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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聽到動靜, 回頭去看,“你怎麽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熙兒愈發病弱纖細起來, 倒不如幾年前有精神了。陽光照着她雪白的月華裙, 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一圈光影,又随着她行動間光影晃動,像極了慢慢綻放的蓮花。

顧熙兒卻理解成“長兄問她為何一個人過來了。”

她笑着解釋:“祠堂嚴謹, 不比其他地方……自然不能随意的帶人進來。我一個人也行的。”

她特意吩咐了不許杜鵑、杜若跟着。

這樣子和他解釋?許是沒有聽懂他說的話。

顧慎桃花眼微眯,卻沒有言語。

顧熙兒已經走到了顧慎的近前。她先把食盒放在地上,找了蒲團跪下給顧家先輩磕個頭。

她口中還念念有辭:“小輩沒有不敬祖先的意思, 不過是擔心長兄餓着肚子難受。如果祖先們真的介意, 就先品嘗一番吧。”

顧熙兒說話間打開了食盒,裏面是兩層。

一層裝了蔥油鮮肉餅、鹹蛋黃酥卷。另外一層擱了碗小米南瓜粥。

她一一拿出來, 擺在眼前, 還冒着熱氣。不過片刻,又遞給顧慎:“長兄,快吃吧, 祖先們都已經吃過了。”

顧慎:“……”

幼妹看他的眼神很專注, 圓圓杏眼裏盛滿了他……不對, 她已經不是他的妹妹了。

顧慎一直不動,顧熙兒索性拿了蔥油鮮肉餅喂他吃,白皙小手不經意碰到顧慎的側臉, 卻感覺到他身體似乎一僵。

顧熙兒也沒有在意。

顧慎卻別過臉去, 微微嘆氣:“熙兒,父親讓我跪祠堂, 是懲罰。沒有誰在懲罰期間會被允許吃東西的。”

顧熙兒卻搖頭, “沒關系的, 長兄。如果父親問起來, 我會去幫你解釋的。父親是不會怪我的。”

她問了胡俞的,說長兄沒有吃早飯。

依父親對熙兒百依百順的态度,自然是不會怪她。

顧慎無奈的看着她,神情還是不贊同。

顧熙兒執著的很,又倔強:“長兄的胃原本就不好,好容易養了這幾年,好了一些,不能餓的犯了病吧。”

她還說道:“我知道長兄不吃甜食,還特意吩咐糕點做成了鹹口。”

她一向被養的嬌,要做什麽事情那是定要達到目的,不然就不罷休。

顧慎何嘗不了解她的脾性?聽她滿心的記挂着自己,心中湧起一股熱流,到底還是妥協了。

蔥油鮮肉餅還是溫熱的,他接過來咬了一口,只覺得唇齒留香,肚子反而咕嚕起來,實在是餓了。

顧熙兒看顧慎吃的用心,她也高興起來,又端了小米南瓜粥遞過去。

顧慎才十八歲,正是能吃飯的時候。他很快就吃完了顧熙兒拎過來的吃食,肚子也混了個半飽。

胃裏有了東西,就熱乎乎的,亂糟糟的心情似乎也好轉了一些。

顧熙兒收拾了碗、碟子,重新裝到食盒裏。

她也沒走,溜溜達達的在祠堂裏轉悠,還特地去看了看前世自己死後擺放牌位的位置。那裏現在還是空的。

顧慎看着顧熙兒的行為,也覺得有異,卻不出言阻止。經過昨夜之後,他如今看她是滿腹疑問。

比如,熙兒雖然說是在夢中見過白薇,确定白薇才是母親.親生的……當時他沒有在意,以為是她小孩子玩鬧。但現在想來,她給的理由未免太牽強了些,而且還不惜從家裏偷跑出去,就為了找到白薇。

熙兒終于見到了白薇,對她好到幾乎卑微。他當時就感到奇怪,顧家人上上下下都寵着熙兒,她就是出府見人,也都是傲氣十足……白薇不過村裏的一個小女孩,就因為一場夢境……何至于此?

後來,熙兒又給白薇銀子給她吃食,但凡熙兒有的,恨不得都給了白薇。就算是回來了燕京城,她依舊給白薇寫信,這幾年裏,從未間斷過……這所有的點點滴滴加起來,給他的感覺就是熙兒早就認識白薇!

如果熙兒認識白薇,那麽也意味着她很可能知道自己和白薇是互換了……為何她從沒有開口提起過?

她在計較什麽?又在害怕什麽?

顧慎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把她往壞處想。

他心裏大概也明白,他寵愛着長大的女孩再怎麽樣……到最後,他都會護着的。

顧熙兒要走了。

她和顧慎告辭,“長兄,我先回去。”

顧慎沒吭聲,直到顧熙兒一只腳已經踏出了門外。

他突然開口:“熙兒,我記得你以前和我說起過白薇……說她最開始是你在夢境裏遇到的,還說她才是母親.親生的女兒。你還記得嗎?”

沒錯,顧慎就是在試探。

他低頭的神情晦澀難懂,有懷疑,也很不滿顧熙兒藏着心事卻不和他直說……但更多的是心尖湧上來的酸楚。

若是他沒經歷昨夜,或許就被她一直隐瞞下去了。

顧熙兒轉身,逆着光去看顧慎挺直的脊背。

她嗓音如敲冰戛玉:“記得呀。”

“若是你所言為真?”顧慎停頓了下,無意識加重語氣:“……你預備怎麽做?”

顧熙兒彎唇輕笑,表情卻一點也不輕松:“還能怎麽辦?把顧家大小姐的位置讓給白薇呗,我離開。”

到了那時,恐怕她不想走也不行,與其被趕出顧家,不如她自己有眼色一些。

也省得大家都為難。

“你離開?”顧慎不可置信的轉身去看顧熙兒,眸中隐隐泛寒,頭一次對顧熙兒說了重話:“顧熙兒,你就是這麽打算的?”

沒良心的小東西。

白薇即使被認回顧家,以父親、母親對熙兒的寵愛,怎會舍得她離開?

“不然怎麽辦呢。”顧熙兒和顧慎對視,帶着怯弱和心虛,“我總不能被趕出去吧。”

她故意做出開玩笑的姿态:“人總要有些自知之明,也要給自己留些顏面在。”

“顧熙兒!這話我只聽一遍,以後不要再說了。有我在,你永遠不會被趕出顧家,誰都不會這樣做。”顧慎作為男子,又生了雙桃花眼,最是明豔昳麗的長相,此時卻陰郁一片。

他已經知道顧熙兒不是他的嫡親妹妹了,但和熙兒說的話也是假設,不過為了試探。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熙兒竟然全盤接受了,她如此平靜,甚至連反抗都沒有一下。

也就是證明,她在顧家并沒有安全感,對顧家人也不是感情深重……以至可以說走就走,沒有絲毫的眷戀。

“熙兒。”顧慎盯着顧熙兒看,像是要看到她的心裏去:“……要是笑不出來,就不要試圖笑了。一點也不好看。”

顧熙兒小臉一垮,低下頭去。

她長長的出了口氣,再擡頭又是一副笑模樣了,“長兄,你別生氣,咱們剛才說的也只是如果。”

她心裏知道是真的,但在白薇沒回來之前,也只能說是假的。

顧慎沉默不語。

哪裏有什麽如果,他問的都是真實的。

明明他們倆人發自一心,出口的話卻又都帶着僞裝。

陽光明晃晃的照在後背上,顧熙兒覺得暖陽陽的,她屈身給顧慎行禮,轉身就要走了。

變故也在這一刻發生。

顧慎眼睜睜的看着顧熙兒在他面前摔了下去,她手裏的食盒“咚”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再迅速的起身,也沒能接住她,勉強給她墊在身下。

顧慎的後腦勺被門檻猛磕了一下,疼的他眼冒金星。

李忠原本正在庭院裏交待小厮做事情,此時倆人也跑了過來,“大少爺,你們沒事吧?”

顧熙兒掙紮着爬起來,她急着去攙扶顧慎,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随後昏倒在顧慎身上。

“熙兒?”顧慎驚怒交加,“你怎麽了?”

他打橫抱起顧熙兒就往外跑,還吩咐李忠:“快去瑤光院找我母親。”

李忠也吓得不輕。

他答應一聲,跟着顧慎往外跑去。

宋氏不在瑤光院,她去了幕齋堂給顧老夫人請安。李忠找不到人,又跑去了幕齋堂。

宋氏一聽到消息,整個人都站不穩了。

寧媽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夫人,您先別急。咱們先請了大夫過來給大小姐診治。”

顧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歲的人,她再心急,還是吩咐海棠着人去請王鳴遠大夫。

她交待道:“先去他家裏請,若他去了藥房坐診,就坐馬車過去。務必要快。”

海棠應“是”,連行禮都忘了,轉身就往外走。

顧老夫人拍拍宋氏的手,“老大家的,你要穩得住……咱們倆一起過去看看。”

宋氏“嗯”了一聲,聞聽女兒吐血。

她手腳都冰涼了。

芳華院裏,也早已亂作一團。

顧慎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了,他一直在內室守着顧熙兒醒來,但是卻沒有。

杜鵑打了溫水給顧熙兒擦手,眼圈都紅了,“大小姐适才還好好的,怎地突然……”

她說不下去了。

顧老夫人和宋氏趕了過來。

宋氏看到女兒躺在床上脆弱的奄奄一息,白皙小臉刷白。

她淚水奪眶而出,撲過去握住顧熙兒的手,“我可憐的孩子,這到底是怎麽了?”

顧老夫人路上走的快了些,氣喘籲籲的問顧慎,“慎哥兒,你妹妹出什麽事情了?”

顧慎搖頭,“我不知道。”

他聲音薄的像紙一樣,又啞的要命:“她好好的和我說話,突然就摔倒了,然後就吐了血。”

顧老夫人問不出來什麽,又擔心又焦急。

她不住的念叨,“王大夫怎麽還沒有來?”

好在王鳴遠今兒并沒有去藥房,約一盞茶的功夫,就随着海棠過來了顧家。

顧程明此時也得了消息過來了芳華院。

王鳴遠先給顧熙兒把脈,又撥開她的眼皮仔細瞧了瞧。

他确定地說道:“貴府小姐應該是中毒了。”

“中毒?”宋氏十分不可思議:“……熙姐兒好端端的,怎麽就中毒了?”

顧程明攬過妻子的肩膀,示意她別急。

他問王鳴遠:“王大夫,你就說怎麽救治?”

“按理說要先弄清楚貴府小姐因何中毒?毒藥是什麽,才好着手治療。”王鳴遠說道:“但是現在事出緊急,就不管那些了。”

他從小徒弟手裏接過藥箱,拿了一瓶丹藥出來,倒了兩粒,要宋氏喂顧熙兒服下,又交待:“要找來人參、麥冬、五味子一起,混合水煎,煮沸後分兩次給她服下。早晚各一次。”

顧老夫人立刻要賈嬷嬷去回事處尋找王鳴遠說的這三味藥。

顧熙兒的床邊站滿了人,王鳴遠也在,再加上顧程明夫妻倆,就沒有下腳的地方了。

顧慎去了遠處,他靜靜看着顧熙兒,下唇咬出血跡。

他千防萬防,熙兒還是被人暗害了去。

作者有話說:

我也很想寫到白薇被認回來,趕緊出感情戲。但真不是吊胃口,男女主這些心理和對手戲是必須要寫的……我也想盡量精彩,盡量寫的好一些。

對不住大家,不過白薇認回來估計也就兩章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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