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蜜月期

亮晶晶的淚珠大團地掉落, 又在半空中被烈陽的溫度炙烤,化成了氤氲的霧氣。

蘇落落傻眼地呆在原地,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番剛剛自己有沒有把打算搬到安全屋的決定說出來。

答案是, 真的沒有。

而且她偷瞄澤爾修斯的時候, 大半張臉都蒙在被子裏的,澤爾修斯的聽力還沒有恢複, 就算不小心說漏嘴了也不存在被他讀懂唇語的可能。

所以, 他為什麽要哭?

關于強大的聾啞獸人突然開始掉眼淚這件事,蘇落落是非常震撼的。

在他們先前的相處中, 澤爾修斯除了那天晚上用蟒蛇哭了一次之外, 無論遇到了什麽糟糕的事都沒有哭……不對, 那天他挖礦回來的時候, 看見她和貓長钺說話的時候也紅了眼眶。

但當時澤爾修斯正處于失控期,那些淚珠也并不明顯, 只是卷在他神祇般的銀色長睫上,降落未落的, 充滿了破碎的美感。

而現在,他那張俊臉雖然也宛如芙蓉泣露,傷鶴折翼, 可那雙冰藍色的鳳眸中,卻沒有太多的兇戾和哀痛。

是因為自己不理他, 還是……傷口實在是太疼了?

想到這, 蘇落落覺得非常有可能。

本來,賽琳娜奶奶都說了,他的傷口需要靜養,不能劇烈運動的,可是那天晚上他用那種惑人低啞的語氣希望澆灌她, 她一個沒把持住心軟了,結果就導致一整個晚上幾乎都是半懸空挂在他身上、雙腿被他用力合緊、任由那條蛇頭将她肚.兜頂起了明顯一角的蟒蛇蹭來蹭去的,就算她不重,獸人的體魄強大,也不能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蹋。

他的腿傷一定是因為這個變得嚴重了。

想到這種可能,蘇落落也顧不上雙腿之間強烈的異樣感了,裹着被子坐了起來,關切地問,“澤爾修斯,你是傷口太疼了嗎?”

她說着,視線朝他雙腿望去——

那兒的獸皮依舊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什麽血跡,夾板還換了一個,打理的井井有條、幹幹淨淨,都能從獸皮綁帶的間隙看見他的傷口都快愈合了,哪裏有半分身受重傷的美強慘小可憐傷口反複潰爛需要她幫忙治愈的模樣???

蘇落落:“……”

她一時語塞,想了想,還是将床頭一個小木頭櫃子上放着的最後一枚二級淨化晶遞了過去,“家裏還有淨化晶。”

話音未落,蘇落落只覺得腰上一重,視線有片刻的旋轉,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的被褥已經完全掉在了地上。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淺粉色指印暴露在空氣中,身上那兩件皺皺巴巴、被撕破成了一縷一縷的可憐裏衣也一樣。

“你……啊!”不安地坐在澤爾修斯腿上,蘇落落猝不及防之下以一種極為羞.恥的姿勢被他抱了個正着,原先就覺得快要被磨破了的皮膚貼在他弧度漂亮、劇烈起伏的腹肌上,讓她渾身一個激靈,呼出了一縷帶着哭腔的霧氣。

她一時氣結,沒想到平時那麽溫柔、那麽可靠的酷帥獸人會突然使出假哭這一招,就為了騙她從被窩裏出來。

一想到自己大開大合的“v”字形的坐姿,蘇落落就想鯊人。

她雙腿撲棱着,用力掙紮了一下,上身的系帶不堪重負、不幸松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蘇落落:“……”

她好不容易後仰了幾分的身體立刻回正,在獸皮上衣掉下的瞬間屈辱地抱緊了面前的獸人,委屈哽咽道,“澤爾修斯,你個大壞蛋。”

太壞了,怎麽能故意假哭騙她呢。

而她竟然被騙到了。

蘇落落說着咬了下唇,感到他肌肉越來越緊繃,氣息越來越灼熱,想着反正他也聽不到,一邊哭一邊羞恥,“嗚嗚嗚你,你看起來溫柔冷淡的一個獸人,為什麽你的……不能像你的臉一樣禁欲呢?”

“你還故意把撫慰和澆灌一起說,害我誤會你身上污染嚴重,想要幫你。”

“你還騙我你傷口疼讓我自己出了被窩,你還騙我,說你叫廿澤……”

說着說着,蘇落落就心虛了。

除了第一條确實是澤爾修斯的錯(冕下:?),後面都是她自己誤會,就連名字,也不是人家親口說他叫廿澤的。

當初是她自己從契書上看的,而且根據她的了解,獸人們如果外出做工,有一些為了保護和隐藏自己的部落,确實是不會用真名的。

他寫的字又很抽象,花象爺爺的口信上還說澤爾修斯是個文盲,說不定他自己也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後來聽到自己那麽叫他,估計還以為是親昵的稱呼,所以就那麽認下了。

懷裏的小雌性隐隐約約說些什麽,澤爾修斯聽的并不真切。

但她的動作,卻很好的表達了她的意思。

先是用關切的語氣讓他使用淨化晶,接着被他抱住了稍微有點抗拒和意外,但很快就回應了他的擁抱。

這是原諒了他的信號。

愛戀地垂下長睫,澤爾修斯用強大的意志控制住了想要再次澆灌小雌性的念頭,他知道她身體不好,他也是只窮啾,在他攢夠錢買到那種有助于澆灌、不會讓她感到不舒服的藥草之前,他會盡量克制自己。

現在他們已經算是新婚伴侶了,不能再住在這樣租住的石洞裏,還有她的衣服、首飾、蘊養身體的藥草、适合入口的新鮮食物、亮晶晶的寶石……

盤算着接下來需要準備的東西,澤爾修斯薄唇貼了貼心愛的小妻子柔軟的臉頰,落下了一個又一個輕飄飄的吻。

那是滿懷溫情、沒有摻雜什麽欲念的吻,很輕很輕。

蘇落落被他啾了兩口,又丢人的心軟了,臉頰紅紅地閉上了眼睛,默默将搬到安全屋去住的計劃往後推遲了幾天。

澤爾修斯用指尖烈陽将濕漉漉的獸皮被褥和床單全都烤了一遍,接着才氣息不穩地支起棍子,依依不舍地将她重新用被單裹了起來。

蘇落落眨巴着眼睛看他,後知後覺自己方才好像誤會了。

澤爾修斯卻沒有停下動作,将她打橫抱了起來,擡步要往外走。

蘇落落注意到外面那個明顯新做的、足有現代浴缸兩倍大小、裝滿了熱水的浴桶,忽然有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她急忙拍了拍獸人結實的胳膊,“澤爾修斯,你要帶我去哪兒?”

澤爾修斯沒有停下腳步,低啞的氣音比先前清晰了一點兒,語速也快了一點,“清、潔。”

先前小雌性在昏迷中也不忘了緊緊裹着被子,對他的接近也很抗拒,他沒有辦法幫她清洗身體,只好一直拖到了現在。

太多液體黏在身上容易生病,小雌性看起來很不舒服,可能沒辦法獨立完成這項任務,他作為她的老公,自然要幫忙代勞。

蘇落落:“???????”

no!!!!

先前是夜裏,她好歹還穿着衣服,還可以鴕鳥心态一下告訴自己澤爾修斯什麽看不到以減輕羞恥感。

現在大白天的,陽光正好,就連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別說澤爾修斯這個獸人了,她怎麽能讓他幫自己洗澡?

而且外面院子裏時不時還傳來小雷龍的聲音,石洞上還打了很多很大的氣孔,萬一哪知野獸突然路過、好奇地探頭進來怎麽辦?

直接遠古野外浴桶play什麽的,太、太讓人難以接受了,起碼、起碼現在還不行。

蘇落落感覺自己的臉又快熱到冒水蒸氣了。

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高大的俊美獸人。

後者頓了頓,漂亮的眉毛擰起,像是在思索什麽。

片刻後,蘇落落聽到他用氣音一字一頓道:“不、喜、歡?”

蘇落落立刻點頭。

澤爾修斯歪了歪頭,鬓邊銀色的長發垂落在她頸側,癢癢的。

“可以、舔。”

澤爾修斯聲音沙啞,“如、何?”

蘇落落:“?”

她呆了幾秒,将澤爾修斯剛剛說的話連在了一起——

不喜歡他幫她洗澡的話,可以舔?

????????

應該,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你們獸人這麽狂野的嗎?

再次震驚了數秒,蘇落落開始瘋狂搖頭,“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澤爾修斯有些失望。

成熟的、有了伴侶的獸人,在伴侶不舒服的時候不能照顧她,是身為獸人的失職,他隐約記得很多貓族獸人會幫幼崽舔毛,想着這或許是一項能增進感情的活動。

雖然他們之間是伴侶的關系,落落也沒有需要梳理的羽毛,可她有了他的蛋,他的涎液可以幫助消腫,最重要的是,他本能的覺得這樣做會讓啾萬分興奮,光是想想都血液沸騰,所以還是小心機地假裝懵懂,提出了這個請求。

果然無論是有記憶,還是沒記憶,澤爾修斯冕下都是一貫的狡猾和陰險啊→_→

蘇落落這一次沒松口,十分堅定地拒絕了他,見他又露出了可憐巴巴的神情,只好托辭說自己餓了,想吃果子。

澤爾修斯指了指角落裏新打的儲物櫃,“有。”

“甜。”

自己的老婆自己養,澤爾修斯冕下早就準備好了很多新鮮的果子。

蘇落落:“……”

“那我想吃新鮮的小角牛肉。”

她話音落下,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哞哞的牛叫聲。

蘇落落:“我要喝羊奶……”

桌子上放着一盆。

蘇落落有點崩潰,看着屋子裏那堆食物,絞盡腦汁想了一個能暫時支開他的辦法,“我想吃魚。”

澤爾修斯猶豫了一下。

魚只有幾十公裏外的一條小河裏才有,他因為擔心她的安危,不敢出門超過半個獸時(一個小時),所以家裏的食物裏沒有準備魚。

可是,她想吃。

并不是看不出來心愛的小雌性是不想讓自己幫她洗澡,但進入了蜜月期的澤爾修斯還是決定要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所以盡管不舍,他還是出發了。

在将門反鎖,并在外頭種滿了一大片烈陽污染、設置了一觸碰就會被他發現的陷阱的情況下。

擁有強烈存在感的高大獸人終于暫時離開了石洞,蘇落落抖着雙腿,迅速脫下衣服踩進了水溫微燙的浴桶中。

與此同時,死亡之林極北。

幾個渾身是血的狼狽獸人正在茫茫的污染中忍受着痛苦,瘋狂逃竄着。

他們有的斷了腿,有的失去了雙臂,來自許多不同的種族,但卻大都面容醜陋,一雙瞳仁裏寫滿了刻骨的仇恨。

在他們身後,追逐驅趕着幾頭完全失控了的堕獸,那些堕獸也大都來自不同的種族,身上帶着殘疾,一邊嘶吼着一邊不要命地朝他們攻擊。

只是詭異的是,那些堕獸明明在嘶吼,卻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于鱗轉過頭,看着身後已經徹底淪為了堕獸的同伴,一雙寶石綠的豎瞳裏寫滿了仇恨。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們?

他化成了獸形,傷痕累累的鱗片用力碾在被污染浸透了的地面上,顧不上寒冷跳進了冰洞的河岸裏,他龐大的魚尾上載着幾個還未完全失控的同伴,身上被污染灼燒出的傷口不斷地往下淌着鮮血。

他痛苦到了極點,早已損毀的聲帶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能狼狽的往前游動。

身上傳來一滴滴濕潤的觸感,于鱗知道那是他同伴們的血淚,他不明白,明明他們這些聾啞獸人是看見了告示,被告知可能對獸王有重要作用才充滿希望和憧憬的前往了獸王之城,為什麽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時間倒回幾天前——

遙遠的獸王之城,巨大的城牆外:

一支支風塵仆仆的隊伍停駐在了城外修建整齊、風景秀美的純白廣場上。

與廣場周圍其他或華麗、或個性的獸車不同,這支隊伍的小草棚車十分破爛,車裏裝着的也不是什麽珍貴的可以賣晶幣的藥草和植物,只有一些吃的半半拉拉的獵物和果子,有些獸人身後的食物甚至已經有了腐爛的跡象。

他們來自很多個種族,獅族、狼族、豹族、鱷族、蜥族、甚至連人魚族和兔族的獸人也都有。

這些獸人的皮毛大都不太光滑,身軀也并沒有正常強壯的獸人那般健碩,還有不少都帶着傷,大部分同族的獸人擠在一起,充滿敬畏和期待地望着面前巍峨的城牆,拉車的也不是被馴服的野獸,而是一名名化成了原型的獸人。安靜的等待着。

時不時有一些精美的獸車從他們身邊經過,揚起一陣風,将他們毛發上沾染的塵土吹的簌簌飄落,引得不少正在入城的貴族紛紛側目。

“這些獸人是從哪個鄉下來的土包子?”

“居然還用獸形拉車,身上那麽髒,別不是有什麽病。”

“土包子還來王城,交得起入城費嗎?”

譏笑聲一陣一陣地傳來,但這只隊伍中的大多數獸人卻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一樣,只是有部分注意到了周圍人并不友好的表情,畏畏縮縮地低下了頭。

“這就是薩利蘭斯城的主教找來的,那一批符合要求的聾啞獸人?”一道溫柔清麗的女音響起,一名穿着柔軟純白色綢緞長裙的雌性從城牆邊的側門走了出來。

她擁有一頭棕色卷曲的披肩長發,姣好的面容上帶着恰如其當的甜美笑容。

正是林蜜兒。

此刻,她身邊還跟着兩個樣貌不錯的年輕獸人,也是一身的純白裝束,踩着黑青部落裏蘇落落從來沒見獸人穿過的皮靴,眼神在一衆獸人身上掃了幾眼。

“姐姐,這些獸人太髒了。”其中一個獸人開口道,他擁有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像個少年。

“啧,這麽髒,還全都化成了獸形,連臉都看不清楚,要怎麽看他們是不是姐姐要找的聾啞獸人?”

另一個年輕獸人面容兇悍,視線落在一個獸人還沒愈合的傷口上,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對一邊的守衛道,“我之前讓你們準備好的鹽水呢,快拿過來,怎麽能讓他們就這麽進入王城,肯定要洗的幹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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