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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挂的點滴瓶裏還剩一點點補液, 再有個十幾分鐘就差不多會結束, 陳釉心心念念爺爺,坐起來不耐煩地調了好幾次輸液速度。
陸鮮衣把她按回床上躺好:“大冬天的,輸這麽快你想凍死自己啊?”
陳釉不由嘻嘻一笑:“學醫了就是不一樣……”
說完她一直盯着他看,惹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外衣, 沒找到什麽不妥之處, 疑問:“看我幹嗎?”
陳釉收回視線, 憧憬地說:“在想象你穿白大褂的樣子……”
“說起這個,我還想跟你說呢, ”陸鮮衣笑, “我們寝室有個東北哥們特逗,最開始我們發白大褂只是為了實驗課穿, 但是他特當一回事兒!白大褂胸前不是有個口袋嗎?他每次穿都插兩支筆在裏面,說是提前感受一下當醫生的感覺……”
陳釉也笑:“那你也這樣做啊……醫生不都這樣做嗎?”
“陸鮮衣……”她咬咬漸漸恢複正常顏色的嘴唇,問, “你以後, 會去哪座城市的醫院呢?”
與其說問他, 倒不如說是她自己心裏的想法情不自禁地溜出了嘴。畢業以後, 她和很多同學聊天時都會慢慢聊到這個話題, 聊以後是回家還是留在其他的城市。唯獨當問起他,她心裏會多出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陸鮮衣神情很嚴肅認真,特意向前傾了傾腦袋:“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也沒有很糾結,我就兩個想法, 要麽回家來,要麽……去上海。”
“你去哪我就去哪。”他把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輕柔地挪進了被子下面,語氣平緩得像是與她話家常。陳釉聽了心裏像大雨傾斜般受觸動,他卻伸手去拿刀削蘋果,好像他說的話都如四兩撥千斤,好像所有的堅定都化作了繞指柔。
陳釉真恨這屋裏太暖,她的眼淚結不成冰。陸鮮衣把皮削斷了,挫敗地“哎呀”一聲擡頭,剛好看到她臉頰挂的淚,伸手過去幫她抹掉,繼續在斷開的地方起頭:“別哭了,爺爺會沒事,他會長長久久的,看着我們長長久久。”
“你看,就像這蘋果皮,我削斷過一次,再小心一點,我就不會弄斷啦!”他把長長的蘋果皮舉起來,獻寶似的給她顯擺。
陳釉鼻音糯糯:“可是我跟別人在一塊兒了……”
陸鮮衣挑眉,嚴肅地說:“陳同學,我陸鮮衣,從來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裏的。”
他坐了七個小時的動車,下了車就直奔醫院,就只想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就只想把圍巾摘下給她圍,就只想為她削一個皮會拖得很長的蘋果。現在,他還希望,這個蘋果會很甜,于是他削下一小塊喂進她嘴裏,看她很乖很乖地嚼幹淨,她的表情和吃下去的速度告訴他這蘋果好像真的很甜。他就會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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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覺得喜歡是文采優美的動人告白,是一定要朝相也一定要夕處。
現在他覺得喜歡就是這樣,她吃完了一塊張開嘴暗示還要再吃一塊,他立馬低頭削下另一塊。
這就是喜歡。
陳同學推了推他伸來的第四口蘋果:“你也吃。”
陸同學執意讓她用嘴接過去,然後較真地說:“你吃一半,我吃一半,你吃完這一半我再吃。”
陳釉笑他神經病,但是當她輕咳的時候,她感受到胸腔裏的心跳,都是溫暖的節奏。
季岚帶着裝滿骨頭湯的保溫桶推門進來,氣氛正你侬我侬的小年輕并沒有發現她,直到她擡手敲了敲房門,咳嗽了兩聲,兩人才注意到她。季岚表情平平,把保溫桶拎到床頭櫃上:“吊水瓶空了,可以拔針了,下來喝點湯。”
陸鮮衣站起來禮讓出床邊的椅子,低頭幫陳釉拔針頭。陳釉按着針頭掀被子下床,穿鞋的時候季岚皺着眉數落她:“大冬天的,還露腳踝,你們小年輕……就知道任性妄為,自己低血糖又不是不知道,早飯還不吃……”
陳釉吸了吸鼻子,怯怯地委屈地看着她。
季岚幫她把蓋子打開,把勺子遞到她手上:“小心燙……”
陳釉在喝之前特意湊近嗅了個痛快,感嘆:“還是熟悉中的味道啊……我們食堂的骨頭湯就是幾塊光骨頭加水!”
季岚不屑地笑,別扭地說:“那也比在家好吧?再也沒有我這個惡媽媽管了,在學校爽死了吧?”
陳釉趕忙對她笑着搖頭否認,乖巧地低頭喝湯。陸鮮衣從床的另一邊伸手跨到她後腦勺,挽起她披肩的頭發,輕輕用皮筋繞了幾道綁了起來,關切地說:“剛才有幾根都差點落到湯裏了……”
季岚站在旁邊翻了兩個極致的白眼,打斷道:“剛才有醫生出來通報了情況,目前血塊清楚得很成功,大概還有一個小時手術結束……爺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一時半會還是不會醒來。”
不幸中的萬幸!陳釉欣慰地拍拍胸口,轉頭問她:“媽媽,我可以提個建議嗎?”
季岚專注地看着女兒喝湯,見兩塊骨頭都被啃幹淨她表情才有所緩和:“什麽建議?”
“姐姐現在也很穩定了,既然醫生也評估她可以出院了,不如讓她經常來陪陪爺爺……你想啊,我上學不能天天回來,你和爸爸又很忙,只有她是最有時間陪伴爺爺的。如果有親人常來和他說說話,對他的蘇醒肯定有幫助……”
季岚陷入沉思。
陳釉補充:“姐姐不止一次跟我說,她失去了很多陪伴家人,尤其是爺爺的時間,很想補回來。”
雖說別人的家事不好參與,但陸鮮衣覺得只要是她說的都對,便連連點頭:“嗯,阿姨,我雖然還沒上專業課,但也有點點了解的,陳釉說的不無道理。”
季岚沒有立刻答應,但也沒有反對,只平淡地回了一句:“再說吧。”
陳釉當晚和譚琛提了分手。
不出意料,他拼命挽留,甚至不間斷地給她狂打電話,打到她接為止。病房不可以大聲喧嘩,陳釉刻意跑到了一樓門口才接通,剛接通就是對方歇斯底裏的哭嚎。
“陳釉!你沒覺得你特別沒良心嗎?!我追你的時候認真花了心思,和你在一起後也是認真對待你的!你仔細想想,哪一次出去玩,我讓你花過錢?我看網上那些女生都說喜歡口紅香水,我就也買給你,還買最熱門的!你到頭來要跟我分手?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陳釉的耳膜被震得生疼,手機拿遠好幾分米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她耐心地說:“譚琛,不是的,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你也很花心思,但其實那些都是你用來充面子的。你給我花錢,給我買東西,每次都是還沒送到我手上就先自己截圖發到朋友圈和空間,好像我只是你用來炫耀的一個媒介……唉……這麽說吧,我覺得這不是談戀愛啊……你送我的所有東西,花在我身上的錢,我會算清楚,一分不少地全部還給你。”
“陳釉,你真矯情!大學不就這麽談戀愛嗎?!至少我還不像那些窮diao絲,我會給你物質上的保障……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我爸媽都不同意我找外省的女孩,也不同意我找經濟狀況沒我們家好的女孩,可我還是堅持和你在一起,就因為喜歡你,想對你好……你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你不滿意你就說啊,怎麽上來就提分手?”
陳釉長呼口氣:“譚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慣用了那些手段,在追女孩子前和追女孩子後表露出來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我後來聽別人說的,你追我的同時還在撩其他專業的幾個女生……其實我當初說的一點也沒錯,你就是想要跟風脫單,廣撒網罷了。”
“你他媽放屁!”他對着話筒大喊,都喊破了音,“你說的那些都不算什麽!現在哪個男生不這樣?追人的時候不都得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在一起總會磕磕絆絆發現對方的缺點,這你就忍不了了?那你幹脆立一輩子的貞節牌坊吧!你陳釉,完美無瑕!你陳釉,當一輩子的處/女!”
這些話陳釉都覺得不值得生氣,只是哭笑不得,覺得很不可理喻,她笑着想回話,耳邊的手機被一把抽走,身後的陸鮮衣直接幫她把電話挂了,皺着眉森冷地說:“跟傻逼有什麽好說的……”
陳釉扯了個苦笑自嘲:“我怎麽這麽倒黴,總是遇人不淑,各種爛桃花。”
面前的男孩不服氣地朝她指了指自己:“嗯?看看我!”
陳釉繞開他,笑:“你也是爛桃花……”
他跟在她後面不罷休地吵吵嚷嚷:“我是好桃花!好的!”
不過還好,她一直以為他只能是她的“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但他好像真的不一樣了,變成了她的“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辭竹葉醉尊前”。
……
明天就得回學校了,陳釉今天的計劃是先去找一趟卓耳,再去醫院照顧爺爺。她起了個大早,在被子裏開手機看有沒有新消息。
柯以柔半個小時前給她發了張截圖,用猶豫的語氣說:“陳釉……這好像是譚琛發的,大家都覺得他是在說你……”
陳釉眯着眼睛點開圖一看,是空間的悄悄話留言板。一個男生頭像的未知留言者說:“材料化學大一新生裏,有個女的特別婊,提醒廣大男生注意!材料化學2大班的班長是個性格特別好的暖男,被她勾引到手後,一直認真體貼地對她。可她不僅在外面出軌別的男的,還各種怪罪這個班長,要和他分手!分手前不久班長才送她一根香奈兒的新口紅!具體名字我就不說了,懂的人自然懂!此女有風險,入股需謹慎!”
底下還有一路不堪的留言:
“卧槽我好想知道是誰了……不會吧,她這麽婊啊?看起來挺清純善良的啊……原來都是裝的啊???”
“心疼我琛哥!”
“樓上的,暴露身份了!給綠茶婊留點顏面!”
“有品味啊,還送香奈兒……我男朋友只會給我送國牌口紅……”
……
剛醒的她大腦還來不及做出思考,但光憑這滿屏血淋淋的仿佛張着嘴在她耳邊叽叽喳喳的文字,她已經得出和柯以柔一樣的結論。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她早就聽聞半社會半校園的大學生活會很複雜很渾濁,等到髒水潑到自己身上,才是真的有了深刻體會。幹澀的眼睛冒出一些酸脹感,但她流不出眼淚,因為覺得譚琛不值。
一言不發,她切出和他的聊天對話框,給他轉了一千塊:“我昨晚仔細算了一下,在一起這個月你送我的加上請我吃的飯,一共是984,我湊個整轉給你。”其實抵去她回請他吃的飯,甚至連一半都沒有。但陳釉不想說,糾結這個,對他來說很有意義,對她來說就是浪費生命的事情。他還特意把名字改成所謂“torn heart”,仿佛每一個細節都要對她發出淋漓盡致的控訴。
陳釉起床,把手機往身後的床鋪一丢,像毫不留戀地扔一個垃圾。
卓耳還在她之前當學徒的店裏,只不過已經出師,正式成為和她師傅一樣可以獨當一面的紋身師了。她還像以前一樣消瘦,臉頰都內縮了,還好冬天穿的衣服多,不然陳釉會以為眼前的是一尊行走的骷髅。
卓耳看到她來,直接讓她到門外等一下:“我馬上來。”
陳釉其實想在裏面待着,外面的風刮得她臉生疼。但卓耳站到她旁邊悠悠地點了根煙,解釋:“師傅不讓我在裏面抽煙。”
“男男讓我回來找你一下。”T市發展很快,走的這半年,很多新樓竣工了,還多了很多陳釉以前沒看過的商戶。
人總說物是人非,可陳釉總相信是物非人是。
“嗯,”卓耳細長的手指夾着細煙拿下來彈了彈灰,平靜地說,“我知道是她讓你來找我的,雖然我跟她說得已經夠明白了。”
“她不信你和她的事情是你說出去的,”陳釉跺了跺腳,蹭了蹭粘在鞋邊的雪水,擡頭看她,“我也不信。”
卓耳長久都沒說話,煙抽到過濾嘴邊緣才說:“很多事情,只要做了,就會留有痕跡,總有一天會讓別人知道,會成為別人攥在手裏的把柄。”
“我無所謂,我這輩子就這樣也很好。”
“但她不一樣,她得是體面生活的女孩子,将來還得嫁人,還得過正常女孩子的生活。這一回我沒能保護好她,以後她得離開我才能安全……”
陳釉好像聽懂了,又有很多疑惑,只能猶疑又擔憂地說:“她會很難過的……”
“長痛不如短痛吧,”卓耳好像很成熟沉穩,一副看透了的眼神,“就跟紋身一樣的。那一下子疼,那幾天癢,忍過來了,以後再看,就是美麗的傷疤,耀眼的勳章了……她以後的生活,會像平常人家女孩子一樣優渥幸福的,現在這點難過,根本就不算什麽……”
“你一個人生活安全嗎?”陳釉說出心裏的顧慮。
卓耳給新煙點火的手果然抖了一下,又無所謂地聳聳肩:“月入幾千,不愁吃不愁穿,有什麽不安全的……”
陳釉點點頭,握緊拳頭問:“哎,卓耳……你能不能給我紋一個圖案啊?我給錢!”
卓耳眉頭還有未散的陰雲,笑卻是輕松的:“行啊,我今天正好閑……你要紋什麽?”
陳釉把手機打開來給她看圖片:“紋在腰上面吧!紋小一點……”
卓耳低頭盯着圖片思忖了好久:“這是鹿嗎?”
陳釉扯了嘴角不好意思地笑:“嗯……”
……
總嫌T市又小又破,可每次離開T市,哪怕是過不久會再回來,心裏還是會特別不舍。李穆琴給陸鮮衣的包裏裝了兩大袋水果,他婉拒了好幾番,但看她眼神懇切又真誠,還是認命地決定把沉重的包背去北京。
陸仲華在入站口送別他之前對他說:“兒子,你長大了。”
陸鮮衣還奇怪,問他為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會關心人了。”陸仲華笑着拍他肩膀,暗示他快點進站,然後又伸手探了探口袋裏的錢包,确定它在,便安心。這是兒子從北京給他帶回來的錢包,雖然好像很普通,兒子也口口聲聲“是随便買的”,但他覺得很珍重,是陸鮮衣成長的标志。
陸鮮衣進了站和陳釉也沒有多少相處時間,他們一個向遙遠的北,一個沿江向東;一個還要等一個小時,一個二十分鐘後就要檢票上車。
陳釉腰側磨着衣料還有隐痛,她盯着列車時間表最上方的那一車次祈求“正在候車”永遠都不要變成“正在檢票”。
但人生不會永遠遂人緣,該赴的遠行終有出發的那刻。當廣播通知聲響起,陳釉恍惚地低頭看手中的車票,随隊伍向前挪動腳步。陸鮮衣跟在她身邊,在她離閘機口還有四五個人時拉住她的手。
她擡頭看他。
他一直對她微笑。陳釉眼裏那個長不大的男孩,終于在這一刻,被一個穩重大男孩的身影取代。
她難過地說:“不想上大學了。”
“想永遠待在家裏,吃爺爺煮的泡面,陪我爸從學校散步到高速公路路口,和姐姐放煙花……跟媽媽頂嘴。”她還沒說,她還想再次和他從1歲一起長大到18歲,在幼兒園裏搶滑梯,在小學放學的路上吵架;
在初中做早操的人群中到處找他,在高中的晚自習下課算準時間沖出教室假裝與他不期而遇……
“由T站開往上海方向的G7138次列車已經開始檢票了,有乘坐G7138次列車的旅客,請您整理好自己……”
陸鮮衣把書包往上提了提,擡手揉揉她軟乎乎的腦袋,一字一句,清晰堅定地告訴她:
“離開……”
“是為了更好的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覺得這麽完結也挺好诶!(不是……
今天是疾病纏身,但是還是沒有斷更!希望寫得還行(抱頭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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