣,在随商隊前行的過程中,兩個人開啓了一同巡游的悠閑生活。

長時間的相處,漸漸地唐鉻也能發現克羅賽爾對自己态度上的變化,他對自己,正從原先的冷言冷語,到現在的心平氣和,甚至大多數時間,他們能夠正常交流。

唐鉻很喜歡這種跟克羅賽爾相依為命的感覺,他不介意養着他,同時他又極其注意自己和克羅賽爾之間的距離,他怕自己變成第二個斯諾,他也明白克羅賽爾終究是克羅賽爾的——他跟自己不一樣,是能夠守護整座迦南城的存在。他覺得克羅賽爾今後的成長或許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為此他十分自豪……雖然可能經年之後,對方并不記得他。

另一方面,克羅賽爾的頭發已經均勻而又迅速地長了出來,淡紫色的發茬兒,配上他眼睛的顏色,倒是有幾分特殊的風韻。

唐鉻想這或許得歸功于小綠瓶,每天他都會為克羅賽爾的頭頂滴一滴小綠瓶內的藥水以治療他頭頂原本的斑禿,就這樣堅持下來,沒想到還挺有效果。

克羅賽爾身上舊日的傷痕和淤青也在小綠瓶的治療下逐漸愈合了,每次唐鉻為克羅賽爾上藥的時候都小心翼翼,他怕自己的觸碰弄得克羅賽爾不悅,也怕自己弄疼了他,當然,最多的情感自然還是憤怒——他不明白,克羅賽爾這樣的人,怎麽會有人忍心去傷害他。

當然,克羅賽爾其實也并不是一直單方面地在享受唐鉻的照顧。

在讨伐魔獸期間,周圍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克羅賽爾也會使用自己體內的雷之自然力幫唐鉻剿滅魔獸,唐鉻在這個時候意識到了克羅賽爾的強大,他發現哪怕是幼年時期的克羅賽爾,其體內的雷之力也同樣是深不可測的。

“我覺得我們可以給我們的組合起一個名字。”握住缰繩,唐鉻覺得他和克羅賽爾簡直所向披靡,心中不免有些飄飄然:“叫雷鉻組合怎麽樣?”

克羅賽爾只蹙了蹙眉,唐鉻便知道他覺得這個名字并不怎麽樣。

大概,克羅賽爾以為這裏的“鉻”是“哥哥”的“哥”吧。

克羅賽爾不願意稱呼自己為哥哥,這是一個最新的苦惱,哪怕他再怎麽威逼利誘,對方也最多只叫他一聲“哥”,而多數情況下,克羅賽爾是直接稱呼他為“你”的。

他從沒聽過克羅賽爾叫自己哥哥。

唐鉻很想聽,但克羅賽爾就是不說。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個黃沙漫天的午後。

“來,小雷,最後一口水,你來喝。”唐鉻遞出自己的水壺,望着克羅賽爾幹燥的嘴唇,忍不住建議道。

今天出門的時候,克羅賽爾忘記拿自己的小水壺了,這小子向來是個有潔癖的人,說什麽都不願意跟自己共用一個水壺,唐鉻略微無奈,才又買了一個小水壺給他。

原本以為沒帶水壺影響也不會很大,可沒想到今天的日頭太猛,風沙也比往常更大,分明剛喝了水不久,卻沒想到不一會兒,唐鉻就感到口渴了。

他不止一次勸克羅賽爾用自己的水壺,但克羅賽爾就是不聽,總說自己不渴,剛開始唐鉻還信了他,直到他看見克羅賽爾幹燥到起皮的嘴唇,才意識到這小孩一直在說謊。

“你喝吧!不髒!我擦過了!要不你拿高了倒着喝吧,總不能這樣一直渴着。”唐鉻說着,還擦了擦壺嘴,俨然是一副要克羅賽爾相信自己的模樣。

克羅賽爾沒有告訴他,其實自己早就已經不介意這些了。

他看着男人同樣幹涸的嘴唇,知道男人自己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不知該不該告訴男人,自己的體質……跟普通人是有很大不一樣的……

唐鉻看克羅賽爾一言不發,以為對方渴傻了,不由分說便要将水潤澤在對方的唇上。

為水的問題争執不休的二人并沒有發現,周遭的空氣開始變得渾濁,風沙,也逐漸大了起來。

直到一陣狂風吹來,帶動着無盡的風沙,模糊了唐鉻的視線。

出于本能,唐鉻用披風将克羅賽爾緊緊護在懷中。

他眯着眼,心說不能迷失了方向,可就在這時,遠遠地,他看見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自風沙另一頭走來。

眯起眼,唐鉻驚訝地發現,對方,竟好像頂着一頭火紅的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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