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7

晚些時候,院外又起了大風,卷的地面上的白雪如柳絮紛飛,魏慕筠梳洗好後,推開窗看了眼,臨出門時,又喚阿酥替她拿了件厚披風。

淺黃色的披風安靜的攏着她,內裏的衣裳也被她輕輕的壓在了披風下,她走時,将律殊放在她的懷裏,用厚厚的披風蓋着,免得受涼。

阿酥跟在魏慕筠身後,出了門,往大廳裏走去。

去時,許是臨近晚膳,府裏的奴仆都活動了起來。顯得有些熱鬧了。

魏慕筠二人才過了走廊,快到大廳時,便聽見門外那個張揚的笑聲。

“筠兒!快看,小老頭今個帶了什麽?長安酒巷裏李老頭家的扶頭酒!今個定要與永荀不醉不歸,你等會也來幾杯,驅驅寒氣。哈哈哈。”

這笑聲一直從門外蔓延到大廳前,來人穿着随便,一套簡單的暗青色衣物,身後還披着件棉衣,右手提着壺酒,臉上的笑意是怎麽也掩飾不住。

“好!無老頭只要你把爹爹灌醉了,今個我就陪你飲上幾杯!”魏慕筠站在大廳的石階下等着無弘白。

等到無弘白走近了,她才跟着他一起往大廳走去。

“呦,這小狗的生活看起來很是惬意呀,去哪都讓你抱着,要我說,養這麽個畜生可累了。不如交給我,嘿嘿嘿。”

無老頭前一句話還似乎是在為魏慕筠着想,可後一句話,似乎別有用意。

與他認識多年,魏慕筠也不傻,輕哼了聲。“那無爺爺,我見你家的酒也太多了,喝着挺累的,你交給我,我幫你喝。”

無老頭聽她這般說道,右手上又加了幾分力氣,将那酒壺握得更緊了。“你這丫頭,跟你說些戲話,你還當真了。少打我寶貝酒的主意。”

“你們二人在說什麽,晚膳都快開始了,怎麽還站在門外不進來。”

是二娘的聲音,在催促着她們,

魏慕筠抱着律殊,從門檻處跨步走了進去。

廳裏的大方桌上擺放着許多菜品,正座上坐着魏永荀,旁邊分別坐着自己娘親與二娘。

另一邊坐着個男子,臉上挂着淺淺的笑,穿着樸素,面容倒也算俊朗。只是嘴角向上勾着的笑意,總是讓魏慕筠覺得沒有暖意。

這位就是李副将軍,李昇。

魏慕筠瞧他的時候,李昇也正瞧着她,見她看過來,又是淺淺的一笑。

魏慕筠只覺得胳膊處都是一抖,這男人與普通征戰沙場的士兵,非常的不一樣。總是笑得溫柔。

可對于在這大漠一待就是好幾年的副将,常年征戰,身上怕是早已被血水給泡過了,沒有戾氣,反而是與之不符的溫柔。

怎麽想,都覺得有些奇怪。

這也是,魏慕筠為什麽總是不愛與他接近的原因,但別人既然已經瞧過來了,她也只能笑着點點頭,挨着魏兮岩坐了下來。

奴仆還在上菜,正好她便趁着這空閑的時間,對自己娘親喚道。

“娘親,今個回來得有些晚呢,筠兒都眠了一覺了,你居然才回來。”

魏慕筠瞧了眼娘親,她的衣裳前面似乎還有幾滴泥漬。

張氏嗔了女兒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今個出門誤入了其他的地方,惹得身上染了些污漬,這不正好回來的時候,到了晚膳,還沒來得及洗漱,等晚些時候再去整理。”

“還是筠兒最關心細節,姐姐你瞧,妹妹今個換了新的發飾,兮岩卻不像筠兒一般,到現在都沒有發現,連句誇贊都沒有。”二娘在一旁,笑着打趣道。

魏兮岩本是正與律殊大眼瞪小眼,突然聽見自己娘親的話,趕緊撇頭瞧了眼。

“換了嗎?我怎麽沒瞧見?”

“你眼裏全是筠兒懷裏的小狗,哪裏有功夫關心娘親。”

二娘裝作生氣,而後一笑,指着桌上的菜說道。“看來菜上齊了,姐姐你看?”

張氏笑了笑,溫婉的點了點頭。“那老爺,咱們就用膳吧。”

魏永荀也點了點頭,拿了筷子,“大家用膳吧。”

于是這桌上的人便随着魏永荀的這句話,拿起筷子,開始了用膳。

這魏永荀武将出身,所以魏府向來沒有其他府邸的規矩繁多,也并不會在用膳時不準人說話。

所以…

“肥白,這塊肉給你,快吃!”魏兮岩從菜盤裏夾了塊肉放到了律殊的面前。

“你怎麽不吃啊。”魏兮岩看着律殊把頭扭到了另一邊,似乎非常嫌棄這東西。

這狗還真是有些不同,魏兮岩又伸了筷子,夾了其他的菜,放到律殊的面前,用着期冀的眼神看着它。

但律殊還是一動不動,甚至連狗頭都不再轉動了。

魏慕筠斜眼瞧見這副場景,這孩子,一心放在魏白身上,老爹都已經瞧了他幾次了,索性彎腰将律殊給放到了地面上。“魏兮岩,你還不趕緊用膳,費心在魏白身上,它也不會理你。”

“可是肥白還沒吃呢。”魏兮岩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在地面上走動的律殊。

“它的晚膳我會再喚膳房裏的人弄一份,你就別費心了,爹爹都瞧了你幾次了。”

魏慕筠的筷子點了點瓷碗,對着魏永荀的方向努了努眼睛。

魏兮岩不舍的瞧了眼律殊,又擡頭看了眼爹爹,見爹爹的确一直瞧着自己,只得埋頭苦吃。他想,一會早點用完膳,就能和肥白一起嬉鬧了。

十幾歲的少年,縱是長期習武,心裏想的念的,還是如何嬉鬧,而對于魏慕筠來說,她所煩心的事,卻不是這些小事。

“爹爹,你今日才回來,便急着去軍營,是不是邊境又有敵軍來犯?”

魏永荀停了停手裏的動作,又看了眼李昇。嘆氣時,手裏的瓷碗也重重的磕在了方桌上。“筠兒,你也知道,你從小到大,我便從未将你當作女兒來養,畢竟你弟弟年紀尚淺。閱歷不足,日後,我若是走了什麽事,這魏府啊,還是得由你撐起。”

“爹爹怎麽突然提起這事來。”魏慕筠咽下嘴裏的菜,眉毛微皺。“是今年去長安,那皇上說了什麽嗎?”

魏永荀想了想。“皇上倒也沒說什麽,說的話如前些年也并無區別。”他慢慢思索,而後搖了搖頭。“讓我擔憂的是,最近蜀國有些不太平,皇上此次特地告誡我要注意蜀國,聽說蜀國那被新皇流放的前太子,殺回了蜀國的都城,景甫城。想來蜀國快變天了。”

魏慕筠夾了塊菜,點了點頭。

這天下被分成了四國,蒼國,蜀國,楚國與晉國。其中蒼國與蜀國因臨近曲河,山勢崎岖,而易守難攻,一躍成了四國之中的強國。

可前些年,蜀國的老皇帝突然長逝,原本是太子蕭肅季登基,卻不知三王爺蕭肅河從哪裏弄來了遺旨,硬是将蕭肅季給趕下了,只有一步之遙的皇位。

然後便是對太子勢力的血洗,并将太子流放到了極寒之地。

而三王爺蕭肅河登基後,由于心思重,擔心朝廷中還有前太子的勢力,所以并不相信他人,且脾性不好,重稅收,以至于蜀國內百姓頗有怨言。

而經此一事,蜀國逐漸衰敗,魏慕筠她們所處的蒼國已然是四國之首。

“那蜀國的前太子,不是已經被流放到了極寒之地嗎?勢力也遭到了血洗,怎麽還能與新皇對抗。”

這次回答魏慕筠的不是魏永荀了,而是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昇。

“想來是前太子的勢力還在,亦或是在過去的這幾年裏,又發展了新的勢力,反正蕭肅季已經被人從極寒之地給救了出來了。想來蜀國離變天也不遠了。蕭肅季有大将之才,且有仁愛之心,若是他登基,蜀國說不定又會恢複到前些年的強大。與我們蒼國不死不休了。”

魏永荀用誇獎的眼神看了看李昇。“不愧是皇上召的武将軍,眼光長遠,皇上這次也是這個意思,叫我将軍營裏的士兵操練起來。免得太過閑适,而不堪一擊。”

“你瞧你們這些個朝廷裏的官員,連用膳都是這些國家大事,真是煩極了,永荀!今天快來陪我喝一壺!小老頭我高興。”無弘白聽他們說這戰場上的事,真是頭都快炸了,将手裏的酒壺倒上幾杯。分別遞給了魏永荀父女,和李昇。

瞧着無弘白張揚的笑臉,缺了半邊的眉毛,一提一壓間,滿是滑稽。

魏慕筠右手接過酒杯,笑着一飲而盡,玉手輕輕将那酒杯一倒。“喏,無爺爺,筠兒這次可沒給你掃興,再來一杯。”

“好好好,小老頭高興,咱們不醉不歸!”

席間笑意,酒杯碰撞之聲,合在一起,散在風裏。

律殊是在地面下,走過去走過來,只覺無聊,聽着她們讨論的事,也提不上興趣,唯有那喝酒之事,他還能有幾分興趣,卻就以現在的這個身體,酒是喝不到了。而且,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原來的身體裏呀!

律殊心裏煩躁,狗眼滴溜溜的轉,卻聽地面上響了道清脆的聲音。

他站起身,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發現似乎是根筷子。

然後便聽桌上有人說道。“筷子怎麽掉了,麻煩再拿一雙,我先将它撿起來。”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有人彎下了身子,那人端着張笑臉,卻在低頭的那一瞬間,變了臉色,他輕輕的呸了聲,而後拾起了筷子,擡頭的時候,瞧見律殊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左手往前面一揮,“滾”

他的聲音壓在風裏,小到幾乎聽不見。

律殊瞧着這個人,心裏有些慌亂,不免往身後退了一步。那人的眼裏有些殺意,律殊第一次覺得自己變成了這狗,是多麽的可怕,因為似乎生命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了。

“李昇!你撿個筷子怎麽這麽久!是想躲老頭的酒嗎!”

那人收斂了殺意,扯嘴笑着起了身。“無老,今個咱們就比比誰先醉!”

于是笑聲又起了頭,久久不能歇。

回屋的時候,喝醉了的魏慕筠是被阿酥給扶回去的。

跟在她們身後的律殊,又回頭看了眼正與魏永荀笑着道別的李昇。

真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

本以為自己的晚飯沒了着落,哪知道阿酥侍候完魏慕筠後,竟然端了碗,放到了律殊的面前,碗裏裝着小塊小塊的瘦肉。

“喏,魏白你就先吃,主子都給你吩咐好了,你的小床明天就會有人給你做好,今日就躺在火爐旁睡吧。”

說完阿酥也不管這狗能不能懂自己的意思,錘着肩膀就離開了。今天她也有些乏了。

地上?

律殊用着晚膳,瞧了瞧地面,又想起外面正下着大雪,似有感覺一般,冷的一哆嗦。

我才不睡地上。

等律殊優雅的用完膳,輕巧的跳上了床榻,躺在了床尾。

屋外的月光有些冷淡,在窗沿上沉默。

律殊也是心思沉重。

什麽時候他才能回到自己的律府。如果明日醒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便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臨近期末,在考試,今天考完啦,就趕來更新了,晚上還要更一章,大家明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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