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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大家回去呢, 可以自行去購買一本叫做《更高更妙的物理》, 俗稱《高妙》!這本書不僅對你們的自招很有幫助,也會對你們應戰高考啊,有很大的益處……”
培訓終于到了尾聲,最後一堂課還有十分鐘結束, 能馬上告別這一個月的宿舍生活, 和怎麽都不太能吃得慣的異鄉菜, 所有人都歸心似箭,臺上的物理高級教師激情澎湃地做最後發言, 臺下也沒幾個人在聽。
液泡瞥瞥右手邊正低着頭看抽屜裏攤開的《紅樓夢》的鄭永, 搖搖頭,轉頭小聲問左邊的陸鮮衣:“你買嗎?買的話給我捎一本。”
陸鮮衣點頭, 又想起什麽,戲谑地問:“你說得好像你買了就會做一樣。”
液泡反手就是一推:“說什麽呢!我也是要正兒八經開始學習的人好不好!不要以為就你一個人痛改前非了啊!”
這一個月以來,陸鮮衣确實如他當初走之前對陳釉說的那樣, 沒有浪費一分一秒地認真對待了每一堂課。要說痛改前非其實還有些過了, 他只是比以前更有目标, 更覺得剩下的所有時間都要珍惜罷了。
許多男孩在高二到高三這個階段會成長得很快, 大概是在周圍氛圍的影響下, 開始對自己的人生方向有了深刻的思考,思考到底是渾渾噩噩過去,還是要清醒過來。畢竟認真過的人都不願寒窗之苦付諸東流,便愈加有那種,“我生待明日, 萬事成蹉跎”的危機感。
昨天媽媽還給他打了個電話,雖然她只能聊幾句就要忙着去工作,但能自信地對她說“我最近很努力”這句話時,他心裏還是挺開心的。
那種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開心。
學校安排的車會在下午兩點準時等在校門口接他們回去,所有人下了課顧不上吃飯就沖回宿舍收拾行李,家裏飯菜的香氣早就飄到了這裏讓食堂飯菜黯然失色。
寝室樓亂哄哄的,熱鬧堪比剛搬進來的那天。
陸鮮衣和液泡一邊慢悠悠上樓一邊躲避着上下奔跑的人,到了三樓左拐前腳剛邁上上樓的臺階,後腳江心亭就特別準時地從走廊裏跑了出來,叫住陸鮮衣。
氣氛瞬間凝固,液泡“嘿嘿”笑了兩聲,十分“懂事”地對陸鮮衣說:“你們聊,我先上去。”
怎麽一到這時候樓梯上路過的人就少下來了呢,陸鮮衣匆匆看了她兩眼,把手伸進口袋裏找手機……得,手機今天上午沒帶出來。
沒了解救他的救星,他只好低頭站着,等眼前的女孩先說話。
江心亭今天穿着和剛來那天一樣的衣服,頭發已經長長到可以紮在腦後,還是往日青春陽光的模樣。她摸摸耳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爸媽開車來接我回去,一會就不跟校車回去了……所以想先來找你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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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鮮衣擡起頭,認真地回視她,點點頭。
“這幾天我心裏總是很亂……雖然上次你也很真誠地跟我聊過了,但我還是,老是有不甘心的感覺……”江心亭緩緩後退,背靠在樓梯的欄杆上,“我在想……其實我還是……很喜歡你……”
陸鮮衣突然覺得很悲涼,江心亭一共對他說過三次喜歡他,第一次是玩游戲時隔着電話,後面兩次卻都是在分開之後。
他以為她下一句話又得問要不要再次在一起,正糾結該如何回答,她卻說:“所以我想問問你……如果你不願意現在和我在一起,能不能我們都等一下對方?等到高考結束,要是那時候我們都沒喜歡上別人……可不可以重新在一起?”
這一秒,通氣窗欄杆間照進的陽光恰好,午間樓道裏陰涼的溫度恰好,女孩的白色板鞋和他的白色球鞋也恰好……但是,就是時間不夠恰好。陸鮮衣覺得,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那些事,他一定會拿出義無反顧的堅決,而現在,堅決只有一分,猶豫占了九分。
唉……可那雙眼睛正一閃一閃地望着自己,他也沒有能狠心到直接說“不”的決心。
陸鮮衣臨時在心裏換了好幾個開頭,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一個輕輕的“嗯”。
面前的女孩一下子笑逐顏開,眼睛都笑彎成月牙,學他的樣子“嗯”了一聲:“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一起考最理想的學校,一起遵守這個約定!”
陸鮮衣一剎那有些恍惚,總覺得印象裏好像在哪聽過類似的話,有那種曾夢見過的即視感,只是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江心亭說完這句話就很不好意思地跑開了,陸鮮衣看到她耳際挂着紅色,便想,也難為她這樣性格的人如此主動如此勇敢了。
可是他又不明白,這些主動勇敢,為什麽不能多分一點給在一起的時候呢?
……
跟着大巴車沿來時的路搖搖晃晃回最熟悉的城市,陸鮮衣已經沒有當時的那種雖嫌棄路途漫長卻又充滿新鮮感的心情了,睡了一整個下午,等有人把他推醒時,天都昏黃了,車也開進了市裏。
他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推他的同學指了指窗外,他跟着看過去,原來司機到一處就會停一處放下一撥要下車的學生,而此刻窗外,離他家小區不遠的路口,他爸爸正站在車下對他招手。
關系一直有隔閡的父子兩人一個月未見,突然一下面對面,都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覺。父親看着個頭又高了很多、樣貌又成熟了幾分的兒子,兒子看着脫下西裝換上便服、頭發像是新焗黑的父親,一個說“回家啦,辛苦嗎這個月”,一個說“嗯,還行,挺輕松的”。
陸仲華特意沒開車,反正離家也近,想和兒子并排走一走,他拎着兒子的行李,愉快地說:“你李媽媽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還在愁是不是做早了,等你回去都涼了……”
陸鮮衣愛吃番茄炒蛋,愛吃牛肉火鍋,還喜歡吃特別入味的山粉圓燒肉。其實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李穆琴早就對他的喜好了然于心,也經常做給他吃,好像有意無意地想拉近和他的關系,陸仲華每次也都會刻意強調一下,李媽媽又做了他最愛吃的那些菜,生怕他不懂她的苦心。
于是陸鮮衣很配合地點頭:“好,沒關系,天熱不會那麽快涼的。”
陸仲華總覺得兒子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僅僅是外表上的不一樣,好像說話的方式和性格都不一樣了,回想以前他印象裏,那個倔脾氣、難溝通的兒子,似乎跟眼前這個怎麽也重合不上。他當然不懂高中生在臨近高考時的心理變化,只覺得是這次培訓改變了他,讓他有了向優秀學生學習看齊的機會,才會一下子改變這麽多,便在心裏對這個培訓感激涕零起來。
陸鮮衣覺得一直不說話也挺尴尬的,插着兜假裝無意提起:“明年三月份就是自招考試,我準備報名,如果考上了就不用高考,或者能争取高考加分也挺好的。”
“好好好,”陸仲華很高興,連連點頭,“我相信我兒子,一定可以!也別太累了,我和李媽媽對你的要求沒那麽高,只要你考出自己滿意的成績就行!”
陸鮮衣本來想說“我最滿意的成績就是自招成功,我想考給我媽媽看”,想了想又覺得這句話太過顯鋒露芒,就收了回去,問道:“那你希望我考什麽學校?”
陸仲華愣了一下,把行李換了只手拎:“其實爸爸真的沒什麽要求……我記得你以前說上海挺好的,如果你還想去上海,那就考上海的大學吧!上海的985挺多的,那還不是随你挑?”
這麽一說陸鮮衣才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最想去的地方是上海,他好久都沒想起這個城市了,更沒想起這個城市是他曾經的理想。然後他問自己,是什麽時候突然把上海變成北京的呢?是因為老吳勸他沖刺清北?好像不是……好像還是……因為江心亭?
唉……怎麽就,理所當然地把和別人的約定,當做自己的目标了呢?
陸鮮衣突然不知道怎麽說了,低着頭默默往前走。陸仲華聞到路旁烤鴨店的香氣,轉頭問兒子:“吃不吃烤鴨?買點回去?”
陸鮮衣笑:“不吃了……武漢吃了好多周黑鴨,不太想吃了。”
陸仲華勸道:“周黑鴨跟我們這裏的烤鴨還是不一樣的……買辦只吧!我也挺想吃的!”
這家烤鴨店他們常常來吃,做法和味道确實不同于周黑鴨,是烤出來的,側重皮肉的香味,如果需要調味可以另配蘸料吃。陸仲華一進店就先跟老板打了個招呼,娴熟地跟他說要買半只烤鴨,蘸料不要太辣。
老板殷勤地挑了只烤得最好的鴨,一邊拿刀分一邊笑着搭腔:“剛才你們樓下的老陳也來買了,說是他女兒今天生日,買了一整只回去呢!”
話一出,父子倆都有些驚訝,陸仲華回頭看兒子問他:“今天是小釉的生日?”
陸鮮衣犯了口吃:“……應……應該是吧?”
今天幾號?他忙掏出手機看,七月三十號……是了,陳家兩個女兒,大女兒寒冬裏生,小女兒酷暑裏生。小時候陳釉還經常跟他開玩笑,說她比他大幾個月,他得叫她姐姐才對。他又打開空間往下翻動态,果然上午的時候陳釉發了條說說,內容雖然與生日無關,但是下面都是祝她生日快樂的評論。
他此刻想就地找根荊條負荊請罪,怎麽就能把她的生日給忘了呢?
猶猶豫豫的,他點進她的頭像,找到她空間的留言板,開始了第一步的補救措施。既然是補救,“生日快樂”這四個字就顯得單薄敷衍,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寫下“小釉生日快樂啊!永遠開心快樂!”後發表了評論。
……他很少叫她“小釉”,因為總覺得有些膩歪。自從步入青春期後兩個人都互稱對方全名,聽起來比其他的朋友嘴裏對他們的昵稱還要生疏。
看見留言留在留言板後,他放心了,手指不經意往下一滑,在一衆比他早比他還用心的留言裏,看到了唐祁掐着淩晨十二點留下的“生日快樂”。手指一頓,羞愧難當,他有什麽資格總是生氣別人要搶他的好朋友呢?明明自己就很失格。
“兒子?走了!”陸仲華喊了好幾句,才把沉思中的陸鮮衣喚清醒。
父子兩人踩着霞光回家,父親在前面哼着歌一點也不掩飾迎接兒子回家的喜悅,兒子在後面沉默地思索,該怎麽進行對自己忘了陳釉生日的第二步補救。
……
房間裏的陳釉突然從床上坐起,盯着剛剛陸鮮衣的留言激動地想尖叫,馬上截圖發給閨蜜:“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叫我‘小釉’!!!啊啊啊啊啊啊!!!”
李勝男:……………………???你瘋了吧?這有什麽好激動的?我天天都這麽叫你,也沒見你這麽激動啊?
陳釉:那當然不一樣啊!上初中以後他就沒這麽叫過我了好像……而且,你這麽叫我還不是因為愛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愛我,嘻嘻嘻……
李勝男:說真的,我倒覺得,那個掐着點給你發祝福的唐祁,比他浪漫多了,我也沒見你也多激動,你真沒良心。
陳釉嘆氣,她當然知道啊,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從昨晚十二點就一直在等,沒等到他的反應後她帶着遺憾失落睡去。第二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看他有沒有給自己發什麽,結果還是令人失望。這一整天她都無精打采的,爸爸看了還以為她對生日蛋糕不滿意,或者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哪會想到她等的是這個呢?終于等到了,對她來說沒有遲到不遲到,只有他會不會說。
以前看《白馬嘯西風》。,裏面有一段她一直很動容。
“可是哈蔔拉姆再聰明、再有學問,有一件事卻是他不能解答的,因為包羅萬象的《可蘭經》上也沒有答案;如果你深深愛着的人,卻深深地愛上了別人,有什麽法子?”
“白馬帶着她一步步地回到中原。白馬已經老了,只能慢慢地走,但終是回到了中原。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灑的少年……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她後來用指尖摩挲了那句話很多次,覺得它說出了自己心裏一致最想說的話。她當然遇過比他更好的人,更适合自己的人,可是總是放不下他,放不下初初對他的心意。旁的人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
她偏不喜歡。
陳釉:我跟你說,我有個決定……
李勝男:啥?
陳釉:我想,在自己十七歲生日這天,送給自己一個禮物。
李勝男:……oor的專輯?我給你買過了你別自己買了……
陳釉:不是!!!
陳釉:我想告訴他我的心意,正式的,直接的,把全部都告訴他。
李勝男:……說真的,我突然不是很懂女人的心思……你這女人,我以前無數次勸你勇敢點,讓你說出來,你都不聽。耗了這麽久了,人家都初戀一回了,你突然決定要跟他表白心意了???是不是你們這種文科好的女孩子都喜歡玩些別人看不懂的言情小說情節?
陳釉:嗚嗚嗚嗚我只是……真的忍不住想說了……忍了這麽多年,太痛苦了。不管結果是什麽,他的回複是什麽,我都認了!
李勝男:好好好!那你打算怎麽說?我諒你也沒膽子找他當面說!
激将法!陳釉氣得就像打“我就當面說”,卻還是慫了,發了句“……我給他寫信吧”。
李勝男:我諒你也不敢把信交出去!
陳釉:你盼着點兒我好行不行啊?!我跟你說,晚上吃完蛋糕我爸肯定讓我切一塊送到樓上給他,到時候我就把信放在蛋糕托盤下面一起交到他手上,然後立馬走人!
李勝男:然後他叫住你,問你:“诶!陳釉這是啥啊?”……然後他當你的面好奇地打開……或者他把蛋糕直接往桌子上一放,他爸看到下面的信,問:“诶?這是啥啊?”……然後當着他的面好奇地打開?
陳釉:卧槽,不會吧?那我……我在信封上寫句“等我走了沒人在旁邊時再打開”?
陳釉:再寫個“陸鮮衣親啓”?
李勝男:……行吧,看起來可行。你去寫吧,再不寫你一會又得打退堂鼓了。
陳釉——知名全世界一級退堂鼓鼓手。
确實得趁熱打鐵,陳釉放下手機就拿出精致的信封和信紙,平整地攤在桌子上,用筆敲着腦袋思考。該寫文風含情脈脈婉轉深情的呢,還是直接開門見山一語中的呢?她先落筆嘗試了第一種,打算回首一下兩人過去的歲月,再展望一下即将開始的高三和未來,結果精心雕琢完第一段一讀,她就給撕了。這麽肉麻矯情,屬實不能是她的風格。
換了張新紙,重寫,還是來開門見山一語中的的風格吧!
“HI,陸鮮衣!謝謝你祝我生日快樂,其實,我最期盼的就是你的祝福,不只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還因為,我喜歡你!對,就是……那種喜歡,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歡,不想只和你做朋友的喜歡……
“你是不是很震驚?我都猜到你的樣子了嘿嘿!不過沒事,我既然選擇了告訴你,我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你不用管!我無所謂你的回複!反正我喜歡你就行了,你知道就行了!
“哦對了,我就告訴了你,你別跟別人說哈!
“Yours sincerely,陳釉。”
覺得這樣寫已經足夠真誠、言簡意赅的陳釉一定不會想到,很多年後陸鮮衣還會在她面前大聲朗讀這封信嘲笑她,問她是不是找小學生代筆的。
她只是覺得,想把信寫得像自己對他的感情,其實就只是平淡如細水,如白衫,如這一張米白的信紙,也不求轟轟烈烈,天下皆知。看起來好像措辭都很随意,甚至還比不過當初他生日給他寫的那些語言,但她把這麽多年的情意都藏到字下面了,若是他能看得見,那就最好,若是看不見,她也認了。
确定她放信的位置不會讓他在撕信時撕壞紙後,她才小心地把信封粘好,然後把信封正面平攤在桌面上,寫下“陸鮮衣親啓”幾個大字。
下面附上一小行小字“請在身邊沒人的時候自己打開”。
大功告成,仿佛對自己舉行的青春禮成,就差把它完好地奉到那個人手中了。
正好爸爸這時候敲開她的房門:“小寶,出來吃飯啦!”
陳釉蹦蹦跳跳的,一反白天模樣,一出房門就嚷嚷:“我要先吃蛋糕!先許願!”
季岚在桌旁忙着擺盤,聽到後皺眉說:“哪有先吃蛋糕再吃飯的?”
陳釉噘嘴:“我……我就想先許願……”
陳爺爺在一旁縱容孫女:“她想吃就先吃蛋糕呗!小寶才10歲,你跟她計較什麽呢?”
夫妻倆都沉默了,陳釉有些難過,但不想讓爺爺傷心,拍拍手說:“對呀!我才10歲!我要插幾根蠟燭呀爺爺?”
陳爺爺呵呵笑:“笨!10根啊!”
陳自省把蛋糕擺在茶幾上,解開外面的盒子,把蠟燭遞給女兒,陳釉接過蠟燭坐到爺爺旁邊:“爺爺,我們倆一起數,數十根就行!”
爺爺笑得滿臉褶子:“好!”
陳釉把蠟燭從袋子裏一把抽出來,放進爺爺掌心裏,看着他一個人數。
“1、2、3、5……不對,重來……”爺爺又把茶幾上數好的蠟燭重新攥到手裏。
“1、2、3、4……诶,這下對了……5、6……然後……然後……”又得重數,爺爺仿佛不會氣餒,把蠟燭再次攥回手裏,認真的神情像初學算數的小孩子。
陳釉鼻子一酸,伸手包住他的手,輕輕說:“來,我倆一起數。”
“1、2、3……”爺爺點頭,從頭開始數。
“4、5、6、7……”陳釉見他又頓住,趕忙接上去,再等他想起,爺孫倆一道數。
……“爺爺爺爺!‘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是什麽意思啊?!”小陳釉捧着詩集跑到陽臺上澆花的爺爺跟前。
爺爺攬過孫女,看她攤開的書頁:“噢喲,都讀到這裏啦!我小寶真棒!這句話的意思啊,就是啊,從今往後呢,我再也沒心思欣賞那良辰美景了,管他明月下不下西樓呢!”
“那為什麽呢?為什麽月亮要下西樓?為什麽不管了呢?”陳釉不懂。
“月亮會升起,就會落下呀。等到該落下的時候它就得從西樓邊落下去了,這個畫面是非常美好的。但是因為詩人啊,心裏最在乎的人不在身邊了,他只顧着傷心,就沒有心思去觀賞那美好的景致了。”爺爺把水壺放下,手指着天空對她比劃。
陳釉歪頭:“那……這是什麽樣的傷心呢?”
爺爺拍拍她的頭:“等你長大了,總會明白的。”……
人生那麽漫長,總有一天會明白,“從此無心愛良夜”的悲愁。
數好了十根蠟燭,陳自省幫女兒繞着蛋糕插了一圈,再迅速都點上,然後帶着父親一起唱生日快樂歌,季岚先是在旁邊默默看,後來也加入了進來。一曲唱罷,鼓掌聲中,陳釉在燭光裏雙手合掌閉眼,在心裏許下願望——
我愛的人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還有,陸鮮衣要永遠開心快樂。
睜眼,吹滅蠟燭,好像心願立馬就能實現,快樂都會來到他們身邊。
陳釉火速把熄滅的蠟燭拿下來,找來刀就要分蛋糕。陳自省在旁邊傻了眼:“我說你怎麽一天都不開心,原來是急着吃蛋糕啊?”
陳釉很細致地分蛋糕,點頭應和:“對呀!我還要切一小塊送上去給陸鮮衣。”
季岚難得誇她:“嗯,不錯,還學會做人情了。”
訂蛋糕的時候她還刻意囑咐爸爸要求蛋糕店使用黑巧克力,她知道今天陸鮮衣要回家,也知道他喜歡吃苦一點的黑巧。刀沿着白奶油和黑巧覆蓋面的分割線精準切開,她切下全是黑巧的一塊,挪到小紙盤上,再用雙手捧着,興奮地說:“我先給他端上去哈!”
出了門她才鬼鬼祟祟地把口袋裏的信拿出來,墊在紙盤下面,捧着盤子的手舉到與胸口平齊,她兩眼注視着蛋糕,眼下餘光注意着臺階,一步一步,慢慢地,忐忑地上樓。
到了陸家門口,她擡手敲門的動作又遲疑了,臨門一腳了,她的心又開始七上八下起來。自己想的時候總覺得信心滿滿,總覺得這就是一上樓一敲門再跑回去的事,等到真的去實施了,才發現還是挺難的。告白這事她從小到大只看過沒做過,更別論是親手送情書了。
放下擡起的手,她深呼吸輕輕挪到旁邊的牆上靠着,翹翹腳尖,玩玩頭發,想着能磨蹭一秒就是一秒。
慫什麽啊!都到這一步了,不能再慫了!
反正信都寫了,來都來了!
陳釉一瞪眼,一抿嘴,表情變得堅毅,站直,轉身擡手準備敲門。
門還沒敲,先開了,開門的陸鮮衣和門外的陳釉四目相對。
陳釉看陸鮮衣換了運動鞋,一副要外出的行頭,疑惑地問:“你……你要出門嗎?”
陸鮮衣不好意思地笑笑:“嗯對……準備出門……給你買禮物來着。”
陳釉心下一陣狂喜:“其實買不買沒事的……我是來給你送蛋糕吃的,也沒想到你正好要出門。”
陸鮮衣看了看她手裏的蛋糕,點頭:“那我先把蛋糕放進去,一會禮物買完了回來再吃。”
啊?李勝男給她總結的意外情況裏沒有這一種啊!陳釉傻了,也來不及多想,趁他不注意,換了左手把蛋糕遞過去,右手悄悄把信抽了回來藏在身後。陸鮮衣沒發現,微笑着接過蛋糕。
蛋糕放回屋裏,陸鮮衣出來關上門,神秘兮兮地対陳釉說:“你先回家,一會我把禮物送過去,先不告訴你是啥,一個驚喜。”
陳釉的思維還停在沒把信成功交出去的挫敗裏,跟在他後面草草答應了一句,等到回到家進門換鞋時,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嗯?他剛剛,是不是說要給她一個驚喜來着?
……
這個驚喜并未讓陳釉等太久,一個小時後陸鮮衣就來了。門一響,陳釉“啪”地放下碗筷沖過去開門,門外果然是陸鮮衣,只不過是兩手空空的陸鮮衣。
陳釉沒有表現出來,卻在偷偷打探他的雙手和身邊有什麽東西。陸鮮衣挑了挑眉:“跟我去下天臺,禮物在那裏。”
陳釉馬上就跟上了發條似的,動作利索地換鞋,跟着他上樓。跑的時候她沒覺得一點累,兩個嘴角都咧到耳邊,臉都笑酸了。
天臺上有陣陣微風,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都很明亮,城市裏亮着的窗子都因此而暗淡。靠着邊緣一行還有別人白天曬了卻忘記收回去的被子,中間空空蕩蕩,除了一盞碩大的孔明燈,立在天幕下面。
陳釉忘記了說話,定睛看着燈,那眼神就像是第一回見這東西。
陸鮮衣哭笑不得,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揮揮:“傻了嗎?看來我這驚喜很成功啊!”
今晚的風挺嗆眼睛的,陳釉有想哭的沖動,她朝着燈走過去,激動地點頭:“成功成功!我太喜歡了!”
陸鮮衣把燈舉起來:“喜歡就把它點着放了吧!”
陳釉很好奇地要看燈裏面寫了什麽,偏着頭在裏面找啊找。
陸鮮衣說:“別找了,寫的是‘陳釉永遠開心快樂’……”
“那不行,我要先看到!”陳釉瞪他,彎着腰從燈下往上找了好半天,才在燈的上緣看到寫着這句話的紙。娟秀小楷,清晰墨跡,她真想自己的眼睛是臺照相機,把它永遠印在腦海裏。
陸鮮衣捧着燈等了好久,催道:“看到了吧?看到就點了!”
這麽大的一盞燈,舉着也挺費力氣的。陳釉心滿意足地擡起頭,接過他手上的打火機,對着燈下的燃料,“嚓”一下按下火機打出火花,引燃燃料,看着火光在眼前燒起,把自己的雙眼都照亮。
陸鮮衣看着她點着後,兩手抱着燈壁,待感到燈有飄起感後松手,明亮的燈就在夜空中升起。月落西樓的美景她還沒來得及看到,但此刻,燈上九霄,已成了她心裏最美的景致。
她低頭,偷看面前的陸鮮衣,他此刻正仰着頭,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飄遠的燈,臉上帶着淡淡的笑,瞳孔黑亮黑亮的,襯着他身後的夜空。
世上最明亮的星,一定不在天上,而在她眼前。
這一下她突然有了千軍萬馬般的勇氣,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信,迅速往他手裏一塞,沒等他作何反應,就轉身大步跑開。
終于呀,膽小的人,她也說出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大家!因為昨天寫的稿子後來太不滿意又打回重寫了!來晚了好久!稍作休息後我繼續更!【JSG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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