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三合一) (1)

柳蠻蠻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天剛蒙蒙亮就睜開了眼睛。

她習慣性地往對面床看了一眼,空的?

“阿蕪?”柳蠻蠻推開門沖出去,剛喊了一聲, 就看到江蕪正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小手捧着茶杯, 似乎在欣賞對面的石榴樹。

她松了口氣,在旁邊坐下來,“你怎麽醒得這麽早?”

江蕪盯着她臉上兩個明顯的黑眼圈,“蠻蠻姐,你昨晚沒睡好嗎?”

柳蠻蠻無精打采地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 總能聽到有個人在我耳邊哭……”

她像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噩夢,許多高高低低的哭聲往她耳朵裏面鑽,凄涼幽長。以為是外面的女鬼幹擾心智,卻生不出反抗的念頭,甚至覺得她們有些可憐。

“你也做夢了?”

隔壁房門打開,淩塵道長和亞度尼斯一前一後走出來, 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亞度尼斯憂郁的眉心緊皺, “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很壓抑, 很痛苦……”

淩塵道長揉着太陽穴, 語氣冷冽,“鬼怪慣會用這些手段迷惑人心,你們千萬不要上了她的當。”

一想到師父口中最有天賦的衡元小師叔隕落于此,他就恨不得把這個害人的馮家大院夷為平地。

“幾位大師昨晚休息得如何?”

馮鶴齡笑呵呵地推門而入, 身後的紙人管家手裏還拎着一個大號食盒, “這是我讓廚房今早新做的點心, 吃飽了才有力氣驅邪捉鬼嘛。”

柳蠻蠻見到馮鶴齡身上的傷已經恢複如初,驚奇道:“你家的祖宗這麽靈嗎?”

她昨晚看得清清楚楚,“小翠”的長指甲幾乎把馮鶴齡的脖子都紮穿了。

馮鶴齡摸了摸脖子上幾乎看不出來的傷疤,嘆道:“祖宗保佑,雖然死不了,但還是會疼的……幾位大師,求你們快幫我馮氏一族早日解脫吧。”

說完,他掀開食盒蓋子,端出幾盤精致的米糕和小菜,親自擺到石桌上。

柳蠻蠻還在猶豫,江蕪已經拿起一塊桂花米糕咬了一口。馥郁的花香混着糯米的清甜,的确是大戶人家的手藝。

“你們怎麽不吃啊?”江蕪三兩口就吃完了一塊,舔了舔嘴角的碎渣,“蠻蠻姐,這個很好吃哦。”

在她的“鼓勵”下,幾人也跟着吃了起來。

馮鶴齡就在旁邊笑呵呵地看着,很是欣慰的樣子。

這時王虎急急忙忙沖了進來,滿頭大汗,“馮老爺子,幾位大師,你們見到大斌了嗎?”

昨晚他和波仔睡一個屋,大斌和勇子睡一個屋。結果今早一起來,就發現大斌不在床上,到處也找不到人。

“你朋友不見了?”馮鶴齡先是驚訝,随即面色一變,“不好,那女鬼昨晚來攻擊我,卻被祠堂打傷,你朋友會不會是被她抓去吸血了?”

王虎臉都白了,“那怎麽辦?大斌還能救回來嗎?”

馮鶴齡搖了搖頭,一臉惋惜,“他恐怕是兇多吉少,已經變成外院那些活死人了。”

“大斌……”王虎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竟然捂着臉嗚嗚哭了起來,“是我對不起你,還有小穎,是我害了你們啊!”

馮鶴齡又開始催促:“幾位大師,你們都看到了,女鬼行事越來越猖狂,連無辜路人都不放過,得盡快消滅她才行啊。”

江蕪卻忽然笑了一下,她走到王虎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你別哭啦,小穎姐姐不一定有事哦。”

王虎猛地擡起頭,充滿希冀地看着她,“真的嗎?小穎還活着?她在哪裏?”

他想起來了,江蕪在《降靈》直播裏好像很擅長找人,甚至是找鬼?

馮鶴齡也緊張地看着江蕪,籠在袖子裏的拳頭悄悄握緊,“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他昨晚越想越不對勁,這群人自稱是玄門中人,為什麽還會帶着一個看起來累贅的三歲小女孩進入馮家大院,而且還隐約奉她為首的樣子?

她是不是有什麽深藏不露的本事?

“我只是覺得很奇怪啊。”江蕪眨眨眼睛,一副天真無害的模樣,“昨天我們在外面見到了那麽多活死人,好像都是男的哎。”

經她這麽一說,柳蠻蠻也想起來了,“還有昨晚那個‘小翠’,她好像并沒有傷害我和阿蕪……難道女鬼只對男人下手?那小穎應該還是安全的?”

王虎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太好了,那我們該去哪裏找小穎呢?”

馮鶴齡見勢不妙,趕緊岔開話題,“各位,只要消滅了女鬼,還怕救不出你們的朋友嗎?”

“老爺爺,你好像很着急的樣子哦。”

江蕪笑眯眯地看着他,眼底有微不可察的冷芒,“但我們抓鬼也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貿然行動只會白白送命,不如請道長先算一卦?”

淩塵道長冷不丁被點到,反應過來,點點頭說:“沒錯,我先算一算今日吉兇……”

他從懷裏摸出三枚古錢,向上一抛。

江蕪指尖微動,古錢在空中翻滾着落下,顯示出的竟是大兇之兆。

“怎麽會這樣?”

淩塵道長不信邪,又重新抛了幾次,每一次都是大兇。

柳蠻蠻提議,“要不換個占蔔工具?”

淩塵道長到院子裏拔了幾根草過來,解釋道:“蔔算之術是和天地溝通,不一定非要拘泥,一花一草都能看出萬千變化……”

他又如法炮制,結果占蔔出的依舊是大兇,諸事不宜。

“看來今天我們不能對付女鬼咯。”江蕪揣着小手慢悠悠道,“老爺爺,你就再忍忍吧。”

馮鶴齡臉色發青,那一瞬間表情竟有些猙獰,只是一閃而逝,仿佛是錯覺。

他勉強擠出個笑臉,“确實,女鬼不好對付,大師們得做好萬全準備才行。”

馮鶴齡和管家離開了,只剩王虎眼巴巴地看着江蕪幾人,“你們今天不抓女鬼了,那小穎怎麽辦?”

“不抓鬼了,正好去找人呀。”江蕪管淩塵道長又要了幾張符,遞給王虎,“和你的朋友一人一張,你們最好待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記住了嗎?”

大斌已經被馮鶴齡吸幹生氣,救不回來了,但王虎他們只要再堅持一天,就能平安離開。

王虎接過符紙,像是寶貝一樣緊緊揣在懷裏,保證不會再和同伴分開。

等他也離開院子後,柳蠻蠻才問:“阿蕪,我怎麽覺得你對馮老爺子的态度不太對勁啊?”

好像看他很不順眼的樣子。

江蕪做了個鬼臉,“就是覺得他的故事漏洞太多,連三歲小孩子都騙不過啦。”

——鬼有善惡,人也有好壞,說到底,人和鬼沒什麽區別。

她拿符紙折出一只紙鶴,往天上一抛,紙鶴撲棱着翅膀,搖搖晃晃飛了起來。

江蕪拉起柳蠻蠻,“走,我們去找小穎。”

亞度尼斯望着一大一小離開的背影,擡手輕撫過眼罩,喃喃說着旁人聽不懂的語言,像是在和什麽交流。

院子裏只剩下淩塵道長還在跟那幾根野草較勁,“不行,我再換一種蔔術試試……”

“阿蕪,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紙鶴在前面飛,柳蠻蠻跟在江蕪後面追。

她突然發現,別看江蕪人小腿短,跑起來居然還挺快?

江蕪頭也不回,“蠻蠻姐,我考考你——你昨天見到馮家族人,想到了什麽沒有?”

柳蠻蠻皺起小臉,她最讨厭動腦子了,不過看在阿蕪的面上,“我想想啊……他們好像都很害怕女鬼?很尊敬馮老爺子?”

還有個想法只是在柳蠻蠻腦子裏轉了一下,但她沒好意思說出來。

江蕪卻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些男人總是偷看你,對不對?就像那個傻子阿壽一樣。”

柳蠻蠻哼了一聲,“一群臭男人,被關了八十年,沒見過姑奶奶這樣的大美女吧?”

就是因為那些垂涎打量的目光令她不快,所以她昨晚才迫不及待要帶江蕪回去休息。

“沒錯,我們昨天見到的都是馮家的男人,除了被女鬼附體的丫鬟小翠,馮家的女人都在哪裏?”

江蕪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紙鶴飛過了一座月亮門。

柳蠻蠻順着她的思路去想,“可能馮家的女人都在後院,不見客人?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嗎,古代的女人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有那種給小姐修的繡樓,她們從小就住在裏面,直到出嫁那天才能離開……”

“那我就更好奇了。”江蕪望着前方曲折幽深的小徑,眼神微冷,“她們會像馮家的男人那樣,害怕方寧心嗎?”

紙鶴越飛越遠,将她們帶到了一個偏僻清冷的倒座房附近。

“有人來了。”

柳蠻蠻耳力好,聽到對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連忙抱起江蕪,藏在了樹叢後面。

很快,二人看到一個年輕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腳步虛浮,身上散發着濃濃的酒氣,眼下青黑,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他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确定周圍沒人後,輕車熟路地摸進了屋裏。

這人怎麽在自己家裏還鬼鬼祟祟的?

柳蠻蠻和江蕪也趕緊追了上去,蹲在了窗戶下面。

咣當一聲,屋裏傳來什麽東西掉落的聲音,緊接着有女人驚慌開口:“你怎麽來了?你出去,出去——”

“嘿嘿,我當然是想嫂子了才過來的……”男人醉醺醺地步步逼近,“大堂哥走了兩年,嫂子一個人一定很寂寞吧?”

女人聲音裏帶了哽咽,“你還知道我是你嫂子,你怎麽敢……是老太爺讓我為夫守節的,你這樣對得起封家列祖列宗嗎?”

“封家?封家早就沒了!”男人動作粗魯起來,空氣中傳來裂帛聲響,伴随着女人無力的掙紮,被捂住嘴的嗚嗚哭聲。

柳蠻蠻捂住江蕪的耳朵,臉色難看極了。

聽着女人細碎的哭泣,她忍無可忍,對江蕪說了一句“在這裏等我”,就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什麽狗屁書香世家,居然對守寡的嫂子起了色心……她今天非要給他來個物理閹割!

“咦?人呢?”

柳蠻蠻沖進屋內,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施暴場景,反而是那個醉醺醺的男人,正抱着一件女人的衣服在做不可描述之事?

那是件水藍色舊式繡花裙子,滾着精致鑲邊的袖口微微擡起顫抖,就好像一個看不見的女人在無力地掙紮。

下一秒,形勢突變。

藍裙子忽然反過來裹住了男人的頭臉,不斷收緊,伴随着他凄厲的嚎叫,被吸幹血肉的男人只剩下一層皮膚裹着的骨頭架子,軟踏踏倒在了地上。

柳蠻蠻警惕地擺出防禦姿勢,對着飄在半空的藍裙子厲喝:“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為什麽會變出剛才那種幻象引她進來?

淩塵說的沒錯,鬼怪慣會操縱人心……柳蠻蠻眸中金光閃爍,長發飄飛,身上漸漸生出淩厲氣勢。

“蠻蠻姐。”江蕪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喚回她的理智,“她并不想傷害我們。”

江蕪一步步走了過去,和藍裙子的距離越來越近。

她擡起頭,目光澄澈,語氣認真,“你知道小穎在哪裏嗎?一個圓臉大眼睛,笑起來有酒窩的年輕女孩。”

藍裙子靜靜地停在半空,忽然擡起了一截袖口,輕輕拂過江蕪的頭頂。

“阿蕪……”柳蠻蠻緊張極了,眼睛眨也不眨,随時都想把江蕪拉回來。

它剛才就是這樣裹住那個男人,吸幹血肉的!

江蕪沒有動,她感覺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溫柔地撫過她的臉。

她聽見一聲微不可察的,幽幽的嘆息。

藍裙子忽然飄出了屋子,停在院中,微微側身,像是在等她們過來。

江蕪看了柳蠻蠻一眼,二人追了上去。

很快,她們被引到了一個更加偏僻的小院子,和馮家大院處處張燈結彩,紅綢高挂的模樣不同,這裏居然被布置成了靈堂模樣,一片缟素。

柳蠻蠻喃喃:“馮家怎麽一邊辦喜事,一邊辦喪事啊?”

江蕪提醒她:“你忘了方寧心是怎麽嫁進來的嗎?”

“這裏面是馮小少爺的靈堂?”柳蠻蠻瞪大眼睛,“不會吧,他就這麽被停屍了八十年?”

藍裙子只把她們引到這裏就消散不見了,柳蠻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它和之前那件紅嫁衣,可能都是一夥的。

現在想來,紅嫁衣一共出現了兩次,一次是吸幹了變成活死人的攝影師,一次是攔在他們去雍肅堂的路上。

兩次都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倒更像是在幫他們?

柳蠻蠻推開院門走了進去,“不對啊,那昨晚小翠為什麽會攻擊道長?”

“可能因為他是男的,還答應了馮鶴齡要消滅女鬼?”

江蕪腦中像是有一條線,把她自進入馮家大院後看到的一切慢慢串聯起來,“如果方寧心她們真像馮鶴齡說的那樣,害死了外面那麽多人,她為什麽連最基本的神智都無法恢複,甚至連人形都顯不出來?”

二人進入正堂,屋子正中間停着一口松木棺材,四面雕花,鑲嵌金箔,十分華麗氣派。

柳蠻蠻拿起供桌前的牌位,“故兒封延年之靈位……封?他不是馮小少爺嗎?”

還有剛才屋子裏那個男人,好像也提到了封家……封家和馮家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蕪垂下眼睛,嘲諷地勾了下唇角。

有的人口口聲聲說着家族榮耀,可為了活命連祖宗都不要了。

“唔唔!”

屏風後面隐約傳來女人掙紮的聲音。

柳蠻蠻一個箭步沖進去,就見一個穿大紅嫁衣,蒙着紅蓋頭的新娘被五花大綁在床頭,她似乎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正拼了命地撲騰着。

她一把掀開蓋頭,對上年輕女孩圓圓的臉頰,驚恐的雙眼,脫口而出:“小穎?”

女孩拼命點頭,柳蠻蠻趕緊把她嘴裏塞的布團掏出來,一邊給她解綁,“你怎麽在這裏?是誰把你抓來的?”

“我不知道,我一醒來就在這兒了,還有個很可怕的老太婆,說要讓我給她兒子沖喜……”

小穎身上的繩子解開,她剛一站起來就重心不穩,吃痛地摔了下去。

江蕪趕緊伸手扶了一把,上下打量,“你受傷了?”

小穎眼裏飚出淚花,顫抖着提起裙角,“那個老太婆就是個變态,她說我腳太大配不上她兒子,非要給我纏……纏什麽三寸金蓮!”

她這幾天一直被綁着,都快疼得麻木了,一落地才反應過來,腳趾尖傳來鑽心的疼。

柳蠻蠻這才看見,小穎腳上穿着一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尖尖繡花鞋,裏面纏着一層層的白布,隐約還有血跡滲出。

她趕緊幫小穎解開,一邊解一邊罵,“這是什麽變态老妖婆啊!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喜歡裹小腳,怎麽不把她腦子也裹上?”

再說小穎都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骨骼早已定型,還硬要把她的腳指頭裹起來,這不是要人命嗎?

柳蠻蠻滿臉同情,這姑娘可遭了大罪了。

她剛把小穎扶起來,江蕪擡頭看向外面,“有人來了。”

小穎花容失色,“不好,一定是老妖婆來給我送飯了。”

“別怕,看我怎麽收拾她!”柳蠻蠻憋了一肚子氣,捏着拳頭沖了出去。

封大太太一進屋,發現兒子的牌位倒了,連忙上前去扶正。

她又趴在棺材邊上,目光慈愛地看着裏面早已死去的兒子,“延年,娘又給你找了個沖喜的新娘子,等你們今晚拜了堂,以後就有人伺候你了……”

“你做夢!”

柳蠻蠻如一陣風沖出來,一把捏住封大太太的脖子,将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封大太太拼命掙紮,一雙小腳在半空不停地撲騰着。

她死死瞪着柳蠻蠻,“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是不是方寧心那個賤人找來的幫手?”

緊接着她又放聲大笑,“你殺不死我的,只要有祖宗保佑一天,封家大院就永遠是我們的!”

“是嗎?”江蕪走了過來,手裏還拿着封延年的牌位,一下一下地掂量着。

封大太太大驚失色,“快放開我兒子!”

江蕪笑了一下,兩只小手分別抓住牌位兩頭,擡起膝蓋狠狠一撞。

啪地一聲,牌位斷成兩半,狠狠摔在地上。

“延年!”封大太太目眦欲裂,竟然從柳蠻蠻手裏撕下大半個身體沖了過來,跪在地上拼命地想把碎裂的牌位拼回去。

柳蠻蠻被她發狠吓了一跳,連忙甩掉手上沾的黏糊糊的血肉,又低頭往棺材縫裏看了一眼。

馮延年……不,應該是封延年的屍體,居然不見了?

“阿蕪,這是怎麽回事?”柳蠻蠻怕江蕪個子小看不見,連忙告訴她棺材空了。

江蕪若有所思,看來她猜的沒錯,馮家人……或者該叫封家人,就是以這樣的方式,逃脫方寧心和她們的詛咒的。

“我跟你拼了!”

封大太太紅了眼睛,朝柳蠻蠻和江蕪撲過來。

但她根本不是柳蠻蠻的對手,三兩下就被壓在了地上,還在一邊掙紮,一邊咒罵。

“賤人,小娼/婦,封家哪裏對不起你,一個農戶女能嫁給延年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怎麽敢,你怎麽敢放火燒了院子……”

一抹紅出現在柳蠻蠻的視線裏,她一擡頭,又看到了那雙纏枝牡丹繡花鞋。

“方寧心?!”

這次她沒有借丫鬟小翠的模樣出現,而是露出了本來面目。

面容姣好,眉眼清秀的年輕女人,一身大紅嫁衣仿佛鮮血浸透,她一步步走向封大太太,長長的指甲紮透她的脖子,唇角彎起,笑得暢快又瘋狂。

柳蠻蠻忍不住開口提醒,“你這樣殺不死她的。”

昨晚馮鶴齡也被捅穿了脖子,結果還不是被什麽祖宗保佑了?

“我知道……”

出乎意料地,方寧心這次居然開口說話了。

她看着地上碎裂的封延年的牌位,又看向江蕪,“你,全都知道了?”

江蕪點頭,一人一鬼目光流轉,仿佛達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

她對方寧心說:“我會幫你們徹底解脫。”

這是她作為幽冥之主給出的承諾,說到做到。

方寧心笑了,身形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柳蠻蠻懵了,“你們在打什麽啞謎,我怎麽聽不懂啊?”

不過她好像明白了一點,方寧心是好……好鬼,那馮鶴齡他們不就是壞人?

“蠻蠻姐,你死後有什麽打算嗎?”

江蕪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柳蠻蠻:?

江蕪沖她眨眨眼睛,“地府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哦。”

或許十二鬼将裏,也該有個女将軍了?

“你現在回去找道長和其他選手們,然後……”

江蕪湊在柳蠻蠻耳邊嘀咕了幾句,後者從迷惑不解到恍然大悟,又帶了點憤怒,“沒問題,交給我吧!”

柳蠻蠻一口應下,然後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

小穎一直躲在後面,怯生生地探出頭,“我們現在該去哪兒啊?”

她再也不想在這個鬼宅子裏多待一分鐘了。

江蕪沖她燦爛一笑,“殺人,放火。”

供桌上的燭臺被打翻,燈油流了一地,挂滿白紗的靈堂,很快火光沖天。

江蕪帶着行動不便的小穎慢悠悠往回走,淩塵道長的符紙被她随意地到處亂扔,扔到哪裏,哪裏就是一片火海。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從後堂慢慢燒向前院。

樹德堂內,馮鶴齡氣急敗壞地摔了一個茶碗。

“那幾個大師到底靠不靠譜啊?讓他們去消滅女鬼還推三阻四,還不如直接讓我們吸幹算了,說不定還能像上次那個倒黴道士那樣,掏出什麽寶貝來呢。”

底下有人蠢蠢欲動,“叔爺,咱們可好久沒開葷了。”

還有人提起了柳蠻蠻的美貌,“若是能把她留下來,咱們可就享豔福了!”

馮鶴齡惱怒地擺手,“不可輕舉妄動,這群人裏除了那個天一派的小道士好糊弄,其他幾個都不是簡單角色。萬一被他們察覺,可就前功盡棄了。”

那個王虎從客房出來後,就跟他剩下兩個夥伴形影不離,管家親眼見到,他們懷裏都揣着淩塵道長給的符咒,無法靠近,顯然是起了防備。

“那,那個姓褚的總可以碰了吧?”有人不甘心地提起褚大師,“那家夥就是個招搖撞騙的口花花,半點本事都沒有,昨晚喝了個爛醉,到現在還沒醒呢。”

馮鶴齡神色松動,正要點頭,外面有人慌裏慌張地沖進來,“不好了,後院走水了!”

“怎麽回事?”馮鶴齡猛地站起來,“是誰這麽不小心,壞了規矩?”

來人氣喘籲籲地搖頭,“不知道,好大的火,都快燒了半個院子了……現在怎麽辦啊?”

“怎麽辦?當然是去救火啊!”馮鶴齡罵了一句,又叫了幾個人,“你們跟我去祠堂,祠堂絕對不能有事!”

等馮鶴齡帶着幾個子侄趕到祠堂,卻發現上面的幾把大鎖都不翼而飛,房門四敞大開着,裏面隐約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

馮鶴齡快步上前,“你在幹什麽?祠堂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江蕪慢慢轉過身,手上還拎着兩塊牌位,對他歪頭一笑。

“這裏不是封家的祠堂嗎,那和你姓馮的又有什麽關系?”

馮鶴齡眼中驚駭不定,對上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背後密密麻麻升起一股涼意。

他努力擠出個笑臉,“小丫頭,這是我們祖上的傳統,你不懂……”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編瞎話騙我嗎,封,鶴,齡?”

江蕪一口叫破他的真名,同時狠狠摔碎一塊牌位。

封鶴齡發出一聲不似人的慘叫,抽搐着倒在地上,仿佛被摔碎的是他的骨頭。

他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擡起怨毒的視線狠狠盯着這個三歲小女孩,“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明明僞裝得天衣無縫,精心編織了受害者的故事,就連天一派的道長都被他們騙得團團轉,死到臨頭前還在幫他們對付方寧心……

這個玉團子似的小娃娃,她怎麽能猜到祠堂裏的秘密?!

“戲演的太過,就假了。”江蕪冷冷看着他,“我不相信一個門前蓋着‘旌表貞節之門’牌樓的世家大族,會答應讓沖喜失敗的新娘子歸家再嫁。”

更別提馮鶴齡還假惺惺地對方寧心展露同情,又一副大義凜然,為了消滅女鬼甘願犧牲全族的架勢。

他說的每一個标點符號都透着虛僞,江蕪冷眼看着他唱念做打,就像一頭披着人皮的畜生。

“讓我來猜猜吧,其實方寧心嫁過來之前,封延年就已經死了,你們要的根本不是沖喜,而是活人冥婚。”

江蕪像小貓一樣,在滿牆的牌位之間輕盈地來回走動,似乎在挑選下一個目标,讓那些跟随封鶴齡趕來的子侄都不敢輕易靠近,只能驚恐地堵在祠堂門口。

“而方寧心也不是像你說的那樣自盡殉情,她是被你們活活逼死的——”

啪!

江蕪準确無誤地又挑出了一塊寫着“封延平”的牌位,狠狠摔碎。

門外又一個年輕男人慘叫着倒地不起。

江蕪轉過身,沖他們甜甜一笑,“怪不得方寧心的詛咒對你們無效,原來你們早就把命寄在了牌位裏,想要鑽祖宗的空子啊。”

昨夜她看到封氏先祖的牌位後,想起了從前在地府看過的一本閑書。

——有人祖上造了孽,被怨鬼詛咒代代不得善終。他四處尋找玄師救命,直到一位高人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給自己做一塊牌位供奉起來,然後改名換姓,從此以後,詛咒便和他這一脈再無幹系了。

背宗忘祖,在古人看來是不可饒恕的重罪,但那人為了活命,只能照做。至于死後在地下再見到先祖,會不會被唾罵,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寧心死前詛咒的是封氏一族,封鶴齡幹脆帶着全家改了姓,從此封家變馮家,卻還要靠着封氏祠堂和封氏牌樓的蔭蔽,如此敲骨吸髓,真是祖宗都要被他氣活了。

如今江蕪砸碎了牌位,封鶴齡的寄命之法已然失效,方寧心,還有那些被封家強行扣下守寡,明為節婦,實為禁/脔的女人們,終于可以盡情報仇了。

嘩啦——

江蕪小手一揮,又有一大片牌位被她掃落在地。

“不!!!”

封鶴齡還在慘叫,他仿佛看到祠堂周圍的金光在不斷消散,而一股滔天怨氣正在不斷逼近。

他破口大罵,“你毀了我封家祠堂,你會遭報應的!”

“好啊,讓你家祖宗都來找我吧,看他們敢不敢為了你們這些不肖子孫得罪我?”

江蕪又踢了一腳,燭臺翻落,點燃了承柱周圍的帳幔,火苗噌地蹿起來,越燒越旺。

封鶴齡吸了吸鼻子,聞到空氣中一股濃烈的菜油味道,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是你放的火?!”

他就說,封氏子弟經過八十年前那場慘劇後,平時連點火做飯都格外小心,怎麽可能弄出那麽大的火災?

江蕪拍了拍手,大方承認:“這大宅子跟你們一樣,透着股惡心的腐朽氣味,還不如一把火燒了幹淨。”

她三兩下就跳到了最高處的架子上,順着氣窗爬上了屋頂,向下俯瞰。

火勢洶湧,帶着席卷天地的氣勢不斷蔓延。

“族長!”

“叔爺……”

“大伯……”

随着牌位一塊塊被砸碎,燒毀,深宅大院各處都響起封氏族人的慘叫。

大紅的嫁衣,水藍色的裙子在大院上空飄蕩,漸漸露出她們本來的面貌。

梳着婦人發髻的年輕女人,眉目溫婉,水藍色的裙擺在空中飄蕩。素白的指尖溫柔撫過江蕪的臉,下一秒俯沖而下,捅穿了一個封家男人的脖頸,解脫地大笑出聲。

她和丈夫成婚四年,恩愛有加,直到他急病離世,她被族中長輩勸說守節,照顧年幼的兒女,本以為會就此帶着對亡夫的思念終老,卻不料封家的後宅就是一座不見天日的地獄……

那座旌表貞節之門,給封家的男人帶來無上榮光,背後卻是多少封氏女的血淚。她們的骨頭被碾碎,尊嚴被摧毀,有人活成了封大太太那樣的伥鬼,也有人如方寧心,以生前十八年,死後八十年的漫長抗争,永不屈服。

“牌樓……”封鶴齡想到了什麽,目露希望,喃喃自語,“我們還有牌樓,對,那是封家的榮耀……”

封鶴齡嘶啞着放聲大笑起來。

就算他們今天都死在這裏,只要功德牌樓不倒,那群賤人的骨頭永遠都要被鎮住,不得超生!

轟隆——

一陣沉悶的聲響從遠方傳來,封鶴齡有種不好的預感,掙紮着擡起頭。

他看到了什麽?

那座矗立在正門前,高大恢弘,煊赫氣派的封家牌樓,居然倒了?!

咚!

一柄大鐵錘狠狠砸向圓柱,淩塵道長滿頭大汗,整潔的道袍沾滿灰土,氣喘籲籲道:“江蕪到底在搞什麽?為什麽要讓我們砸牌樓?”

“三兩句說不清楚,反正阿蕪說,只要砸了牌樓,我們就能離開這裏了!”

在他身後,柳蠻蠻揮着一柄更大更長的鐵錘,上氣不接下氣道:“道長你是不是不行了?不行就一邊歇着去,別讓上面的磚瓦砸到頭——”

淩塵道長黑臉,誰說他不行了?咬緊牙關又是一錘。

亞度尼斯,還有其他選手們也都找到了趁手的工具,一群人仿佛化身暴力拆遷隊,對這幾座精致華美的牌樓毫不留情,說砸就砸。

“你們感受到了嗎?這裏的空間正在松動。”亞度尼斯忽然擡起頭,看着陰雲密布的天空,縫隙裏似乎隐約透出一線光。

柳蠻蠻無意中一回頭,連忙出聲提醒:“封家人過來了,他們一定是來阻止我們的!”

密密麻麻的封家族人如潮水般湧來,臉上再無半分活人的生機,仿佛一具具不知疲倦,不怕疼痛的行屍走肉。

柳蠻蠻直接把手裏的大錘砸了過去,一聲清喝,眸中金光大盛,如一柄尖刀狠狠刺了出去。

亞度尼斯身上散出一團黑霧,不停将沖上來的封家族人淹沒。

“好多人……”淩塵道長咬着牙,符紙不要錢地啪啪往外貼,一邊和選手們背靠背互相照應,一邊大喊,“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們要撐不住了!”

亞度尼斯剛才被人潮沖散了,在另一個方向孤軍奮戰,眼看就要被烏壓壓的活屍淹沒,他似乎終于下定決心,一把扯下左眼上的眼罩。

一團更加濃郁陰冷的黑霧洶湧而出,鋪天蓋地,瞬息之間就在他身周清出一片真空。

淩塵道長回頭,正對上亞度尼斯如同深淵般的左眼,心頭狠狠一顫。

他那只眼睛……

來不及多想,他已經用光了最後一張符,手裏只剩下一柄快要掄不動的大錘。

一只發黑的手快要抓上他的臉,突然被一抹金光彈開。

稚嫩威嚴的聲音響徹上空。

“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氣行奸邪鬼賊皆消亡。視我者盲,聽我者聾,敢有圖謀我者,反受其殃!”

淩塵道長猛地擡起頭,是江蕪!

她被一個穿大紅嫁衣的女人抱在空中,手裏拿着一個四四方方的玩意兒,正不斷散發出煌煌金光,所到之處,神魂俱滅。

江蕪低頭沖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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