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雷與火·搭救風沙中的少年
那顏色過于具有标志性,一時間,心頭的震驚令唐鉻說不出話來,記憶中那個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令他近乎情不自禁地抖動缰繩,命令自己的馬兒迎着漫天的風沙,向那個地方接近。
那個紅色的身影也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了,好幾次,唐鉻簡直懷疑他那小小的身軀會被狂暴的風沙吹走,然而下一刻,對方卻像是耗盡了一切生機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唐鉻能感受到,懷中,克羅賽爾正抓着自己前胸的衣襟,這是他表達擔心的證明。
克羅賽爾被唐鉻保護得很好,風沙全然未能吹刮到他身體上的任何角落,他只能感受到男人炙熱的體溫,耳朵再貼近,他能聽見他有力跳動的心髒。
撲通——撲通——那是蓬勃生命力的證明,被男人圈在懷中,克羅賽爾閉上了他白紫的眼,雖然同樣是黑暗,但閉上眼卻往往能更深地感知到對方。
終于,風沙緩慢地停歇了,而原本那個紅發小孩所倒下的地方,只留一片茫然的黃,風過無痕,這裏像是沒有留下過任何生命的痕跡。
确認地方沒錯,唐鉻才撤下鬥篷,将克羅賽爾重新曝露在空氣之中,索性,對方只有頭頂沾到了一點小沙粒,“我下去辦個事,你在上面等我。”說着,唐鉻翻身下馬,而他身上的黃沙,也随着他的動作,順着他的頭發、衣服上的褶皺,緩緩流了下來。
他蹲下身子,不由分說便開始刨動手下的黃沙。
“你在做什麽?”克羅賽爾的聲音自身後不遠處傳來,泛着幾絲茫然的不安。
“這下面埋了個人。”唐鉻說着,便挖到了對方的一片衣角,他扯住對方的衣物奮力将他向外拉扯,很快,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光顧了唐鉻的視野。
原來小時候的比列竟長得這麽黑嗎?想着,唐鉻試探性地探了探對方的鼻息……竟是……已經沒有呼吸了?
那一刻,唐鉻的第一反應是茫然,畢竟……在多年後的那個将來,已然成年的比列正好好地活着,本能告訴他比列不會有事,但事實卻擺在他的面前,令他不得不去在意——他應當救活他!
他曾在克法學過救人必備的知識,将比列放于平地,唐鉻擡起對方的下颌,而後在胸口處開始按壓起來。
不能死,起碼不能死在他的面前……雖然比列這家夥想還想毀滅迦南,着實可惡,但他那時的罪孽卻不需要此刻他面前的這個小孩來承擔,他向比列的嘴裏吹着氣,期望能将對方救活,但這樣反反複複好幾次,對方卻依舊沒有活過來的跡象。
“怎麽了?”聽見唐鉻急促的呼吸,克羅賽爾出言詢問道。
“這人……好像死了?”唐鉻驚魂未定,他遲遲不敢接受他即将面臨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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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那邊嗎?”克羅賽爾問道。
唐鉻點頭稱是。
而後,他就看見克羅賽爾的掌心閃出了電光,下一刻,雷系的自然之力以肉眼難以追尋的速度,朝比列劈了過去。
強大的雷電之力使比列的身子震顫起來,一時間唐鉻呆住了,他心說別沒死卻反倒被這雷給劈死了,正想出言說點兒什麽,而後就聽克羅賽爾道:“他沒事,給他喂點兒水吧,說不定過段時間就好了。”
唐鉻依言将壺裏僅剩的水全部喂給了比列,并将比列擡回到了馬背上,而自己則牽着馬繩緩慢前行着。
“克羅賽爾,你扶他一下。”發現失去意識的比列就要從馬上掉下來,唐鉻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顯而易見的是,哪怕目不能視,此刻的克羅賽爾也仍舊是不喜歡比列的,他用雷系的屏障将對方同自己隔開,他不願意令對方觸碰到自己的衣物,他甚至任由對方緩緩慢慢從馬背上滑落。
“克羅賽爾?”唐鉻疑惑出聲,而後便聽見聽見克羅賽爾的一聲冷哼,知道這時他才遲遲意識到,是小孩生氣了。
“沒事,他身上就是髒點兒,回去我們給他洗洗就好。”唐鉻無奈地笑笑,實際上,對于克羅賽爾的這點小脾氣,他是驚喜大于憤怒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叫過“髒東西”,同他住在一起後,克羅賽爾便展現出了他極度注意個人衛生的一面,他不喜歡被生人觸碰,對于陌生的事物,更有着本能般的厭惡。
“你要把他帶回到帳篷裏麽?”克羅賽爾擡眸問唐鉻道。
唐鉻愣了愣,老實說他還沒有想到這一層面上去,“大概吧,畢竟好像也沒有地方可以安置他。”
而後克羅賽爾便不說話了,唐鉻本能般感知到了他的情緒,好聲好氣勸道:“你別介意,這小子渾得很,大概醒了就走了,我回頭也會找人問清楚他的來歷的。”
“你怎麽知道他渾?你認識他?”克羅賽爾的聲音淡淡的,卻莫名有一種質問的意味。
是啊,我不光認識他,我還認識你呢,看着克羅賽爾罕有的,鬧脾氣的模樣,唐鉻卻不知為什麽心情大好,“我只是一看他,就知道他不好惹,他頭發紅紅的,眉毛也是緊鎖着,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克羅賽爾只垂下眼睫,并不應答,唐鉻以為他還在生氣,又想再多勸幾句,然而就在這時,他發現小比列的身子正緩緩從馬背上滑落下來,而克羅賽爾伸出手,默不作聲地将他拽回了原位。
于是唐鉻笑了,“我們小雷真棒。”
“閉嘴。”
就算被克羅賽爾罵過,唐鉻也一點都不生氣。
雖然此刻比列正昏迷着,但唐鉻看得出來,他手腿肌肉緊實,身體比克羅賽爾結實了太多,這方圓數裏都是沒有人家居住的,能夠徒步行到這裏來,就算是小孩,也必定本事了得。
這是比列,日後的害人精比列,跟此刻明顯需要他人保護的克羅賽爾是不同的。
唐鉻不得不承認,在這兩個人面前,自己永遠都是偏向克羅賽爾的,畢竟後者看上去更需要自己,也更缺乏安全感,他不能讓對方認為,比列的到來會改變什麽。
因為馬兒并不适合在沙地裏行走,所以回程要比來時慢上許多。
當他再次望見駐紮在不遠處的商隊時,月色早已灑滿大地了。
看來明天得再找霍爾申請一頭駱駝,不同的地形,應當更換不同的坐騎,他相信霍爾是不會拒絕的。
回到帳篷的時候,再探向比列的鼻息,唐鉻發現他已然有了清淺的呼吸,好像只是睡着了似的。
給比列喂了一些稀粥,再渡了點水到口中,叫來的醫生确認這人不會有生命危險時,唐鉻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自到帳篷開始,克羅賽爾便一直蹙着眉,悶悶不樂的模樣,唐鉻看他已經早早地燒好了水,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一起的——因為每晚的熱水供應有限,加上克羅賽爾洗澡需要有人幫忙,所以自相熟以來,他們都是一起洗的。
“怎麽了?”坐于木桶內,唐鉻摸了摸克羅賽爾新長出來的發茬兒,“因為比列睡了你的床,不高興了?”
“你不認識他,卻知道他的名字?”克羅賽爾未曾回頭,語氣中滿滿的都是質問。
這話倒是讓唐鉻一時間有些答不上來,他先是将皂角均勻地塗抹在了克羅賽爾的身上,再仔仔細細地搓洗着他的小手,好一會兒才想到理由,說:“他領口上有個标簽,上面寫着他的名字,就叫比列。”
克羅賽爾只是冷冷地抽回手,顯然一點也不相信唐鉻的鬼話。
“不要生氣了。”唐鉻真是不明白,為什麽對方正沖自己發着脾氣,自己卻仍舊願意任勞任怨地為對方搓澡,“我這算是救了他的命,你知道嗎?救人命是會有好報的,以後天神一定會護佑你,成為最強大最美麗的人。”
“是你救的他,跟我沒有關系。”克羅賽爾毫不留情道,“天神不會把賬算到我的頭上。”
唐鉻無奈一笑,又将調制好的洗發膏輕輕揉搓到克羅賽爾的頭頂,“護佑你,就等于護佑我了呀,都是一樣的。”
克羅賽爾不說話了。
“況且,你跟我一起行動的,見者有份嘛。”唐鉻都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竟然會對一個人這樣有耐心。
而後他就發現,克羅賽爾臉紅了。
他輕輕一笑,忍不住去捏克羅賽爾的耳朵。
克羅賽爾一個激靈,兀地從水中站起,氣呼呼地坐到了唐鉻的對面,不再坐唐鉻在唐鉻的懷中。
“對不起……我覺得太可愛了,所以忍不住……”生怕克羅賽爾因此讨厭自己,唐鉻辯白道。
“閉嘴。”
“什麽?”唐鉻有些沒聽清,他只覺得克羅賽爾臉更紅了。
“我叫你閉嘴!”克羅賽爾加重了語氣,才成功令唐鉻噤了聲。
一時間,室內只能聽見滴滴的水聲。
克羅賽爾似乎也覺得自己的過激反應有些不妥,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
然而唐鉻卻在那之前忍不住笑出了聲,“果然是騙人的。”
克羅賽爾略微挑眉,顯然是有些不明所以。
“還說你有18歲,看你的小兄弟,很可愛嘛。”唐鉻忍不住揶揄,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克羅賽爾的那個地方,老實說,他覺得新奇,因為在他心目中,克羅賽爾是近乎于天神般的存在,而天神,是不應當長有這種醜陋的部件的。
“我真的有18歲了。”克羅賽爾面色鎮定,竟一副嚴正聲明的模樣。
“但十八歲的二兄弟絕不可能是這幅模樣的。”說着,唐鉻看了看自己的,随即更加确定了。
然後他就看見,克羅賽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精彩。
“你——”
“媽的,兩個一起洗澡的變态,去死!”然而在克羅賽爾正式發作之前,一道聲音驚雷般乍起,伴随着一顆顆小石子的砸來,打得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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