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三合一) (1)

送走華星宜後, 柳蠻蠻提議在容城找個酒店住一晚,明天再飛回寧城。

江蕪沒有意見,一天之內連續兩次使用能力, 而且還是跨越幾百公裏的瞬移,以她現在的身體确實有點吃不消。

柳蠻蠻找了家酒店, 跟前臺說開兩間房。

前臺小妹看看她,又看看穿着常服的淩塵道長,再一低頭看到江蕪,大半夜的,沒過腦子地問了一句:“你們一家三口還要分開住啊?”

三人:……???

翌日上午, 江蕪第一次來到機場, 經歷了重重檢查後,終于坐上了傳說中的飛機。

她趴在舷窗上,看着外面平坦開闊的停機坪,一架架白藍相間的鋼鐵大鳥在跑道上滑行加速,沖上天際。

江蕪又回過頭,看着陸續登機的乘客, 很快将偌大的機艙填滿。

這得有幾百人了吧?居然能讓這麽多人同時飛上天……江蕪的目光恨不得能穿透駕駛艙, 好看清這個大家夥是如何運轉的。

“你昨晚沒睡好?”柳蠻蠻注意到淩塵道長打了好幾個哈欠,眼底也有些發紅, 便問了一句。

淩塵道長的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比劃着什麽, 他瞄了一眼坐在最裏面,看什麽都覺得新鮮的江蕪,小聲問柳蠻蠻:“昨晚江蕪召出鬼門的那個咒文,你還記得嗎?”

他天生記憶力超強, 尤其是在道術方面, 幾乎是過目不忘。昨晚江蕪在空中畫出的咒文, 他确定自己全都記下來了,可是他在酒店試了一晚上,也召不出那扇氣勢磅礴的鬼門,更別提見到無常陰差了。

“我沒記錯啊,就是這個圖案……”淩塵道長對自己引以為傲的記憶力很有信心,手上動作越發加快。

柳蠻蠻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沒好氣道:“你給我消停點兒!一會兒飛機就要起飛了,你要是真召出了鬼門,還打算帶這些乘客去地府一日游啊?”

一想到飛機在天上飛着飛着,前方突然出現一扇鬼門,整個機身都紮進去……那畫面太美,柳蠻蠻都不敢想。

“我要是能召出來還好了呢……”淩塵道長不服氣地嘟囔,“下一任天一派掌門,非我莫屬。”

柳蠻蠻也瞄了江蕪一眼,确認她還在看風景,小聲說:“江家是傳承幾百年的玄門世家,阿蕪又是他們口中的玄學神童,興許人家家族就是有什麽不外傳的秘法呢?”

柳蠻蠻出馬這麽多年,走南闖北,也結識過幾個“走無常”,據說是幫陰差在人間勾魂的行走代理,他們自有一套和地府聯絡的法子。

但像江蕪這樣,能憑空召出鬼門,還能差遣大名鼎鼎的白無常,柳蠻蠻還是第一次見識。

很快,廣播裏傳來即将起飛的提醒。

飛機開始滑行,速度不斷加快。

直到飛上天空的那一瞬間,頭頂傳來的失重感讓江蕪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她感覺到自己在慢慢升高,停機坪上的擺渡車和工作人員都變得越來越小。

江蕪忽然瞪大眼睛。

她的耳朵突然開始嗡嗡作響,她聽不見了!

有人算計她?

江蕪騰地站了起來,緊張地四下打量。

幸好柳蠻蠻反應快,從包裏拿出一條口香糖,“別怕,嚼一嚼就好了。”

江蕪半信半疑地接過,清爽的薄荷味在口腔間蔓延開來。

飛機升空,開始平穩飛行,她耳膜裏的不适感漸漸消失。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坐飛機。”

柳蠻蠻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她沒什麽帶小孩的經驗,而且江蕪平時的表現,總是讓人會不自覺忘記,她還是個三歲的小孩子。

江蕪揉着耳朵,滿臉寫着不高興,“早知道還不如我自己回去……”

坐飛機一點也不好玩!

徐銘收到航班信息後,親自來機場接機。

他站在入口旁邊不停地張望,終于等到了柳蠻蠻牽着江蕪出來。

淩塵道長走在後面,還在不停地打哈欠。

徐銘走上前,發現江蕪看着蔫噠噠的,忙問:“怎麽了?是不是這趟出門太辛苦了?”

柳蠻蠻笑着開口:“阿蕪沒事兒,就是有點暈機。”

江蕪氣鼓鼓地不想說話。

她,堂堂鬼王大人,居然會暈機!

太丢人了!

徐銘聽完也是哭笑不得,他去地下車庫把車開上來,先送江蕪回家。

“昨晚我已經聯系過你舅舅了,讓他不用擔心。”

徐銘摸了摸鼻子,沒說江知暮在電話裏又數落了他一頓,怪他連個三歲孩子都看不住。

——誰家三歲孩子會瞬移啊!這是他能看得住的嗎!

“其他選手的兩場直播都已經完成,但你昨天只和賴佳一個人連了線,所以還需要再補一場直播……”

徐銘話還沒說完,柳蠻蠻就不樂意地反駁,“可是阿蕪昨天解決了兩件事啊,這還不算嗎?”

“咳,主要還是觀衆太熱情了,大家呼聲都很高,不想錯過和阿蕪互動的機會嘛。”徐銘幹笑兩聲解釋,又偷偷瞄江蕪的臉色,“你看什麽時候有空,把第二場直播給補上?”

“都可以,你安排吧。”江蕪大度地擺擺手,反正都是功德嘛。

徐銘松了口氣,又慶幸自己當初押對了寶。

江蕪現在可是《降靈》絕對的收視擔當,誰不喜歡又強又可愛的小阿蕪呢?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江家老宅的大門前。

江蕪下了車,和徐銘揮手拜拜,又對副駕駛上的淩塵道長說了一句:“別試了,那是我專屬的咒文,別人都用不了哦。”

淩塵道長臉上一紅,有種抄作業被抓包的窘迫,還要嘴硬,“我沒試,我就是研究,研究一下!”

江蕪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她穿過九曲回廊,突然發現這條路上似乎多了不少人,都在急匆匆地往她和江知岚的院子趕去。

出什麽事了嗎?江蕪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蹬蹬跑了起來。

“阿蕪回來了?”

她在一樓會客廳見到了小蝶,後者滿臉喜色,一把将她抱起來,激動地說:“你媽媽今天早上醒了!”

江蕪一驚。

她不久前才給江知岚用了琳琳留下的鬼淚,這麽快就起效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小蝶已經抱着她,興沖沖地進了卧室,“知岚小姐,你看看誰來了?”

江蕪和靠坐在床頭的年輕女人對上了視線。

她張了張嘴,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江知岚也在看着她,她臉色依舊很白,但眼睛很亮,蘇醒後的她就像是畫裏的人活了過來,整個人身上都有了生氣。

母女倆誰都沒說話,場面一時有些安靜。

小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壓低聲音對江蕪說:“快叫媽媽呀。”

“我……”

江蕪沒想到江知岚會這麽早醒來,她還沒做好準備,該如何面對這個“母親”。

她甚至還有點心虛,現在的“江蕪”,還是江知岚拼了命都要生下來的那個女兒嗎?

這時,江知岚先開口了。

她蹙着眉頭,聲音很輕,還帶了幾分不确定,“我,有女兒了?”

小蝶傻眼了。

怎麽會這樣?

“姐,你還認得我嗎?”

接到消息就立馬趕回來的江知暮,小心翼翼地上前。

江知岚看着他,唇邊綻開一抹淺笑,“我又不傻,你是小暮啊。”

“那,那我呢?”江荻迫不及待地擠過來。

江知岚摸摸他的腦袋,“小荻都長這麽高了,可以跟着大人出門辦事了。”

江荻喊了一聲小姑,又忍不住回頭看向站在角落裏的江蕪。

——小姑記得江家所有人,唯獨忘了她這個親生女兒。

“姐,你真的不記得阿蕪了嗎?”江知暮不死心地問,“她是你女兒啊,是你給她取的名字,你說蕪蕪是茂密繁盛的意思,希望她能像漫山遍野的小草,肆意生長……”

江知岚眉頭緊皺,似是在認真回憶,最終還是搖頭,“我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她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二十歲,最後一次外出執行任務……

為什麽一覺醒來,她就多了個三歲大的女兒?

江知暮抿了下唇,湊過去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那你也不記得阿蕪的父親了?”

這是江家長輩至今都沒弄清楚的秘密。

江知岚搖搖頭,“完全不記得了。”

江知暮又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終無奈地說:“算了,不記得也好,省得那群老頭子知道你醒來後,又要沒完沒了地審你。”

他走過去,把江蕪帶到床邊,“但阿蕪真是你親女兒,她以前缺的魂魄已經補全了,現在還代表江家去參加了《降靈》,她很厲害的!像你當年一樣厲害!”

江知岚看着這個漂亮如玉團子的小女孩,雖然陌生,但心底還是湧上一股親切。

她輕輕拉住江蕪的手,聲音溫柔,“阿蕪?”

江蕪低低嗯了一聲。

“阿蕪,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我會學着做個好媽媽的。”

江知岚摸了摸她的頭,沖她張開手,彎起眼睛,“可以讓我抱抱你嗎?”

江蕪沒動彈,江知暮和江荻在旁邊急得不行,恨不得把她推過去。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沖江知岚伸出手。

江知岚把她抱進懷裏,空蕩蕩的心像是被填滿了,她眯起眼睛,滿足地輕嘆一聲:“我都有這麽大的女兒了……”

江蕪趴在她身上,聞着淡淡的藥味,一陣倦意襲來。

她在江知岚懷裏睡着了。

小蝶想把她抱回房間,江知岚搖搖頭,把她放在了自己床上。

她仔細地給江蕪掖好被子,示意江知暮和她去外面。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江知暮驚訝地發現,那個他熟悉的姐姐又回來了。

高傲,強大,無所不能,是江家最耀眼的那顆明珠。

“小暮,跟我說說江家這幾年是什麽情況。”

江蕪這一覺睡到了傍晚,睜開眼時,窗外都是濃烈似火的晚霞。

她揉了揉眼睛,覺得環境有些陌生,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江知岚的房間。

她居然在這裏睡着了?

江蕪下了床,穿上自己的毛毛拖鞋,出門找到了小蝶。

“小蝶姐姐,我舅舅和……媽媽呢?”

“好像是去議事廳見家主了。”

具體的小蝶也不太清楚,只是皺着眉不太贊同地念叨,“知岚小姐身體還沒恢複,也不知道他們在急什麽……”

話還沒說完,就見江蕪跑了出去。

小蝶大喊:“阿蕪你去哪兒啊?”

“出去玩!”

議事廳,江蕪記得她跟着江知暮去過一次,還在那裏見到了對她愛答不理的白胡子老頭。

她憑記憶找了過去,還沒靠近就停下腳步。

議事廳大門緊閉,廊下還站着兩個看門的。

江蕪眼珠一轉,果斷繞到後面,借着茂密花木的遮掩,悄悄接近窗下。

裏面傳來一陣咳嗽聲,緊接着是江大爺爺中氣不足的聲音:“知岚,你和雲家的婚事……”

“大伯別開玩笑了。”

江知岚似是不經意地打斷,笑着開口:“我都是當媽的人了,江雲兩家的婚約,怎麽也輪不到我頭上啊。”

“可是雲家那邊……誰在外面?”

江大爺爺敏銳地擡起頭。

江知暮快步走到窗前,低頭一看,對上江蕪圓溜溜的大眼睛。

她一臉無辜地仰起頭,“我睡醒了,小蝶姐姐說你們在這裏……”

江知暮松了口氣,伸手撈起江蕪,把她抱了進來,轉身沖江大爺爺笑着說:“阿蕪睡醒了,要找媽媽呢。”

江蕪坐在他懷裏,一轉頭看到江知岚。

她換了一身利落的束口衣褲,長發梳成高馬尾,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睛裏恢複了奕奕神采,看起來很是幹練。

“阿蕪,過來。”江知岚沖江蕪伸出手,将她接到自己懷裏。

江蕪乖乖地摟着她胳膊,在江大爺爺眼裏就像個一刻都離不開媽媽的小孩子。

江大爺爺換上了一副笑臉,點了點頭,“阿蕪在《降靈》的表現我都聽說了,很好,不愧是我們江家的孩子,知岚的女兒。”

又和顏悅色地對江知岚說,“你身體還沒恢複,需要什麽吃的用的就找你大伯母,我已經批評過她了,怎麽能因為家務繁忙就怠慢了你們母女呢?”

江知岚笑吟吟地應下,“好,我不會跟大伯母客氣的,咱們都是一家人嘛。”

江蕪聽着這對伯侄的寒暄,總覺得空氣中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在無形地交鋒。

她偷偷沖江大爺爺的方向撇了撇嘴。

老頭子的态度變得還挺快。

當着江蕪的面,江大爺爺也不好再提江知岚的婚事,咳嗽了兩聲,端起茶碗送客。

出了議事廳沒多遠,江知暮就沉不住氣地開口:“大伯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今天才醒,就迫不及待來試探你恢複了幾成……”

“小暮。”江知岚略帶嚴厲地制止他說下去,又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江蕪。

江知暮反應過來,趕緊換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三人回到院子,就見小蝶正對一屋子的補品藥材發呆。

她說:“聽說知岚小姐醒了,各房都送來了賀禮,說是給你補身體的。”

江知岚笑着點頭,“我知道了,你都收起來吧。”

小蝶撇嘴,“他們倒是會燒熱竈,之前幾年怎麽沒見送東西來……”

“人之常情。”江知岚語氣淡淡的,“江家人,一直不都是這樣嗎?”

她低頭,刮了下江蕪的鼻尖,又恢複了笑容,“阿蕪,我們吃飯好不好?”

“好~”

江蕪乖乖點頭,心中卻在飛快思索。

——江知岚,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第二天早上,江蕪正坐在飯桌前喝粥,就着小蝶腌的小黃瓜,脆爽可口,相當開胃。

江荻推門進來,臉上的笑少了一半,“怎麽就你自己啊,小姑呢?”

“一大早就和舅舅出門啦。”江蕪頭也不擡,指了下旁邊的椅子,“你要吃嗎?”

江荻不客氣地坐下,給自己磕了個鹹鴨蛋,筷子戳進去,油汪汪的蛋黃油就冒了出來。

他把蛋黃拌進小米粥裏,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然後才想起來,“對了,許蔚言今天過生日,他爸昨天就把請柬送來了,你要去嗎?”

江蕪反問:“你想去?”

江荻眼珠一轉,“我當然想啊。可以去高級酒店吃吃喝喝,還能見到很多有錢人,說不定還能宰幾頭肥羊……”

他們玄門中人也是要吃飯的好嗎,不然江家祖上哪有錢蓋起這麽大的宅子?

“去呗。”江蕪慢條斯理地嚼着脆黃瓜,咔嚓咔嚓,“反正今天也不錄節目,那就換個地方賺錢好了。”

她還要把昨天沒賺到的功德補回來呢。

吃過早飯,江蕪跟小蝶說了一聲要出門,省得江知岚他們回來找不到人。

小蝶沒精打采地點點頭,仿佛空巢老人一般,“知道了,你們都去忙吧……”

“小蝶姐姐,晚上我還想吃你做的酸蘿蔔。”江蕪拉着她的袖子笑眯眯說,“我答應了蠻蠻姐,下次錄節目要給她帶一盒的,你這回多做一點好不好?”

一聽有事情做,小蝶又精神起來了,“沒問題,酸蘿蔔酸黃瓜酸豇豆,我都給你腌上一壇子!”

出了門,江荻冷不丁出手,捏了一下她的小揪揪,“你還挺會哄人的嘛。”

“哄什麽人?”江蕪捂着腦袋瞪他,“我就是想吃酸蘿蔔啊。”

江荻無語,他不會又高估了這個小……騙子吧?

給人家過生日總不能空手上門,二人先打車去了市中心的商場。

“許蔚言喜歡什麽?”江荻問江蕪,“你不是跟他一起在地窖關了大半天嗎。”

江蕪白他一眼,認真強調,“我們是被人販子抓走了,又不是去春游的,誰會在那種時候聊喜歡什麽禮物啊?”

“那,這套組裝變形金剛怎麽樣?”江荻看到櫥窗裏威風凜凜的鐵甲人,眼睛都亮了,“我七歲的時候要是能收到這個禮物,得高興瘋了。”

“我看你現在也挺喜歡的……”江蕪搖頭,“太幼稚了,許蔚言才不會喜歡呢。”

最後江蕪拍板,江荻掏錢,買了一架少兒用的專業級天文望遠鏡。

江荻刷卡的時候心都在滴血,“這也太貴了吧?我這輩子都沒摸過這麽高級的望遠鏡!”

“那你現在摸到了,而且還可以多摸一會兒。”

江蕪逛了一圈,覺得只有這個禮物才配得上許蔚言他爸給的七位數支票。

她又安慰江荻,“你也不想被人看輕,覺得我們是抱許家大腿,吃白食的吧?”

“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套不着羊!”

江荻痛定思痛,決定今天務必要多挖掘幾個大客戶,不然他血虧啊!

二人帶着禮物到了酒店門口,出示了請柬,保安又核對了賓客名單,才被放進去。

江荻小聲跟江蕪嘀咕:“看來許蔚言他爸是怕了。”

畢竟江蕪說過,他這輩子可就這麽一個兒子了。

“江蕪!”

還沒到宴會廳,許蔚言就激動地沖了出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不等江蕪開口,他又繼續噼裏啪啦地說:“你昨天的直播我都看了,那個小姐姐好可憐啊,她會受罰嗎?”

“看情況吧,不過現任鬼王很英明的,不會判得太重啦……”

江荻走在後面,看着兩個小不點有說有笑,完全忽視了他這麽一個大活人,忍無可忍地咳了兩聲,“那個,許蔚言小朋友,祝你生日快樂啊。”

“謝謝江荻哥哥。”許蔚言禮貌地對他點點頭,又變回了外人面前矜持優雅的小紳士。

江荻把禮物遞給他,特意強調,“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哦,拆開看看?”

許蔚言拆開外面的彩色包裝紙,看清裏面什麽東西後,眼睛忽然紅了。

江荻吓了一跳,怎麽送禮還把人送哭了?

他瞪江蕪:都是你幹的好事!

“江蕪,這是你選的對不對?”

許蔚言破涕為笑,漂亮的眼睛像是被水洗過的寶石,“你說過,我媽媽會在天上一直看着我,有了這個望遠鏡,以後我也能看見她了。”

江蕪愣了一下,然後很認真地點頭,“她是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會一直陪着你的。”

江荻下意識地開口:“最亮的星那不是北……”

江蕪瞪了他一眼,忽然甜甜一笑:“小荻哥哥,你不是說要去認識大客戶嗎?還,不,快,去?”

江荻頭皮發麻,果斷腳底抹油溜了。

他才不要跟兩個小豆丁一起混呢!

江蕪和許蔚言慢悠悠走進了宴會廳,正好碰上四處找兒子的許恒,他松了口氣,笑道:“言言一聽說你來,丢下那些小夥伴就跑來迎接你了。”

江蕪往四周看了看,眨了眨眼,“怎麽不見你後媽?”

許恒老臉一紅,不自在地解釋,“我已經跟那個女人離婚了,以後這個家裏只有我和言言,不會再有別人了。”

“那就好。”江蕪點頭,又像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你今年不要碰南邊的項目哦,會虧很多錢的。”

許恒神情一震,他公司最近确實有拓展南方業務的打算,江蕪是怎麽知道的?

他表情嚴肅,半蹲下來虔誠發問:“那您覺得,我今年該做點什麽比較好呢?”

“可以往天上看一看。”

江蕪留下這麽一句模棱兩可的提示,就背着小手走開了。

許蔚言也追了上去,只剩下許恒站在那兒冥思苦想,天上有什麽項目?

“蕪蕪!”

江蕪正在寬敞的大廳裏轉悠,一個小炮彈似的身影猛地沖了過來。

“是你呀。”江蕪很快認出了小胖子何子睿,打量了幾眼,“你怎麽瘦了?我不是讓你媽媽給你買零食了嗎?”

何子睿皺着小臉,“還零食呢,我的零花錢都被媽媽沒收了,現在我每天跟她一起吃蔬菜沙拉,早上還要和爸爸出去跑步……”

何子睿越說越委屈,恨不得抱住江蕪大哭一場。

他真的好想薯片和辣條啊啊啊……

許蔚言不動聲色地擠到二人中間,好心地對何子睿說:“那邊有很多好吃的小點心,趁你爸爸媽媽還沒發現,你快去吃吧。”

何子睿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許多精致的小蛋糕,還有刷了蜂蜜,烤得香噴噴的大雞腿,眼睛都亮了。

他拔腿就跑,結果沒幾步就被高大英俊的男人拎住了衣領,“何子睿,你要去哪兒啊?”

“你還不了解你兒子麽,肯定是要去偷吃啊。”

唐詩蕊眯起眼睛,威脅地捏了捏兒子的小胖臉,“今天準你吃肉,但不許吃撐了,聽到沒有?”

“沒問題!媽媽我愛你,你就是全世界最美麗最善良的媽媽!”

何子睿小嘴叭叭一通彩虹屁輸出,終于等到何逸松開手,立馬屁颠颠地沖向自助餐區。

唐詩蕊走到江蕪面前,彎下腰和她打招呼,“壯壯在家每天都念叨你,要不要來我家做客呀?”

“那要看我有沒有空了。”江蕪一本正經地答,“我明天要去錄《降靈》,然後還要補一場直播,錄完了還要回家休息……”

何逸過來聽到這話,笑道:“小明星,你檔期很滿啊。”

唐詩蕊對江蕪粉嫩的小臉愛不釋手,惋惜的道:“這麽忙啊,我還想請你去我們劇組客串呢。”

如果讓江蕪來演她小時候那個角色,肯定比之前選的小演員效果更好。

“演戲?我不要。”江蕪搖頭,她對那個不感興趣。

名氣她不缺,至于錢嘛……拍戲哪有給這些人算一卦來得快?

看在何子睿的面上,她好心提醒唐詩蕊,“在劇組要小心哦,不要傷到你的寶寶。”

唐詩蕊驚呆了,“寶寶?”

她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着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對呀。”江蕪點頭,伸出手虛虛貼上她的肚子,那裏面有一團小小的光,代表新的生命,“會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哦。”

唐詩蕊眼中迸出驚喜,“太好了!”

她一個沒忍住,湊過去使勁親了江蕪一口,“我希望是個和你一樣可愛的女兒!”

“那就有點難了。”江蕪一擡下巴,“你不要給小孩子太大壓力哦,容易長不高的。”

唐詩蕊很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老公和兒子,一家三口高興地抱在一起。

許蔚言眼神羨慕,“真好,壯壯要有妹妹了。”

他也想要一個香香軟軟的,穿着漂亮小裙子,追在他後面喊哥哥的小妹妹。

“江蕪,你能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不遠處的人群中傳來一聲不滿的抱怨。

“毛還沒長齊呢就想學人算命?我看你就是來騙吃騙喝的小痞子!保安,保安呢,這人是怎麽混進來的,快把他趕出去!”

中年男人一邊高聲叫着保安,一邊狠狠将少年往外一推。

江荻踉跄着跌出來,晃了好幾下才穩住身形。

被周圍賓客懷疑鄙夷的目光打量着,他氣得臉都紅了,握拳大喊:“我才不是騙子,我是江家的人!”

“別以為我沒見識,江家的大師個個都是高人,哪有你這個毛頭小子說話的份?”

男人趾高氣揚,他身邊挽着的年輕女人也跟着幫腔,“小小年紀做什麽不好,學人家裝神弄鬼?”

“這是怎麽了?”

許恒匆匆趕來,就看到江荻正和黃總對峙,連忙上前打圓場,“黃總,你可能是誤會了,這位确實是江家的小大師,還救過我兒子呢。”

黃總神情微變,旋即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滿口胡說八道,他算什麽大師?”

江荻冷哼,“我看你是被我說中痛處,不願承認吧!”

“你再敢說一句試試?”黃總怕他真在這麽多人面前不管不顧地喊出來,色厲內荏地威脅,“信不信我告你诽謗啊。”

“他诽謗你什麽了?”

一個精致可愛,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不緊不慢走了過來,淡淡掃了黃總一眼,“是說你偷工減料,以次充好,還是說你抛棄發妻,花天酒地?”

“阿蕪!”江荻一見到她,莫名有些委屈,“你也看出來了對不對?”

他在宴會廳各處尋找合适的客戶,一眼就看到這個黃總頭上烏雲罩頂,有大禍臨頭。他好心上前提醒,順便推銷轉運破煞的套餐,結果反被罵了一通,還說他是騙子?

黃總剛才只覺得背上一涼,他定睛一看,見來的是個更小的小姑娘,不由嘲諷:“難道江家已經沒落到這個地步,要靠兩個孩子出來騙錢了?”

許恒拼命給黃總使眼色,讓他少說兩句。黃總就跟沒看見似的,還假惺惺地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鈔票,塞進江荻手裏,“今天是許總家小少爺的生日,我懶得跟你計較,拿去,就當我日行一善,請你吃飯了。”

江荻怒了,反手将鈔票砸在他臉上,“小爺不缺你這點錢!”

黃總惱羞成怒,“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和原配是同村一起長大的,她從小就喜歡你,知道你家窮,為了供你上大學,她早早就辍學進城打工,每個月省吃儉用,連一件新衣服都不舍得買,卻要給你買最新款的球鞋,不讓你在同學面前丢臉。”

江蕪忽然開口,分毫不差地說出了黃總的發家史。

“那時候你心裏是感激她的,也答應過會讓她過上好日子,于是你們結婚了。可是後來你發現,身邊的朋友不是娶了領導家的女兒,就是找了有共同語言的同學,琴瑟和鳴,只有你娶了高中畢業,雙手粗糙,不會打扮的鄉下女人。”

黃總臉色慢慢變了。

“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來越不愛回家,你開始在外面花天酒地,養小三小四,對她的态度越來越差,總是說些冷嘲熱諷的話,想要逼她主動退出。”

江蕪搖了搖頭,“她是個善良的女人,知道你的心已經變了,她什麽都沒要就離開了,一個人回到村裏的小院,重新過上了種地喂雞的生活。”

周圍的賓客開始竊竊私語,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女性,瞪着黃總身邊的女人,恨不得要戳出一個洞來。

黃總氣急敗壞地打斷,“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調查過我,故意想在這麽多人面前抹黑我是不是?對,我是離婚了,可我也不是那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我給了她一大筆贍養費!”

“你是給了她一筆錢。”江蕪點頭承認,“可她一分都沒有花。你以為你公司去年遇到危機的時候,你兒子送來的那筆錢,是從哪裏拿出來的?”

黃總怔住了。

他公司去年确實遇到了一些麻煩,資金鏈差點就要斷了,幸好他大兒子打過來一筆錢,否則他今天根本沒有機會站在這裏。

自從他和妻子離婚後,兩個兒子也和他決裂了,他以為大兒子打錢來是想跟他和好,可是後來他再給兒子打電話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黑了。

“她得了癌症,你知道嗎?”

江蕪語氣輕飄飄的,卻像是往他頭頂砸了一錘子。

黃總目露茫然,“癌症?我,我不知道……”

他下意識地就要拿手機聯系兩個兒子,被江蕪叫住。

“來不及了,她已經去世一個月了。”

江蕪看着黃總頭頂盤旋不去的黑雲。他在生意場上這麽多年,手腕一向以狠辣著稱,這些都是他有意無意間積累下的孽債。

從前他以為自己有財神護體,做事無往而不利,那都是因為他的原配發妻,是人們俗稱的天生旺夫命。

那個勤勞善良的女人,哪怕離了婚也在默默祈禱着他能一帆風順,相當于将黃總的一部分果報轉移到了自己身上,經年累月,積勞成疾。

當她去世後,沒了前妻的庇佑,黃總只會遭到加倍的反噬。

他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阿芬……”黃總徹底慌了,哆嗦着掏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出那個,幾乎快要被他忘記的號碼。

嘟嘟嘟……

持續的信號音讓他心亂如麻,嘴裏不停地念叨着,接電話,快接電話。

阿芬,求求你接電話,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他腦子裏閃過很多年輕時的畫面。

阿芬每次來學校找他,都會盡量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她梳着兩條麻花辮,怯生生地站在學校大門邊上,看着那些有說有笑的大學生,眼裏滿是羨慕;

他們剛結婚的時候只能租下一間小房子,冬天很冷,沒有暖氣,但他每晚回到家,被窩裏都是熱乎乎的,因為阿芬會用自己的體溫幫他捂暖;

後來他生意做大了,看着那些大老板在飯局上摟着年輕漂亮的女人談笑風生,他就越發不願意帶着阿芬出門。他故意讓陪酒小姐在襯衫上留下口紅印,醉醺醺地回到家,看到阿芬幫他脫衣服的時候,紅了的眼眶;

他到底是多混蛋,才會把一路陪着他不離不棄的女人給生生逼走了?

漫長的信號聲後,電話終于接通了。

“阿芬!”

黃總迫不及待地開口,對面傳來的卻是大兒子冰冷的聲音,“我媽已經去世了,你還來糾纏她幹什麽?”

電話被無情地挂斷,等黃總再打過去,發現自己又被拉黑了。

阿芬真的死了?

他怔怔地松開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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